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草已经退去（六首）

千岛

再见，子帧

再见，子帧

重逢和告别适用于

同一个词

前一次的祝福

不再是祝福

祝福以实现的面目出现

惊奇和时间便压缩

到某一个夜晚喧嚣的书店里

再见，子帧

杭城四月，雨并不为诗人而下

只因它在四月

而我们，借着故人的离去

重逢，再见

这不是道别，却也邻近道别

梦 境

梦境里复活的父亲

是一个彩画人

我们相互说话，点头

冰释前嫌

也许之前没有冰

他准备出门

换了药箱，留在疾病的一侧

接受这缺陷给予的

不如意

梦外，相像的事物

是我不愿意承认的错觉

破 镜

古镜用残缺提示

遗失的残缺

它之上，锈和掌纹

决意用破碎澄清对面

事实的完整性，决意

将一个失去的人

挽留在遗物里

也许不用急，这身衣物

连同携带的风尘

一并丢下

对面依旧是完整的对面

環湖行

有人回来，问一棵枇杷树

祖屋的地址

在芒草已经退去的空地

枇杷树是用过的邮票

绕湖走一圈，一圈

投递自己

像走下螺旋般的楼梯

沿岸的事物有刻录音像的天赋

它们是音像店，留声机，放映机

每一片树叶

都是风灌好的磁带

灯光会演出它的皮影戏

当黄昏来临，天空和湖面

组成信封

里面有某轮夕阳的躁动

装着类似的黄昏

浮 水

无须用承担一切来

展现与生俱来的实力

只须把沉重的事物

下放到心里，留它在原处

像故事的某个引线

不被流动的东西带走

至于轻巧的，活在水面的

那部分，早已有随波的意愿

把自己修炼得比水还轻

浮着，获得一副翅膀

滑翔在水底的天空

那是低头就会看见的

流动的天空

于水而言，没有一个天空

是刻意存在的

办公室窗前

有壁虎、蚂蚁、蜘蛛、蚊子、苍蝇

它们忙碌，歇息

从不定义幸福和心理学

它们的肉体和灵魂如此服帖

爬，飞，捕，吃

它们从不离开故乡，因此

声音中，没有发明故乡词

它们的明月始终是明月

霜始终是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