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转型与社会保护

2021-08-30 11:18焦若水陈禹舟
克拉玛依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社会转型乡村振兴

焦若水 陈禹舟

本期“社会·文化”栏目是本刊推出的新专栏,由嘉应学院教授、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兼职教授陈其斌主持。栏目采用约稿制,由主持人邀请社会学、民族学、人类学以及社会工作、法律、文化等人文社会领域的专家学者撰寫论文,以期求真知、践实学、行美育、达善治。

摘 要:乡村振兴战略是我国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背景下提出的农村发展新命题,为社会工作发展创造了巨大空间,也面临众多问题与挑战,表现为“教育先行”和“城市先行”的发展路径使农村社会工作服务匮乏,陷入“自我专业论证”的机械循环,出现服务“内卷化”的发展桎梏。建立结构性思维来重新审视社会工作的专业性质,回应社会转型对农村社会的挑战,缓解社会转型给农村社会特别是农村弱势群体带来的压力,是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社会工作的使命。因此,坚守社会工作关怀弱势的专业使命与价值观,回归社会工作作为现代社会保护机制的本质,更为深入地扎根基层,促进社会保护机制的建构,形成中国特色农村社会工作体系,是乡村振兴中农村社会工作的重要发展路向。

关键词:乡村振兴;社会转型;社会保护;农村社会工作

中图分类号:F323;C91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3677/j.cnki.cn65-1285/c.2021.03.06

欢迎按以下方式引用:焦若水,陈禹舟.社会转型与社会保护[J].克拉玛依学刊,2021(3)48-56.

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在农村,最广泛、最深厚的基础也在农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项重大任务。乡村的全面振兴,包括农业全面升级、农村全面进步、农民全面发展,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其在背景、内涵和实现方式等方面具有显著的中国特色与时代特点,与其他国家农村发展路径、我国改革开放前乃至本世纪之前的农村发展策略有着巨大差别。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明确提出,通过畅通和规范市场主体、新社会阶层、社会工作者和志愿者等参与社会治理的途径,全面激发基层社会治理活力。可以说,我国已从政策层面将农村社会工作定位为乡村振兴重要的专业依托力量。

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乡镇社会工作站“全覆盖”的推进建设,虽然为农村社会工作带来空前发展机遇,但同时农村社会工作面临着如何走出行政化[1]、活动化[2]甚至运动化[3]陷阱,需要进一步反思如何避免农村社会工作成为城市社会工作相关方法和模式的简单场景置换。重新审视社会转型大背景和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层逻辑,辨明其背后的结构性逻辑,切实提供和推进扎根农村实践需求的服务与政策,缓解社会转型给农村社会特别是农村弱势群体带来的压力,是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社会工作的使命。

本研究基于对广东、湖南、甘肃、广西四地7位民政局干部、13位社会工作机构负责人、10位一线农村社会工作者的深入访谈,并在四地村两委召开的4次小规模座谈会以及对乡村振兴社会工作研究文献反思的基础上,提出农村社会工作要获得具有生命力的长远发展,就必须走出“教育先行”和“城市先行”的制约,走出社会工作专业化的“自我论证”循环,解决社会工作服务内卷化问题,真正将社会工作扎根到中国农村的土壤之中,以回应社会转型对农村社会的挑战,缓解社会转型给农村社会特别是农村弱势群体带来的压力,坚守其关怀弱势的专业使命与价值观,回归社会工作作为现代社会保护机制的本质,更为深入地扎根基层,与农村居民面对面无距离的陪伴和服务,构建社会保护机制。

一、走出内卷:乡村振兴战略社会工作的批判与反思

(一)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的两大潜在制约

“教育先行”是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特色和优势,推动中国社会工作发展,但“教育先行”也带来诸多问题。早在20世纪20年代,步济时(J.S.Burgess)教授在燕京大学社会学与社会服务系开设“种族关系”课程,将西方社会工作模式引入中国。20世纪80年代,社会学恢复重建后,专业社会工作在高等教育学科体系建设需求下最先被教育界接纳和认可。“马甸会议”后,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高等院校开办社会工作与管理本科专业,香港理工大学与北京大学合办社会工作专业硕士课程,培养了一批专业社会工作人员。在教育先行的社会工作发展格局中,我国社会工作理论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以引介西方理论为主,从业人员忽略了对社会问题的关注、价值的反思以及方法的批判性运用,难以将丰富的本土实践经验提炼为具有指导意义的理论知识。[4]理论、教育、实务的分离与隔阂日益突出成为社会工作发展的“阿喀琉斯之踵”。

