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彩云南

京根儿

人的一生，总有些地方你不得不去。日本青年石田裕辅辞掉了大公司的工作，用了七年半的时间，骑自行车环游了世界之后，他写了一本游记，起名《不去会死》。世界就在那里，不去会死。每个人或许都有那么几个魂牵梦绕一生的地方，命运呼唤你行动起来。于是一个大城市长大的中年人，一次又一次的来到云的南面，就为了回应内心的这种呼唤。

谈起云南，很多人会想起茶马古道，而与茶马古道息息相关的除了那为更多人带来滋味生活的盐巴与茶叶，还有伴随着铜铃声声作响的马帮与神秘的马帮帮主——马锅头。相识大理羊岑的马锅头赵宗铭还是在几年之前的一次旅行，那时候的他仿佛一位满怀豪情壮志又无处施展的“雏鹰”，在老君山上的彝族人家，伴着充满生命的火塘，吃着蒸土豆和苦荞粑粑粘蜂蜜，他与我分享了不少自己的经历。眼前的这位汉子虽然岁数不大，但曾经拥有着自己的完整马帮队伍，从沙溪古镇到羊岑的茶马古道，他的马队成为了特殊的文化使者。也正是从那时候起，马锅头的名字成为了他在当地的第二称呼，以至于越来越多人把他的本名忘记，乐于用这样一个有范儿的“尊称”叫他。他告诉我，虽然茶马古道历史悠久，但作为家乡羊岑的茶马古道，是建于明朝永乐年间，滇藏古驿道与怒夷古道必经之古道，有着特殊的意义，对于它的挖掘与开发还是“处女地”。在与马锅头的谈话中，我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压抑感，这种压抑是源自他对于家乡文化的挚爱与渴望机会的迫切，源自籌划良多的憧憬与缺乏施展空间的窘境。虽然当时的谈话时间不长，但让我再也难以忘怀这位骨子里拥有一种韧劲的马锅头。

来之前便听杨四代说如今的马锅头进步了，有了尽情施展才能的舞台，还吸引了不少拥有共同志向的朋友加入，替他高兴的同时，有种迫切见到他的冲动。

马锅头的“新家”坐落在羊岑的一条公路旁边，通过一潭池水上架起的木桥，一座白族风格的院落就在眼前，洁白的院墙上，一副《茶马古道故事》画犹如长卷一般将这座特殊的院落衬托出独特味道。迈过门槛，院中的房屋绝对让你耳目一新，一改往常白族人家的雕梁画栋，纯木结构的房屋，多了几分原始的古朴，你甚至在这古朴中能够发现一个原始的火塘。从古旧的青瓷大碗，到镶嵌着贝片的马鞍，从剑川的木雕到马帮的行头……我的天，马锅头把马帮的记忆全都搬到了家里。在马锅头的指引下，一面特殊的墙映入眼帘。一扇土墙之上，刨子、木尺子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工具，他介绍，这全是过去人做木匠活的工具，原来的家乡是全国知名的匠人之乡，最使马锅头自豪的是家乡还有不少匠人到北京建过紫禁城修过王府宅院，如今技术发展了，这些工具往往被人们当垃圾丢掉，可记忆不能丢掉，索性他把这些留存记忆的工具装到墙上，让这份记忆得以传承。

正说着，一位文质彬彬的男人走进院子，他是马锅头的新伙伴罗华峰，与马锅头一样也是附近兴文村人，他们对家乡有着共同的热爱。

在他们的带领下，永定河上的永定桥如久违的朋友一般再次与我相会，这座建于明永乐年间的古桥，是古时茶马古道怒夷古道与滇藏古驿道的必经之路，而在桥下不远，这条路便各分东西，也就是说这里是如今214滇藏公路及滇缅公路的前身。与前几年所见的永定桥有所不同，曾经的野草丛生、垃圾遍地已经不见，有的是整洁与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马锅头告诉我，为了让这古桥容光焕发，他特意请来工人清理了多年的垃圾，平时带客人游玩，也会主动捡拾新出现的垃圾。

走下古桥，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农田旁的木牌引起了笔者的注意，“有点田”显得俏皮中多了几分田园生活的惬意。罗华峰告诉我们，这是马锅头和几位朋友一同承包的田地，专门为城市里向往农耕生活的人们，提供的独特体验场所。与以往的承包模式不同，“有点田”除了每年的收成会反馈给城市消费者外，还担负着绿色生态与优良品种实验的重任，这里不用半点农药，纯人工除草，农科院的专家还会不定期提供优良麦种。马锅头告诉我们：“我想让我们农民的劳动更有价值，让从这里生长的果实更有意义。”

