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文化对近现代欧洲国家的影响研究

【摘要】 国家层面的国旗国徽设计既是一个国家对自身形象标志的设计，同时也是研究其民族文化艺术和政治意识形态的重要依据。罗马文化作为欧洲的根基，具有深厚的底蕴与独特的视觉特征，在国旗国徽领域的设计常常跨越了民族和意识形态。研究罗马文化对于研究欧美国家民族内核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但目前国内学术界对此方面的相关研究几近空白。文章旨在深入研究西方国家对罗马文化在国旗国徽设计上的运用，结合地域历史文化、民众和政治需求分析罗马文化元素在当代国际上的表达和国家价值观认同，提升国内学术界相关研究。

【关键词】 罗马;罗马雄鹰;欧洲;设计

【中图分类号】K1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02-0035-03

一、罗马文化的遗泽

14世纪，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势力不断蚕食着东罗马帝国，逃难的东罗马帝国贵族为欧洲国家带去了文艺复兴的种子——古希腊文化。而在1453年，奥斯曼帝国大军攻陷了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以此作为结束中世纪的分割线。当奥斯曼帝国的大军掌控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截断欧亚大陆以后，开始文艺复兴的欧洲被迫走向了大航海时代。然而，正统罗马政权的消亡并不代表着罗马的符号和文化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在巴尔干半岛上，许多东正教徒举起了象征东罗马帝国的鹰旗反抗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而早在1250年，以灭亡西罗马帝国继承者自居的神圣罗马帝国 ①皇帝奥托四世纹章就已采用东罗马帝国双头鹰风格的国徽设计……

古罗马的文化是动态变化以及割裂的——在共和国时期，信仰多神教的拉丁人吸收了希腊文化创造了辉煌的古罗马文明和延续至今的罗马雄鹰设计。尽管罗马全盛时期是以拉丁人罗马文化作为主导，但罗马境内的希腊人也一直保留着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到了东罗马帝国时期，罗马政权开始迅速希腊化，其标志就是东罗马皇帝开始以古希腊语的国王巴西琉斯（希腊语：βασιλεύς）作为主要头衔称呼自己，并且将本地的希腊语代替曾经的拉丁语作为罗马国语使用。

罗马帝国信奉基督教以后，超越了民族意识的宗教文化成为了凝聚罗马帝国共同体意识和其继承者的一个重要标志。也正是源于此，昔日在罗马帝国影响下很多信奉基督教的欧洲民族在今日也都以罗马文化为傲并且宣称自己是罗马帝国政治遗产的继承者。西部罗马帝国信奉天主教保留了古代的拉丁文化，其遗产继承者日耳曼人的法兰克帝国也信奉天主教以拉丁语和罗马教廷梵蒂冈为正统;而东部罗马帝国势力则是信仰东正教以君士坦丁堡东正教会为正统，为此以俄罗斯为主的东正教斯拉夫民族国家以东罗马帝国的继承者——第三罗马自居，曾公开将伊斯坦布尔 ②称之为“沙皇格勒” ③。几个世纪以来巴尔干地区的东正教徒反抗天主教国家和推翻奥斯曼帝国的斗争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东罗马帝国时期的文化和政治延伸。罗马文化对于欧洲有着较大影响力，本文将主要侧重于分析罗马雄鹰设计在欧洲国家国徽设计中的体现和影响。

二、羅马的雄鹰文化

雄鹰的国旗和国徽设计在欧美乃至全球国家中十分常见，而最早也是最著名的鹰旗当属古罗马军团的鹰旗。在公元前102年，鹰徽在法律上成为罗马共和国的正式标志，即代表了“元老院与罗马人民”（拉丁语Senatus Populusque Romanus，缩写为SPQR），这只鹰后世也被称为“SPQR之鹰”“罗马鹰旗”等。在东西罗马帝国分裂以后，东罗马帝国基于这面鹰旗设计出了现今常见的双头鹰国徽标志。双头鹰的标志随着东罗马帝国和东正教在巴尔干半岛上的中兴而影响了周边许多国家，其影响力甚至一度影响了朝鲜半岛政权的国徽设计。在现今的欧洲，很多曾经或者现今仍然举起罗马鹰旗的国家可以说都是直接或间接受到罗马文化影响，对古罗马有着一定程度的宗教、文化、民族、政权认同。

