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度年年

2021-09-10 07:22来一斤时归
花火彩版B 2021年2期

来一斤时归

创作感言:林年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是我在回忆我的高中生活的时候。那年,我买了杯粥送给二楼的他,可我整个过程都怯生生的。我一直觉得炙热又勇敢的女孩子很有吸引力,可偏偏我总是活得平平淡淡。所以我在写这篇文的时候,将我所有的遗憾全都弥补了,以至于在最后我不舍得再给林年年一个不好的结局。最后,希望所有勇敢的或者不勇敢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1

林年年见到赵樾时,还以为是忱度站在了她面前。

太像了,以至于林年年一时间失了神。

直到赵樾坐到她面前,她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他们的不同之处。忱度是单眼皮,赵樾是一单一双,眼皮处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你好,我是赵樾。”

声线都有些像。

要不是事先知道这是王姨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她都要以为是忱度爬起来跟她开的玩笑。

“听说你还没有一次恋爱经验。”赵樾开门见山地说。

“我有。”她倔强地说,“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你都已经二十四啦,”他轻笑,“怎么谈论起喜欢的人还像个高中生一样?”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的喜欢永远停留在高中了。”

2

林年年以前觉得忱度简直就是个英雄。

譬如,七岁那年,她刚爬上一棵树,看到忱度的时候脚下打滑,若不是忱度跑来问路,接住了就要掉下来的她,或许那次她要卧床许久。

譬如,初三那年,林年年放学时被街道的混混拦住,正要上交身上所有的钱财时,忱度从天而降,把那几个混混吓走。尽管最后因为请忱度吃饭,还是花光了所有的钱,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

再譬如那天,林年年没回答出来老师的问题时,忱度举起手站起来说出了正确答案,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中。

下课时,林年年跑到忱度的座位边,大声说:“忱度,谢谢你。”

忱度淡淡地瞥了一眼林年年,拿起桌上的杯子向教室门口走去,经过林年年的座位时,又顺手拿走了她的杯子。

于是,忱度身后传来林年年更大声的道谢:“忱度,谢谢你帮我接水”。

林年年总是大惊小怪的,忱度想。

那一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可迟迟不下雪。林年年每天早上跟忱度一起去上学时都要吐槽“怎么还不下雪啊”这种无聊的问题。忱度从来不打断,但也不轻易接话。他知道,只要他有一点儿回应,林年年就要说个没完没了,甚至上课都要把没说完的话写在纸条上想尽办法传给他。倒不如等她说累了,她自己就停下来了。

知道要下雪的那天林年年很兴奋,一到下课就冲向窗边,看见外面并没有雪花就在布满雾气的玻璃上写写画画。

忱度的目光看向林年年的背影的时候,她正好转身,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她喊到:“忱度,你说雪什么时候会下呀?”

那场雪下得很突然,老师转过身去写板书的时候,外面飘飘扬扬下起了雪。林年年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快速地写下一行字:忱度,下雪了!下课一起去看雪吗?

林年年准确地将纸团扔在忱度的桌子上,她早就练就出了这个技能。

忱度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林年年又邀请他去看雪。自从他们认识以来,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林年年都要问他一遍:忱度,今年跟我一起看雪吗?

她总是热衷于每年下初雪的仪式感,忱度停了笔,又在先前写下的“好”字前面添了一个“不”字。

他想看看,被拒绝的林年年会是什么反应。

忱度没想到,林年年的反应会有这么大。

下课后,林年年气冲冲地拿着那张纸条来找他算账,连喊他名字的声音都比平时粗了很多。

“忱度!你跟不跟我一起去看雪!”

忱度仍舊摇摇头,说:“马上就是物理竞赛了,我要好好准备。”

他以为林年年会大喊大叫甚至将他拉出教室去看雪,谁知道林年年只是“哦”了一句,就一个人跑了出去。忱度话都说了出去,也不好再追出去,只好坐下来拿起物理习题册做了起来。

不一会,他耳边又传来林年年的声音:“忱度,来看雪!”

