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港澳大湾区:新视野下的文化使命

2021-09-10 07:22江冰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评论 2021年1期
关键词:国家战略岭南文化

江冰

摘要: 目前中国两大国家战略:粤港澳大湾区与长江三角洲一体化;两大战略对应两大文化:粤港澳大湾区——岭南文化,长三角一体化——江南文化。可以说,这是中国经济的两大发动机。如何从文化角度呼应总体国家战略设计,是本文用心所在,也是对于中国当代文化未来走向的一次探讨。岭南文化深受海洋影响,粤港澳大湾区虽然具有近似的文化氛围,但不同文化的交流碰撞会带来全新气象, 并深刻地影响文学艺术等诸多方面。抓住历史机遇,恰恰是我们的文化使命。

关键词: 岭南文化;国家战略;文学介入;文化使命

作为国家战略,粤港澳大湾区为文学艺术创作提供了全新视野,面对新的时代,文学艺术乃至文化界具有什么样的使命?她需要跨越什么样的障碍?值得探讨。先说使命,再说障碍。使命属于时代赋予,障碍属于实现使命所必须跨越的文学现实。

一、粤港澳大湾区之意义及其文化使命

2019 年我的一个重要收获,就是通过参与广州市社科联《江南文化与岭南文化论坛》—— 获得粤港澳大湾区文化特征的初步认识:粤港澳大湾区是我国开放程度最高、经济活力最强的区域之一,在新时代国家发展大局中具有重要战略地位。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既是新时代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的新尝试,也是全面准确贯彻“一国两制”方针的新实践。

中国两大国家战略:粤港澳大湾区与长江三角洲一体化;两大战略对应两大文化:粤港澳大湾区——岭南文化,长三角一体化—— 江南文化。在此背景下讨论岭南文化与江南文化比较对话的可行性与必要性,并由此凸顯广东文艺的个性,具有多方面的意义与价值。我赞成这样一种说法:江南是北方南方文化交流碰撞积淀最为丰厚的区域,也是斯文传统的标志。与此对应的说法同样意味无穷:岭南,尤其广东,是中华文化由北向南流动的最后一道堤坝,正所谓:“南宋之后无中华”。

曾以《山坳上的中国》一书风靡海内外的中山大学教授何博传,早在2004 年就撰写了《珠三角与长三角优劣论》[1],具体比较了两大区域的优劣势。他的一个重要的观点:中国流域经济时代过去了,中国 3000 年的农业发展史正式转向,其中海港的地位上升,珠江口因此成为重要的对外窗口。两相比较,长三角地区文化积淀深厚,人才素质高。院士、重点大学、国家级重点专业等分布数量远超过珠三角。但珠三角的优势在于外地人才大批涌入,以跨省区计,当年全国约三分之一的外地人力进入珠三角。在珠三角外地人数量大,人口年轻,除经济原因以外,还与外地人同本地人的文化隔阂相关。这里,就涉及文化问题。从 1994 年广东提出“珠三角经济区”,2003 年提出“大珠三角经济合作”,再到当下“粤港澳大湾区”, 所有的努力,其实都落在“整合”二字。这种整合既是政治、经济的,肯定也是文化的。

岭南文化与江南文化交流有利于凸显广东的个性:中国的经济主战场的两个发动机,就是珠三角和长三角。珠三角有了大湾区更是如虎添翼,按专家讲,整个大湾区的延伸地带在海外和港澳——比长三角更具优势,至少在世界排名的一线城市,大湾区有三个:广州、深圳、香港,而长三角只有上海。也许,更重要的意义还在于文化整合。广东文化的最大特点就是海洋性,具备一些中华文化主体主流之外的新质,时常显出“另类”。但是,恰恰当中原文化比较虚弱时候,她就北上进一步补充。广东文化一直是中华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它具有中华主体文化缺少的一些元素。而香港与澳门则在塑造广东近代文化个性上起到重要的门户作用。可以说,对外文化交流的传播过程进一步强化了大湾区的海洋性与国际性。