马锅头还说：就像这田里的麦苗，这几年他经历了不少人的不解，但正因为坚守，才拥有了像罗华峰这样越来越多朋友的支持，他们为村里引来了泉水，文物管理部门也对这条古道和家乡的人文景观越加重视，越来越多人开始自觉维护起古桥、古道的环境，一片五彩斑斓的百花园也在村中诞生，日后越来越多的古道遗迹将与村中那千年老槐树一同重见天日，越来越多的历史也将会由罗华峰这样爱家乡的朋友记录撰写。

说着、聊着、走着，日已偏西，马锅头一个人走在田埂之上，他与他的家乡，与这古道谈着心……

相信马锅头与他的朋友们能够对家乡有如此情感，源于他们将梦想将未来置于这方水土，而正是因为有了越来越多对于这片土地付诸情感的人们，这片土地才有了更多活力与生命，魅力与希望。正如北京为众多“北漂”建立的梦想之舟，大理的诸多旅游热地也成为了无数追梦者筑梦的乐园。吹着洱海的风，晒着彩云之南的阳光，品着杯中浓香的普洱……在这样一个风景旖旎之地建立自己的第二故乡是足可以引来无数羡慕目光的行为，然而这回重访故友，却是因为他正与自己的事业一同经历着“凤凰涅槃”前夕的坚守。

今年3月，伴随着某官方媒体的一篇报道《大理州牺牲粗放发展，救洱海实施最严禁令》的发表，报道明确提出：从今年4月1日起，凡是在生态核心区的餐饮客栈，实施暂时性关停，待环湖截污工程封闭后，经核定达到标准的再恢复营运。

一场治理洱海环境的骤风无遗为生态可持续发展带来了春光一片，然而在这一治理过程中，作为被纳入暂时关停行列的餐饮客栈行业经营者，或许感受到更多的确是寒意袭人，我所认识的朋友便在其中行列，用他的话说：“在客栈关停的前两个月里，我烦的一个电话都不想接，因为只要一通话，大多都会引到这个话题，那时候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扎心！”

见到朋友时，已经距离客栈关停三个多月，虽然故友相见，微笑总会挂在脸上，但仍旧可以感受到当千万家投入之后，猛然关停对他的打击。伴随着交流的深入，朋友的乐观却逐渐打消了我对他的担心，我沉浸在他与云南的结缘经历中，多少感受到了点甜蜜与暖意。

朋友童年的家境并不富裕，据他回忆，当时家里想吃个纯正的白面馍馍都要等过年。小学四年级之前他没有走出过自家的小山村，四年级以后因为当地教育条件有限，只能去几十里以外的镇子上学。也正是童年的经历铸就了他吃苦耐劳的性子，优异的学习成绩让他考上了大学，并且在大城市里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娶妻生子。

人的生活轨迹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着戏剧性的变化，几年前家中的一些状况让朋友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为了散心，索性带着媳妇开始了他们的云南之旅，为了圆老婆古城之梦，他们漫步在青石板路上，看着悠闲的人们或是伴随着音乐敲打着皮鼓，或是从事着各自的行业享受着无拘无束的生活，或是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阳光里一杯咖啡一本书……恰巧当时，迎来了习近平主席所倡导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机遇，就这样他们不顾家里的反对，在彩云之南开启了自己的第一家客栈。那时候的客栈虽然没有几间房子，但更像是一个家，男主人每次都会热情地为客人抬着箱子迎进家门，女主人会认真地将每一间客房布置得充满艺术气息。客人在那里同样感受到了一种亲情，玩累了，看眷了，索性坐在客栈的小院中，喝着红茶，发着楞，忽然一碗香喷喷的面片汤出现眼前，那其实也是老板一家的晚餐。

甜蜜的人总能创造甜蜜的事业，正因为他们把梦放在了云南，把对未来的托付放在了那，几年的光景下来，小客栈已经发展成为大理洱海旁一家几层楼的大型客栈，孩子也被接来了，成为了这座城市新的未来，他们延续着对于事业对于生活的挚爱，延续着对于云南的热情。

