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毓英传奇(电影文学剧本)

2021-09-09 21:05李国庆
当代作家 2021年8期
关键词:蔡锷

主 要 人 物 表

黄毓英 : 字子和  同盟会昆明机关负责人  二十六岁

蔡  锷 : 字松坡  云南都督  二十九岁

唐继尧 : 字蓂赓  七十四标第二营营长  二十八岁

罗佩金 : 字榕轩  七十四标标统(团长)三十三岁

殷承瓛 : 字叔桓  三十八岁  新军十九镇参谋处总办

李烈钧 : 字协和  云南陆军讲武堂教官  二十四岁

何鹏翔 :         蔡锷侍从副官  二十七岁

朱  德 : 字玉阶  七十四标第二营左队队官(连长)  二十五岁

邓泰中 : 字和卿  讲武堂学员  二十四岁

杨  蓁 : 字映波  讲武堂学员  二十四岁

范石生 :字小泉  讲武堂学员  二十四岁

黄缨花 :        黄毓英堂妹  十八岁

李经羲 :        云贵总督                   五十一岁

靳云鹏 :        云贵总督署督练公所总参议   三十四岁

钟麟同 :        新军第十九镇统制           四十余岁

杨集祥 :        新軍第十九镇正参谋官       三十余岁

王振畿 :        新军第十九镇第三十七协统领王振畿   三十余岁

1.浓密的乌云遮住了满天星光,四野一片沉寂。

叠印字幕:1911年夏

一队戎装的军人骑着高头大马离开云南新军第十九镇司令部,穿过城区的大街小巷,在通往北校场军营的旷野上缓轡徐行。为首的是钟麟同,紧随其后的是蔡锷。

军营内静得瘮人,清脆的马蹄声传得很远很远。

钟麟同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转过头来赞叹不已:“松坡啊,你刚调来不久,整个三十七协就变了个样儿,真是治军有方啊!”

蔡锷在马上略微欠了欠身子,“统制大人夸奖了。”

钟麟同慨然颔首:“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忽然,他眉峰耸动,话锋一转:“松坡,近来乱党在昆明活动猖獗,你有什么高招对付他们吗?”

蔡锷沉稳地一笑,态度还是那样谦恭:“我初来乍到,情况还不十分熟悉。三十七协是您的旧部,蔡锷正想求教呢。”

钟麟同眉头舒展,朗声笑道:“松坡真是过谦了。”

2.营房外的一片空地上,染着一堆篝火。

黄毓英坐在中间,四周围着一圈士兵。火光映照着黄毓英那赤红的脸膛,他正在沉痛、悲愤地讲述着:“顺治元年四月,几十万清兵攻陷扬州。十天之内大开杀戒,有八十万人被砍了脑袋;七月,清兵又占领了嘉定,先后搞了三次大屠杀。城里尸堆如山,血流成河,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青年军官声音喑哑,再也讲不下去了。

文鸿揆眼里含着泪花:“我在讲武堂求学的时候,老师就给我们讲过了。”他握紧拳头,怒目圆睁:“总有一天,我们要拿起枪来推翻满清,为我们的祖先报仇。”

五六个士兵摩拳擦掌,对着黄毓英说道:“黄大哥,到时候你领头,我们跟你一起干。”

黄毓英点头道:“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一定大干一场,闹他个天翻地覆!”

3.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士兵们惊惶地站立起来,不知所措。

钟麟同阴沉着脸,“嘿嘿”冷笑了几声,“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摆龙门阵,胆子倒真不小。是谁领的头,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黄毓英坦然地朝前跨了几步,“报告长官,是我。”

“你是谁?”钟麟同厉声喝问。

“七十三标第三营右队见习排长黄毓英。”黄毓英平静地回答。

“你刚才在讲什么?”

“《三国演义》。”黄毓英面不改色。

“《三国演义》?那你们伤心落泪是为哪般呀?”钟麟同手里举着马鞭,目露凶光。

“诸葛亮在五丈原壮志未酬,含恨而死,弟兄们……”

钟麟同扬起头来一阵狂笑,“好小子,你倒会演戏。你知道我钟麟同是干什么吃的,咹?老子撒泡尿也要冲你摔个大跟斗!来人,把这些反贼统统给我捆起来!”

随行的十几名副官、侍卫如狼似虎,扭住了黄毓英和十几名士兵的胳膊。

黄毓英剑眉倒竖,正气凛然,大声吼道:“钟制统,请你不要冤枉好人,不然真把弟兄们逼反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文鸿揆也跳起来骂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算什么鸟统制!”

钟麟同暴跳如雷,拔刀欲砍黄毓英。蔡锷见状,厉声喝道:“黄毓英!你目无长官,扰乱军营,军法难容!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司令部去!”

4.清晨。鸟鸣雀啼,婉转悦耳。

三十七协司令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红墙绿瓦,翘角飞檐。

蔡锷办公室。典丽雅致,一尘不染。

室内四壁,排列着十几个古色古香的书架,里面整整齐齐地装满了各类线装书和现代印刷的“洋书”,正中墙上,悬挂着一幅“诸葛武侯夜读图”,笔法苍劲老练、细腻传神,出自蔡锷手笔,两边是他手书的一幅行书对联,录诸葛武侯旧句:“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柔中有钢,气势逼人。

黄毓英挺直身躯,面对着神色冷峻的蔡锷。

蔡锷:“黄毓英,说实话,我很钦佩你啊!”

黄毓英:“协统,此话怎讲?”

蔡锷:“你是富家子弟,18岁那年自费到日本留学,先后在宏文学院、东斌学校就读,学习军事。光绪三十四年四月,黄克强在河口举事,你欣然接受孙中山委派,前往襄助。当时,你离毕业只有一个月了,可是,你却义无反顾地对人说:‘要中华,不要文凭!河口事败,你和杨振鸿、马骧等人一起,继续在滇西一带活动,以图再举。你们在滇西东奔西走,艰辛备尝,多次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可是仍然一如既往,不改初衷。后来,你们不幸身染疟疾,永昌举事又告失败;此时,你们痛感军事实力之重要,决定改变斗争方式,到省城昆明策动新军参加革命。为了便于在新军中开展工作,你考入新军,任七十三标第三营见习排长。每天深夜,当熄灯号吹响以后,你悄悄潜入军营,向士兵们宣传革命道理,慷慨激昂,声泪俱下,成为士兵们衷心拥戴的领袖。黄排长,我说得不错吧?”

黄毓英:“蔡协统,您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精明过人啊!”

蔡锷:“黄毓英,你以为我要处置你吗?”

黄毓英:“不,蔡协统,其实您也是我们的同志。”

蔡锷颇感兴趣地:“喔?黄毓英,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黄毓英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蔡协统,要说革命资历,您远在我黄毓英之上。光绪二十四年四月,您考入长沙时务学堂,成为梁任公、谭嗣同先生的得意门生。同年七月,以譚嗣同先生为首的‘戊戌六君子殉难,对您刺激很大。您决心东渡日本,学习军事,以武力救国。光绪二十六年,您才18岁,就参加了唐才常先生领导的自立军起义。后来起义失败,唐才常等先烈殉难,您悲愤欲绝、痛哭失声,从此将原名‘蔡艮寅改为蔡锷,意为‘砥砺锋锷,从新做起。不久,您重返日本,先后毕业于陆军成城学校和陆军士官学校。此间,您先后参与组织革命团体‘开智会‘义勇队,并参与了邹容《革命军》一书的起草工作,也可以说,您事实上是《革命军》的作者之一。光绪三十年冬,您毕业回国,在上海参加了革命团体‘爱国协会。在上海期间,黄克强先生不幸被捕,您积极设法,四方奔走,将他营救出狱。光绪三十一年夏,您应广西巡抚李经羲之邀前往广西,为他训练新军。在广西期间,您在暗中积极支持同盟会的活动。可是,由于广西的同盟会员年轻气盛,缺乏斗争经验,与您发生误会,最后导致‘驱蔡风潮。对这些年轻人,您以宽容的态度原谅了他们,最后消除了误会,成为心心相印的朋友。蔡协统,这些我没说错吧?”

蔡锷微微笑道:“黄毓英,看来你对我是很花了一番功夫啊!”

黄毓英昂首答道:“不,应该花功夫的是现在。”

蔡锷微微吃惊:“喔,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坐,坐下慢慢说。”他动手搬过一张靠背椅,让黄毓英坐下,自己也搬了一张靠背椅,在黄毓英对面坐下。

黄毓英面露沉痛之色,“满清入关已经二百余年,如今国势一天比一天衰微。朝廷对外屡战屡败,不堪一击,割地赔款,屈膝求和;对内则加紧盘剥,敲骨吸髓,偌大一个中国,山穷水尽,民不聊生,其病根何在?我看就是腐败衰朽的封建制度!您看欧美列强,实行共和政体,国富民强,蒸蒸日上,还有日本,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国,自实行明治维新以来,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就连列强、沙俄都畏惧三分!协统,朝廷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气息奄奄,朝不保夕,我们何苦替满清殉葬,为天下人所不齿呢!”

蔡锷站起来,在室内踱了几步,用低沉的嗓音说道:“黄毓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你转告同人,时机不到干不得,时机到了我蔡锷绝对支持。但你们要注意严守秘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孙中山、黄克强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我们应该牢牢记取啊!”

黄毓英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是,协统!”

蔡锷喜爱地望着黄毓英:“黄毓英,你还是回到七十三标去,在暗中加紧筹划。不过,你千万要注意,再也不能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黄毓英激动地点头,“协统,您放心,我记住了!”

5.钟麟同办公室。(晨)

钟麟同正在跟蔡锷通电话。

钟麟同:“松坡啊,黄毓英的案子审了吗?”

话筒中传来蔡锷的声音:“已经审了。”

钟麟同:“喔,他招供了吗?”

蔡锷:“他什么也没招。”

钟麟同急得加大嗓们:“松坡,你应该对他用刑啊!”

话筒里传来蔡锷不紧不慢的声音:“统制大人,随便对军官用刑,非文明长官所为啊!况且如果他们屈打成招,我们做官长的,岂不要承担制造冤案的罪名?”

钟麟同忍不住对着话筒大叫:“那你赶快派人把他押到我这儿来!”蔡锷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人,我已经放了……”

钟麟同语塞,他放下话筒,又一个劲儿地摇动手柄。他再次拿起话筒,“你给我接七十三标!”

