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达利梦中的无尽谜团

2021-08-09 22:54朱雅琪
世界博览 2021年15期
关键词:达利钟表记忆

朱雅琪

1974年,世界级绘画大师萨尔瓦多· 达利在他的故乡费盖莱斯创建了举世闻名的达利博物馆。这里成为全球艺术爱好者的参观胜地, 是西班牙参观人数最多的博物馆之一。

达利博物馆的设计由达利本人完成, 身处其中, 观众时刻都会被出人意表的奇思怪想所吸引。

“我同疯子的唯一区别,在于我不是疯子;我同人类的唯一区别,在于我是疯子。” 薩尔瓦多·达利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除了他的绘画,他的文章、口才、动作、相貌(包括胡须),均给欣赏他的人们留下了扑朔迷离的印象。

在达利长达70年的艺术生涯里,可谓做尽了让我们瞠目结舌的事。在那些怪事和怪诞言论里,给"巨匠们打分"已经成为达利的品牌。在西班牙绘画史上,他与委拉斯凯茨、戈雅、米罗、毕加索等绘画大师一同辉映着西班牙俊美的天空,传奇着西班牙的绘画史。

天才与疯子

1904年5月11日,萨尔瓦多·达利出生在西班牙费盖莱斯的一个小镇上,并且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孩提时光。他的出生地距离法国大约只有16英里的路程。达利的父亲是一位公证员,家境殷实,曾经在海边小渔村替达利建立了他的第一个艺术工作室。

早在达利出生之前,他的母亲生下了另一个孩子,也叫萨尔瓦多·达利。不幸的是,大达利在22个月大的时候因胃部感染死去。9个月后,小达利诞生。由于小达利和他死去的哥哥十分相像,而且刚好精准地在9个月后诞生,他的父母开始怀疑他是死去孩子的转世。

达利5岁时,父母带他到哥哥的墓前,告诉了他父母心中的想法——他是他死去哥哥的转世。这对达利产生了很大的心理影响,他后期很多作品都包含了这方面的暗示。这个创伤性的经历可以作为日后达利产生奇怪行径的一个原因……对达利来说,童年施虐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愉悦和痛苦没什么区别。

至少,这是达利为自己童年时期毫无理由袭击别人的怪癖所做的辩护。最糟的一次是,达利和小伙伴外出散步,看到桥上一安全护栏有个缺口,达利见四周无人,便打定主意要把小伙伴推下桥去。可怜的小伙伴从5米高的桥上摔下,落在尖锐、粗糙的石头上,受伤严重。当达利看到小伙伴的母亲一副心疼难忍的模样时,他却平静如常,没事人一样边笑边吃着樱桃。达利为此感到过内疚与后悔吗?估计没有吧!那年晚些时候,一件怪异之事发生了——达利对一只受伤的蝙蝠关爱有加。一天,他发现这只蝙蝠被一群蚂蚁围攻,正慢慢地被“生吞活剥”。达利此时的反应令人吃惊,他竟然拿起爬满蚂蚁的蝙蝠发疯似地咬了起来。

1922年,年轻的达利来到马德里圣费尔南多美术学院求学。在这里,达利的画作让他名声鹊起。他在画作中探索立体主义,并吸引了一些后来成为西班牙艺术界杰出人物的注意。

为从潜意识心灵中产生意象,达利开始用一种自称为“偏执狂临界状态”的方法,在自己的身上诱发幻觉境界。达利发现这一方法后,画风异常迅速地成熟。1929—1937年间达利所作的画,使他成为世界最著名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在他所描绘的梦境中,以一种稀奇古怪、不合情理的方式,将普通物像并列、扭曲或者变形。在这些谜语一般的意象中,最有名的就是《记忆的永恒》,画中以平静得可怕的风景为衬托,停留着一只柔软易曲、正在熔化的表。

当梦境照进画中

1931年的一个晚上,达利由入口即溶的卡曼贝乳酪晚餐带来“超级柔软”的各种联想,脑子里忽地闪现出一幅描写柔软的画。他望向白天画了一半的利加特港的风景画——画面上的岩石被夕阳的光线照亮,前景是一棵截断的无叶橄榄树。在关灯走出画室的一瞬间,“两只熔化了的软表”占据了他的头脑,其中一只悲哀地挂在橄榄树枝上。他只用了2小时就完成了这幅著名的《记忆的永恒》。

