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同悲”

2021-08-11 19:48徐梦雨
艺术科技 2021年9期
关键词:红楼梦

摘要:“万艳同悲”之一悲——王熙凤在《红楼梦》中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究其原因有二:一是争强好胜的天性,二是失败的婚姻。这面纱背后隐藏的是王熙凤的无奈与心酸。她的婚姻从甜蜜到破裂,注定了她凄惨的结局。本文从女性欲望的挣扎及她们的无奈出发,重点研究王熙凤婚姻破裂的过程、心态的转变以及面对丈夫不忠的反击,分析王熙凤婚姻之悲对现代婚姻观的重大影响。

关键词:王熙凤;《红楼梦》;当代婚姻观

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09-0-02

著名红学家吴世昌曾说道:“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红楼梦》在姹紫嫣红的大观园中展现女性人物的独特形象与悲剧色彩[1]。王熙凤是作者浓墨重彩描写的对象[2],她精明能干又泼辣狠毒,协理宁国府,毒设相思局,乃至弄权铁槛寺,她的“坏”,是“明枪”,而非“暗箭”。曹公笔下的人物形象的情感内涵是多元化的[3]。王熙凤处处无情的外衣下是真情的流露,可最后一丝真情也在她悲惨的婚姻中消失,她精打细算一生,却终究还是牺牲在了这场婚姻里,牺牲在遥远的封建时代。

1 婚姻从希望到失望

1.1 新婚甜蜜

红楼塑造了一位明艳动人的凤姐。从黛玉的视角来看,初识熙凤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4]。爽朗的笑声缓缓揭开凤姐的面纱,一位明媚的女子映入眼帘。“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王熙凤的美冲击人心,也搅浑了贾琏心中的一池春水。第七回中周瑞家的为凤姐送花时所见所闻隐晦地显露了夫妻俩的如胶似漆。“房中不时传来贾琏的笑声。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这段话用“藏柳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便将夫妻二人的浓情蜜意表达得淋漓尽致。原来泼辣的凤姐也有“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忐忑与娇羞[5],也是一位与自己的新婚丈夫在白日胡闹的美娇娘。贾琏与熙凤新婚时二人就如同普通的恩爱夫妻,一举一动皆藏着甜蜜。书中第十三回写到“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凤姐每日心中无趣,一到晚间,就胡乱睡了”“平儿已睡熟,但凤姐方觉星眼微蒙”,不同的心境导致两人入睡程度不同。凤姐心中挂念着贾琏,才会辗转难眠。这两处的细节描写皆体现了凤姐的温柔,她怀着一位妻子该有的憧憬,期盼着与丈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1.2 抛弃旧爱

凤姐的期望终究是镜中花。贾琏本就是在豪门大宅里长大的纨绔子弟,生性多情淫乱。凤姐之女大姐出疹子,她体贴丈夫,与贾琏分房。不料这竟成了贾琏出轨的好时机,耐不住寂寞的他与别人苟且,其话语、行为皆露骨至极。他年轻气盛,生理需求大,凤姐又何尝不知。在“俏平儿软语救贾琏”中,凤姐用怀疑的语气质问平儿“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来罢?”,认为贾琏“这几个月难保干净”,夫妻之情也在猜忌中生出嫌隙,这小小的裂缝就是凤姐婚姻悲剧的开始。

爱情抓得越紧,流失得就越快。原本风光无限的生日宴,却成了夫妻二人婚姻破裂的导火索。贾琏趁凤姐坐席,又引鲍二家的到炕头上乱搞,嘴里辱骂凤姐又诅咒她死去。曹公有意将王贾二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掀起,安排凤姐正面应对这场羞辱。凤姐被气得浑身乱颤,忍不住动手打了平儿,再打了鲍二家的,而贾琏却“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风故意要杀凤姐。试想,若夫妻恩爱,丈夫怎会因醉酒而拔剑威胁妻子呢?这让二人之间的情谊在此时消磨殆尽。贾琏的“富贵即淫”冷透了凤姐的心。“凤姐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红着,也不施粉,黄黄脸儿。”虽有些故意,但也掩盖不了那份飘零的失落意味[6]。凤姐逃不过时代与命运的安排,理想与现实的强烈碰撞[7]让心意相通的婚姻成了她的奢望,她是抗争者,也是牺牲者。

2 王熙凤的反抗

2.1 爱的转变

熙凤对贾琏的爱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王熙凤也只是封建时代下的弱女子,她内心更多的是对安稳的幸福生活的期盼[8]。然而即便是最纯真的爱恋之火也会在丈夫的移情别恋中逐渐熄灭,更何况凤姐的这份爱里夹杂着家族利益,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恐怕连凤姐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贾琏的淫荡行为消耗了凤姐本就不纯粹的爱意,将原本的真大部分转换为假。熙凤知道,自己的婚姻注定是场悲剧,强势的她就不会如黛玉那般,将一腔幽愤藏于心中,把自己的后半生全权寄托于男人身上。凤姐不甘做男性的附属品[9],她将高傲的姿态砌成“堡垒”,将七窍玲珑的心化成“宝剑”,为自己谋得好前程。此后,王熙凤将婚姻转变为她事业的一部分,恢复了原有的雷厉风行,决心做婚姻的主宰者。

