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

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崔健：《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二

这个时候

这种时刻

细到没有

沙土一般的雪粒

河流像一团柔丝

日光潮水一般后退

反光的雪地

像一面镜子

许多打碎的镜片

烫伤了盲人的双眼

只有雪才有感情

更真实的触觉

遥远的雪和临近的雪

一模一样

无法分别

心醉了

将醉未醉之间

一条黑线

临近之雪

我听见它遥远的下降

普通的一滴水珠

感人的目光

灼热而又冷酷

雪推开雪

雪从头到脚

无雪之手

缓缓堆积

慢慢肥硕或消瘦

折断肩臂的女人

地上铺着雪

阴影黑白分明

五

北方的雪地，在逃避中

陌生的黄昏，歌者祈祷

银光闪烁的林端，雪压于枝头

第一苏醒者，看见日出

歌者祈祷，霞光镶入金属

歌者祈祷，珊瑚似的雪

盐的晶体，水的晶体

石膏的修长的不断破碎的晶体

玲珑趋于古典。雪地一刻不停

寒冷爬行于圈外，许多星光融于雪里

雪是一面旗帜，它占领严冷的北地

尽管东边融于日出的：雪透着粉红

尽管消褪的霞光照亮了林木

讴歌的语言——鲜艳的篝火

烧红融身于水，雪地是一面旗帜

它漫天飘舞，风旋于它的四周

非凡的信使，雪地上跋涉写诗的行者

只有你才真正懂得什么叫雪？什么是地？

八

而今我想到了，温暖的雪

自天而降，它滴在我寒冷的皮肤

微尘一样的颗粒，如同蒸发之水

透着亮光，雪地一样寂静

许多年飘过了，又飘过了许多年

封闭的房门为雪洞开

疲倦的声音来自歌唱

你站在雪中，梦想死去的伤心

伤心的死，送葬的队伍走过清晨

而今我忆念死去的河流！封固的河面

格外坦然，白得几乎没有

如此之白，淡到极限

雪地无声，送葬的棺木，人群拥挤

白衣映着天空，白色的纸带，白色的幡

無雪的雪地，死去或活着

某种失落的感觉。如此残忍，如此接近惨白

像一片飞得很高的羽毛

吹起它时从来没有想它的下降

会影响天堂的下降

而今死去的死了，伤心的继续伤心

而今，雪地无限温柔

如此之白，送葬的人们早已散去

我所值得留恋的

只有不断变幻着的残枝的败叶里的时间

十

落月虔诚的熄灭了，雪地明如白昼

伤感的往事熄灭了，雪地献出明媚的光芒

黑暗在迈进中倒流着

一只花瓶，装着汲取灵水

无数雪莲插于瓶间

错开的路，他们行走

渡过了河，他们在语言中沉默

另一片雪地，在雪中

被语言诵颂。语言中的雪，语言覆盖

作者简介：唐明，笔名狼吠，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著有《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3000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