与“教育先行”相伴的是社会工作的“城市先行”问题,进而造成社会工作发展的“马太效应”,即愈是落后的农村地区社会工作愈是匮乏,而在发达的城市地区却发展迅猛。从社会工作院校分布来看,城市经济情况和人口数量较多的地区,开设社会工作专业的院校数量越多。[5]从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的城乡分布来看,城市地区依托高校资源建立起大批高校主办的社会工作机构,而农村地区由于居住空间分散、基础设施制约、服务人才缺乏等劣势,进一步压缩了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的空间。城市地区在资源、人才和政策等多方合力下,服务体系较为完善;社会工作直至2008年汶川地震才得以接触到农村地区的社会服务,专业社会工作在农村才有了发展的土壤。[6]农村社会工作正在由非专业化向半专业化、专业化转型,由于起步较晚、政策导向不足,使得研究文献匮乏、研究领域单薄、研究深度不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农村社会工作的发展,未能形成独立的学科体系和专业人才队伍。

(二)自我专业论证与现实困境

社会工作是一个包括发现问题、理解问题、实践干预、实践观察、反思实践、制定新的行动方案及推动新一轮实践的长期系统性过程。所以,社会工作常常自诩为“社会医生”,以专业助人的角色定位来强调自身的不可替代性。目前学界形成的共识是,乡村振兴要使农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明显提高,其本质是纠正城乡发展不公平、助力乡村社会实现本质性变化,这与社会工作推动社会公平的价值理念相吻合;乡村振兴明确要求增强农民主体地位,调动农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社会工作强调服务对象的能力建设,二者在主体性的建设上相契合;社会工作注重人在情景中的工作方法,与乡村振兴中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以及顺应村庄发展规律的原则相贴合。[7]二者的契合,使得社会工作不仅能够通过专业服务改善农村各类弱势群体的困境与问题,通过农村社区共同体培育营造乡村文化,还能推动社区社会组织的发育,与基层政府共同推动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创新。[8]此外,社会工作还涉及乡村振兴中产业振兴、村民金融能力培养等内容。

但现实状况是农村社会工作的社会认同度不高,未能成为基层政府和民政部门的“伙伴”,而是“伙计”,农村社会工作者在介入农村事务时常常面临着专业定位不足而引发的专业排挤问题。当社会工作“介入”到经济领域时,發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自己最穷;当社会工作“介入”产业领域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自己是外行;当社会工作“介入”教育领域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什么也教不了;当社会工作“介入”心理工作领域时,发现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自己不是心理咨询师。[9]由于种种原因限制,社会工作者很难解决村民关心的生计问题,社工只能围绕农村中的“一老一小”开展一些并不专业的文娱性活动,这种“讲道理”式的自我论证,往往与书面宣传的“专业形象”相差甚远。再加上社会工作对政府购买服务的依赖,使得社会工作在发展上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当财政压缩时社会工作服务会成为被削减的对象。[10]

(三)服务内卷与实践使命的偏离

社会工作服务面临着“有增长无发展”的内卷化风险,受制于外部强大的行政力量,社会工作服务需承担行政职能,进而导致社会服务的供给偏离服务社会的本质目标,专业社会工作或成为民政部门救赎弱势群体的手段,或被视为社会治理的队伍。[11]对政府购买服务的依赖,虽使社会服务规范体系日渐成熟,但形式化倾向突出,社会工作机构为了自我生存,极度依附于政府,还有选择性地挑选“好”服务的对象,而不是“需”服务的对象。此外,从专业社会工作发展的情况来看,2008年民政行业共有社会工作师3 106人、助理社会工作师17 525人,[12]到2019年全国持证社会工作师 12.8万人,助理社会工作师40.5万人,[13]但是在持证社会工作者数量快速增长中,专业发展较为缓慢、服务方法的操作化不强、服务质量不高、本土社会工作理论体系尚未完全建立等问题也引起行业的关切与隐忧。