忱度一抬头,就看见林年年端着一纸杯雪进来了,她笑着说:“忱度,新鲜的雪。”

忱度被林年年搞得哭笑不得,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那个纸杯放在他的桌子里。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透明的暖手袋去蓄满热水,递给林年年。

“谢谢你请我看雪。”

林年年噘了噘嘴,说:“忱度,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谢谢的呀。”

3

林年年和忱度七岁那年相识,总觉得她和忱度的关系要比和其他人亲近很多,所以她讨厌忱度没有表情地对她说“谢谢”这两个字。

是的,她不是讨厌忱度对她说谢谢,而是讨厌他那张脸冷冰冰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地跟她说谢谢。

她七岁那年跟忱度玩过家家的时候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他,让他说以后长大会娶她。那时候忱度就是这副表情,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将她从他背上揪下来,义正词严地说:“我不要你威胁。”

那件事情她记忆深刻,但后来林年年仔细想了想,好像有关忱度的一切她都记忆深刻。

那年市里的作文大赛她写的就是忱度。她把忱度刻画成了哥哥一样的存在。拿到青少年组一等奖的时候,学校安排她在校内进行朗读。

林年年清了清嗓子,说:“我写这篇作文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文里的原型,但我猜他知道我在写他。”

尽管台下人很多,林年年还是能一眼看到忱度。他长得好有特点啊,她想,除了忱度,她几乎从不觉得单眼皮的男生会那样好看。

“在我们十岁那年,曾经见过一只流浪猫。它不像别的猫那样惧人,看见我们后反而亲近地跑来。那时,它追着我们手里的手电筒发出的光跑,他转过身来对我说‘它在发光’。”她读道,“‘它在追着光跑的时候未曾想到自己也在发光’。”

读到那里的时候,她抬头对上忱度从远处传来的目光,咧嘴笑了一下。

忱度不明显地低了低头。她总是这样,无论什么场合,她的目光都离不开他。林年年看到忱度微微低头后便不再看他,将剩下作文读完后暗暗发誓,再也不想理忱度。

但林年年不是这样记仇的人,才不过过了一节课,下课时她又冲向忱度的座位,眨着眼睛问他:“今晚放学去吃关东煮吧。”

林年年一向喜欢约忱度去吃关东煮,因为忱度并不喜欢吃,但每次都要挑满满一杯。林年年解决完自己杯子里的食物后,就一本正经地指着他的杯子,教训道:“你知道节约粮食吗?你知道农民伯伯有多辛苦吗?既然……既然你吃不完,我就帮你解决了。”

忱度知道林年年的鬼主意,但鬼使神差的,他又摇摇头,说:“今晚不行,我要复习。”

林年年气得转身就走,又折回来狠狠地说:“忱度,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

忱度轻轻笑了笑,没让林年年看到,不然她又要鼓着腮帮子骂他。他忽然觉得,林年年生气的模样莫名有些可爱。

放学的时候,忱度走在林年年身旁。她没说话,看也不看忱度一眼。

“喂,林年年。”他小声说,“我们去吃关东煮吧。”

那天忱度挑了很多串,看着林年年吃完她的,正准备“教育”他时,他将装有关东煮的杯子推过去,说:“都是你的,慢点儿吃。”

4

林年年一直想,如果冬天能过得慢点儿、再慢点儿就好了。那样他们就不会迎来夏天,就不会迎来文理分科的志愿填报。

忱度更喜欢理科,可她对理科一窍不通,总是在做物理题的时候昏昏欲睡,就算忱度将公式告诉她她也做不出来。文科对于她来说就比较容易了,她喜欢和文字打交道,又轻松又愉悦。

要不是忱度发现了她偷偷改成理科的志愿表,她真的要鼓足了勇气和那些让她头疼的符号打交道了。可偏偏忱度发现了她夹在书里,不小心露出一个角的志愿表。他抽出来看,一脸不可置信地问她:“林年年,你怎么想的?”

