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的童年

2021-08-30 11:01柏桦
江南诗 2021年4期
关键词:罗列膏药契诃夫

契诃夫,你相信这句话吗?

“爱是我们贫贱的一个标志。”

——题记

我的童年是从冬天

冷得发抖的黄昏开始的

当然也包括夏日的寂寥

和成千上万飞来的苍蝇

以及爸爸打过来的拳头、

耳光与皮鞭……

“我小时候没有童年生活……”

(契诃夫语)除了学校,

就在爸爸开的杂货铺里干活。

铺子里的东西真是应有尽有啊

(气味乱串,糖有煤油味、

咖啡有青鱼味、米有蜡烛味)

鞋油、草鞋、鲱鱼;

雪茄、笤帚、火柴;

甜饼、果冻、茶叶;

面粉、樟脑、香烟;

橄榄油、葡萄干、捕鼠器……

还没有完:通心粉、伏特加、

喀山肥皂;对了,还有药,

譬如治热病的“七兄弟血”,

病者一般爱就着白酒喝;

“喜鹊草”名字好听、无杀气,

也治热病,也拌白酒喝。

“那么‘巢房呢?”契诃夫问,

(他对这种水银、石油和硝酸

合在一起的“毒”药很迷惑)

爸爸说:“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知道。”

为什么“阿里亚克林斯基膏药”

却少人问津呢?契诃夫继续想……

但有一次,一个警官不付钱

就拿走一盒。他说要治

他獵狗的疥疮。一周后,

在沸腾凌乱的集市上,

小契诃夫目睹了两句对话——

爸爸以讨好的声调问:

“您的那条狗怎么样了?

贴了膏药好了吗?”

“死了,”警官阴沉地说

“它肚子里长了蛆……”

马叙品读:

“我小时候没有童年生活”,当这句核心陈述出现时,先后揭示了契诃夫的童年处于成人(父亲)及成人生活材料的双重挤压之中的那种灰暗状态。“干活”(无休止干活)一词,是对童年生活的一种超常塑造。柏桦对物质的罗列及在罗列中下沉,构成了他特有的叙事风格,往事,旧物,堆叠,朽坏,平行,下沉,对话,这样的场景既幽暗、紊乱,同时又充满了纠结的诗意。最为纠结的是“药”的出现,这本是多么令人迷恋的一件事,但是警官来了,警官的出现,粗暴地切断了童年契诃夫的联想与探索,同时也切断了好不容易在对抗父亲中积累起来的物质间相互纠结、弥散的诗意。父亲原本是童年契诃夫的阴影,而警官又是父亲的阴影,而当真正无理(比父亲无理百倍)的警官出现后,终于明白了爸爸的痛揍是与贫贱共同完成的非常父爱。在阴影与丰富的物质及关于“药”的联想之间,构筑出残酷叙事诗意。同时又仿佛一台微型剧,充满了一种结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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