辉煌一时的新疆阿克苏钱局

母帅

阿克苏在维语中意为“ 白水”，其地处新疆腹地，北靠天山山脉，南面塔克拉玛干沙漠，东接库车，西临乌什，古属温宿国，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据清代史料记载，该地“土田广沃，蜜圃充园，牛羊驼马，所在群聚”，素有“塞外江南”的美誉。

诞生在此地的阿克苏局自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设局铸钱为始，至光绪十八年（1892年）移至库车为终，期间开开停停，运行时间共76载，铸造了从乾隆到光绪等年号的红钱，是新疆开铸时间最长、规模最大、铸钱数量最多的钱局。

图1 乾隆通宝背左右满、维文阿克苏“生”字隆

图2 乾隆通宝背左右满、维文阿克苏“山”字隆

乾隆时期开铸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清廷统一天山南北，设立伊犁将军府。第二年，在原葉尔羌汗国都城叶尔羌（今莎车县）设立钱局，开始发行第一种新疆红钱——乾隆通宝背叶尔羌。该钱起到了回收原政府旧钱的作用，且利于促进和恢复南疆西四城（喀什、英吉沙、叶尔羌、和田）的贸易和生产。鉴于此，时任阿克苏参赞大臣的舒贺德奏请乾隆帝在阿克苏设立钱局，利用周边的铜矿资源鼓铸红钱，供南疆东四城（阿克苏、库车、乌什、喀喇沙尔）使用。乾隆帝批准了奏请，并降旨西安方面于1760年十二月指派8名熟谙铸钱的工匠前往阿克苏提供技术帮助。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阿克苏局正式开铸，成为新疆第二个铸钱局。该局所铸之钱选用纯净红铜，色泽红润，郭深字俊，铸造精良。其正面为汉字对读“乾隆通宝”四字，背面穿左右分别为满文、维文“阿克苏”，表示铸造地。该钱直径约25毫米至26毫米间，厚度约1.5毫米至2毫米间。据史载，其重量与叶尔羌同为“二钱”（约为7.4克），但实际往往低于此者，总体在5.5克至8克间。该钱与制钱折算比例为“以一当五”，即一枚红钱换五枚制钱。按照“隆”字底部位置区分，可分为“生”字隆（图1）和“山”字隆（图2）两大类。

乾隆三十年（1765年），乌什维族人民为反抗当地阿奇木伯克（南疆地方贵族）及清朝贪腐官员的欺压发动了起义。清政府镇压起义后，以乌什为南疆汇总之地，将喀什参赞大臣（总理南疆各事务）和阿克苏驻防官兵迁往乌什。阿克苏铸钱局也被一同迁往。其在乾隆本朝开铸不足5年，只得暂停。乌什局成为了新疆第三个铸钱局。

图3 乾隆通宝背维文阿克苏“山”底隆

图4 嘉庆通宝小吉嘉

图5 嘉庆通宝大吉嘉

嘉庆时期复产

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乾隆帝为纪念自己统一新疆的不朽功勋，立旨告诫后嗣帝王，对新疆的乾隆通宝“永远恪尊，不必改毁另铸”。也就是说，乾隆帝希望新疆永远只通行乾隆通宝一种钱，即使后嗣帝王继任也无需另铸其他年号的红钱。当然，其尚在人间时“美梦”无人敢违背。而在其驾崩后，嘉庆帝便降旨新疆“每年铸乾隆通宝二成，嘉庆通宝八成”。如此一来，既保留了先帝的遗愿，又将新帝的恩惠远播边疆。此后，后嗣皇帝多效仿此举，这便形成了后代帝王在新疆补铸乾隆通宝的独特景象，也为乾隆红钱的断代带来了难度。

嘉庆四年（1799年），参赞大臣长龄奏请将乌什钱局移回阿克苏。原因是阿克苏地区的铸钱资源，例如铜矿、烧炭、沙土、劳动力，远比乌什更充足。在资源匮乏的乌什铸钱不仅成本极大，也让匠人和应差的百姓苦不堪言。嘉庆帝批准了奏报，并令户部颁发乾隆、嘉庆通宝背阿克苏祖母钱各一枚。阿克苏局在停铸30余年后，于嘉庆五年（1800年）正式复产。