钟麟同:“丁锦吗,你亲自带上警卫排,逮住那个黄毓英,直接送到我这儿来!”

【画面转换】

丁锦:“钟大人,那个黄毓英在士兵中威望很高,况且,况且背后还有,还有李鸿祥在……在……支持……他,如,如果……去……去……抓他,恐怕……恐怕会激起……兵变!”

“反了!反了!”钟麟同一把扔掉电话,瘫坐在藤靠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6.“哈哈哈……,哈哈哈……”

唐继尧寓所的大客厅里,蔡锷、唐继尧、罗佩金、李鸿祥互相对视着,响起一阵阵粗犷快意的大笑。

蔡锷:“哼,钟麟同想要借刀杀人,他也太小看我蔡锷了。”

罗佩金:“对钟麟同这种人,你就是要敢于硬碰硬,不然的话,我们的弟兄早就让他杀光了。

唐继尧:“钟麟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还是多防着点。”

李鸿祥:“对,我现在睡觉都不敢脱衣服。”

7.昆明北郊黑龙潭。(日)

时令虽然已交深秋,这里依然是林木葱郁,山花烂漫,荡漾着盎然生机。清冽、幽深的黑龙潭宛如一块碧玉,镶嵌在锦缎般的园林之中。

“子和,关了七天的禁闭,还有点收获吧?”一个身着长袍马褂的倜傥男子(字幕:同盟会中部总会专使何克夫)拾起一片小石子,一连在水面上打了六七个水漂。

黄毓英点点头,“是啊,仔细想想,以前有些事情是做的有些鲁莽,不是蔡锷提醒,真的可能会误了大事。”

何克夫神色变得严峻起来,“唔,知道就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子和,同盟会中部总会已经作出决定,十月初在武昌发动起义。孙中山、黄克强先生希望,云南新军要尽早响应起义,在西南带个好头。子和,你……”专使语犹未尽,黄毓英就兴奋地大嚷起来:“好,太好了!说吧,让我干什么?”专使指着黄毓英笑道:“子和呀,你还是那个老脾气,急性子,猛张飞,一点儿也没改。哎,你看蔡锷这个人怎么样?”

黄毓英沉思了一会儿,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嗯,蔡锷这个人虽然年轻,可是很有才干,城府也比较深。不过,从这次他在关键时刻掩护、搭救我这件事情来看,他虽然不是同盟会员,可是比较同情革命。另外,我还听说,钟麟同、靳云鹏、杨集祥那一伙人把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总想找机会拔掉他。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蔡锷是一个正直、不愿同流合污的人,我看蔡锷可以争取。”

专使含蓄地一笑,“我同意你的分析,同盟会中部总会也是这么看的。你的任务就是要设法接近蔡锷,争取让他率领三十七协起义。喏,这是黄克强先生给蔡锷的亲笔信。他们是同乡,私交也不错。这对你争取蔡锷很有帮助。子和,你的担子不轻,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找李根源、罗佩金,他们会在暗中协助你的。”

“专使大人,你放心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你们也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黄毓英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眼疾手快地掷向水中,一条一尺长的大鲤鱼翻起了白肚皮。

“喔嗬,真看不出来,你还真会把握时机啊!”专使欣羡不已。

“怎么样,我黄毓英不全是猛张飞吧?”黄毓英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8.苍松翠柏掩映的明末遗民薛大观墓。

李根源、顾品珍(字幕:讲武堂教官顾品珍)、李烈钧正领着一群刚搞完支队战斗演习的讲武堂学生在墓前瞻仰。

草地上,李根源与学生们席地而坐。李根源对众人讲述着明末移民薛尔望的故事。

(话外音,叠印画面)

“薛大观是明朝末年的一个读书人,字尔望,家住昆明小东门灵光街薛家巷。顺治十五年底,吴三桂率领清军进入昆明时,他感到恢复明朝已没有希望,就对妻子儿女们说:‘我们书生之辈,不能杀敌,要报效国家只有一死。一个阴风惨惨的日子,薛大观一家七口人一起跳进黑龙潭,自尽而死。据说就连他们家饲养的家犬,也跟着主人殉难。第二天,全家人尸体浮出水面,还是一个个手牵着手。附近的乡绅百姓们含着热泪,把薛大观一家主仆七人收敛起来,埋葬在黑龙潭畔。你们看,那个亭子还有一副对联呢。”李根源指了指起云阁,同学们一起涌进去看。

“寒潭千载洁,玉骨一堆香。”杨蓁轻声念道。

“同学们,你们想想看,我们为什么要参拜薛大观先生的墓呢?可惜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然,我们中国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李根源意味深长地说。

同学们有的陷入了沉思,有的眼中射出了仇恨的火花。

忽然,范石生站到李根源面前,握紧拳头大声吼道:“总办,等到需要的时候,您尽管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同学们一起振臂高呼:“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根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两手下压,同学们顿时安静下來。李根源举起拳头,睿智的眼睛闪烁着灼灼光芒,他扫视了大家一眼,用富有鼓动性的语气说道:“好,等到需要你们的时候,我相信,我们讲武堂的学生绝不会是孬种!”

“哎哟,李总办、顾教官、李教官,你们可真会挑地方,跑到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练兵来了。”黄毓英大老远地同李根源、顾品珍、李烈钧打招呼。

“黄排长,你的雅性也不错呀,跑到这儿观赏风景来了。”李根源笑着寒暄。

“嗨,我倒没这个雅性,这不,从省外来了个亲戚,陪他来转转。”黄毓英指着专使,朝他们丢了个眼色。

“是从老家来的吧?在昆明多住些日子,这个地方气候好,可留人啦,啊?”李根源态度热情,言词恳切。

“不啦,我是来云南做买卖的。现在货已备齐,我得赶快启程,误了时间可要亏本啦。”何克夫话中有话,语意双关。

“那好,祝老板一路顺风。”

李根源、顾品珍、李烈钧同黄毓英、何克夫挥手道别。

待黄毓英他们走远,李根源扬了扬拳头:“同学们,我们一起来唱《讲武堂堂歌》好不好?”

“好!”同学们齐声响应。

“风云滚滚……预备起!”李根源起了个调。

风云滚滚,

感觉他黄狮一梦醒。

同胞四万万,

互相奋起作长城。

神州大陆奇男子,携手去从军。

但凭那团结力,旋转新乾坤。

哪怕那欧风美雨,

来势颇凶狠。

练成铁臂担重任,

壮哉中国民!

壮哉中国民!

堪叹那世人,不上高山安知陆地平。

二十世纪风潮紧,

欧美人要瓜分。

枕戈待旦,

奔赴疆场,

保家卫国,

壮烈牺牲。

要知从军事,

是男儿本份。

壮哉中国民!

壮哉中国民!

雄壯激昂的歌声,在山谷密林间久久回荡……

9.清晨。 曲折幽深的如意巷。

黄毓英在一家独门独户的小院前停下,警惕地环视四周,确信身后没有尾巴,轻轻地在门环上扣了两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探出身子。“是你,黄大哥……”她掩不住满脸的喜悦。

黄毓英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嘘……”

少女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把自己所敬佩的大哥让进来。

“蔡忠,快来见过你黄大哥。”阿菊冲着东厢房喊道。

一个十八九岁的清俊小伙子走过来,恭敬地叫了一声:“黄大哥。”

阿菊介绍道:“喔,他叫蔡忠,是将军的义弟,从小就跟着将军,现在师范学堂读书。”

蔡忠腼腆地笑了笑,“姐姐、黄大哥,你们谈,我去复习功课了。”

阿菊点头:“去吧。”

小小的四合院内花木扶疏,争奇斗妍,一蓬油绿的剑兰刚直挺拔,清俏脱俗。

“阿菊,蔡将军他……”黄毓英压低嗓门,欲言又止。

“将军到罗叔叔家去了。说好了回来吃晚饭。”阿菊高兴地推开客厅的门,“来,黄大哥,坐着歇一会儿吧,我给你沏茶去。”

黄毓英在一张竹子编成的沙发上坐下,只见室内陈设简朴、雅致,靠墙摆着几个油漆斑驳的书柜,里面装满了各种线装书。窗下,一把古筝蒙着布罩。正中墙上挂着一幅草书中堂,是岳飞的《满江红》,字迹飘洒秀逸,雄阔豪放,从落款看,是主人的笔迹。

阿菊端着茶盘进来,见黄毓英看得出神,走到他身边,柔声唤道:“黄大哥,请用茶。”

黄毓英怜爱地看着阿菊:“好,好,我自己来。”他靠在沙发上,呷了一口茶,关切地问阿菊:“阿菊,是罗叔叔把你托付给蔡将军的吧?”

阿菊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点点头:“嗯。”

黄毓英喟然长叹:“三年前,我和振鸿先生在滇西发动反清武装起义。在蒲缥,他不幸得了疟疾,清军的大队人马又在后面追赶,我们把他送到何家寨。病情已近无法挽救。他……唉!‘出师未睫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阿菊止不住痛哭失声:“爸爸!”

黄毓英霍地立起,掷地有声:“不灭胡虏,誓不为人!”

有顷,黄毓英漫不经心地问:“阿菊,你觉得蔡将军这个人怎么样?”

“将军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阿菊似乎有点答非所问。

黄毓英微笑着点点头,“唔,这我就放心了。哎,阿菊,蔡将军这儿常有客人来吗?”

“不,除了李叔叔和罗叔叔,其他人很少来。”

“噢,李根源、罗佩金都跟蔡将军谈些什么呢?”黄毓英挺感兴趣地问。

“李叔叔爱喝酒。喝着,喝着,就拍着桌子大骂起来:‘钟麟同、靳云鹏、王振畿、杨集祥这些王八蛋,吃人饭不屙人屎。李经羲也是个死顽固,一心要保他的大清。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阿菊绘声绘色地学着李根源讲话的样子。黄毓英笑出了声,“那罗叔叔呢?”

“罗叔叔嘛,最喜欢和李叔叔开玩笑:‘印泉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给你小鞋穿,我可是李经羲的心腹喔。嗨嗨,只要七十四标在我的手里,怕那几个龟孙干什么!”