“我想和你去一个班。”

“可你喜欢的是文科。”他说,“我再去帮领一份表,你重新填。”

“谁说的!”她大喊,“爱屋及乌,爱屋及乌你听过吗?”

林年年显然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倒是忱度忽然红了耳朵,带着怒意走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忱度已经拿着新表走了过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将表递给她。

“重填。”

林年年才不想听忱度的话,可还是被忱度逼着改了志愿。忱度按住那张志愿纸,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林年年眼睛一转,将手碰了上去。

“不错啊,”她边写边说,“手还挺嫩。”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女流氓吗?”忱度将她写完的志愿表抽走交给了班主任。

哪里像女流氓了?林年年想,不就是填表格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吗?

真小气。

分班后的生活,林年年好久都没适应过来。她下课习惯性地喊忱度的名字,等同桌提醒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忱度已经搬到了三楼,而她还在一楼待着,除了离食堂和校门口近,再没有任何好处了。

但林年年经常跑到三楼去找忱度,到他的班级门口,嘴里喊着:“忱度,忱度。”

她乐此不疲地喊他的名字,等他抬起头呆呆地问一句“干吗”,好像这就是她的乐趣。

大多时候林年年都摇摇头,说一句“没事呀”。偶尔,她会拿来数学习题册,将标好的题目递给他,说:“这几道题,帮忙做一下嘛。”

忱度从不会拒绝,但会在放学后敲响林年年的家门,把她偷懒让他写的题仔仔细细地讲给她听。忱度讲题时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讲,直到她上下眼皮打起架来,说一句“忱度,我真的听懂了”,他才会离开。

再后来,林年年就很少让忱度帮她做数学题了。

她想睡个好觉。

可偏偏忱度不饶过她。知道她期中考试数学只考了63分后,他毅然决然地接受了林年年妈妈的邀请,做起了林年年的数学私教。

5

林年年去找忱度的时候看见他在给一位女生讲题,她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上课忱度都没有抬起头,更没有发现她。

林年年气鼓鼓地回了班级。

晚上忱度来找她的时候,林年年翻出桌上的《新华字典》给他看。

“你知道‘私’是什么意思吗?”她指着书上的释义读,“个人的,自己的。”

“那么请问,‘私教’是什么意思呢?”

忱度突然明白了林年年搞这么大的阵仗的意图,她一定是看到他在教室给别人讲题了。

“那這样好了,以后我给别人讲一道题,就给你讲十道。”他顿了顿,“我给你的,永远是给别人的十倍。”

林年年被后半句迷了心智,立马点头答应。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不过是忱度的小把戏而已。

她又不会知道忱度一天给别人讲了多少题,况且,她根本不想听忱度给他讲这么多题!

“学理科的话,思维就会这么活跃吗?”她不解地问。

“学文科的话,不应该大多数都很文静吗?”他反问。

“很显然,我就是那少部分。”她将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忱度没理会林年年。她重新坐正,拿起桌上的数学习题册看起来。她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却还是做不出那道求导题。

忱度发现了,将书翻到求导公式那页甩给她,一句话也没说。

林年年“嘁”了一声,就自己琢磨起那道题来。她忽然大叫一声,抓着忱度的胳膊,大声说:“我懂了!忱度,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三两下将步骤写下推给忱度看。

“不错,做得很好。”

那天林年年脑子忽然开窍,自己攻破了三道大题。她洋洋得意地坐到桌子上,叫住正准备回家的忱度。

“喂,忱度,你有没有发现,我好像是个天才?”她从桌子上跳下来,一步步靠近停在门口的忱度,“天才和天才,看起来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忱度用手指按住林年年的额头,微微皱了皱眉,回了一句:“林年年,你能不能矜持点儿?”