图6 咸丰通宝背左右满文、维文阿克苏“当五”钱

图7 咸丰通宝背左右满文、维文阿克苏“当十”钱

嘉庆时期阿克苏局铸造的乾隆通宝为山底隆（图3），钱体比乾隆本朝钱要轻薄不少，直径一般在2 5毫米、厚度约1.1毫米，重量为4.4克左右。正面乾隆通宝四字的写法较为规矩，与乾隆背乌什一脉相承。背面维文阿克苏显得宽短，起笔仍似“人”字，中部两圈相互聚拢，尾巴较短。

图8 咸丰重宝背左右满文、维文阿克苏“当五十”钱

图9 咸丰重宝背左右满文、维文阿克苏“当百”钱

嘉庆通宝的尺寸、重量与同期乾隆通宝相同。按照“嘉”字上部的差异，分为大吉嘉和小吉嘉两种版别。小吉嘉（图4）系双点通，与乾隆一致，且通宝二字的面文书写也几乎一样。大吉嘉（图5）系单点通，存世数量明显多于小吉嘉版，且暂未发现面文与之匹配的乾隆阿克苏。据此，笔者推测复开的阿克苏局在短暂发行乾隆通宝和嘉庆小吉嘉后，就改版只发行嘉庆大吉嘉了。此举是为了迎合新帝“唯我独尊”的心态，具有明显的政治意图。

铸造虚值大钱

咸丰初年，由于太平天国运动的爆发，江南富庶省份被占，导致帝国税收吃紧，清政府军费开支陡增，发往新疆的“协饷”更是不能按时派出。中央政府明确指示新疆：“若非设法变通，断难经久。”在此背景下，新疆各城也效仿内地铸造虚值大钱。其中，阿克苏局就在咸丰通宝外增铸了咸丰重宝、咸丰元宝。

咸丰通宝共有“当五”“当十”两种，没有小平。“当五”钱（图6）直径24.2毫米、厚约1.2毫米，重约4.2克，背穿左右分别为满文、维文阿克苏，表示铸造地。上下为汉文“当五”二字，表明面值“以一当制钱五枚”，但实际在南疆作为“一文钱”使用，后贬值为“半文钱”。

“当十”钱（图7）直径26.2毫米、厚约1.8毫米，重约6，2克，文字与前者大体相同，唯穿上下“当十”二字有别，起到“折二”钱的作用。这时期，维文显得宽短，中间两圈紧邻，尾部开始呈现弯折的特点。

图10 同治通宝背左右满文、維文阿克苏“当五”钱

咸丰重宝（图8）直径3 7. 3 毫米、厚度2.1毫米，重约为15.6克，正面文如其名。书写的较为规矩，背面穿左右为满文、维文阿克苏，上下为汉文“当五十”，表示“以一当制钱五十枚”。咸丰元宝（图9）直径40.9毫米、厚约2.8毫米，重约23.2克，文字基本与重宝一致，唯穿上下汉文“当百”二字有别，以示“以一当制钱百枚”。

据史料记载，阿克苏局于咸丰四年（1854年）始，以二成铜铸咸丰元宝“当百”大钱，二成铜铸咸丰重宝“当五十”大钱，其余六成铸咸丰通宝钱。由于此类大钱遭到当地百姓的抵制，不但未能减轻经济压力，反而容易激起民变。至咸丰九年（1859年），当局决定停铸大钱，并将成品回收，改铸“当十”钱。这即是现今新疆大钱较为罕见的原因。

图11 同治通宝“当十”钱

同治精品难寻

同治三年（1864年），新疆多地发生起义，形成了割据混战的局面。临近的浩罕国（今乌兹别克斯坦）派阿古柏领兵，护送流亡当地的伊斯兰教白山派领袖布素鲁克（张格尔之子）入疆，企图乘乱夺权。但阿古柏狼子野心，利用手中兵权将南疆各地义军逐一击破，再诛杀布素鲁克自立为汗，建立“哲德莎尔汗国”（译为“七城之国”），遥认土耳其为宗主国，自铸货币，印有土耳其帕夏（最高统治者）“阿布都艾则孜汗”，并停止铸造和使用清政府红钱。