阿菊正讲得起劲,蔡锷人未到声先闻:“嗨,好厉害的阿菊,谁惹你啦?”等到蔡锷进门来,黄毓英忙迎上去敬礼。蔡锷眉尖一挑,略感意外,随即豪爽地拍了拍黄毓英的肩膀,“原来是你呀,咱们是老相识了嘛。欢迎,欢迎光临寒舍。”

阿菊系上围裙,在厨房里炒菜,蔡忠在一边帮着端菜。

蔡锷热情地招呼黄毓英入座,“子和,你是稀客,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些家常菜,请随意吧。”

黄毓英快人快语:“蔡将军,我是孙悟空赴蟠桃会,不请自来,您可别见怪啊!”

蔡锷哈哈一笑:“我们湖南人有两大特点,一是好辣子,二是好客人。‘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来,干!”

黄毓英不好意思地举起酒杯:“蔡将军,那天晚上要不是您,我怕早就成了钟麟同的刀下鬼了。来,我敬您一杯。”

蔡锷和黄毓英碰杯,一饮而尽,阿菊和蔡忠都只抿了一小口。

酒至半酣,黄毓英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黄兴写给他的密信,双手递给蔡锷。

蔡锷浏览了一遍,微微笑道:“哦,子和,难道你不怕我学那当年的袁世凯吗?”

黄毓英目光如矩,直抒胸臆:“蔡将军,来者不怕,怕者不来。同盟会很快就要在武昌发动反清武装起义,孙中山、黄克强先生对云南寄予厚望。希望蔡将军审时度势,兴兵响应,共同完成‘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革命大业。”

蔡锷缓缓地举起酒杯,语调平稳却不失激昂:“子和,‘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清廷暴虐无道,普天同愤。你是革命党,我的资格比你更老。孙中山、黄克强先生的主张,我是极端赞成的。不过我们要吸取历史教训。1900年,我的老师唐才常准备在汉口发动武装起义,因为泄露机密,惨遭杀害。子和啊,我还是那句老话,时机不到干不得,等到时机成熟,我蔡锷绝对支持。”他一口把酒喝干,然后以筷击盏,低声吟唱起苍凉悲壮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黄毓英一仰脖,饮干最后一杯酒,与蔡锷同声唱起来——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阿菊和蔡忠凝神谛听,泪花闪闪。

10.昆明西山。幽篁碧翠,浓荫垂翳,清涧流泉,琮琤鸣和。(晨)

蔡锷、阿菊、蔡忠沿着山间石径拾级而上,兴致勃勃。

阿菊輕快地哼着《绣荷包》,采摘着路边的野花,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大哥,歇会儿吧。”蔡忠扶着一棵八角枫,气喘吁吁。

蔡锷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掏出手巾递给蔡忠,“你呀,平时就是缺乏锻炼。要成为一个有为青年,除了读好书,还必须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将来一旦国家有事,才能有所作为呀!”

蔡忠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大哥说的是,我以前光顾读书,很少锻炼,从明儿起,我每天早上起来跑步。”

蔡锷笑着点点头,“这就对了。”

阿菊把一朵小黄花插在耳鬓。

“姐,你真好看!真好看!就像个新娘子!”蔡忠拍着手欢跳起来。

阿菊害羞地蒙住双眼,“我一辈子不出嫁,一辈子伺候将军。”

“阿菊,别说傻话了。女人嘛,迟早总是要嫁人的。”蔡锷笑着指指她。

“大哥,我就不嫁人。”阿菊扮了个鬼脸,噘起了樱桃小嘴。

“哎,阿菊,你看黄大哥这个人怎么样?”蔡锷有意问道。

阿菊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衣角,默不作声。

“阿菊啊,黄大哥一表人才,心眼又好,你要是不喜欢,我另给他找去。”蔡锷故意板着脸,嗔怪道。

阿菊偷偷地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注意地倾听着。

蔡忠窃笑。

阿菊满面通红,拔腿向山上跑去。

蔡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11.龙门,璧立千仞,悬浮云际。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喜茫茫空阔无边。

蔡锷、阿菊、蔡忠指点着远山近水,心旷神怡。

忽然,山雨欲来,乌云滚滚,一道道闪电似银蛇乱舞,沉闷的雷声犹如千万双无形的巨手在敲击一面面硕大无朋的金鼓,惊动四野,撼人心魄。

蔡忠和阿菊急忙躲进山洞内。

蔡锷站立在风雨中,遥望着湖面上随风浪起伏的打鱼船,刚毅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大哥!”“大哥!”阿菊、蔡忠大声呼唤道。

蔡锷依旧伫立在风雨中,似钢浇铁铸一般,一动不动。

阿菊和蔡忠从山洞中走出来,一人挽住他的一个手臂。三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任凭风雨冲刷。

12.云贵总督署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深严。(午后)

钟麟同、靳云鹏、杨集祥在一大群护兵马弁的簇拥下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

一位戴着值日袖标的军官上来阻拦。靳云鹏扬起手中的皮鞭劈头盖脑地向他抽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狗日的,老子要见李经羲,耽误了军情大事要你的命!”

值日军官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看着这伙人大摇大摆地进入督署。

13.李经羲老态龙钟,面如黄蜡,“嘿嘿”干笑着,把钟麟同、靳云鹏、杨集祥迎入客厅。

分宾主坐定,钟麟同啜了几口普洱茶,忽然感慨连声:“好茶!好茶!唉,只怕吾辈享不得几天太平,喝不得几天好茶喽!”

李经羲明知弦外有音,故作不解:“钟统制,你是云南数万精兵的统帅,国家之栋梁,社稷之干城,何出此言?”

钟麟同从鼻孔里哼了两声,向杨集祥丢了个眼色。

杨集祥嘴上含着烟斗,慢慢踱到李经羲面前,诡秘地凑近他的耳边:“大帅,你的身边有乱党!”

李经羲吃了一吓,惊惊诧诧地问:“什么,乱党?谁,谁是乱党?”

靳云鹏“腾”地立起,从牙缝里迸出:“蔡锷、李根源、罗佩金!”

杨集祥阴沉着脸,乘机煽风点火:“大帅,据可靠情报,蔡锷、李根源、罗佩金近来勾勾搭搭,活动十分频繁。我看,擒贼先擒王,要防止云南发生暴乱,必须先把乱党首领……”他伸出一个巴掌,又紧紧地捏拢。

李经羲背着双手在客厅里不停地踱来踱去,沉吟着自语道:“蔡锷这个人我了解,稳重、精明,虽然跟黄兴私交不错,但不可能跟同盟会有什么瓜葛;不然的话,广西的同盟会为什么要驱逐他呢?罗佩金嘛,出身富家子弟,也不可能参加革命党。只有李根源思想比较激进,是个危险人物。我已经下令撤消他的讲武堂总办,暂时调任督练公所副参议官。还有李烈钧,很可能是孙中山派来的奸细。最近,朝廷要在永平举行秋操,我让他代表云南前去观摩。我已经给陆军部打了招呼,此人不能再回云南。这样嘛,一来是为了稳定军心;二来嘛,可以避免党人狗急跳墙。”

靳云鹏、杨集祥听不进去,正要开口,钟麟同忙用手势制止了,“大帅英明,这样处理很好。”

李经羲干咳了几声,语调温婉、动情:“目前正当多事之秋,还望诸位同舟共济,戮力同心,齐保大清江山,莫负皇恩浩荡。”

钟麟同趋前一步,声如洪钟:“大帅放心,有我们在,乱党休想兴风作浪!”

14.昆明街头。(午后)

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过路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靳云鹏歪着脑袋,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奶奶的,李经羲这个糯米菩萨成不了什么气候,早晚咱爷们几个得栽在他的手里!”

杨集祥在一旁不阴不阳地奸笑起来,把脑袋偏向钟麟同:“老兄,你还记得七十三标的那个见习排长黄毓英吗?他就是三年前和杨振鸿一起在滇西策划叛乱的同盟会员黄毓英!这个心腹之患不除,滇中无宁日啊!蔡锷装模作样地把他关了七天禁闭,已经放虎归山了!”

钟麟同勃然大怒,举起马鞭指着靳云鹏、杨集祥:“密切注意蔡锷的动向,把那个黄毓英给我抓起来,就地正法!”

靳云鹏、杨集祥相视狞笑。

15.如意巷。(晨)

阿菊挎着小篮子出来买菜,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她到菜市转了一圈,随便买了点小菜便返回蔡宅。

蔡忠正在给那蓬生机勃勃的剑兰浇水。阿菊机警地将门拴紧,急切地叫了一声:“蔡忠!”

蔡忠放下手中的喷壶,疑惑地问道:“姐姐,这么慌慌张张的,有谁欺负你了?”

阿菊忙把蔡忠拉进屋里,郑重地嘱咐道:“蔡忠,外面四处都是恶狗。你快去告诉将军,让他以后星期天也不要回来了。”

蔡忠点头:“好,我这就去。”

16.北校场。七十三标驻地。(午后)

杨集祥的亲信麻子副官带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宪兵直奔第三营营部。

李鸿祥正伏案研读蔡锷辑录的《曾胡治兵语录》。

麻子副官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大声喝问李鸿祥:“黄毓英呢?黄毓英哪儿去了?”

李鸿祥合上书本,故作惊讶:“是不是那个会泽人黄毓英?喔,他违犯军纪,已经遣送回乡了。”

麻子副官恶狠狠地瞪了李鸿祥一眼,冷笑道:“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他到你这儿来了。”

李鸿祥依旧笑嘻嘻地:“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麻子副官朝宪兵们一挥手,“给我搜!”

李鸿祥猛地一拍桌子,“万麻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凭什么到我这儿来抓人?你有蔡协统的手令吗?”

麻子副官把头一扭,嘴巴一歪,然后往后翘了翘大拇指,“哼!我是奉钟统制和杨参谋长的命令,怎么,还不够吗?”

李鸿祥把脸一沉,“蔡协统是我们的直接长官,我们只听蔡协统的。”

麻子副官气得掏出枪来,“妈的!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先抓你!弟兄们,上!”

李鸿祥眼疾手快,一枪打掉了麻子副官的军帽。

枪响过后,文鸿揆带着十多个弟兄冲了进来,把枪对准麻子副官和他的手下。

“把他们的枪下了,给我关起来!”李鸿祥的话音刚落,文鸿揆和弟兄们就冲上去,把那几个家伙的枪下了,然后押了出去。

李鸿祥走进内室,对握着手枪准备一搏的黄毓英说:“子和,此地不能久留了,你快到唐继尧那儿躲一躲吧。”

17.杨集祥办公室。(午后)

“啪啪啪!”杨集祥左右开弓,扇得麻子副官晕头转向。

“饭桶!废物!一个小小的黄毓英都抓不住,我养你们何用?滚!滚!都给我滚!”

