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般的浅笑

白  鹭

往左数，三只;往右数，也是三只

苇秆不胜其重，枯了

它们闲来无事，就束翼、修身——

它们修理羽毛，像我们珍惜荣誉

广场，在它们眼皮底下展开

没有可供检阅的队伍

只有身后一泓平静的湖水

鱼，翔浅底，不知将成果腹之物

它们不贪婪，不残暴，为生存故

不得不，成为渔猎者

我近前，仔细端详，似曾相识

“西塞山前白鹭飞”——张志和家的

“一行白鹭上青天”——杜甫家的

自是白衣卿相無疑

山花般的浅笑

一个女子，在路上，牵着笑意

她遇到幸福的事了

她的笑，嘴角上翘，很妩媚

就像一枝风中摇晃的山花

无疑是一枝装饰荒芜的山花

开在山腰，或山巅

都是激励登攀者，继续向上的力量

那笑，充满了让人一探究竟的神秘

衣 架

我风尘仆仆，谋食不谋道

我汗渍斑斑，随手把外套一脱

南高峰、北高峰，不错的衣架

矗立其峰顶的亭、塔，多像挂钩

挂过云，挂过风，挂过雨

挂过春的葱绿，挂过秋的焦黄

还挂过白乐天修白堤时的唐装

苏学士修苏堤时的汗衫

挂过岳武穆被枉杀时的“天日昭昭”

挂过秋女侠的万古之愁

优美的衣架，沉重的衣架

是造物主，绞尽脑汁，亲自设计

是时间老人，花尽心思打造

我是个赶脚的，胆敢偷来一用

十二月的忧伤

这些树，光秃秃的

一株一株地站着，数不胜数

像是十二月的忧伤

在风中伛偻着

那些枯枝像欲飞的翅膀

想摆脱

困着它们的残酷大地

它们揺曳着，呼喊着

沉重而绝望

可是，这一切都被风带给了远方

这些树，上了年纪，不会死

在映山红丛中

还会迎来下一个春天

为了心中鲲化为鹏的信念

为了那还未到来的甘露

村头的庙

村很小，村头的庙很大

没我之前，就威严地存在了

菩萨很忙，管着我的村子

以及附近，好几座大山

相当于一乡之长，一县之长

甚至比他们好使多了

表弟，几乎一年不落——

正月初一都要来争头香、捐钱

香归菩萨

钱，成了村里重要财政

它是我成长过程的保护神

童年犯错挨打

大呼菩萨之名，父母立刻收手

一段时间，我有意识地，同它

拉开距离

自以为念了几本书，有学问了

它成了四旧，成了落后

但它像影子一样，怎能摆脱得了

无论我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它是一座移动的庙宇

提供着源源不断的乡愁

泪水有时是甜的

人啊，大多在低头走路

生活不易，稍不留意路就逃走了

也有仰着头的，眼高于顶

细小的颈脖，天生就为支撑那份高傲

低着头的，将目光稍作提高

老盯着脚前三寸，容易迷失方问

昂着头的，请偶尔低下头颅

不至于跌倒在坑洼与沼泽中

经常听到潮湿的悲叹，谁在乎呢

就像失去青色的落叶

经常听到舍我其谁的豪言

那种睥睨的眼神，到不了他人的心坎里

本质上，价值和灵魂，是平等的

我喜欢平视，惟如此，心才能放在中间

泪水有时是甜的，笑有时是苦的

各人各命，由己不由天

诗人简介：胡理勇，浙江永嘉人，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有诗作发表在国内各种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