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四首）

洪光越

故乡大雾

大雾弥漫在整个湖泊上空

它们把所有的事物覆盖

且缩短我的视线

我边走边用手触摸

这些横站在跟前的家伙

它们不顾一切冲击着

我的衣服，我的脸

在我和前路之间筑起一道

朦胧之门，不知出于什么

我就走进了一场大雾

甘愿被它们围困，捕获

像此刻我为对岸茫茫一片

树木、高山还在雾中

我也同样还在雾中而愉悦

春夜喜雨

每年的这个时候雨水

还不像夏日那般猛烈急促

它们会挑一个闲暇的夜

人们已经上床但还未灭灯之时

下在久旱的土地上

这些比雾气更重更浓的水

看起来像是一道魔法

很快就渗透进去

摸黑寻找那些细小的根

如果在這时有人从门外走回

站在灯光下拍打头发

那就能看清它们晶莹的身子

掉落下来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而鲜有人像我一样躲在

一扇窗玻璃后面看向屋外

这些软绵的水，它们正从根部

传递一种向上的力量

使所有的东西在第二天变得嫩绿

水珠滴落

不经意间我看见红掌

在摇它的茎叶

这会儿房间里有风吹过

其中一片卵心形叶子

掉下一滴水珠

它打湿我的桌面

这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

夜间红掌就会自然

从土壤中抽取多余水分

把它们聚集在叶子上

要么自己掉落

要么等一阵风吹落

送 葬

在村外的橡胶林地

送葬队伍停了下来

她横躺在路边

接受子孙的跪拜和泪水

这是最后一次分别

不再像以前那样见面了

在被抬出祖屋之前

她已穿好体面的衣服

兜里装着几块零钱

按照风俗她将在路上

畅通无阻平安无事

现在她停下，在一段

坡路的起点处挥手

所有人依次跪在棺前

抓一把黄土撒在棺顶

之后捡起一颗石子

从这里她将真正远行

沿着坡路上升，去到

没有病痛和苦难之地

而我们要原路掉头

返回祖屋，把捡到的

每一颗石子

放在一盏油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