麻子副官刚想开溜,杨集祥冲着他的背影吼道:“回来!”

麻子副官转过身子,两腿直打哆嗦。杨集祥走過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附耳低语。

麻子副官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

18.清晨。如意巷薄雾氤氲。

阿菊挎着竹篮走出巷口。

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麻子副官带着几个喽罗一拥而上,把阿菊推进了一辆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阿菊拼命挣扎,蹬掉了左脚的一支绣花鞋。

19.三十七协司令部的后花园里。(晨)

蔡锷凝望着一池清碧的秋水。阿菊那凄惶愁苦的面容渐渐隐现出来,似乎在对着他说:“将军,救救我!救救我!”

蔡忠眼睛红肿,语调凄切:“大哥,快拿定主意吧,救阿菊,救阿菊要紧啊!”

蔡锷剑眉紧锁,脸色铁青。一条大黄狗摇头摆尾地从远处跑来,挨近他表示亲热,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大黄狗嗷嗷哀叫,负痛而逃。

“大哥,你说钟麟同会把阿菊关在什么地方?我们能不能……”蔡忠的目光焦灼、忧虑。

“蔡忠,钟麟同那个老贼绑架阿菊的目的,就是要拿她的性命来要挟我。看来,暂时还不会对她下毒手。我看要救阿菊,不可性急。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坏了我们的大事。”蔡锷说完,仰天长叹:“阿菊,阿菊啊……”

20.唐继尧寓所。(午后)

“拼了!我同这帮狗日的拼了!”黄毓英从枕头底下抓起手枪,被一只粉白细嫩的手按住了。

“子和,忍忍吧,还不到猛虎出山的时候。”唐继尧拿过手枪,放进抽屉里。

“蓂赓,你说我怎么办,怎么办啊?阿菊是振鸿大哥的遗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振鸿大哥的在天之灵啊!”

“子和,盲目地去拼,非但救不了阿菊,你自己也会搭进去的。”

黄毓英以拳击桌:“唉!”

唐继尧在床边坐下,拉过黄毓英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子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武昌起义爆发了!我们已经接到同盟会中部总会发来的电报,敦促我们迅速采取行动,在西南打响武装起义的第一枪!”

黄毓英兴奋地捅了唐继尧一拳:“蓂赓,可盼到了!这一腔子热血,就痛痛快快地为共和而流吧!”

21.云贵总督署。李经羲签押房。(午后)

李经羲正在惶急地打电话,“喂,喂,范毓灵吗?你快把辎重营调来我这儿,加强总督署的守卫。”

刚放下电话,靳云鹏、钟麟同、王振畿、杨集祥等人走了进来。

李经羲慌忙迎上前去,“你们来得正好,自武昌暴乱以来,湖南、陕西、江西等省相继响应,全国局势大乱,云南,云南也应该及早预防,不知……不知……你们……有何良策?”

靳云鹏阴险地冷笑了两声,“大帅,我们正要向你报告!云南的乱党也准备谋反作乱了!”

李经羲大惊失色,“谁是乱党?你们快给我抓,抓,统统抓来!”

靳云鹏讥笑道:“乱党额头上又不会写字,你抓得完吗?”

李经羲瞪眼:“那怎么办?”

靳云鹏哈哈一笑:“大帅,您放心,我们自有妙计。”

22.云贵总督署内外,运输弹药的车辆、马匹进进出出,士兵们正在抢修防御工事。(午后)

字幕:1911年10月28日

督署的会议室内,正在举行营以上军官会议。

李经羲裹着羊皮大氅,额头仍然不断地往外淌着虚汗。

“诸位,武昌乱党暴动以来,湖南、陕西、江西先后附逆。昨天,滇西乱党首领张文光在腾越谋反,自封滇西军都督府都督。根据可靠情报,昆明的乱党也在密谋造反,与武昌遥相呼应。诸位都是大清的功臣,皇上的股肱,方今国家有难,我们都要忠于职守,保持气节,咳咳……”李经羲的话未说完,一口浓痰堵住了喉咙口,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钟麟同见状,摆出一副处变不惊、力挽狂澜的姿态:“诸位,武昌乱党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在,袁世凯奉摄政王之命已经重新出山。冯国璋将军、段祺瑞将军率领北洋劲旅浩浩荡荡杀奔汉口。不出十天半月,乱党即可一鼓荡平。至于滇西的张文光嘛,纯粹是一小股土匪、流寇,我只消动一动小拇指头,就可以打发他们回老家!”

在座的几位北洋系军官放肆地笑出声来。

钟麟同用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不过,我担心的倒是昆明。乱党的秘密活动近来十分猖獗,如果不能及时加以扑灭,云南将成为贼寇的天下!我们的人头,就是乱党献给孙中山、黄克强的最好贡品!不过,只要我钟麟同还是十九镇的统制,乱党就休想翻天!”

钟麟同以手按桌,以发布命令的口气喝道:“机关枪营管带李凤楼。”

李凤楼(字幕:机关枪营管带李凤楼)应声起立。

“李管带,你再抽出两个连到总督署集中,加强防卫。”

“是,我马上执行。”李凤楼诺诺连声。

“第三十八协协统曲同丰。”

曲同丰(字幕:第三十八协协统曲同丰)离座立正。

“曲協统,你从滇南抽调四个巡防营火速增援昆明,不得有误!”

“统制大人请放心,我回去以后马上布置,巡防营两天以内一定赶到昆明。曲同丰嗓音清亮。

钟麟同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拉长了脸:“第七十三标标统丁锦。”

丁锦(字幕:第七十三标标统丁锦)起立,垂首听命。

“丁标统,你对部下要严加管束,万万不可姑息养奸。黄毓英要抓紧缉拿,

限你三天之内,提着他的首级来见我!”

丁锦苦着脸,央求道:“钟大人,再宽限几天吧。标下,标下……”

钟麟同歪着脑袋,冲着丁锦瞪起眼睛:“嗯?!”

丁锦顿时软了半截:“标下,标下遵命。”

钟麟同离开座位,背着双手慢慢踱到李鸿祥面前,脸上堆满笑容:“李管带,七十三标号称三营,实际上只有两个营的人数,而且老弱兵丁不少。富民、罗茨、禄劝、元谋、武定一带的兵源素质不错,你去那里招募新兵补充部队。嗯,这样吧,你们营排长以上的官佐都同你一起去,剩余官兵编入第一、二营,枪支全部集中上交军械局,听明白了吗?”

李鸿祥两脚一碰,朗声回答:“卑职服从命令。”

钟麟同自以为得计,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七十四标标统罗佩金,你尽快动身到海防去,把法国卖给我们的军火接回来。”

“佩金知道,请统制放心。”罗佩金点点头。

钟麟同收起笑容,意味深长地瞥了李经羲一眼。

李经羲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罗佩金:“唐继尧呢?唐继尧为什么不来?”

罗佩金轻声回答:“噢,他的母亲病了,他在家里侍奉汤药。”

钟麟同假意赞道:“唔,他倒是一个孝子。”随后,他面对众人,举起双臂,高声说道:“诸位,大清皇帝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要像孝敬自己的父母一样孝敬大清皇帝。”

李根源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

钟麟同嘴角微微含笑:“李副参议官,滇西局势危急。你是腾越人,对那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我给你一标人马,前去平定张文光叛乱。君乃正义之师,定当以少胜多,所向披靡。”

李根源不卑不亢,以揶揄的口吻调侃道:“承蒙钟统制器重,根源深感荣幸。不过,那张文光也非等闲之辈,区区一标人马岂能奏效?我看,倒不如钟大人您亲自挂帅出征,虎威所至,贼寇势必闻风丧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钟麟同碰了一个软钉子,心里十分窝火,欲待发作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一来李根源地位与自己差不多,于情理上说不过去,二来怕众人笑话,只好自己找梯子下台。他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朝李根源挤出一丝笑容:“印泉兄,出征滇西的事,改日再议。”忽地,他沉下脸来,声色俱厉:“诸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大清纵然有许多不是,我辈军人岂能轻易受乱党煽惑,朝秦暮楚,卖主求荣?!从今日起,凡勾结乱党,图谋不轨者,一经发现,军法从事,严惩不贷!”少顷,他走到蔡锷面前,故作轻松地打趣道:“松坡,整个三十七协都掌握在你的手里,我这一百多斤可就托付给你喽!啊?嘿嘿……”

蔡锷冷然一笑,弦外有音:“钟大人,我连自己的一个女眷都保不住,像这样的重任,我能担待得起吗?啊?”

钟麟同心虚语塞,忙把目光移开,抬头看看窗外,“唔,天变了。都他妈的给我回军营,没有命令,谁也不准离开!”

此刻,狂风大作,把门外大树上的叶子、地上的尘土席卷而去,暴雨无情地冲洗着广袤大地。

23.三十七协司令部。(午后)

空旷的操场上,蔡锷和黄毓英纵马奔驰。

“什么?让罗佩金去安南接运军火?李鸿祥撤去管带职务,让他去富民、武定招慕新兵?这是一个毒招啊,他俩一走,我们的实力就会大受影响,特别是七十三标,就成了北洋派的天下。七十三标一垮,七十四标孤掌难鸣,起义就成了纸上谈兵。”黄毓英火烧火燎,紧随在蔡锷身后大声喊道。

“子和,别急,别急嘛,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蔡锷勒紧缰绳,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蔡协统,我们应该立即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拿出应对之策。” 黄毓英靠了上去,与蔡锷并肩而行。

“也好,”蔡锷点头应允。

24.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唐继尧寓所。

大客厅内,坐着蔡锷、李根源、唐继尧、刘存厚、沈汪度、黄毓成、黄毓英、朱德。

黄毓英:“根据眼前这种形势,我认为应该立即发动武装起义,一天也不能等了!”黄毓成:“对,听说李经羲已经下令,将滇南等地的巡防军调往昆明填防,以防不测。”

刘存厚急道:“不可鲁莽,现在人员不成问题,关键是缺乏子弹,有许多士兵手里拿的是空枪。总督署、军械局、五华山、十九镇司令部、东西南北四门的守卫部队装备精良,万一打起来我们肯定要吃大亏。”

黄毓英急得面红耳赤:“那怎么办,就等着人家来砍我们的脑袋吗?”