画面展现的是一片空旷的海滩,海滩上躺着一只似马非马的怪物,它的前部又像是一个只有眼睫毛、鼻子和舌头荒诞地组合在一起的人头残部;怪物的一旁有一个平台,平台上长着一棵枯死的树;而最令人惊奇的是,出现在这幅画中的好几只钟表都变成了柔软的有延展性的东西,它们显得软塌塌的,或挂在树枝上,或搭在平台上,或披在怪物的背上,好像这些用金属、玻璃等坚硬物质制成的钟表在太久的时间中已经疲惫不堪了,于是都松垮下来。而在画面中,远处的天空、海水和礁石是用浅色描绘出一种高光的效果,反倒是在透视中看起来距离我们较近的海滩,使用赭石色在“光线”中的变化,显示出较暗淡的视觉成像,与远处的海水礁石形成对比。

《记忆的永恒》所带来的直观感受,从形体来讲,主要体现为一种画面所创造的古怪世界所带来的陌生化感受,随之而至的荒谬感,以及钟表柔软的形象所带来的一种心理的扭曲感。从色彩和画面结构来讲,因为用色所造成的一种画面内部的光源视觉,笔者从自身体验猜测,观众首先会将目光锁定在相对较为明亮的主体(画面左下角接近“黄金比例”位置),即钟表,其次会将目光转向最为高光的画面右上角,关注画面中光线最为充足的礁石。而中部和右下角的海滩和人脸,作为较为暗淡的部分,加之人脸形态的相对陌生化(远没有柔软的钟表等意象容易辨认),往往会在结束视觉的直观印象开始知性的理解和分析时,才可能成为关注的重点。

达利承认自己在《记忆的永恒》这幅画中表现了一种由弗洛伊德所揭示的个人梦境与幻觉,是自己不加选择并且尽可能精密地记下自己的下意识,自己梦的每一个意念的结果。而为了寻找这种超现实的幻觉,他曾去精神病院了解患病人的意识,认为他们的言论和行动往往是一种潜意识世界的最真诚的反映。达利运用他那熟练的技巧,精心刻画那些离奇的形象和细节,创造了一种引起幻觉的真实感,令观众看到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根本看不到的离奇而有趣的景象,体验一下精神病人式的对现实世界秩序的解脱,这也许是超现实主义绘画的真正的魅力所在。而达利的这种将幻觉的意象与魔幻的现实主义作对比的手法,更使得他的画在所有超现实主义作品中最广为人知。

《记忆的永恒》。

在西班牙绘画史上,达利与委拉斯凯茨、戈雅、米罗、毕加索等绘画大师一同辉映着西班牙俊美的天空,传奇着西班牙的绘画史。

《记忆的永恒》从名字来看,“永恒”就意味着时间的长久,画上的几只似乎因为时间太久而又坚硬变得软塌塌的钟表,而那头怪物,也仿佛是因为时间过了很久而腐化得只剩下一部分,因而会被认为是怪物,那棵枯树也是因为时间问题才会枯死。不论背景是黎明还是黄昏,都给人一种“终于等到了光明”的感觉,强调了时间的长久。“记忆”,我觉得更多的是呼应作者强调的梦境,因为很多梦境都是源于记忆中的画面。在梦境中,我们看到的事物多数是残缺不全的,奇形怪状、毫无联系,却总会被放在一起,就如这幅画中的事物。整幅画渗透着一种虚幻焦虑、空虚迷茫、前路不明的感觉,如同身处幻境。而这,正是作者要表现的。

关于软表与白色软体 

软表是达利创造的超现实主义绘画中标志性形象之一,是对大众习以为常的钟表的夸张与变形。日常生活中,钟表的质料特性往往表现为金属,它们坚硬、精确、冷漠甚至是残酷地展现着自身最根本的功能———记录时间。在日常经验中,时间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关于不可逆转的永远向着未来开放的时间意识。在这样的时间意识里,以谈论者自身为立足点的“现在”具有绝对优先性,凭借于现在而不是过去,过去是那已经过去了的不再是现在;同时现在不是将来,但是现在向将来敞开,将来是那即将要到来的现在。

在《记忆的永恒》中,时间表达为柔软的钟表,曲线柔和宛转,色彩灰暗,呈现出软而无力的情绪。这种“宛转软弱”如流水一般具有流动性,这种“不经意的无力”,如弱水一般孱弱、温润却又不乏韧性。如达利所说:“时间是在空间中流动的,时间的本性是它的实体柔韧化和时空的不可分割性。”生活中,时间是一种线性的依次更替,过去、现在和将来以不可重复、不可逆转的方式连续。