2.2 凤姐的反击

“恨凤姐,骂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谈起凤姐,多数人们会以心狠手辣、刻薄严厉等词对她进行评价。但红楼里要是真少了这位雷厉的女子,就会变得索然无味。其实曹雪芹塑造的凤姐就是具有抗争精神的。“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凤姐从来未拥有明快畅达的人生,相反,她“堡垒”的一砖一瓦都是通过“抗争”得来的。事业如此,婚姻亦如此。“惟知以淫乐娱己”的贾琏给不了凤姐想要的婚姻,那她就要自己争取。“贾二舍偷娶尤二姨”中,贾琏越看尤二姐越爱、越瞧越喜,直以“奶奶”称之,自己也称“奶奶”,竟将凤姐抛之脑后。起初他们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欲,但尤二姐温柔体贴的小女儿姿态使贾琏深陷其中,渐渐的,欲望转变为情意。“目今凤姐身子有病,已是不能好的了,暂且买了房子在外面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只等凤姐一死,便接了二姨进去做正室。”这已不再是纳妾,而是“停妻再娶”,严重威胁到了凤姐的地位,凤姐与贾琏的婚姻大厦即将倾倒。善于洞察人情的凤姐[10]循着蛛丝马迹,审问小厮并从他们的口中知晓贾琏想要偷娶二房之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大哭大闹,悲痛欲绝,而是冷静地命令兴儿和旺儿不许将此事传出去。凤姐的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也由此可见。她虽为丈夫的再娶而恼怒,但她也深知此事不能宣扬,这是对自己的侮辱,也是他人嘲笑自己的把柄。强势的凤姐怎会将自己处于如此不利的地位,她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凤姐趁贾琏不在,便开始实施她的计划,她先是“赚二姐”字字皆针,以温柔大度的正房姿态劝说尤二姐进府,在大观园众人面前甚至是尤二姐面前塑造了贤惠的形象。暗地里却吩咐旺儿教唆张华告贾琏的状。自己则“闹宁府声声是泪,弄小巧借剑杀人”。她试图在此事中營造一种弱势的状态,他人只会对其投以同情的目光,而不会暗讽凤姐的善妒和不知大节。

如此一来,凤姐既扬了名声,稳固了地位,又解决了尤二姐这一心头患,可谓是“一石三鸟”。这一回中凤姐的两面三刀、吃醋善妒是环境的熏陶、对生活的无奈,更是一种掩饰的手段。她原本是将感情承载于婚姻中的,她也想做一位不谙世事、情真意切的小妻子。可因为贾琏“隔垅望蜀”,贪色好淫,“占丫环、玩娈童”“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也因贾府已是入不敷出,只剩一座空壳。凤姐的精心算计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也是为了贾府的延续。因此,凤姐的善妒吃醋可以理解为对贾琏的喜爱,两面三刀是巩固地位的方法,八面玲珑是维持贾府错综复杂关系的手段。读凤姐,被她的泼辣折服,为她的悲剧落泪。

3 王熙凤婚姻观的现代价值

脂砚斋评语:“又见凤姐,作威作福,用柔用刚,站步高,留步宽,杀得死,救得活,天生此等人琢丧元气不少!”王熙凤只是封建大环境下的牺牲品。我们想要真切地了解她,就要拨开她强势的外表,探究她内心深处的无奈与心酸。王熙凤是一位具有时代意义的女子,但她又不局限于时代,给我们带来无限深思。

王熙凤的悲剧来源于她失败的婚姻,她本身也有这份悲剧产生的责任。凤姐在婚姻中的悲剧能拨动人心,引发共鸣[11],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反击近似无情,也存在不合理之处。婚姻是最需要动脑子的地方,适时的示弱能让两性之间的婚姻维持得加长久。张爱玲曾说过:“善于低头的女人是厉害的女人,越是强悍的女人,示弱的威力就越大。”女性的示弱,并非是无原则的退步,而是在男性面前展示女性的魅力,激发他们的保护欲。凤姐将自己的强势带到了婚姻中,让贾琏感受到了威胁。男性主义的社会结构[12]让女性成了男人的附属,滞留家庭,被迫封闭[13],她们的“天空”被挤压的只剩相夫教子这一条路[14]。而贾琏与王熙凤的婚姻却是相反的,也正因如此,贾琏更爱他的“温柔乡”。曹雪芹如此描写他们的婚姻是为了塑造王熙凤的强势性格,也为了凸显封建时代下男女地位的不平等,还蕴含着更深层次的女性意识[15]。如今,一夫一妻制改变了男女在婚姻上的不平等,确保了女性的“天空”。

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女性意识觉醒,如王熙凤般能力超群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们成为当了女性的缩影,她们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女人能构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作为性别,也能够扮演历史角色,实现了社会地位上的平等。然而,女性对男性天然的依赖并没有彻底消逝。就如王熙凤,尽管她行事雷厉,但她对贾琏仍然存有依赖之情。如果现代女性将婚姻爱情当成唯一的寄托[16],一味追求男性的呵护,那她就是把自己困于黑暗中,随时都可能面临婚姻破裂的危机。“婚姻应当是两个独立而完整的生存的联合,不应当成为一种隐退、兼并、逃避和补偿。[17]”现代最好的婚姻是男女两方有一定的爱情基础,彼此势均力敌,女性拥有独立的人格[18],两人是棋逢对手,和而不同[19],各有优势,各能互补。女性不再将自身价值的实现拘泥于家庭、爱情之中,而能在广阔的天空中飞得更高,以实现自我价值。

4 结语

王熙凤的泼辣狠毒有目共睹,其根源在于她不幸的婚姻,她从怀着期待与丈夫如胶似漆的新婚妻子,到疑神疑鬼的善妒女子,再到最后成了目睹丈夫出轨的悲惨女子。在古代封建社会,女性一直深受压迫,像王熙凤一样具有现代精神的女子很少,她奋力反击,以自己的悲剧倾诉这个时代的不公。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结构中,正是因为“王熙凤”们的牺牲,女性才摆脱了依附性与奴隶性,换来了真正的独立。终于,女性与男性同站婚姻天平的两边,构成属于他们的世界,彼此联系,又彼此独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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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徐梦雨(2001—),女,江蘇无锡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类。

指导老师:吉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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