朱德也大声吼道:“对,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决不能坐以待毙!”

李鸿祥忧虑地问道:“那子弹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黄毓英:“我有两个主意。一个是骗,让蔡总司令去骗李经羲,蔡总司令足智多谋,一定能说服李经羲;还有就是抢,我负责抢七十三标军火库的弹药。”

李鸿翔首先表示赞同:“也只好如此了。”

蔡锷也表示同意:“好,就照子和说的办。”

这时,李根源提出一个问题:“翼廷已经去富民招募新兵,七十三标群龙无首,怎么办?”

蔡锷提议道:“我看,七十三标就由子和负责,我相信他一定能挑起这副大梁!”

唐继尧带头表示赞同:“我看行。子和在七十三标已经打下良好基础,由他接替翼廷最为合适。”

李根源点头道:“好。子和,七十三标就交给你。只是目前你还不能露面。”

黄毓英激动地:“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和信任。”

25.字幕:1911年10月29日(午后)

云贵总督署。沿围墙四周堆满了沙包,士兵们躲在工事后面,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总督署门口,运送武器弹药的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蔡锷跟在李经羲的身后,沿着石阶登上碉堡上面的平台。

李经羲:“松坡啊,武昌暴乱发生以来,各地党人纷纷思动,形势确实危殆啊!可是,眼下摄政王审时度势,宽宏大量,重新起用开缺回籍的袁宫保,授以湖广总督兼钦差大臣重任,节制前方各军。据陆军部专电,冯国璋已于昨日下达总攻击令,党人阵地连连失守,已经退守汉口市区。松坡,党人势汹,然并不可怕,只要我们稳住阵脚,以不便应万变,党人其奈我何!”他得意地挥动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圆圈,“你看看我这个总督署,立体工事、交叉火力,党人胆敢来犯,管叫他们尸堆成山,血流成河!”

蔡锷冷然一笑,“大帅,就算总督署内固若金汤,可总督署以外呢?滇西张文光已经在两天前倡乱成功,占领腾越,自封滇西都督,目前已派兵进军大理,并扬言要在半个月以内拿下昆明。”

李经羲干咳了两声,蔡锷见状,急忙捏起拳头,替他轻轻捶背。李止住咳,掏出手帕抹了抹嘴唇,“松坡,‘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你的三十七协也不是吃素的嘛!”

蔡锷脸上露出苦笑,“钟麟同规定,十九镇在平时练兵期间,只发给武器而不发给弹药,在练习打靶时,只是临时发给一定数额的弹药,打完之后,还得按数把弹壳缴回。因此,平时部队里边只有空枪空炮,没有枪弹炮弹!”

李经羲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这个钟麟同,真是荒唐,枪里没有子弹,还不如烧火棍!你们凭什么保卫昆明?我马上给军械局长打电话,为你们补充弹药!”

“大帅英明!”蔡锷趋前一步,面露喜色。

26.滇越铁路昆明站。

杨集祥亲自将罗佩金送上火车。

杨集祥:“榕轩兄,只有勞驾你辛苦一趟了。”

罗佩金:“放心吧,一切包在佩金身上。”

汽笛一声长鸣,火车慢慢启动,加速,渐渐远去。

特写:杨集祥脸上露出阴笑。

27.唐继尧寓所。黄毓英卧室。(晨)

黄毓英沉着脸问唐继尧:“蓂赓,你到底想不想救阿菊?”

唐继尧手一挥,“子和,你怎么知道我不救阿菊?听说他被关在五华山的地下室里,我们派了几拨弟兄去营救,结果被敌人发觉,全都牺牲了。”

黄毓英怒吼道:“好,我再去。不救出阿菊,誓不为人。”

唐继尧往沙发上一靠,故意整声弄气地笑道:“好啊,你黄毓英送上门去,不把钟麟同的大牙笑掉才怪呢!”

黄毓英急了,“蓂赓,你说咋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菊被他们折磨死吧?”唐继尧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黄毓英的肩膀,说道:“子和,你别着急,我们正在通过内线想办法,不过得找机会。”

28.昆明陆军医院。繁花似锦,绿草如茵,莺飞雀噪,古木参天。(晨)

黄毓英走进住院部值班室。

身穿白大褂、容貌俊俏的黄缨花正在埋头填写值班日志。

黄毓英轻声呼唤道:“小妹。”

黄缨花抬起头,惊喜地叫了起来:“大哥。”?

29.值班室里间。

黄缨花噘着嘴:“你呀,从我进医院到现在,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子?”

黄毓英赔着笑脸:“好妹子,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行不?”说着,两手抱拳,连连鞠躬作揖。

黄缨花“扑哧”一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儿?”

黄毓英庄重、严肃地:“缨花,我今天来,有一件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马缨花高兴地:“好啊?是什么任务!”

黄毓英关上门,然后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图纸,“缨花,请你照着上面的样子绣一面大红汉字旗,到时候要派大用处的!懂吗?”

马缨花把图纸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兴奋地问道:“这么说,要起义啦?”

黄毓英含笑点头。

30.三十七协司令部。会议室。(晨)

(字幕:1911年10月29日)

蔡锷坐在主席位置。长条桌两边坐着李根源、罗佩金、唐继尧、刘存厚、沈汪度、张镇、殷承瓛(字幕:陆军第十九镇参谋处总办殷承谳)、雷飙(字幕:三十七协七十四标第三营管带雷飙)、谢汝翼(字幕:第十九炮标第二营管带谢汝翼)、韩凤楼(字幕:第十九工程营管带韩凤楼)、张镇(字幕:云南陆军讲武堂教官)、黄毓成、李鸿祥、黄毓英、朱德。

蔡锷:“现在已到最后关头,大家议一议,起义何时发动为好?”

众人片刻静默。

刘存厚清了清嗓子,首先发言:“今天,军械局送来了子弹。但是,每个弟兄只有五发,只够打一分钟呀。我看,起义还得缓期。”

黄毓成亮开了大嗓门,“靳云鹏、钟麟同一伙已经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正忙着从全省各地调兵遣将,多耽搁一天,我们就多承担一天风险呀!”

张镇接嘴道:“可是,弹药不足,仓促起义太冒险了!”

沈汪度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天下凡干大事者,哪有不冒险的!”

张镇分辩道:“我也是从大局考虑,万一……”

唐继尧的反驳很有分量,“大家知道,江西新军的实力不如云南,可李烈钧照样干起来了!”

“啪!”黄毓英猛地拔出手枪掼在桌子上,“不能再拖了!你们不干,我一个人干!”

众人沉默。

李根源两手按桌,缓缓说道:“子和说得对,不能再拖了。我建议,马上发动起义,同意的请举手。”

蔡锷首先举手,跟着,黄毓英、朱德、罗佩金、沈汪度、唐继尧、殷承瓛、雷飙、谢汝翼、韩凤楼、黄毓成、李鸿祥也一一举手,刘存厚、张镇看看左右,也慢慢举起了手。

李根源点头笑道:“好,我们现在就来商量一下起义的具体时间。”

蔡锷以从容不迫的语气说道:“我建议明天晚上十二点准时发动。”

刘存厚疑惑地自言自语:“十二点?是不是晚了一点?”

张镇接嘴道:“是啊,太晚了弟兄们容易疲惫。”

罗佩金微笑道:“是啊,太晚了,我们的弟兄容易疲惫;可是敌人呢,最容易麻痹。他们现在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十二点一过,他们以为又熬过了一天,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突然发动起义,就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根源拍了两下巴掌,“嗬嗬”笑道:“好啊,好啊,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我们就可以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

谢汝翼发挥道:“这就叫‘闪电战,古今中外历史上不乏成功的先例。”

唐继尧佩服道:“松公高明,儒将就是儒将,我等不及啊!”

黄毓英大声说道:“我们还是来个表决吧,同意的请举手。”

会议室内所有的手臂都举了起来。

31.巫家坝。七十四标本部。罗佩金办公室。(晨)

字幕:(1911年10 月30日)

蔡锷伏在办公桌前,指点着摊在桌面上的一幅军用地图,正在和罗佩金研究具体作战方案。

突然,门被推开,黄毓英和黄缨花闯了进来。

“蔡协统、罗标统,出事了!”黄毓英语调急促、神色凝重。

“蔡協统……”马缨花眼泪汪汪,几乎哭出声来。

“小妹,坐下,慢慢说……”蔡锷端来一张藤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马缨花一边诉说,一边激动地比划着。

[闪回]

30.陆军医院。黄缨花宿舍。(晨)

黄缨花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亲手绣制的汉字旗,抖开,这是一面长方形的红旗,中间绣着一个斗大的金黄色“汉”字。黄缨花把汉字旗紧紧地贴在胸口。她微微闭上眼睛,想象着起义军将士把它插在云贵总督署的情景。

“笃笃笃!”有人敲门。

黄缨花急忙把红旗塞在枕头底下,走到门边。

门刚打开,一个满脸横肉、敞胸露怀的醉汉闯了进来,此人是七十三标的一位督队官(副营长)。

“你……你要干什么?”黄缨花一边后退,一声厉声斥问。

那醉汉用脚后跟踹上门,淫笑着朝马缨花扑来:“小美人,来,让我尝尝鲜!”

黄缨花被醉汉按倒在床上,她拳打脚踢,拼命挣扎,无奈身单力薄,体力渐渐不支。    醉汉抓起枕头,去堵黄缨花的嘴,忽然,他看见了那面红旗,一把抢在手里。

“好啊,原来……你……你……通……乱党……”醉汉扬了扬手里的红旗,“只要我……我……往……上……上头……一告,你这……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黄缨花趁着他放开自己的功夫,偷偷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咬紧牙关,狠命向他的腹部刺去!

“啊……”醉汉一声狂叫,倒在地上一阵乱滚,口吐鲜血,呜呼哀哉。

黄缨花把醉汉的尸体拖到床上,用棉被捂得严严实实,然后揩干净自己脸上的血迹,重新观察了一下动静,然后轻轻地带上门,镇静自若地走了出去。

[闪回完]

32.罗佩金皱紧眉头说道:“倪金标是丁锦的亲信,昨天就已经办了出院手续。今天早上,丁锦还打电话给他,让他早点回营。倪金标答应,今天下午一定回去。”

蔡锷神色变得严峻起来:“唔,倪金标被杀,丁锦肯定会有所察觉。榕轩,你说该怎么办?”