忱度转身就走,在林年年看来就是落荒而逃。可他逃什么呢?林年年躺在床上想。

高二上半学期所有课程都在赶进度,林年年在繁重的学习之余还不忘找忱度开两句玩笑。

那年的冬天到得一点儿也不突然,那场雪却是天气预报里没有的。

忱度站在站在她的班级门口喊:“喂,林年年,出来看雪。”林年年这才知道下雪了。

那是忱度第一次主动喊她出来看雪,她将手里的笔扔在一边,一出门,就看到了忱度身后一片的白——雪的洁白和少女的肤白。

林年年记得她,那天忱度就是在给她讲题。这样一近看,才觉得她长得美,美得温柔。

林年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忱度就开口了:“下来的时候经过你们班,来喊一喊你。”

他好像是顺路才来喊她的。

林年年忽然有些明白了,那天他落荒而逃,是不认可她说的话。

6

那场雪下得突然,停得也突然,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便再没了后续。

林年年的数学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在期末考试时,数学已经能考到91分了。她洋洋得意地向忱度炫耀,忱度笑了笑说:“进步很大。”

林年年和忱度很少聊有关学习的事情。因为这时候忱度的话异常多,可林年年不爱听,他唠叨起学习来就像念紧箍咒的唐僧。

她唯一一次和忱度讨论未来,是在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林年年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两支雪糕。她狠狠吸了一口雪糕,听见忱度问她:“林年年,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林年年将雪糕从嘴里拿下来,“我的梦想就是站到跟你同样的高度,考到跟你一样的大学。那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拉着你的手,想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未来。”

忱度知道林年年说的从来不是玩笑话。升高中那年,林年年为了和忱度考上同一所高中,每天晚睡早起,硬是在半年内将成绩提高了139分。

“你相信吗?喜欢就是一种巨大的动力。”那是林年年拿到和他一样的高中录取书后说的第一句话。

雪糕盒里的雪糕因为高温已经融化了大半,林年年不甘心地将它放回冰箱里。

忱度从林年年家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走时他还回头督促林年年:“记得做我给你标的那些题,有不会的就來问我。”

她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噘着嘴说:“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家吧。”

林年年坐回桌前的时候,在桌子上发现了忱度落下的物理书。她本来想追出去将书还给他,却在拿起书的时候看到了里面夹着的那张纸条——是她那年邀请他去看雪却被他拒绝的纸条。

忱度的字写得很好看,书上的笔记也工工整整,林年年不禁多看了一眼。她的手指顺着书上的字慢慢移,读了好几遍后她忽然直起身子轻呼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林年年找到忱度的时候,他正在家里浇阳台上的花。

她扬了扬手里的物理书,大声地问:“忱度,你知道万有引力定律吗?”

“物理上说,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是互相吸引的,而引力与他们的距离的平方成反比。”林年年兴奋地抬头看着他,“也就是说,忱度,我们之间距离越小引力就越大。”

忱度愣了愣,随即又说:“严格地说,公式只适用于质点间的相互作用。而通常情况下,万有引力非常小,只有在巨大的天体……”

林年年皱起了眉,打断了忱度的话,说:“忱度,我不想听科普。”

她蔫蔫地将忱度的书放在桌子上,她觉得忱度真是无聊透了。

7

林年年讨厌高三,讨厌那种紧张到窒息的感觉。班上所有人都进入了复习状态,只有她偶尔上课还会发呆。

临近高考的时候,林年年觉得越来越浮躁。那天她无论怎样都静不下心来,索性跑去了三楼,站在忱度班级的后门轻声喊:“忱度,忱度。”

忱度出来的时候,她小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忱度反应过来,林年年就拉着他的手往教学楼后面跑。一直跑到一个废弃的小楼旁边,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挑眉问道:“怎么样?敢吗?”