在我的研究中,粤港澳大湾区至少有以下特征——她是令人瞩目的国家战略;她是中国经济最富裕并具有潜力的地区;她是中国近代史以来思想、文化、艺术最活跃的地区;她是中国现代史以来与世界发展中联系最多的地区;她是中国当代产生创新人才、创新观念与产品最多的地区;她与长三角是中国两个与市场经济发生联系最多的地域文化——全新大范围交流将促进文化获得大量新质——有利于文化转型去适应新的时代。

与此对应,粤港澳大湾区文化艺术的概念与内涵至少具有以下几点——

1. 令人瞩目的国家战略支持的文化艺术创作;

2. 反映中国经济最富裕并具有市场潜力的地区的文化艺术创作;

3. 具有中国近代史以来思想、文化、艺术最活跃的文学艺术传统;

4. 具有强大的“海洋性”—— 中国近代史以来与世界交流互动最多的地区;

5. 具备中国当代产生创新人才与创新观念与产品最多的地域素材与经验;

6. 中国当代最具有多元文化碰撞的文化艺术创作——与长三角是中国两个与市场经济发生联系最多的地区——多元文化大范围交流将促进中国文化获得大量新质——有利于文化转型去适应新的时代。

广东的本土文化——从艺术、物象到民俗、商道,到信仰、精神——并非若粤语“过不了珠江”;而是取决于我们的作家艺术家包括评论家能否有精彩描述与传达,从而征服广大读者。当然,必须有本土文化热爱与自信作为前提。在我看来,广东文学艺术的“本土叙述”, 重要的是在文化描述的基础上,达致成为一种艺术作品的存在形态。法国艺术史批评家丹纳认为:“文学价值的等级每一级都相对于精神价值的等级。别的方面都相等的话,一部书的精彩程度取于它所表现的特征的重要程度,就是说取决于那个特征的稳固程度与接近本质的程度。” [2]

二、文学艺术现状如何构成障碍

必须承认,广东对外形象传播并非强势。北京暂且不论,就拿上海比较。2015 年,上海的长篇小说《繁花》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让文坛意外且不服,这部誉为“最好沪语小说”的获奖也被评论家称为“吴方言胜利”;2020 年宣布即将开拍电影,导演选定有“上海情结”的香港王家卫。我内心那面鼓咚地敲了一下!致敬并羡慕上海,不甘并焦虑广州乃至广东乃至大湾区文化传播现状。上海“东方巴黎”,一向深知传播力。“广东人会生孩子,不会起名字”—— 有点文化宿命?

2020 夏天,最具大众媒介传播力的电视剧屏幕上《什刹海》《新世界》《三十而已》如火如荼,北上广深,双城故事多在北上。《三十而已》三女侠行走上海,一路坎坷陷阱深坑, 上海城市风景簇拥而至。“太太圈”、奢侈品, 你大可吐槽,但上海在讲述,形象在传播。广州呢?财富之地,千年古城,生活方式独一无二,南漂遍地,移民大批,富人穷人变幻莫测。深圳奇迹之城,后来居上,剧烈颠覆中成长,怎么没有故事没有诉说?难道真的埋头挣钱?不顾文化传播?我北望京沪,南看广深, 心中不由郁闷,广深故事呢!呼唤之。我们的《下南洋》冲不出去,我们的《雅马哈鱼档》《外来妹》《公关小姐》《情满珠江》已成往事…… 不由长叹!吴方言胜利——粤方言呢?

目前,广东省内对于本土文学创作的认识还处于初级阶段,台面上众多作家,很重要一部分是来自外省,这也构成了广东独特的“新移民文学”,出生地与生活地所构成的反差成为这些作家创作的一个兴奋点。那么,基于岭南的本土创作是不是随着广东工业化时代的崛起而渐渐消失呢?答案是否定的。在工业化时代和互联网时代,在全球化时代的背景下,重新理解自己的故乡,重新回望自己的故土,重新审视本土文化,重新寻找广东本土创作的“出口”,重新站到中华文化的前列,重新为 21 世纪的中华文化崛起贡献力量,正是广东地域文化“本土叙述”的最终指归、动机所在、愿望所系。