罗佩金果断地回答:“应该尽快通知李鸿祥,让他早作准备,相机行事。必要的时候,提前发动起义。可是,派谁去好呢?”

黄缨花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

罗佩金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他们正要抓你这个凶手呢!”

黄缨花态度坚定地:“只要他们把我抓起来,消息就会传开,李鸿祥他们马上就会采取行动!”

罗佩金愈发着急:“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自投罗网!”

黄毓英走到罗佩金面前,恳求道:“罗标统,让她去吧,应该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罗佩金转眼望着蔡锷,蔡锷冲他点点头。

罗佩金依旧板着脸,声调却低了下来,“小丫头,你会骑马吗?”

马缨花点点头:“会!”

罗佩金:“好,我给你一匹好马,快去快回!”

马缨花兴奋地行了一个不规则的军礼:“是!”

马蹄点地,疾如流星,黄缨花的身子轻盈得像要飞起来。

宜良,一座倾圮破败的古庙。

大殿内,屋檐下,走廊里,到处睡满了巡防营的士兵,他们一个紧挨着一个,只听鼾声四起,不绝于耳。

突然,古庙的大门被撞开,几百名手执火把的新军士兵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人手里端着驳壳枪,厉声吼道:“要活命的不许动!”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古铜色的脸膛,威风十足,正气凛然。这时我们才看清,他是黄毓英。在他身后站着罗佩金。

巡防营营长从一间小屋里跑出来,连连大叫:“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他见势不妙,正欲掏枪,黄毓英一个点射,他应声倒地。

33.曙色微明,雄鸡报晓。

古庙的大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巡防营的士兵,新军士兵端枪警戒着。

黄毓英站在土台上,大声说道:“巡防营的弟兄们,我们是自家人!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如今,满清气数已尽,我们要响应孙中山先生的主张,‘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平均地权,建立民国!愿意跟我们走的,一律欢迎;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但是武器弹药必须留下,谁也不能带走!”

有二三十个巡防营士兵陆陆续续从队伍里走出来,黄毓英望望他们,提高嗓门问道:“还有没有愿意回家的?”

巡防营士兵的队伍中没有人吭声。

黄毓英高兴地挥挥手,“好,出发!”(镜头翻转)

34.唐继尧寓所。

黄毓英披着军衣,伏在卧室内的床铺上察看军事地图,不时用红蓝铅笔在上面标画记号。

“嗵!嗵!嗵!”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

李鸿祥急忙收好地图揣进怀里,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枪,贴在门边倾听外边的动静。

“大哥,我是鸿揆呀!”声音喑哑带着哭腔。

门才打开,文鸿揆跌跌撞撞扑了进来,脸上布满泪痕。

“鴻揆,怎么啦?这么丢魂失魄的。”黄毓英一把抱住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哥……我母亲……她老人家前天过世了……”文鸿揆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鸿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黄毓英抚摸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大哥,我从小没爹,是我母亲一手把我拉扯大的。这几年在外当兵,一直没有功夫回去看望她老人家,谁知……嗯嗯……大哥,你准我三天假,我回去给她老人家送葬,尽最后一点孝心吧!大哥……”

黄毓英紧紧搂住文鸿揆的肩头,神色悲戚,潸然泪下:“鸿揆,孝敬父母是儿女的天职,大哥理应周全你。唉,国难当头,我辈军人身不由己啊!鸿揆,你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起义!时间就在明天!这是件大事,成败在此一举。你是自家兄弟,一个顶一百个呀!鸿揆,关键时刻大哥需要你呀!你平生志向也不小,家事、国事,哪头轻,哪头重,你自己掂量吧!”

文鸿揆听着,渐渐停止了哭泣。

黄毓英从怀里掏出地图,铺在桌面上,把文鸿揆拉到身边,“鸿揆,明天晚上十二点,起义准时发动。我们七十三标的任务是首先占领北门,然后攻击军械局和五华山。现在我们每个士兵只有五发子弹,必须先把军械局拿下来,我们才有可能补充枪支弹药,继续发动进攻。”他紧盯着文鸿揆的眼睛,文忙把眼光移向别处。

黄毓英叹了一口气,在室内踱来踱去,忧心忡忡。

“鸿揆,我们七十三标目前处境不妙啊。标统丁锦是钟麟同的亲信,即便掉了脑袋,也要死保他的大清皇帝。一营管带成维铮、二营管带齐世杰跟咱们也不是一条心,根本靠不住。现在,唯一可用的就是三营。唉,势孤力单,难挑大梁啊!”

文鸿揆端坐不动。

难堪的沉默。忽地,黄毓英从墙上取下指挥刀,朝着承华圃三十七协司令部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热泪滚滚,仰头长叹:“蔡将军,毓英不才,甘愿献上这条蚁命,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血战到底,你就放心吧!”

“大哥,”文鸿揆“扑通”跪倒在地,膝行至黄毓英面前,“大哥,都怪我一时糊涂,把攻打军械局的任务交给我吧!鸿揆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知道忠孝不能两全。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有劳大哥到母亲的坟头上磕个头,添把土,烧炷香……”

黄毓英扔下指挥刀,紧紧地抱住文鸿揆,颤声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35.第七十三标本部。丁锦办公室。(晨)

警卫排排长张彪肃立听命。

丁锦坐在办公桌后面,向他招招手。

张彪趋前两步,“啪”地一个立正。

丁锦:“张彪,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张彪:“卑职不知。”

丁锦:“今天晚上,你要给我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张彪:“卑职遵命。”

丁锦从藤靠椅上站起来, 走近张彪身边, 作耳语状:“今天晚上十二点, 你把文鸿揆给我抓起来, 就地处决!”

张彪点头:“好,请标统放心,到时候给你看个漂亮的!”

丁锦:“好,这件事办成了,我提升你当队官,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提头来见!”张彪:“是!”

36.七十三标食堂。(中午)

文鸿揆正在埋头吃饭。

一位值勤的士兵走到他面前:“文排长,你表妹从富源老家看你来了。”

文鸿揆抬头,看见士兵身后站着的黄缨花,略略一惊。黄缨花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文鸿揆会意,立刻站起来,“啊呀,表妹,你大老远地跑来,怎么事先也不来封信。来来,你等着,我给你打饭去。”

黄缨花一把拦住他:“不,表哥,我已经吃过了。”

文鸿揆抹了抹嘴巴:“正好,我也吃完了,咱们走吧!”

黄缨花:“哎!”

37.操场一角。

远景。黄缨花急切地向文鸿揆诉说着。

推成近景。

文鸿揆:“缨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马上回去布置。你怎么办?是不是赶快离开这儿?”

黃缨花:“那不是露馅了吗?我跟你们一起行动!”

文鸿揆赞许地:“真是好样的!”

38.七十四标本部。(午后)

丁锦拿起电话机,对着话筒说道:“总机吗,给我接陆军医院。喂,李院长吗?我找一下倪金标。什么,今天下午就出院了?好,好,打搅了。”他放下话筒,支着下巴,满脸狐疑:“这个倪金标,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不好……”他站起身来,正要往外走,黄毓英、文鸿揆、黄缨花领着一伙弟兄,冲了进来。

“黄毓英,你?你居然还敢回来?”丁锦吃惊地张了张嘴。

“对!七十三标是我的家,怎么能随便走呢!”黄毓英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

丁锦冷不防挥起衣袖,扫灭桌子上的油灯,用肩膀撞开窗户跳了出去。

黄毓英等人追出门外,丁锦已经不见踪影。

“妈的,便宜了这个狗杂种!”文鸿揆切齿骂道。

39.黄昏。七十三标军械库。

黄毓英、文鸿揆、黄缨花带领几个士兵悄悄摸近。

“站住!什么人?口令!”哨兵拉开枪栓,厉声喝问。

“是我。”文鸿揆大摇大摆走上前去。

“噢,文排长。”哨兵收起枪,放松警惕。

文鸿揆猛一下卡住他的脖子,哨兵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另一个家伙吓呆了,

黄毓英、黄缨花和几个弟兄冲上去。黄缨花用枪顶住他的胸口,低声喝道:“放老实点,不然他就是你的榜样。” 哨兵乖乖地扔下枪,举起双手,抖抖颤颤地说:“别杀我,我……参加……你们好吗?我也是苦出身,再也不想为大清卖命了……”黄缨花当机立断,“好,钥匙呢?” 哨兵嗫嚅着,“在……在丁标统手里……”

黄缨花着急地望着黄毓英,“怎么办?”

黄毓英一咬牙,“砸!”举起枪托,狠命砸了起来。

就在这时,值日队官唐元良、右队队官安焕章、督队官薛树仁和张彪带领二三十个警卫排的士兵赶到,把黄毓英他们围了起来。

唐元良和黄毓英用手枪互相对峙着,唐元良冷笑道:“好啊,你小子狗胆包天,从哪儿钻出来找死?!”

黄毓英轻蔑地“哼”了一声,“唐队官,我劝你还是放聪明点,替大清殉葬你连祖坟都进不了!”

唐元良气得口鼻歪斜,“你……你……你……”手也哆嗦起来。

忽然,黄毓英指了指唐元良的脑后:“你看,谁来了?”

唐元良本能地一回头,黄毓英对准他的胸口就是一枪,唐元良应声倒地。

40.“砰!砰!砰!砰!……” 响起一阵爆豆似的枪声,大批起义军官兵赶来,将安焕章、薛树仁、张彪一一击倒在地。其他家伙见状,纷纷扔下武器,举手投降。

士兵们一拥而上,“黄大哥,快下命令起义吧!”

“大哥,离规定的起义时间还有四个小时,怎么办?”黄缨花指了指西落的太阳,焦灼异常。

“蔡协统要我们相机行事,必要时提前发动起义。”黄毓英大声命令身边的号兵:“吹号,紧急集合!”