因此，同治年间阿克苏局铸钱仅“当五”“当十”两种，且数量稀少。正面均为“同治通宝”，背穿左右为满文、维文阿克苏。“当五”钱（图10）直径24.2毫米、厚约1.2毫米，重约3.5克，大多做工粗糙，文字晦暗，精品难寻。

“当十”钱（图11）直径25.5毫米、厚约1.3毫米，重约4.6克，相比“当五”钱而言，较为多见。其维文大多晦暗不清，起笔“人”形部分趋于平缓。

重铸本朝红钱

光绪二年（1876年），为了平息阿古柏作乱，65岁的陕甘总督左宗棠率军历经两载歼灭了阿古柏势力，使得阔别13年之久的新疆大地重归祖国怀抱。

图12 光绪通宝背左右满文、维文阿克苏“阿十”钱

在收复新疆后，清廷迅速回收阿古柏铸币，铸造新钱，宣誓主权，恢复经济。光绪九年（1883年）始，阿克苏钱局开铸光绪通宝（图12）。该品直径24.9毫米、厚约1.3毫米，重约3.9克，背穿左右为满文、维文“阿克苏”，上下为汉文“阿十”，表示铸地。

图13 光绪通宝背左右维文、满文阿克苏“阿十”钱

该品还有一种满文、维文位置互换，维左满右，别有趣味（图13）。纵观此时维文书写，起笔“人”形结构已简化为“一”，这是光绪以来的普遍特征规律，也能为该局补铸的乾隆通宝断代提供参考依据。

圖14 光绪通宝背左右满文、维文阿克苏“喀十”钱

此外，还有一种光绪通宝背穿左右虽为满文、维文“阿克苏”，上下却为汉文“喀十”（图14）。这种民族文字与汉文不能相对应的情况学界多认为是“代铸”现象，即一个地州局为另一个城市铸造货币。但关于具体代铸对象却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是认为阿克苏局为喀什城铸钱，二是认为喀什局为阿克苏城铸钱。究竟孰是孰非尚无定论，但大多学者偏向第一种观点。

补铸乾隆通宝

光绪四年（1878年），左宗棠收复新疆，阿克苏局恢复生产，根据乾隆帝当年“永远恪尊”乾隆通宝的旨意，首先补铸乾隆红钱（图15）。该币直径25.4毫米、厚约1.3毫米，重约4.9克，正面文字不如前朝张弛，显得较为局促，背仅穿左右为满、维文“阿克苏”。维文起笔为一横，五个点偏向右侧，系典型的光绪时期钱文风格。

图15 乾隆通宝背左右满文、维文阿克苏光绪版

另一种在背穿上部增加“〇”形标记，有大、中、小三等，系官方铸造大量发行的记号货币（图16）。笔者认为，此圆圈应象征“太阳”。有趣的是，同期复产的库车局在铸钱相同位置添加“弯月”，与之遥相呼应，形成日月同辉、阴阳合璧的特殊现象。此举并非偶然，应有顶层的设计和谋划。

图16 乾隆通宝背维文光绪上太阳版

还有一种背逆90度的乾隆通宝阿克苏（图17）。向来学界多认为此是由于制作疏忽而导致。然而，通过大量观察发现，该维文都为顺时针90度背逆，未发现逆时针90度背逆的情况。这与维吾尔文自右至左、横向阅读的方式吻合。因此，笔者推测这可能是人为刻意为之的背逆效果，目的是让当地少数民族人观看维文更方便。

图17 乾隆通宝背维文90度光绪版

光绪十八年（1892年），新疆巡抚陶模以阿克苏“设炉数年，木材砍烧殆尽”为由，将该局及工匠整体迁往库车。阿克苏局此后再无复开，结束了其精彩的一生。近年来，阿克苏红钱由于数量大、种类多、品相好，广受藏友欢迎，成为了泉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