后世不管是继承或模仿单头的罗马雄鹰设计还是双头鹰的设计都可以说是源于“SPQR之鹰”。但是相较于双头鹰较为有个性的设计，隼形目鸟类（鹰）因为其广泛分布在全球各大洲因此对很多民族都有影响。所以并非所有使用雄鹰标志的国家都能明确与罗马雄鹰有关联。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很多欧洲国家的国旗国徽设计都曾经在雄鹰和双头鹰之间相互转换，这种鹰旗设计应当被归类为明确受到罗马文化影响的设计中。

早期的罗马鹰旗设计是一只普通的雄鹰搭配上“SPQR”。但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罗马鹰旗和其旁支设计的演化趋势是脱离“SPQR”标识而转向对雄鹰本身进行更加精美的设计。相较于其他没有受到罗马文化影响的雄鹰设计，沿袭罗马雄鹰设计的国徽大多有一定的欧洲宗教文化特征的标识设计——如鹰爪上抓着皇冠、剑、权杖、带球十字架等物件，而雄鹰头戴皇冠。

罗马雄鹰的设计分为普通雄鹰和双头鹰，二者皆为源自古罗马的雄鹰设计。东罗马帝国科穆宁王朝伊萨克一世统治时期，率先将原罗马帝国的单头鹰标志改为双头鹰标志设计，这一设计的初衷很可能是为了展现东罗马帝国横跨欧亚的特点而做出的改进，但也很难说这一设计是否有受到古赫梯-塞尔柱帝国双头鹰设计的影响。

在1261年—1453年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中可以明确其设计已经脱离没有装饰设计的双头鹰，出现了现今使用的“双头鹰两个头各戴一顶小皇冠顶起一顶大皇冠”的双头鹰设计风格。根据现西方的流行学说，巴列奥略王朝的双头鹰增加的皇冠意味着“代表新夺回的罗马首都和原尼西亚政权时期首都”。在现今很多对东罗马帝国巴列奥略王朝时期国徽的复原设计中并没有鹰爪抓物件的设计，但是根据现伊斯坦布尔的圣乔治大教堂上双头鹰设计来看，在东罗马帝国灭亡前应该是已经采用了一只鹰爪抓着十字架，另一只鹰爪抓着现今俄罗斯国徽中仍沿用的带球十字架这一设计。1400年起，神圣罗马帝国开始逐渐废弃其原本继承自西罗马帝国的单头鹰，转而采用源于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标志设计。这一时期的神圣罗马帝国双头鹰设计中比起过往的设计第一次出现了有装饰性质的头部光圈设计。根据已有资料考证可知，神圣罗马帝国最迟在查理六世时期的官方旗帜设计上出现了头戴皇冠的黑色双头鹰设计，而这一设计也影响了后来的德意志邦联和奥地利帝国国徽设计。从俄罗斯帝国国徽的设计演变来看，俄罗斯双头鹰国徽在审美的演变上明显有受到神圣罗马帝国的影响——俄罗斯帝国的国徽设计从早期直接沿用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设计逐渐转变为倾向于德意志风格的黑色双头鹰。二者尽管在鹰身细节上的设计不同，但是设计和审美的风格比较接近。

基于上述资料可以判断现今源于罗马雄鹰的国旗国徽设计风格应该是在15世纪前后中世纪晚期基于东罗马帝国双头鹰设计形成。基于罗马雄鹰的标识设计大多会采用头戴皇冠，鹰爪抓着剑、权杖、带球十字架等物件的雄鹰或双头鹰这一设计风格。

三、采用罗马雄鹰的国徽设计

1461年东罗马流亡政权特拉比松帝国灭亡以后，正统的罗马鹰旗的设计从此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诸如神圣罗马帝国等其他欧洲国家源于罗马鹰旗而采用的变体设计。尽管一些欧洲国家都宣称他们是正统的罗马帝国继承者，但是他们的说法仅能作为他们“对罗马文化的认同”的依据而不能作为继承罗马政权的政治或历史凭据。

（一）继承罗马雄鹰的国徽设计

东西罗马帝国灭亡以后，宣称自己继承罗马帝国政治遗产的国家有很多，但最主要也是影响力最大的国家是神圣罗马帝国以及俄罗斯帝国，同样他们的国徽设计也是直接继承和改良了罗马帝国双头鹰的设计。本小节主要分析的是直接宣称继承源于罗马帝国的國徽设计，以此阐明罗马帝国对现今欧洲国家最直接的影响。