士兵们提着枪,在操场上整齐地站好。

丁锦和成维铮、齐世杰带领一队手下亲兵气急败坏地赶来,向士兵队伍开枪射击,有人中弹倒下。

起义军官兵们迅速散开、卧倒,集中火力回击。亲兵们死伤大半。

成维铮见势不妙,带领手下的亲兵且打且退,齐世杰紧随其后,转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丁锦气得大骂:“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一梭子子弹飞来,他的两只手在空中绝望地抓了几把,仰面倒了下去。

41.菊花吐蕊,桂子怒放。

新军第十九镇司令部内,钟麟同、靳云鹏、世增、王振畿、杨集祥等一伙人正在举杯把盏,痛饮狂欢。

钟麟同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诸位,今天是重阳节。我请大家吃顿便饭。你们都知道,这几天风声很紧,叛乱随时都可能发生。我请你们来,就是要和大家喝一碗同心酒。弟兄们,国难识忠臣,征战知良将,我们食的是大清皇帝的俸禄,理应为大清皇帝卖命。‘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相信,当大清需要我们的时候,每个人都不惜肝脑涂地,为皇上尽忠。” 说到这里,他似乎动了真感情,眼圈泛红,嗓音颤抖,“来,让我们喝了这杯同心酒,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说罢,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众人一起举杯,气氛确有几分悲凉。

世增夹起一块鸡肉填进嘴里,忽然捂着腮帮,皱紧了眉头。他似乎有所触动,哼哼唧唧地问钟麟同:“钟将军,蔡松坡为什么不来?没有他,今天这顿酒宴怕是不好散席噢。”

钟麟同听出了世增的弦外之音,猛醒过来。“万有才!”一声断喝,正在另一张桌子打牙祭的麻子副官慌不迭跑过来。

“万副官,给蔡将军的请帖送去了吗?”

“报告大人,送了,是我亲自送去的。”麻子副官诚惶诚恐,以为又出了什么差错。

“嗯,很好,你去吧。”钟麟同阴沉着脸,酒兴全无。

王振畿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面露忧戚之色:“这两天,蔡锷、李根源、罗佩金、沈汪度、唐继尧一伙人接触频繁,好像在酝酿什么阴谋。”

杨集祥在一旁冷笑,“蔡松坡是李经羲特地从广西调来的,中国的士官生三杰之一嘛,年轻有为,官运亨通,难道还会对大清皇帝有二心?振畿兄怕是多虑了吧?”

王振畿反唇相讥:“杨参谋长,你就别兜圈子了。蔡松坡是梁启超的得意门生、黄兴的密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不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嘛?”

杨集祥一时语塞,颇为尴尬,只好拿眼睛瞅着钟麟同。

靳云鹏早已按捺不住,跳起来拍着桌子嚷道:“别他妈的在这儿闲磨牙了,让李经羲下一道手令,把蔡锷抓起来,看谁还敢作乱?!”

就在这时,从北校场方向传来了沉闷的枪声和炮声。

举座皆惊。

王振畿“霍”地站起身来大叫:“不好,北校場出事了!”

钟麟同也站起来,切齿道:“妈的,逆贼们果然动手了!”

世增抖抖嗦嗦地问:“钟统制,怎么办?”

杨集祥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赶快集合部队,向北校场出击。”

靳云鹏眼珠一转:“好,我去。”

钟麟同一挥手,“走,上五华山!”

42.北校场。(夜)

黄毓英重新集合好队伍。他挥动手中的指挥刀,庄严地宣布:“弟兄们,从现在起,我们七十三标全体将士脱离满清政府,光荣起义了!”他领头高呼:“革命军万岁!革命军万岁!”官兵们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弟兄们排列成两路纵队,一 一从黄毓英面前经过。

黄毓英一眼认出队列中的文鸿揆,立刻大声喊道:“文鸿揆,出列!”

黄毓英替文鸿逵正了正军帽,“鸿逵,等打完仗,我和你一起去为她老人家戴孝守灵。”

文鸿揆默默地点点头,转身飞步向前,追赶部队。

黄毓英飞身上马,冲在最前面。

43.旷野。

黑暗中,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一名军官飞驰而来。

“站住!”黄毓英迎上前去,大喝一声。

“子和,我是李根源。”李根源翻身下马,“怎么搞的?离起义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啊!”

“印泉兄,我们的行动被丁锦发觉了。没办法,只好提前起义了。”黄毓英急忙解释。

“那赶快派人去通知蔡协统,让他们也提前起义。”李根源急切地吩咐道。

“已经派人去了,蔡协统他们会很快得到消息的。”黄毓英话音刚落,前面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44.黄毓英、文鸿揆、黄缨花……和一些士兵攀着梯子登上北门城墙,迎面碰上守城的巡防营士兵,向他们大声喝问:“什么人?口令!”

黄毓英一言不发,举枪射击,几个黑影应声倒地。

文鸿揆手持大斧砍落门锁,城门洞开,起义军将士潮水般地从门外涌入。

45.五华山东北隅,云南陆军军械局,围墙高大、坚厚。清军士兵居高临下,

凭险据守。

黄毓英、文鸿揆率领队伍抵近军械局。

黄毓英看了看手表,对文鸿逵说:“现在已经夜深,让弟兄们就地休息,明天一早发起进攻。”

文鸿揆:“好。”

46.军械局大门外。(黎明)

黄毓英命令道:“准备进攻!”

就在这时,同盟会员马骧带领一队民军赶到。黄毓英大步迎上去,紧紧握住马骧的手:“幼伯兄,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这样吧,你们主要搞搞救护工作,就不必参加攻城了。”

马骧二话没说,从腰间拔出手枪,冲着民军弟兄一挥大手:“弟兄们,不怕死的跟我来。咱们憋了一年又一年,就等着今天了!”说完,和几个民军弟兄扛起一架云梯,冲向前去。

黄毓英望着他们的背影,连声赞叹:“幼伯,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中山先生亲自任命你为云南民军总司令,真是好眼力。”

47.起义军官兵和民军在墙外搭起梯子,奋力攀援登上墙头。清军架起格林炮猛轰,起义军没有重武器掩护,损失惨重。围墙下面遍布烈士遗体,血流成河。

黄毓英气得踱脚大骂,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一个士兵见状,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黄毓英翻身坐起,刚才掩护他的那个士兵血肉迷糊,牺牲了。

李根源和几名官兵从各自隐蔽的地方跑出来,围到黄毓英身边。黄毓英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吼道:“跟蔡协统联系上了没有,赶快让他调炮兵来!”他见众人没有反应,踉跄着向前冲去,“妈的,有种的跟我上,不拿下军械局,誓不为人!”文鸿揆拼命将他抱住。李根源紧皱眉头,用协商的口气对黄毓英说:“子和,我们是不是暂停进攻,等待蔡协统的援兵?”

黄毓英虎着脸不吭气。

文鸿揆浑身血迹斑斑,一把从一名士兵手里夺过一挺机枪,一边登城一边对黄毓英高喊:“大哥,清明节,别忘了到我娘坟前去磕个头,添把土……”他爬上墙头,伸出大半截身子猛扫,敌炮手纷纷倒地。

48.五华山潘公祠内,靳云鹏、杨集祥、王振畿正在组织清军顽抗。四挺机枪不停地喷吐着火舌,起义军官兵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忽然,王振畿指着军械局的顶楼对钟麟同嚷道:“老钟,你看,军械局顶不住了!”

钟麟同铁青着脸,然后咬咬牙,抱过一挺机枪从侧面向军械局顶楼疯狂地扫射。文鸿揆猝不及防,胸部中弹如蜂窝,从高空坠下。

“鸿揆,我的好兄弟!”黄毓英痛彻心肺,十指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

49.旭日东升,霞光灿烂。

各路起义军从四面八方向五华山围攻,钟麟同、杨集祥、王振畿一伙已成瓮中之鳖。

蔡锷举起望远镜,突然,几个面目可憎的清军士兵把阿菊推到了潘公祠的围栏前。

蔡锷脸色陡变,朝谢汝翼连连摆手,“赶快命令炮兵停止射击!”

50.黄毓英带领弟兄们翻过五华山的围墙,冲到了潘公祠的楼底下。

“黄毓英!你小子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们就送阿菊上西天!”

黄毓英和弟兄们停住脚步,怒目逼视钟麟同。

“钟麟同,狗杂种,你快放了阿菊!”黄毓英嘶吼如雷,面色惨白。

“可以,你们都给我退后300米。”钟麟同得意地狞笑着。

黄毓英和弟兄们强压怒火,慢慢地向后退着、退着……

51.钟麟同野兽般地夹起阿菊,飞步跑下楼梯,跳上一匹大白马,发疯似的向五华山的大门口冲去。

起义军官兵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钟麟同从眼前掠过。

52.黄毓英飞身跃上枣红马,疾如流星般地追了上去。

阿菊在钟麟同的怀里拼命挣扎、踢蹬,忽然,她瞅准钟麟同的手腕,狠狠地死死咬住不放。钟麟同痛得大声嚎叫着,几乎栽下马来。他凶残地勒紧阿菊的脖子,阿菊憋得脸色青紫,嘴角吐出血沫子。钟麟同猛然扔下阿菊,打马狂奔。

53.“呯!呯!呯!”黄毓英举枪连射。

白马发出一声痛楚的长啸扑倒下去,把钟麟同摔出丈远。

十几把雪亮的马刀高高举起,扎得钟麟同满身都是血窟窿。

54.“阿菊,阿菊,你醒醒,你醒醒呀。”黄毓英把阿菊抱在怀里,欲哭无泪。

阿菊气息奄奄,微微睁开眼睛,嘴唇艰难地翕动着。

“阿菊。你看,我们胜利了!胜利了!”黄毓英手指处,汉字旗高高飘扬,迎风招展。

阿菊嘴角漾出一丝笑纹,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黄毓英点点头,动情地说:“阿菊,将军和夫人都很好,你放心吧。一会儿,我就带你去看他们,好吗?”