社会工作机构依赖政府购买服务以此维持机构存活的“僧多粥少”现象导致了“服务市场化”。为了保证项目达标,拿到尽可能大和多的项目,获得更多收益,社工机构更多关注机构的生存状况,经济目标逐步取代了居民需求为本的公益目标,项目制运作带来的碎片化和工具化特征日渐突出。[14]社会工作实践虽强调通过陪伴、交流、帮助、服务等行动,处理服务对象所处的复杂化、具体化、特殊性的情景,促使问题向好的方面转变,但机构在实用主义逻辑的影响下,倾向于简化服务流程及方法。项目制运作中对于效率回应下的“标准化”运作模式忽略了社会服务中的情感、专业和价值观等因素。

总之,社会工作是是现代社会的产物,是现代社会的产物,是社会福利的传递体系,要通过专业的价值观、方法来帮助解决现代化过程中处于困境的群体所遇到的问题,为其提供基础的社会福利保护。但是“教育先行”和“城市先行”的发展路径使农村社会工作服务匮乏,社会工作服务陷入“自我专业论证”的机械循环,出现服务“内卷化”的发展桎梏。农村社会工作的研究和实践如果忽略了现代化转型这一结构性背景,缺乏对农村居民就业方式和生活方式转变面临问题的敏感,不能有效回应农村社会成员在参与社会转型的过程中社会保护的需求,就很难提供一种全

面理解中国农村社会变迁及其背后的行动主体和动力机制的整合性服务。

二、理解社会工作产生发展的结构背景

(一)社会转型与社会工作

社会工作与社会转型中的问题相伴而生,社会工作以济贫起家是学界共识,关怀弱势也是社会工作的使命所在。从西方社会工作产生的历史来看,城市化和工业化引发的快速社会转型,使大量农民卷入城市工厂之中,导致社会功能失调。邻里互助等传统农业社会的保障方式难以适应现代化的生活方式,社会收入的两极分化激化了本就动荡的转型社会,再加之次级社会关系加快了个体化的进程,家庭应对社会风险的能力降低。自发的慈善性活动难以回应城市中产生的社会问题,亟需更加专业化、制度化和组织化的社会工作实践技术、服务方法和组织体系来满足现实之需,以上成为社会工作诞生的历史结构背景。

从作为消解和治理“圈地运动”引发的城市中失地农民的贫困和犯罪等显性社会病理问题而出现的英国伊丽莎白“济贫运动”,再到为了解决德国城市化过程中的贫困问题应运而生的“汉堡制”和“爱尔伯福制”,可以看出,农村地区并不是西方社会工作诞生时的主要服务阵地。从实际服务来看,农村社会工作也不是主流领域,西方现代化转型下农村社会几近消失,农村人口大量向城市转移,大部分农民成为城市雇佣劳动者,农村人口数量所剩较少,社会工作在农村亦失去了服务根基,更多地是服务于现代化转型过程中城市出现的问题。

(二)农村社会工作开展的惯性思维

回顾国内外农村社会工作的开展,“问题化”往往是看待乡村的惯性视角。社会福利救助成为西方早期农村社会工作的主要服务内容,[15]在我国,乡建运动也把农村定义为“有问题的乡村”,[16]“愚穷弱私”是乡村面临的主要问题,需要运用城市的“是”去教育农民的“不是”。在这种思维的影响下,农村社会工作实践优势视角不足,倾向于关注农村地区人口素质低、资源的匮乏、位置的偏远、技术的落后、基础设施的缺乏以及农民组织涣散等不足和缺乏方面。此外,“精英俘获”“富人治村”的现象正在农村社会发生,而村庄社会的多数——小农群体被客体化和边缘化,农民主体地位难以实现,还会产生新的“大农吃小农”现象,进而使农村社会进一步分化,产生新的社会问题。

社会工作者解决农村问题的有效性取决于对农村环境的深入理解,如果不能从优势和资产视角看待农村,城市本位和明显的城乡差距会加剧社会工作者的农村问题化思维。从结构上来看,农民的确无力抗争商品化和市场化大潮,但并不妨碍开辟第三条道路,通过复兴村落传统文化,增强村落主体性,以城乡公平贸易等方式,实现以村落为主体的另类发展模式。[17]因此,不能将乡村振兴和社会工作服务视为恩赐式的“社会福利”,而应从基本人权和城乡共同富裕的角度视为建设性的“社会投资”。