1472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开始宣称俄罗斯为继承东罗马帝国的第三罗马这一概念，其徽章沿用了基于东罗马帝国双头鹰的设计，根据复原图可以看出当时俄罗斯国徽的双头鹰设计仅是两个头顶王冠的双头鹰。但比起东罗马帝国的国徽，早期俄罗斯国徽的双头鹰设计中缺少一顶大皇冠，而这顶大皇冠直到1667年俄罗斯帝国的双头鹰设计中才出现。而在1589年的沙皇俄国国徽设计中，出现了现今俄罗斯和格鲁吉亚国徽中采用的圣乔治屠龙像。

神圣罗马帝国是源于罗马梵蒂冈教皇为德意志人政权加冕的罗马皇帝，但很快这一罗马皇帝的宝座便被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垄断。神圣罗马帝国解体后其国徽被原中央邦国政府的奥地利帝国（奥匈帝国）直接继承，在设计与同样号称第三罗马帝国的俄罗斯帝国有着高度相似性—— 二者都是头戴皇冠鹰爪抓着带球十字架的黑色双头鹰。二者的区别主要在于鹰爪抓着另一样物件的设计有所不同：奥地利帝国双头鹰鹰爪抓住的是剑或剑和权杖，而俄罗斯帝国双头鹰鹰爪仅有权杖。此外，俄奥两国双头鹰在身体设计上尽管相似，但仍能看出不同：奥地利帝国黑色双头鹰设计风格相较于俄罗斯帝国，羽毛更为修长细腻，鹰脖更细长。而在装饰设计上，俄罗斯一直沿用圣乔治屠龙像作为盾徽，而奥地利帝国的装饰元素设计则比较多变。在现今的俄罗斯国徽设计中，基于原俄罗斯帝国双头鹰设计做了一部分偏向奥地利双头鹰设计的修改，使其鹰脖更为细长羽毛更为细腻头部更为清秀。

奥匈帝国解体后，奥地利第一共和国采用了源于德国腓特烈二世时期的德意志帝国之鹰设计。内战后，奥地利联邦废除了黑色帝国之鹰，转而使用基于神圣罗马帝国1437年间头顶光圈胸口有奥地利国旗盾徽的黑色双头鹰设计进行一部分修改后使用。奥地利联邦双头鹰设计和早期神圣罗马帝国时期最直观的差距在于由神圣罗马帝国双头鹰早期红色的鹰喙和脚部改为了晚期的黄色设计，此外原本的鹰身、羽毛、盾徽、光圈等细节皆进行了一部分修改。奥地利联邦被纳粹德国吞并后，双头鹰设计在德意志国家中彻底废除。

普奥战争后，普鲁士革除奥地利而统一的德意志第二帝国废除了奥地利采用的双头鹰标志。1888年12月6日，德意志帝国国徽最终确立为一只写实的黑色帝国之鹰，头戴神圣罗马帝国皇冠朝右。此后德国和现奥地利国徽的设计都是基于这一“黑色帝国之鹰”设计理念进行修改，而时至今日，这一黑色的雄鹰设计也已成为整个德意志民族的象征。

除德意志和俄罗斯以外，阿尔巴尼亚国徽也是一个明确引用源自东罗马双头鹰设计的国家。阿尔巴尼亚国徽源于其本国民族英雄，出生于东罗马帝国贵族家庭的乔治 · 卡斯特里奥蒂 · 斯坎德培家庭徽章。在1925年阿尔巴尼亚共和国以前的阿尔巴尼亚国徽是一只较为写实的双头鹰设计，而1925年后阿尔巴尼亚国徽由原本较为写实的设计风格开始转变为现今使用的黑色剪影设计风格，同时增加了象征斯坎德培的“斯坎德培帽”。

（二）借鉴罗马鹰旗的国徽设计

除了能明确继承罗马帝国或罗马的国家以外，很多国家也因为信仰基督教、被宗主国或母国文化影响、追求罗马普世价值观或欧洲列强审美设计风格等原因在其自身的国徽设计中曾经采用或改用模仿罗马雄鹰旗帜的设计。本小节的分析对象则是那些国徽设计和罗马没有直接宣称的历史继承关系，但是可以确认是因为种种原因而采用了罗马雄鹰设计的国家。

