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静息了

○苏隐没

1

白小露回到家，从房间里找出两个行李箱。她打开柜子，把近来可以穿的衣服都放进箱子里。母亲的衣服有些变形，是穿得太久的缘故。立秋后，天转凉了，她想帮母亲带一些厚一点的衣服。

其间，父亲打来电话叮嘱说：“露露，你晚上要在医院住，记得带上毛巾和牙刷，再带一条小毯子。”白小露答应着，然后把满满当当的两个箱子锁上了。

白小露急急忙忙拖着箱子上了公交车，去往市人民医院。

街上嘈杂的声音渐渐成为背景音，街景一幕幕从身后闪过。

今天下午，她上物理课，班主任走到门口喊：“白小露，你出来一下。”

后来她就知道母亲住院了。

到医院已是下午3时了，她看见一群医生围着母亲。

母亲是因为心脏病住院的。母亲看起来呼吸很困难。医生下午2时上班，看了母亲的病情后开了两支参麦注射液。注射过程中母亲呼吸不上来，在抢救的同时医生给家属打了电话。

白小露是在母亲被抢救时赶到病房的，她从没有看过这么虚弱的母亲。

母亲大口地喘气，脸色蜡黄，双眼紧闭。白小露想冲上前去抱住母亲，但脚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她忍住泪水，脑海里想到千百种可能。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也不受控制了，大口地喘气，像母亲一样。啊，她们共同呼吸。

母亲被插上了氧气管。忙碌一阵之后，医生把白小露带到医务室：“小姑娘，别哭。”这话反而让情绪紧绷的白小露一下子大哭起来：“我妈妈怎么了？她上午还好好的，来的时候也是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变成这样了？”

医生说：“小姑娘，别慌。你爸爸正在来的路上，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刚刚和他联系了，必须转院。我们用救护车把你和你妈妈送过去。”

白小露愣住了，看了一眼医生，问：“转院就能好吗？”

医生说：“我只能告诉你，她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但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必须转院。当然，转院也有风险，但我们必须试试，要尽快。”

白小露父亲是在救护车开到医院门口时到达的。他将母亲抱上救护车，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好氧气枕。这时母亲的症状已经缓和了一些，她对白小露摇了摇手，说：“没事，没事。”但白小露仍然感到紧张与不安。

2

白小露已经适应了病房的生活。早上6时护士姐姐会来抽血、发药，叮嘱病人哪些药是空腹吃的，哪些药是饭后吃的。

病房里的人都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有的装了支架，有的等待复查。他们宽慰白小露说：“没事的，现在医学很发达，你看我装了三个支架都没问题，都好好的。”

白小露笑了，听到他们的话觉得不是没有希望。

父亲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母亲的病情和他们不一样，且换心脏这样的手术在经济上是没法承受的，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经过商量之后，他们决定保守治疗。

白小露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在医院陪着母亲，怎么也不肯离开。在收拾行李时，她把母亲所有衣服都带来了。

母亲接受了保守治疗。父亲给白小露的老师打了电话，帮白小露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白小露每天在病房里打水、打饭，帮母亲洗衣服。病房里的阿姨都说：“这个小姑娘真有孝心。”每每听到这些，母亲都会开心地笑。

“下个星期去上学吧，我好多了。”母亲说。

“妈妈，你好了吗？”白小露惊喜地问。

“在医院里也只是观察，回家坚持吃药就够了。”白小露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她比之前的确好多了。

事实上，母亲经常会想到以后，想得最多的是白小露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成长。一眨眼的工夫，窗外的风静止了，树也静止了。

母亲看着白小露，眼睛里充满了慈爱。

这时，母亲耳畔轻轻响起白小露的声音：

“白昼静息了，幸福和光明也静息了，正午已在远方。

还要多久，迎来那月、星、风、霜？

现在我不必踟蹰了，

它们已经从树上透出果实的清香。”

“真好听。”母亲说。

3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母亲能和常人一样坐卧行走了。

这天，白小露正在和母亲说话，转头突然看见在病房外探头探脑的徐明远。

“你怎么来了？”白小露问。

“数学老师最近讲了不少新课，我怕你跟不上。”

印象里，徐明远像个小老头儿，只会板起面孔来教训人。看着他这样支支吾吾的样子，白小露还有点不习惯。

徐明远是数学课代表，他问白小露：“你现在请假这么长时间，期中考试怎么办？平时做题目了吗？”

白小露说：“我数学本来就不好，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就算没耽误课，也是做不来的。”

“那怎么能一样？”徐明远说，“来，这是我的错题本，是这几次考试整理的。你先看看，还有试卷也必须做。明天我来检查。”

他边说边站起身，对着白小露母亲说：“阿姨，我先回去了。”

走出病房的徐明远又补了一句：“白小露，你一定要认真做完试卷啊！段老师说你考不及格，要找我算账的。”

才说完，他就跑远了。

白小露看着眼前的笔记本和试卷，有点犯愁。

“两张试卷，够你做一晚上了。”母亲笑了笑说。

“一晚上我也做不完啊，我根本不会。”白小露说。

“你看都没看就说不会，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母亲意味深长地说，“就像在医院里，医生总要想尽一切办法把病人救过来……”

4

后来，白小露经常想起徐明远远去的背影以及母亲的话。

母亲说：“我们一起努力，你好好学习数学，我好好养护心脏。这是我们的战役。”

再后来，徐明远给白小露讲了整整20张试卷，她的数学成绩能考进班上前十名了。

段老师非常高兴，总是在班会上拿她做典范：“你们看看人家白小露，高一的时候数学成绩还是倒数，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

而白小露总是不好意思，觉得浪费了徐明远不少学习时间。

徐明远说：“没事，你给我多分析几篇文言文阅读就可以了。”

“徐明远，我觉得你不是这么热情的人呀！人家江小陶每天追着让你教他功课，你总说没时间。”

“我也会挑学生的。”

“要挑好学、勤奋的吗？”

“不，要挑后劲足的。”

“我才不信。”

5

阳光透过窗口，绿色的叶子相互簇拥着；母亲和父亲在院子里，花儿静谧地开着。

白小露正进行着高二阶段最后一轮复习。

她翻看着自己整理的错题本，回想起在医院和学校挑灯夜读的日子。

她看见院中慈祥、高大的母亲，立即冲上前抱住她。

多好啊，经历风雨之后，还能够将小船稳稳地驶入安静的港湾。

她抬头望着母亲，母亲抚摸着她，母女眉宇间流露出的满是幸福。

“再给我读一读那首诗吧。”母亲说。

“白昼静息了，幸福和光明也静息了，

正午已在远方。

还要多久，迎来那月、星、风、霜？

现在我不必踟蹰了，

它们已经从树上透出果实的清香。”

“真好啊！”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