何况,在南粤这片土地和海洋上,四十年改革开放发生了那么独特的大事,可谓风云变幻,奇人奇事,空前绝后。假如我们的文艺对这段具有强烈“地域性”色彩的历史描述缺失, 假如我们的作家艺术家評论家缺席,又将是怎样的历史遗憾与作家失职呢? 广东一向就是移民大省,因此,作为艺术家个人的籍贯已经不能成为描述广东的障碍,何况,所谓“写广东”,天地广阔,角度万千,绝不囿于一隅。

三、跨越式发展需要视野、观念、艺术更新

(一)城市的诱惑与参照

2011 年中国内地城乡人口基本持平,这表明中国的城市化大踏步地前行,并成为中国大陆人民生活的主要方式。“城市的诱惑”普遍存在,并已被乡村人认可,成为今天乡村人幸福生活的参照。即便是“美丽乡村”等乡村建设计划,其中都大量地融入了城市生活的元素。

大量乡村人涌入城市,构成第一、第二、第三代农民工,他们的生活方式与价值取向大大的不同,其中到了“90 后”——已经把城市生活作为基本归宿。中国传统伦理转型在今天尤显剧烈。广东人“现代契约意识”与内地人“认大哥”构成不同——什么才是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与观念的最优化?在小说中也可以进行探讨。

(二)乡村与全球化

全球的流动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趋势。乡村过去的故事,当下中国内地的大流动中被重构,十分显然的事实在于乡村的封闭被打破,时间与空间提供了流动的可能。中国作家王蒙在20 世纪 80 年代的《春之声》《蝴蝶》等作品中进行的“意识流”小说的实验,今天已然成为生活现实。

文学抵抗遗忘,具有建构记忆的功能。中国的作家在今天仍然具有一个使命:记载乡村与城市之间流动,以及全球化流动进程中的人民记忆。“地理视角”与“互动视角”,小叙事拉动大历史,地域本土与全球流动之间提供了当下“新乡村题材创作”的广阔空间。

(三)“都市里的乡村”与都市生活之过渡与冲突

比如,我对淹没在都市大厦之间的广州杨箕村祠堂的观察。第一次去杨箕村早茶,惊讶于高大上,都市化彻底。十几年常常路过, 却不知如此豪华街景,住宅楼高耸,商业街高档。村口牌坊与宗祠,昔日气象遗韵尚存,还有少数粤语老人或许原住民。早茶人一半普通话开口。南方报业集团附近高尚住宅力压宗祠气场,尽管祠堂贴金堆银,楹联高大。门前一租房广告,透露杨箕村村民拆迁房创造多少千万富翁,所谓一夜暴富是也。珠江两岸,冼村猎德琶洲都是杨箕村拆迁回迁的后续版本, 茶余饭后,各有故事流传。尤其是紧邻珠江新城的冼村。

祠堂里有一群搓麻将老头,门口广场一群广场舞大妈,应该是原住民吧?至少祠堂里是宗亲。我的疑惑:老辈不在,晚辈如何维持宗祠凝聚力?祠堂亲情可以超过村民年年分红吗?都市里的乡村,当乡村场景消失,徒留几间祠堂,尽管金碧辉煌,不免孤零零透出寂寞。是这样的吗?珠三角城市群崛起后,如此城市人群亦是有“文化身份”重新认同的建设问题,他们恰好处于乡村文化与都市文化的过渡之间。倘若放大这一问题,乡村—城市—城市群—大湾区之间的几个“空间过渡”亦有相似的文化建设问题。广东文学创作如何与全国同步?文化个性独立显示优势与弱点。优势在于有自己的表达路径与特点,弱点与优势互为表里,构成硬币两面。即容易固步自封,自成天地。

大量的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文化学研究成果可以跨越虚构文学的边界,有效地进入文学,并极大地拉近文学与当下生活的距离。使文学有可能摆脱知识精英自吟自唱自恋的状态,重新成为人们关心关注的事物。印度当代作家高希的小说创作引起世界关注,可为启发。[3]应当看到一个创作事实:仅仅将乡村写成中年乡愁,已无法应对新媒体与青年读者的挑战。同质化、上世纪田园古老诗意、艺术手法一成不变、固守家乡怀旧情感等,构成新世纪新创作之障碍,值得文艺界关注与探讨。