和东罗马帝国有最直接继承关系的是现代的希腊，但是因为政治等方面的原因希腊人在反抗奥斯曼帝国统治的战斗中最终还是选择了以古希腊的名义独立而非恢复罗马。早在公元前，古罗马就不断吸收和融合希腊文化，而在罗马帝国分裂以后，东罗马帝国因为其统治核心地区在希腊而很快就成为了以希腊民族为主体的东正教国家——即实质上是以“罗马”为国号的大希腊帝国。尽管希腊独立以后并没有直接宣称继承东罗马帝国，但是目前希腊的陆军军徽和正教会都是采用了双头鹰的设计。除此以外，曾经在以希腊人为主体的北伊庇鲁斯自治共和国中便采用了双头鹰的国徽设计以及黑色双头鹰与基于希腊母国国旗而结合的国旗设计。

塞尔维亚的国徽设计风格在历史中有过数次变更。现塞尔维亚国徽由一只白色的双头鹰和鹰胸口的塞尔维亚十字格言盾徽组成，十字格言为“只有团结能拯救塞尔维亚人”缩写。十字格言本应该缩写为四个“C”，但该图案设计者塞尔维亚正教会创始人圣萨瓦显然是基于东罗马文化影响而将十字格言图案设计为和东罗马国旗设计风格一样的十字图案和四个“β”——既希腊语“万王之王，统治国王”的缩写。但塞尔维亚双头鹰国徽设计风格和其他国家双头鹰设计风格有所不同之处在于其鹰爪的设计上并没有抓取任何物件，只有百合花饰作为装饰。除塞尔维亚以外，还有以塞尔维亚人为主体现已并入波黑的塞族共和国（斯普斯卡共和国）也采用了类似母国塞尔维亚的双头鹰国徽设计。

塞尔维亚是原南斯拉夫的主体，而在南斯拉夫王国和南斯拉夫共和国时期皆采用过接近塞尔维亚双头鹰的国徽设计。但南斯拉夫的双头鹰设计中并没有直接采用塞尔维亚十字格言盾徽，而是采用了包括塞尔维亚十字格言盾徽在内的南斯拉夫民族各政权国徽设计结合在一起的盾徽设计。当南斯拉夫解体以后，除了塞尔维亚以外还有黑山也采用了双头鹰国徽设计。但黑山采用的双头鹰设计风格明显是偏向俄罗斯双头鹰设计——黑山双头鹰脖更为细长、羽毛更为细腻丰满，且鹰爪抓着权杖和带球十字架。

在巴尔干地区中，除了斯拉夫民族以外，还有一个以罗马人后裔自居采用罗马雄鹰国徽设计的国家——罗马尼亚，以及受其影响的摩尔多瓦。罗马尼亚国徽设计中具备明显的罗马雄鹰设计特征：鹰嘴衔基督教十字架，鹰爪分别抓着剑和锤子。从罗马尼亚的国号，以及充满基督教元素的雄鹰中我们不难看出很明显这是一只源于罗马雄鹰的国徽设计。而摩尔多瓦的国徽设计则明显是受到了其母国罗马尼亚的影响，有着较高的相似性。

从本章分析中，不难看出目前罗马帝国的文化和政治遗产仍然对现今的欧洲有着较大的直接影响力。在民族主义已经盛行的当下，很多欧洲国家仍然以昔日的罗马帝国文化作为自己国家和民族的象征，这也可知这些国家从普世价值观到艺术与文化都可以在罗马帝国中找到根基。

四、总结

尽管古罗马早已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源于古罗马的国徽设计和他们的文化、价值观一样并没有在历史的长河中埋没。尽管现今欧洲国家因为地缘政治和民族主义问题而很少提及对罗马文化的认同，但是本文透过罗马雄鹰设计对现今欧洲国家国徽设计影响的分析，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既现今很多欧洲国家都或多或少继承了古罗马的文化和价值观。这一研究发现或许能够给予我们另外一个研究欧洲文化、艺术、历史的视角，让我们打开一扇新的研究欧洲文化的窗口。

注释：

①神圣罗马帝国：法兰克帝国的继承者，1512年以后全称为全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

②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土耳其统治下对君士坦丁堡的称呼。

③沙皇格勒：古斯拉夫语对伊斯坦布尔的称呼，意为“皇城”。

参考文献：

[1]孙泓.从罗马到新罗：东西方文明交汇共生[N].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11-05（007）.

[2]卢雅怀.作为现代建构的罗马帝国“衰亡”与“转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的重读[J].渭南师范学院学报，2020，35（10）：32-41.

作者简介：

肖聪榕，男，湖南工业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设计历史与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