忱度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没来得及做回应,就看到林年年身手敏捷地跳上去朝他勾手:“来啊,忱度。”

鬼使神差的,他也跳了上去。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他还有种飘忽的感觉。

林年年拽着他越走越远,拉着他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喂,林年年,你知道这辆车是开到哪里的吗?”他问。

林年年稍微打开一点儿窗户,看着窗外,一脸无所谓地说:“不知道啊,但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我们又不会走丢,长了这么大都只活在家里、学校两点一线上。”她闭着眼感受窗外的风,“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我们去城市边缘逛逛。”

林年年拉着他重复着上车又下车的动作,直到到达可以看到一片田地,旁边有树和有小溪的地方,她才停了下来。

“好像到乡下了呢。”她小声说。

林年年脱了鞋踩着溪里的卵石走,忱度将她的鞋拿到离岸边偏远的地方,坐在一个石头上看着。她在溪里喊他“忱度,忱度”,一遍又一遍。

忱度一脸不耐烦,但嘴里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回应。

黄昏的时候他们才决定返程。可林年年一点儿也不记得他们来的时候是坐的几路车,回程的时候全靠忱度拉着她各种找车、转车。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丢吗?”他反问她。

“是啊。”她倔强地反驳,“我负责来,你负责回。怎么可能走丢啊?”

“强词夺理。”忱度将她拽上52路车。

离高考越来越近,林年年下课时不再跑到三楼去找忱度。

那天林年年看到忱度和姜伊一起去办公室问题,她眼睛一转,随便在数学习题册上找了一道题奔向理科办公室。

林年年知道姜伊的名字是在理科前十的红榜上,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问忱度题的那个女生。

她跟在后面,听到姜伊问他:“你准备去哪所大学?”

“A大。”

“可你不跟林年年一起去S大吗?我上次看到模拟志愿上她写的是S大。”

林年年看不到忱度的表情,一番沉默之后,她听见忱度说:“我不会跟她上一所大学的。”

林年年怕他们转身看见自己,就将习题册挡在脸前。她看啊看啊,这才发现她准备拿去问的题就是一道简单的求导题。

是忱度教过她的。

8

后来放学的时候忱度来找过林年年,她以要去办公室找老师为由,拒绝了他一起回家的邀请。忱度似乎没有发现异常,转身就离开了。

等到忱度离开,林年年才推起自行车走出了学校。

“我不会和她上同一所大学的。”

林年年反复地想这句话,丝毫想不出其中可能存在的误会。她看过不少电视剧,总想着当面看到的事情也可能会有误会存在。

可好像没有误会了。

那她也要亲口告诉忱度那句话。

但没想到,忱度又一次拒绝了她,她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忱度第三次拒绝林年年,是在高考后。

林年年从她的考场跑到忱度的考场,需要十分钟。她一刻也不敢松懈,总算在校门口拦住了准备打车离开的忱度。她气喘吁吁地说:“忱度,明天下午五点艺德广场见,我有话对你说。”

忱度没有开口,直到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催他,他才将车门关上。出租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林年年和忱度面对面站着。

“林年年,我不去。”

那天林年年很晚才回到家,她想了很久,她给忱度发了一条信息:明天五点艺德广场见,我会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再也不会见你了。

林年年没有收到忱度的回复,可她依旧在艺德广场等着。

高考结束后的艺德广场热闹极了,大多数都是跟林年年一样的刚刚高考完的学生,可又有些不同。大多数人都结伴而行,脸上洋溢着笑容,不像林年年一般皱着眉。

林年年默默数着数,广场上的钟敲响了七下。

八点。

她只等到八点。

他要还是不来,就再也没有那个每天爬三层楼只为了看一眼忱度的林年年了。

林年年还记得他说过,他给林年年的永远是给别人的十倍。可就算林年年数学再不好,也不会不懂零的任何倍数都是零这个道理。

广场的钟敲响八下的时候,林年年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狠狠地咬下一口。

糖葫芦一点儿也不甜,又苦又涩。

9

“后来呢?”赵樾问。

“后来,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林年年喝了一口咖啡,“忱度出了车祸,虽然救了过来,但成了植物人。”

“你去看过他吗?”