新乡村题材创作将出现以下特点——

a. 地理时空极大拓展——城乡间与境内外;

b. 作品人物谱系极大丰富——多地域多种族;

c. 人物内心挣扎映射文化冲突更加多元;

d. 艺术手法兼收并蓄更具“世界性”。

毫无疑问,粤港澳大湾区提供了乡村与城市继续前行进行探索的一个良好的平台。而多元文化观念冲突碰撞之地,也是新观念、新理念、新的生活方式的产生之地。文化的先锋意义,常常在多元文化碰撞最激烈的地区诞生。我们对大湾区文学充满信心,具备自信的条件之一也在于此。现实在于,今天文化艺术作品正在变大、变厚、变深,已然为优秀创作者设立了“精神门槛”与“学养门槛”,文化艺术作品在当下如何突破艺术家自吟自唱的局面,争夺严酷的读者市场,并迎接新媒介与青年读者之挑战,当为走入 21 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严峻问题。别无选择,唯有逆风而上,以求文艺新生。

(四)岭南文化中的城市气质与世界视野

大湾区,实际上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认识岭南文化的契机。从前概念中的岭南文化,更多地属于一种乡土建构,其实,广东由于面向大海,千年贸易,使它具有了对外贸易的城市品质,广州作为千年商都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已经在历史上构成欧洲乃至世界想象中国的最初来源。在叶曙明的《广州传》中有一个观点鲜明并贯穿始终,即海上贸易成为广州城生命力所在:贸易兴则城运兴,贸易衰则城运衰。所以,清代“一口通商”的地位,更加使之成为世界了解中国最重要的窗口。

这样的一种形象实际上也构成了岭南文化中的都市色彩和现代气质——城市形象与都市气质以及海洋性与世界性,在今天大湾区的文化建构中都必须给予充分的重视。我们必须再造属于自己的文化标杆,这种文化标杆一旦停留在过去而未能适应 21 世纪,就可能延宕我们的文化建设,观念的落后同样会构成另一种文化建设的障碍。

再如,广东长篇小说的两个艺术空间亟待提升——第一、讲好中国故事需要艺术技巧。所谓“讲好中国故事”并非易事,“讲”是动词, “好”为程度;写作需要读者,读者正在发生变化,尤其是深受图像时代与互联网时代影响的青年读者,作家需要去研究它,作家的心中应该有读者,无传播就无读者无效果。但如何才有良好的艺术效果?我以为要紧的就是注重语言艺术的各方面技巧。

广东作家张欣的长篇小说连缀不断,两三年就有一部长篇面世;她的长篇之所以常年拥有一批稳定读者,除了以广州生活为背景写都市女性之外,一个原因就是都市气息的精致语言以及精巧的故事结构,始终保持小说阅读诱惑力以及对于都市人物的刻画。鲍十的《岛纪事》,亦有小长篇架构,人物不多,情节不复杂;但表层叙事与深层叙事把握得比较成功, 很好地处理了时代记忆,有他独到之处。我尤其看重鲍十在近作中运用了西方现代派的一些手法。这一点, 对于“50 后”“60 后” 中年作家来说,是否能够运用西方的一些现代手法——尤其是进入长篇小说,使作品具有哲学意味以及由具象向抽象发展,是一个艺术考验。

《红楼梦》之所以成为古典时代巅峰之作,正是在深层叙事中有了“现代性”的追问:关于人类社会,关于个体生命。再如作品节奏已然落后于时代。目前广东一批长篇小说属于乡镇生活类型。作品节奏基本上停留在农业社会: 缓慢、滞迟、怀旧。入戏比较慢,文笔相对拖沓。这也牵涉到作品的深度与激情。原本需要“长度、密度、深度”的长篇小说,缺少复杂与深度、激情与变化。作家想象力相对束缚,艺术手法相对陈旧。

第二、凸显地域文化个性是广东文学走向世界的有效路径。广东作家阿菩的《十三行·第一部·崛起》(花城出版社 2019 年版)面世, 我将其视作广东本土文学的重要突破。本土事件、本土人物、本土语言融入、本土文化气息,以及小说造势、商道阐释、商战激烈、清朝羊城氛围、潮汕闽南民俗、各式人物刻画, 均可圈可点。然既便如此用心,仍感不足。我宁愿相信,阿菩只是小试锋芒,《十三行》续集还有锦绣文章,还可大展手脚。我以为,可用闲笔表达岭南文化之容光焕发独到之处,并水乳交融进入作品。