(三)新型城镇化与农村社会工作的结构背景

在快速城市化的过程之中,农村社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从社会工作基础理论视角来看,因为缺少“人在情景中”的理念,所以人们无法将“具体问题”纳入其中观察,也就无法对“具体问题”进行功能性解释。因此需要认识“具体问题”背后的真相,来寻找社会工作的方向。[18]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面临着“流走”与“留下”的两类人群。

一是“流入”城市的人口数量逐步增加。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63.89%,较2019年抽样调查的60.60%提高了3.29个百分点,[19]城镇化进一步加速意味着全国每年将持续减少10万个村民委员会和1 200万农村人口,大量农民主要生计来源和未来发展场域都在城市。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强大的市场经济留给农村市场的份额非常有限,农村社会工作在介入农村经济时通常视合作经济为圭臬,然而即便是合作社经济发源地的英国,合作经济在全部经济中的比例仅仅为1%。[20]城市居民凭借住房流通市场,获得了以房产为纽带的保障,而农民受制于制度,经营性收入的空间被大大挤压,农民还要就基本公共服务的缺位买单。[21]笔者认为,社会工作服务的重点不是倡导所谓的合作经济,或者将电商和互联网等新型技术引入农村,这些努力虽可在农村社区打造盆景,但很难成为风景,不能真正结构性地改变农村经济发展格局。此外,“半城市化”的特性导致农村家庭“一家三地”分离,农村青壮年人群摇摆在城乡之间,老弱病残群体留守在农村,学龄儿童、青少年及其陪读群体流动在城镇。[22]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中家庭户人口数为2.62人,与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相比减少0.48人,[19]“一家三地”的摇摆加上户均人口数量的减少进一步使家庭功能碎片化,家庭社会服务陷入困境。

二是“滞留”在农村中的人口数量不可忽视。依据2018年人口抽样年龄结构分布测算,农村户籍人口中0-19岁与45岁以上两个阶段人口,合计占农村常住人口的88.7%,将来会大量流入城市。经济学家开始质疑,随着2050年农村社会人口的巨幅缩小,现今乡村振兴中的很多投入和制度设计效益何在?[23]我们不能仅依据经济理性来进行制度设计,从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来看,60岁及以上人口比重与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相比上升了5.44个百分点,且农村的老龄化程度高于城市,老龄化会让农村的养老问题提前爆发。当前流动人口人数为3.78亿,与2010年相比增加了69.73%,[19]流动人口数量在十年间飞速增长,呈现“三八”特点,即流动人口中八成以上是从农村转移出来,八成以上进入城镇,八成以上是青年和成年人口。農村常住人口中约每五个人中(17.95%)就有一个是原来的贫困人口,农村现有的697万留守儿童、1.4亿留守老人、8 500万残疾人、3 000多万大龄单身男性,以及其他社会弱势人群可能互有交叉重叠地构成农村社会的主体,这必然会给“三农”问题带来影响。村庄空心化、农民老龄化、农村凋敝化问题日益突出,加之农村养老保障、医疗保障、养老服务的基础薄弱,农民养老问题异常尖锐。[24]国家的道义责任需要对仍然在农村生活的“弱势群体”进行兜底性的社会保障服务。

在新型城镇化背景下,我们认为需要建立结构性思维来重新审视社会工作的专业性质。一是从农村社会工作展开的中观与宏观社会结构出发,避免在推动农村社会发展中盲人摸象,甚至抛开最基本的社会结构限制进行乌托邦的想象;二是回归社会工作的专业使命,重新思考和定义社会工作在农村社会中的立足点;三是从社会工作基础理论的角度出发,建立系统性的分析方法,走出社会工作“具体问题-具体方法”的逻辑。

三、回归社会工作的专业使命与历史使命

(一)社会保护与社会工作专业使命的实现

纵观各国社会工作的发展,纵使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不同时期面临的问题使各国社会工作的发展进程不尽相同,但是解决社会发展中的失序和社会问题是各国社会工作的共同责任。[25]意识形态介入与专业介入使得社会工作具有政治价值和道德价值,并使其有别于一般专业,需要明确的是,行业的专业化并不是社会工作发展的最终目标,而是通过专业化建设更好地服务弱势群体,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与人类福祉。[26]现有的农村社会工作研究与实务在项目制压力下更加注重专业发展的问题,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专业发展的使命。从社会转型的角度重新审视我国农村社会工作,即使2030年城镇化水平达到70%,2050年城镇化水平达到80%,我国还有3亿左右居民经过城镇化反复筛选后留在农村,其中老弱病残群体占了相当高的比例,他们不应该成为社会工作追求专业化和效率性过程中“选择性”排除的群体。