阿菊的眸子骤然明亮起来,抖颤着抓住黄毓英的大手,把它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黄毓英迟疑半晌,终于轻轻解开她的衣襟,从贴近心口的地方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那上面绣着一对正在戏水的鸳鸯。

阿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静静地长眠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那么黑,那么美,仿佛在诉说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阿菊!阿菊!”黄毓英失声惊叫,泪如雨下,他从怀里取出一面崭新的汉字旗,小心地拭去阿菊嘴边的血迹,然后轻轻地覆盖在她那秀美稚嫩的脸庞上。

在黄毓英打开荷包的时候,一只绣花鞋掉落在地。身着将军服的蔡锷走来,把它捡了起来。

“蔡将军,阿菊她……”黄毓英用袖口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蔡锷脱下军帽,默默地肃立在阿菊的遗体前。良久,他托着那只绣花鞋,慢慢地、慢慢地套在阿菊的那只光脚丫上。然后,他缓慢而又庄重地抬起右手臂,向阿菊敬了个军礼。

55.五华山上。起义军官兵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攻占清军的最后一个据点——潘公祠,

杨集祥、王振畿等一伙清政府的走狗弹痕累累,呜呼哀哉,得到了应有的可耻的下场。

56.一面鲜艳夺目的汉字旗,在五华山云南省两级师范学堂顶楼迎风招展,猎猎飘扬。

起义军将士把唐继尧、谢汝翼、刘存厚、朱德、黄毓英等人抛向空中,欢声雷动。

旁白:“在昆明辛亥重九起義中,起义军官兵有150余人血洒战场,为革命献出了生命,有约300名官兵流血负伤。当代史学家评论说:‘云南省城起义,是除首义的湖北以外,独立各省革命党人组织的省城起义中,战斗最激烈、代价也最巨大的一次。”

57.字幕:1911年10月31日

五华山。云南省两级师范学堂会议室。

李根源坐在主席位置。蔡锷、罗佩金、殷承瓛、唐继尧、刘存厚、沈汪度、顾品珍、雷飙、谢汝翼、韩凤楼、李凤楼、黄毓成、李鸿祥、黄毓英、朱德、马骧等分坐两侧。

李根源望了望众人,侃侃言道:“诸位,经过一天一夜的血战,我们已经占领了全城。目前,李经羲已经被抓获,靳云鹏化装逃走,钟麟同、杨集祥、王振畿被击毙,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雁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眼下的当午之急是必须尽快成立新政府。大家先议一议,谁来当这个新政府的头合适?”

短暂的沉默。

张镇首先发言:“诸位,我建议选黄毓英。黄毓英是老同盟会员。前几年一直在滇西从事革命活动,多次组织反清武装起义,鞠躬尽瘁,功不可没。这次重九起义,他是组织者和发动者之一。‘重九之夜,是他在北校场打响了第一枪,应居首功。因此,我建议,推举黄毓英……”

张镇的话还没说完,黄毓英就急得跳起来:“不行!不行!张教官的主意绝对不行。我黄毓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最清楚,绝对当不了这个新政府的首脑。”

唐继尧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论资历、威望和才干,松坡都居首位。因此,我建议,推举松坡为新政府的首脑,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

李根源:“这样吧,为了显示公正,我们就学一学西方人,来个无记名投票选举。”

旁白、字幕:“1911年11月1日,‘大中华国云南军都督府在昆明五华山两级师范学堂所在地宣告成立,蔡锷被云南军民推举为云南都督,李根源任参议院院长。”

58.五华山。光复楼。

蔡锷与李根源并肩伫立在顶楼的阳台上,细细观赏镌刻在顶楼正中的“光复楼”三个大字。

李根源贊道:“马骧的这几个字写得真不错,有风骨、有气势,为光复楼增色不少啊!”

蔡锷连连点头,“我听说这位马幼伯先生是条硬汉子,多年来在滇西奔走辛劳,多次策划武装起义,百折不挠,愈挫愈奋!这次攻打军械局和五华山,他率领的民军出力不小,应该给他们记上一功!”

李根源笑道:“正是正是,马骧、杨振鸿、黄毓英被云南人称为‘辛亥革命三杰呢!”

蔡锷道:“是啊,没有杨振鸿、马骧、黄毓英他们打下的基础,‘重九起义不会这么顺利。”他转过身来,目光及处,锦绣春城尽收眼底。“印泉,你看这如画江山,总算回到了我们手中。”

李根源:“是啊,满清统治云南252年,咱们盼的就是这一天啊!”

蔡锷:“印泉,咱们赋诗庆贺如何?”

李根源:“松坡,我素乏捷才,还是你来吧。”

蔡锷:“印泉,那我就献丑了。

(蔡锷抑扬顿挫、激情澎湃的画外音)

登五华山

双塔峥嵘拥翠华,腾空红日射朝霞;

遥看杰阁层楼处,五色旗飞识汉家。

东风吹彻万家烟,迎面湖光欲接天。

千载功名尘与士,碧鸡金马自年年。

声如洪钟,久久回荡。

59.五华山。云南都督府。光复楼。会议室。(午后)

蔡锷正在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出席会议的人员有:李根源(字幕:参议院院长李根源)、殷承瓛(字幕:参谋部总长 殷承瓛)、沈汪度(字幕:军务部总长沈汪度)、罗佩金(字幕:军政部总长罗佩金)、唐继尧(字幕:军政部次长唐继尧)、李鸿祥、刘存厚、顾品珍、张开儒、张镇、黄毓成、黄毓英。

(近景)蔡锷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有画面无声音)。

旁白:“昆明重九起义胜利以后,全国形势仍然十分严峻。当时,革命军和北洋军交战双方处于僵持状态。北洋军占有兵力、装备上的绝对优势,汉口、汉阳失守以后,武昌危在旦夕。著名革命党人黄兴、湖北首义地区的领导人黎元洪分别向全国各独立省区发出紧急电报,请求派兵支持武昌……”

60.五华山。拜云亭前。(晨)

蔡锷与唐继尧并肩而立,倾心交谈。

唐继尧:“松坡,让我带兵去支持武昌吧。黎元洪快支撑不住了,我们应该扶他一把。只有保住武昌,才能稳定全国的局势,巩固胜利成果。”

蔡锷:“是啊,现在湖北那边的情况很复杂。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眼看就要到手的总统宝座落了空,立刻翻了脸,指使北洋军将领发表通电,声称‘誓死拥护君宪,坚决反对共和。我们在这个时候出兵,对孙中山先生无疑是雪中送炭啊!只是……”

唐继尧急问:“只是什么?”

蔡锷面露难色:“只是我们现在手头能掌握的兵力太少。谢汝翼、李鸿祥他们援川,已经带走一万多人;如果现在出兵援鄂,人数可能还要少得多……”

唐继尧:“松坡,你直说吧,大概能出多少?”

蔡锷伸出四个手指:“四千……”

唐继尧思索片刻,慨然说道:“四千是少了点,不过滇军久经整训,英勇善战,只要调度有方,指挥得法,必然以一当十,稳操胜券。松坡,就这么定了。我来当北伐军司令。不过,有一个人你必须给我……”

蔡锷笑道:“是不是黄毓英?”

唐继尧故意反问:“你是不是舍不得?”

蔡锷叹了口气:“说心里话,我真是舍不得。可是你蓂赓已经开了口,我只有割爱了。”

唐继尧作揖道:“那我就谢谢了!”

61.五华山。蔡宅。(晚)

蔡锷、黄毓英、黄缨花、蔡忠坐在八仙桌前,潘蕙英和侍女茶花忙着往桌子上端菜。

蔡锷举起酒杯,“子和,今天特意为你壮行,来,干了这杯。”

黄毓英垂首不语,神色黯然。

蔡锷会意,把酒洒在地下,“这第一杯酒应该敬给阿菊。”

黄毓英止不住热泪横流,泣不成声。

蔡锷默然。蔡忠、潘蕙英、黄缨花、茶花一起陪着黄毓英落泪。

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黄毓英止住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凄然说道:“蔡大哥,阿菊死了以后,我真是心灰意冷,本想脱离军界,可是眼看着满清政府死而不僵,我不甘心革命就此半途而废;所以这次唐继尧点我入川,我乐于效命。”

蔡锷深以为然,以赞许的语调说道:“子和,你做得对,纪念先烈最好的办法就是继承他们的遗志。我也有过痛失师友的经历,如果就此消沉下去,先烈们九泉有知,也不会原谅我们的。”

黄毓英抬起头来,朗声说道:“蔡大哥,你放心,我黄毓英绝不会给你丢脸。”

蔡锷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一百二十个放心了。”他拿眼睛瞄了一下潘蕙英和蔡忠、茶花,“你们歇息去吧,我和子和还有话说。”

三人起座离去。

蔡锷推心置腹地对黄毓英说:“子和,恕大哥直言,你这个人有许多优点,正直、勇敢、刚毅、忠贞、坚定、果决……但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锋芒太露!古人说得好,‘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后,你务必多加克制自己,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则大事可成,前途无量……不然的话……”

黄毓英急问:“将会怎样?”

蔡锷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子和啊,你好自为之吧。”

黄毓英叹道:“大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人一向快人快语惯了,看来这辈子是改不了啦。”

蔡锷语气坚定地:“要改,一定要改!‘刀在石上磨,人在世上磨,好性子是慢慢磨出来的。”

黄毓英服软道:“好,我改!我改!我一定改!”

蔡锷举起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黄毓英的酒杯:“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62.字幕:几个月以后

蔡锷办公室。(晨)

蔡锷正在埋头批阅文件。

急促的叩门声。

蔡锷头也不抬:“进来。”

何鹏翔推开门进来,未及开口,先自哽咽:“松公,子和在贵州被害了!”

蔡锷猛然抬头,惊愕失色。

许久,许久,才听见蔡锷暗哑的声音:“子和是怎么死的?”

何鹏翔凄然道:“目前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说是在半道上遭到了土匪袭击。”

蔡锷急问:“凶手抓到了没有。”

何鹏翔摇头:“没有。”

蔡锷咬牙道:“尽快抓住凶手,查明真相。”

何鹏翔应道:“好,我立刻去办。”

63.昆明圆通山。(晨)

新修的黄毓英墓庄严肃穆,墓碑背后的《黄武毅公墓志铭》为蔡锷亲笔撰写。

以蔡锷为首,云南省军政大员及社会各界代表臂缠黑纱,胸戴白花,垂首肃立,神情悲戚。

旁白、字幕:黄毓英牺牲以后,云南军民痛悼黄毓英,尊称其为“黄武毅公”;军政府按照他生前的心愿,将他安葬于圆通山,同时拨出专款,在翠湖之滨为他修建“黄武毅公祠”,孙中山先生亲笔题书“乾坤正气”匾额,以为悼念。黄公祠两侧的街道被命名为“黄公东街、黄公西街”。昆明市人民政府于1988年将“黄公祠”列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此之前,将建立于祠堂内的东风小学改名为“毓英小学”。(在解说过程中,叠印画面。)

全剧终

2011年2月

作者简介:

李国庆,男,上海市人。自1972年以来,在中央、省、市级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各类文学作品600余万字,获国家、省、市级奖励50余項。现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作家传略》《云南省作家、评论家传略》收有小传。现为昆明盘龙江文艺创作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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