我与朋友品味着他与夫人的创业经历，看到他眼中散发着不一样的光。但富有好奇心的我仍旧“残忍”地将他拉回到现实：如今的状况，你后悔不后悔之前的选择？

朋友笑了笑，在他的笑中，我品出了很多味道，他说：谈不上后悔，比我损失大的有的是，一位北京朋友把自家的房子卖了，刚开客栈就赶上关停。还有一位朋友，开了七八家店，也不幸全在关停的行列。我已经比别人幸运了，云南给我的人生带来了改变，这种改变让我感受到了不少成长的快感，同样体会到了夫妻共同奋斗的果实收获。其实很多客栈的经营者与他有同样的经历，云南是我们筑梦的地方，其将家庭以及未来都交付到这里，大家都不是投机者，而是拥有远见的奋斗者，其中很多人都会审时度势的站在云南生态可持续发展的角度去经营，例如很多客栈在关停之前都安装了国家标准的污水处理设备，再如不少客栈在经营过程中成为了云南文化宣传的第二窗口，还有的客栈自掏腰包清理洱海岸边垃圾、广植树木，造就了洱海新的自然景观。所以，面对如今的局面，虽然至今还没有得到任何下一步的工作进展信息，但相信政府不会让爱它的人寒心，让饱含热情，希望为这里做出贡献的逐梦者止步。所以，现在做的只有坚守，守得云开见月明，洱海环境的改善对于客栈的经营也会带来更多长远的利益。

“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在离开朋友客栈的路上，我还在品味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其间不但拥有着坚守与希望，更饱含着他对于彩云之南的热爱与憧憬，他对这里的信任与托付。看着周围关停的店铺，多少有种萧条的没落，偶然间发现一家客栈的墙上，经营者自己写的一行小字：我是大理人，保护洱海是我的使命！呵护人类生命之水！我，一直在努力！

了解一座城，首先从生活在这里的人开始，读这城里人的故事，品味这城的气质。伴随着彩云之南的脚步深入，很多人的故事，让我看到了异彩纷呈的风景。

认识密祉，是因为那首驰名中外的民歌《小河淌水》。从昆明驱车4个小时，经历如优美音符起伏悠扬的道路，当你身处这个山间盆地的小镇中，真的会感受到珍珠泉的清澈。这清澈源自一位被称为“花灯王子”的憨厚男人，因为当地的花灯远近闻名，而伴随着花灯而产生的民歌则拥有着丰富的生活气息与豪爽。初见“花灯王子”，他便二话不说拉我坐在小凳上，一只壶，几个小杯，你还在琢磨壶中是何等好茶的时候，杯中已肆意着酒香。“一首歌，一杯酒”，如此豪爽的待客之道真的吓到了我这个远方的城里人，刚听了几首歌，便败下阵来。漫步于密祉的文盛街，犹如听到从久远的历史传来的马帮铃声，这里静的出奇，因为你很有可能是来此的唯一游客。当你沉浸于这月色的密祉小镇，热情的居民会邀请你来家坐坐，同样的美酒，同样的热情。就在这浓浓的热情中，脚步已经转移到了古街的起点“珍珠泉”，这里已经成为了人们活动的公共场所，你会发现无论大人和孩子脸上均会挂着纯纯的表情，看着珍珠泉不时泛起的颗颗气泡，远处几个孩子开心地踏过小河中的石头，一个大人也如孩童一般坐在滑板车上从小山坡上往下滑，突然节奏感十足的民歌响起，大家聚集在小广场中展示着传统的舞姿，旋动着生活的韵律。

在巍山古城的一座名为圣安居的客栈中，年轻的老板小左同样展示着他对于生活的解读。小左年纪不大，但对于这座城有着特殊的情感，在他认为自己家的传统文化应该注入新的青春活力，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和几个同龄人一起开创了自己的创意产业，从充满时尚气息的蜡染服饰，到融入人文味道的笔记本，从个性十足展示古城符号的帽子到特色摆件，年轻人的创意让这古老城富有新的活力，最近在这几个年轻人的共同努力下，手绘旅游地图《南诏源卷》终于诞生，他说，这是给自己三年来创业的一份答卷，感谢一路陪伴的兄弟。

在云南大理的大山深处还有一个叫沙溪的地方，“阿梅”新的事业征程在这样一個美丽的小镇掀开了篇章。曾经在北京打拼的她，追求着心灵的梦之湾，爽快的性格让这位“女汉子”拥有特殊的人生之路。先是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只身一人走遍西藏，她最喜欢的就是和不同的人，聊不同的生活。或许只有沙溪这般如此积淀着无数故事的美丽小镇才能容得下“阿梅”的心，如今她成为了一家客栈的“大管家”，很巧的是，那家客栈的名字叫做“五柳心宿”，她说她找到了心的归宿。

生活五味全有，不免跌宕起伏，有的人坚守着对家乡的浓情挚爱，有的人坚守着对梦想的执着虔诚，还有的人坚守着本真生活的坦诚透彻。坚守很幸福，五味均有特色，能够坦然品味的人，相信才是生活的主人和最终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