“熔化”这个特性,准确地传达了时间的这种流逝和消散性。流逝和消散了的是如同流水一般不可逆转的过去了的事件、情绪和关于过去的记忆,甚至是对于记忆的记忆。然而,熔化了的钟表还表达了另一个特性:凝固。达利虽然对钟表以软化、熔化的方式加以形变,但是达利的软表始终保持着钟表的完整性、封闭性,而不是肆意流淌;这种密闭性以“垂落于树枝”“耷拉在石台”和“如马鞍般紧贴”的情态,显示了凝固和沉重的审美感受。

软表的这种“凝固”契合了时间的另一个特征:随着逝去的物理时间,消失了的是生命,留下来的、凝結下来的是对情感、生命、生存的体验和认识。时间以“流动”的方式“凝固”过去,“记忆”以“聚集”的方式召唤了不可逆转的过去,从而使时间成为了清凉如水的“时间的河流”。时间的流逝性,在达利的作品中表达为“软表”,对于个体而言,流淌在其中的是人的经验和智慧的成熟与丰盈,以及肉体的衰败和死亡——死亡,显现了个体时间的终结。时间的这种终结有何意义呢?死亡是对“有生命的”“活着的”否定,衰败、死亡以这样“反”的经验、“否定”的经验的方式提醒生命、生存的意义。

在“软表”中,我们能感受到达利对于时间与生命的极端复杂的体验:一方面,时间的确如日常经验中感受到的那样残酷,它不停地流逝、不可逆转、不可重复;另一方面,它的流逝如同弱水一样,在漫不经心中逝去,它温婉地流动着,让人感受不到它尖锐的残酷。在人们突然发现身体的腐朽和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时间却又能温柔地通过记忆的聚集,召唤过去了的事件、情绪和人们的认识与智慧。对于达利而言,时间不是硬质的,尽管钟表的外壳铸着坚硬的金属;时间是温情的,因此表征着时间的钟表也是“柔软”的。在“软表”的温柔、哀伤、无力、无助和不经意的特性中,达利表达了对时光无情的感叹,对生命的无奈,对美妙过去的追思与怀念,但也有面对过去、现在和必将到来的死亡的从容。

白色的软体怪物在《记忆的永恒》中是最让人疑惑和猜测的地方,它看起来像一张有鼻子、眼睛和嘴的人脸,被认为是达利的自画像。但是,不需要把它如此具象化,需要关注的是这个白色软体的细节。睫毛一样的东西紧闭着,仿佛深陷沉沉的睡梦不愿苏醒,“睫毛”上方几条纹路如同老人额头上深刻的皱纹,这两个细节显示出宁静的颓败。然而,它细长的身躯匍匐在暗黑的大地上,起伏的曲线似乎在攀爬与挣扎。这粉色的身躯与沉睡的头颅展示出截然不同的力量,仿佛要爆发出暗藏的肉感与欲望。令人焦躁的蚁群和蠢动着欲望的身躯,打破了软表制造的哀伤情绪,挑起了欣赏者的骚动和浮躁。

在这白色的软体动物中,睫毛和皱纹暗示着生命力的衰败、欲望的衰退;而蠢动着的躯体却做着困兽犹斗般的抗争,企图挽回颓败、得到新生。然而,这种抗争本身就是人对欲望的一种焦虑和克服:死亡在人们前面,人们无法追及但它并不遥远;肉体在人们自身之内,它太紧迫,人们无法拒绝。人们不仅感觉到时间的压力,而且感到身体的压力。身体的焦虑与解放,其本性是人的生存的特殊情态,然而当人们试图以身体、性的满足来克服自身的焦虑时,却隐藏着一种危险:在身体的快乐中忘掉生死,性脱离并掩盖了生死,显现为一种虚幻的自由。

偏执狂与超现实主义

在达利的作品中,蚂蚁、面包、软表、拐杖、抽屉等形象频繁地出现,那么特别而又引人注意。达利更多地是通过这些象征他童年记忆的潜意识符号来诠释他的梦境。在达利的作品中,每一种东西都不是它的本体,都被达利赋予了特殊的涵义。在《记忆的永恒》中,这些元素也出现了,那么他们分别都有什么深层次的涵义或暗示呢?