“去过。可是显然忱度妈妈并不想看到我。我每次偷偷去看他,都會被忱度妈妈发现,她会大哭,会怨我。我就只能求别人去看他,然后告诉我忱度最近怎么样。”

“他最近呢?”

“我找不到他了,两年前他出院,我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一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忱度也很喜欢很喜欢林年年。

见到林年年的第一面,她在树上朝他喊:“喂,你是新搬来的吗?”他跑过去问路,却没想到树上的人儿脚一滑,直直地朝他摔来。

自从他救了林年年后,就被林年年那个磨人精缠上了。

可忱度一点儿也不觉得烦,他就想静静地听林年年在他耳边说话。

他七岁那年宁死不屈地说“我不要你威胁”,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说给她听——他才不要她威胁,他是自愿的。

他们一起遇见那只流浪猫的时候,他记得林年年说过,将来也要和他一起养一只猫。那时候他假装嫌弃地说“谁要跟你一起养猫啊”,其实他想说的明明是“要再养只狗,更热闹些。”

林年年喜欢热闹。

那时候林年年说“它在追光的时候未曾想到自己也在发着光”,林年年一点儿也不知道,追着他的时候,她自己也在发光。

他年年跟林年年去看初雪,早就知道林年年的脑袋里想着什么样的鬼主意。但他愿意配合,因为他也想和林年年一起白头。

林年年送给他的那杯新鲜的雪,他一直收着。他将融化的雪水装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放在桌上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忱度一直等着林年年出现在门口对他大喊“喂,忱度,出来看雪啊”。他没等到,于是准备下楼喊林年年,正巧遇见姜伊。她邀请他一起下楼。他不好意思拒绝,便和她一起下了楼。他也想像林年年喊他一般,大声喊她出来看雪,却没想到一开口竟说了句“下来的时候经过你们班,来喊一喊你”。

他和姜伊一起去办公室的路上的时候,并不知道林年年跟在身后。他害怕被别人发现他对林年年的感觉,愣了一会才嘴硬地说不想和她上同一所学校。谁知道林年年逃跑的动静太大,忱度回头看见的时候后悔极了。

他记得姜伊跟他说过:“你这样喜欢一个女生是不行的。”

可他原本想着,表达心意的话就由他开口就好了。林年年已经追逐他够久了,这次他想要主动站出来,所以他才拒绝了林年年的邀请,另外准备了惊喜。

可他不会表达,才会让林年年觉得他从来没喜欢过她。林年年才会生气地对他说:“明天五点艺德广场见,我会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再也不会见你了。”

他在去找林年年的路上碰见了跟妈妈走散的小朋友,等忙完后就已经晚了。他着急地赶过去,却没想到就这样出了事。

林年年甚至不知道忱度这样奔向过她。忱母大哭,之所以会怨她,无非是因为忱度在出门前,笑着对她说:“我要去见林年年了。”

那是忱度不曾表现过的开心。

他爱她的证据就在那里,她又怎么能说他没有动过心呢?

林年年回过神,笑着说:“谢谢你,编这样一个故事让我开心。”

“林年年,这不是我编的故事。”

他的双眼皮并不是天生的,是在那次车祸中被玻璃划伤后留下的疤导致的。他或许发生了些轻微的变化,可林年年没有,她依旧那样炙热。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做康复治疗,连医生都说他是极少数在做康复时意志那么坚定的人。情况完全好转后,忱度联系了不少老同学打听林年年的近况,他想,哪怕就见最后一面也好。

毕竟是他错过了她。

没想到再见到她时,她告诉他,忱度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于是他讲了个故事给她听。

他甚至怕他追不上林年年现在的步伐。但他想要个起点,和林年年的起点。

林年年并没有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正在这时,咖啡馆的迎客铃响了,有个男人匆忙进来,朝着靠窗的桌子走过来,说:“抱歉,林小姐,我来晚了。我是赵樾。”

(编辑:八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