世界银行对社会保护的定义是通过社会保护制度帮助穷人和弱势群体找到工作,提高生产率,应对危机和冲击,帮助个人和家庭投资子女的健康和教育并保护老龄人口。其核心是增加世界上最弱势群体的人力资本,使人们能够健康生活、接受教育并寻求机会使自己和家人摆脱贫困。[27]社会工作促进社会发展的目标是为了促进社会环境改善和政策改进满足人的需要,以赋权个体、解放个人。遭遇社会转型压迫和疏离的社会群体,游离于社会工作服务范围,需要切实的社会保护来协助建构更加公平的社会制度和安全生活空间,这是现代化转型期我国农村社会工作的专业使命。

(二)群众工作与社会工作时代使命践行

群众工作是指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与群众相关的所有领域与活动,其目标是维护和实现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和建设和谐社会。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群众路线是中国共产党的生命线和根本工作路线。在快速城市化的过程之中,农村社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变化,流动、留守、贫困、心理失衡、行为越轨、认同危机、纽带断裂、社会排斥、文化沉沦等问题常有发生[28],传统群众工作的方法已经难以适应转型期的问题,进而为人民服务的使命难以实现。社会工作是现代社会通过专业的价值观、方法为现代化过程中处于困境的群体提供基础社会福利保护的专业,其遵循助人自助的理念,在利他思想的指导下,通过专业的方法对特定人群的问题开展有针对性的服务,以协助服务对象社会功能的恢复及能力建设,实现社会的公平与正义。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农村社会工作的专业性可以对传统的群众工作进行补充,通过社会保护机制调和市场机制造成的不平等,借助社会保障机制维系人的安全感、社会契约和凝聚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和谐,实现高质量的社会公平。贯彻落实新时期关于保障和改善民众生活、实现乡村振兴目标和任务行动体系是新时代群众工作对我

们党和国家的要求,而贯彻新时期的群众路线的方法就是社会工作。

(三)回归专业与时代使命的社会工作基础理论

社会工作应该针对困难人群、脆弱人群和弱势人群开展社会工作服务,将农村困难群体作为救助对象,通过各种临时性的社会救助、灾害救济等措施进行施救,以家庭责任、社区互助为主,政府和外部的救助为辅助,针对临时性穷困现象发起有针对性的救助行为,而这种行为实际上陷入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桎梏。从德国学者Dewe与Otto的观点来看,由于服务对象日常生活和知识的局限,难以应对和解决其面临的问题,需要借助专家知识和专业力量。[29]因此,将困境人群定义为“智力不足”“志向不够”,对其进行扶智、扶志,是忽略了弱势群体处于社会转型这一结构性背景,没有对困难群体的困境成因进行结构性分析,导致在实务层面简单移植了城市社会工作的做法、简单借鉴了西方社会工作的技术。从理论建构的角度来看,我国的社会工作基础理论缺乏对于社会问题成因的系统性判断,导致问题个体化、服务碎片化、技术主导化。[30]实际上,在乡村振兴战略推进过程中,留在农村的弱势人群将面临社会转型带来的生活条件和社会化条件的变化,迫使社会工作成为一种必须的正常化、日常化、持续化的社会服务,社会工作服务应服务于社会保护,助力社会转型。

四、构建以社会转型与社会保护为本的农村社会工作体系

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问题需要以专业的理念和方法予以解决,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亟需社会工作回应农村社会中遇到的系列问题。《乡村振兴促进法》提出各级人民政府应当采取措施培育社会工作人才,搭建社会工作和乡村建设志愿服务平台,支持和引导各类人才通过多种方式服务乡村振兴,加强对农村留守儿童、妇女和老年人以及残疾人、困境儿童的关爱服务。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缓解社会转型带给社会群体的压力,促进服务对象成为社会转型过程中的能动主体,积极参与到公正人道的社会生活模式转型过程中,促进社会保护机制的建构是对社会工作的新要求。当前我国农村社会工作的任务可细化为以社会保护缓解社会转型给社会群体带来的压力、回应时代需要助力社会转型以及构建农村社会工作体系。