面包是达利喜欢描绘的对象,借助它,达利可以尽情表达他对情欲的幻想。对于抽屉,达利也做了如下的解释:“有抽屉的人体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理论有关。弗洛伊德认为,抽屉代表女人潜藏的情欲。”在达利的作品中,抽屉基本上是在女人体上出现,表现了达利对情欲的幻想。达利赋予了拐杖以象征意义,与前面的两种形象是不一样的。达利认为,拐杖给他的感觉是一种自信心的缺乏,然而又要表现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傲慢,因此达利曾说,拐杖在他的眼中是“死亡的象征”。

《记忆的永恒》让人们感叹:这也许是超现实主义绘画的真正的魅力所在。而达利的这种将幻觉的意象与魔幻的现实主义作对比的手法,更使得他的画在所有超现实主义作品中脱颖而出,给世界带来无限的遐想。

《记忆的永恒》揭示了这种衰败的现实与虚幻的自由间的冲突。达利的一生几乎经历了20世纪资本主义最波澜起伏的时代,资本主义财富的积累并没有减轻人们生存的压力,相反激化了各阶级、阶层间的矛盾;世界大战导致了人们对生命的困惑、对生存的反思,这种困惑和反思在另一个极端上表现为技术主义、享乐主义、虚无主义的泛滥。技术的进步带来了巨大的生产力,同时导致了人们日益被自己创造的技术奴役,技术主义盛行。

社会财富的增加,使人的欲望和生存得已满足,但同时人的欲望也变得没有规定和没有边界,一切事物和人都可成为欲望的对象。在这个世界,理性不再被称为绝对正确,绝对性的价值受到人们的质疑,然而,关于人的存在的智慧却还没有到来。对达利个人而言,不愉快的童年记忆、对超现实的梦境和潜意识的迷恋、对金钱的崇拜、对性的焦虑以及对无情时间的憎恨、对生命的渴望……构成了他的全部生命存在经验。这种经验如此丰富而又矛盾,古典主义的学院训练,帮助达利创造了细腻具体、生动逼真的幻想世界。这种真实毫不留情地将欣赏者置入了达利幻想出来的艺术世界,暂时中断了人们与日常生活世界的联系,在巨大的震惊与迷惑中,反叛现实的被假想的本性。

在达利所描绘的梦境中,以一种稀奇古怪、不合情理的方式,將普通物像并列、扭曲或者变形。

达利的作品更多地是在幻想的世界中,显现人们不觉察的生存状态。他似乎要撕裂日常的平庸,揭示生命中真实的残酷、不安和焦虑。因此,达利的作品在风格上呈现出摄人心魄的震惊,而不是温和的启示。这种震惊,正是衰败的现实与幻想的自由的冲突带来的艺术感染力。

1932年,《记忆的永恒》在朱利恩·利维画廊初次参加集体展出时,引起纽约艺术爱好者极大的好奇,也是达利作品在美国获得成功的开始。

但是随着战争的临近,向来对政治漠不关心的达利与其他的超现实主义者发生了冲突。在1934年的一次“审讯”中,他被开除出了超现实主义团体。然而,在接下来的10年左右时间里,他的作品依然还是能够在国际超现实主义作品展中亮相。

观看达利的绘画作品,你可能会怀疑这是他沉迷于精神药物后的结果。然而,达利自己曾对此做过说明:“我不滥用药物,我就是药物。”

那么,他的灵感来源于哪里呢?达利自有诀窍让他保持创造力。其中之一涉及了盘子和匙:达利会坐在椅子上,将调羹举过盘子打盹。当他睡着时,调羹掉到盘子上,发出的声响足以唤醒达利,他会及时将自己梦到的超现实图景草草记录下来;达利还会保持倒立直到快晕过去,这让他保持了一种半清醒状态;达利最著名的办法叫做“偏执狂批判法”,这包括尝试去创造一种“自诱导偏执状态”。这帮助他画出两种没有联系的物体之间的无理性关系,并且描绘出他潜意识里的图景。

达利的妻子Gala在1982年去世以后,达利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他隐居在恩波达。1984年,达利在家中的一次火灾事故中又被烧伤,使他的健康更加恶化。这段时期内,达利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与世隔离的状况下度过的。1986年,达利缠绵病榻且闭门谢客,可以接近他的只有医疗小组和最亲密的合作者。1988年11月他的病情恶化,被送到巴塞罗那的科龙医院西班牙国王亲自到医院探视,达利将自己的一本诗集送给他。1989年初达利心脏病突发,1月23日于费格拉斯医院去世。他的遗体通过防腐技术得以保存,至今安葬在达利博物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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