(一)能力培育助力社会转型

从总体上来说,中国社会正处在快速现代化转型时期,农村地区在地方化与全球化的影响之下,离不开本土与外来的“内外融合”发展,通过平衡内外的两个力量,帮助农村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找准发展目标。[31]其一,以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为纲设定社会服务目标。发達国家社会政策的目标是在全球化背景下设定的。例如,社会政策以投资人力资本为核心,将个人、家庭和国家的利益与目标结合起来,形成以帮助个体和家庭来实现国家目标的政策机制。[32]社会工作者应关注《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等中央文件要求,以农民全面发展为社会工作服务目标,促进农业全面升级、农村全面进步。其二,注重社会工作的本土化、在地化,发掘优势资源。应注意到社区成员联系紧密,非正式资源、民间组织资源丰富,运用社区精英的人脉广、号召力强等优势,实现社会工作项目的自我管理、自我决策及可持续运转。其三,发挥好资源链接作用,做好流动群体的社会保护及能力培育。流动人群面临更大的社会风险,社会工作者应发挥好资源链接者的作用,以制度体系赋予流动人口风险应对能力。

(二)以社会保护缓解社会转型压力

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要加强普惠性、基础性、兜底性民生建设,让发展成果更多惠及全体人民。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继续推进脱贫地区乡村振兴,加强对农村低收入人口常态化帮扶,明确社会保护是农村社会工作的阶段性发展特征和发展重点,也是农村社会工作的初心和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的底线。其一,社会工作者要将服务着眼于城市化进程、现代化转型过程中被市场排除的群体,走出“社会保障=社会津贴+社会保险+社会救助”的传统思维,发挥社会工作能力建设的优势视角,进而帮助个人、家庭和社区更好地管理风险。其二,在家庭户均规模缩小的事实下,直面农村社会更为严重的少子化、老龄化解构了基于家庭和熟人社会形成的利他主义亲缘纽带,进而导致血亲家庭和姻亲家庭的社会资本大大降低的挑战,与我国社会传统中“家庭”占主导地位的文化相联系,将服务农村社会工作的具体实践与“家”逻辑相勾连,[33]调动起家庭、家族等非正式支持网络的情感支持功能。其三,城市化过程中的城乡流动使得农村社会问题和需求向多元化发展,为农村社会中有需要的个人和家庭提供兜底性民生保障、心理支持、能力提升、社会融入等精准化、精细化专业服务,构建社会保护机制,将服务落实为“专精细实”。

(三)构建契合转型需求的农村社会工作体系

Ferguson强调,社会工作实践随社会问题而变动,但当今的社会工作理论和政策难以随实践而变,需要用“移动的实践”(Mobile Practice)来回应现实。[34]当前,在农村社会工作的理论研究方面,主要集中于对西方社会工作理论的翻译、介绍和使用,缺乏批评性分析和本源性讨论;在实践研究方面,虽然社会工作越来越贴近中国的本土状况,但与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结构需求相比,缺乏系统性思维,对中国农村社会工作实践体系的内涵理解不足。我国社会正在发生着现代化转型,以市场为基础的资源配置方式取代了先前依靠传统的家庭和邻里互助来协同解决问题的方式,[35]更现实地构建和加固流动社会的支持体系,最大限度地降低农村家庭因流动面临的各种风险,应该成为近期农村社会工作的重中之重。因此,应立足于社会主义制度、体制转型阶段和发展中大国这些本土特征,构建中国农村社会工作中长期实务、理论和政策体系。首先,在社会工作服务体系建设上,应关注脱贫后的社会工作服务的延展性,沿着实用主义方向,以“能力建设”为核心抓手,立足于社会保护的专业使命与社会转型的时代使命,更加聚焦农村老人、儿童、妇女和残疾人等特殊人群的精准服务。其次,在社会工作理论建设上,走出社会工作理论的“西方阴影”,以我国的多元文化、家庭主位、社区为本等本土文化为重点,扎实推动社会工作循证研究的开展,探索技术路径的在地化,提炼中国社会本土的知识体系,发展中国特色的农村社会工作理论。再次,在社会工作政策体系建设上,乡村社会工作站切实发挥自身功能,实现各部门、各层级农村社会服务资源的整合,避免社会工作政策的“碎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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