广东作家吴君的长篇小说《万福》(花城出版社 2020 年版)显然寄予自己对深港两地互动交流的观察,包含了关于“时间”与“空间”的延续性思考。作家超越小說故事层面,试图从笔下人物内心寻找进入历史文化深层的入口。开场独具一份深圳风味:香港风与深圳风交汇碰撞,带出一场大戏的各个角色。对粤语进入文本也进行了不懈努力:比如,开场即是“打交”(打架)、“返屋企”(回家);比如, 对广东民俗的生动描述,第一章“大盆菜”场面热闹非凡,地方气氛浓郁。《万福》在广东“本土化”创作上也有可贵探索。

再如,客家文化符号表达。“要问客家来何处,客家来自黄河边;要问客家居何处,逢山有客客居山”。客家文化符号与迁徙相关,千里跋涉,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疲惫不堪,背井离乡,寻找新的家园,谈何容易?争夺农业资源、政治权利、科举机会、土客械斗……生存状态造就大山围屋,极有审美价值的环境与建筑,还有日常生活的酿豆腐、盐鸡、腌面、土猪肉汤、客家娘酒……所有这些均可成为笔下审美升华与乡愁之物象,本土文学今天如何吸引年轻读者,符号传播值得研究。有人说: 一个作家首先拼生活,其次拼技巧,最后拼人生感悟。广东的小说家大多对生活有丰富的积累,对广东社会有长期的观察,期望他们开阔视野,博采众长,从理性把握上处理好艺术作品表层叙事与深层叙事之间相辅相成的微妙关系,同时反复琢磨艺术表达的多种方式,努力获得更上一层楼的艺术提升。

结语:我们正在开始一次伟大的文化融合创作视野显然加入了大湾区的文化成分, 写作于广东的作品不但有了新的地理概念,也有了新的文化想象。文化的交流融合,可以从对艺术家个体的观照达至宏观整体。这也是广东文化建设的一个普遍特点:我将其概括为——“山海间的文化交流融合”。山:指喻五岭,广东北面的群山峻岭;海,指喻南海,广东南边面朝大海。

文化交流就是北往南来,中原文化与海洋文化在此碰撞、冲突、交流、融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久不息,生生不灭。这也是大湾区文化的写照。兼容并蓄的文化包容传统,将使得广东文化个性的进一步提升。如何面对历史?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对我们具有深刻启示——第一,《史记》“以人为中心”,把人召回到历史著作中去,人构成历史主题。即使侧重国家和社会,也离不开个体和群体的人。只有将每一个当事人还原为具体场景中活生生的人物,然避免将其抽象化,才不至于使具体人物被“物化”。黑格尔曾这样区分哲学史和政治史:“前者的特点是人格和个人的性格并不十分渗入他的内容和实质”,而后者呢?个人正是凭借其才能、情感和性格“而成为行为和事物的主体”。[4]第二,司马迁的伟大之处还在于《史记》并呈两种价值观,任其交错冲突。司马迁着力书写春秋战国历史巨变,同时亲历汉武帝的大变局时代,他既为时代弄潮儿树碑立传,但同时又把一份敬意留给失败者。被誉为“历史学之父”的司马迁明确地告诉我们:人的记忆与书写自己的历史,其意义恰恰是对历史本身的纠正和抗议。里尔克有诗云:“伟大的作品与生活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壮阔的人生与现实历史之间,历史书与历史之间,亦当如此。简言之,司马迁在《史记》中,表达了一种对于历史和精神之间既吻合又区别的一种包容。或许,用如此思想高度观照《万福》,不无苛求。但跨越特定时空,拓宽历史视野,我们或许对深港两地相克相生、相互依存的历史境遇会有更加深广的认识。

法国学者丹纳《艺术哲学》提出所谓“三大支柱”研究艺术史,即种族、地域、时代。[5] 用此理论观察岭南文化下的广东,可以打通历史、种族、文化、艺术、地域、社会、环境、氛围、时代、心理、民风、民俗之间的隔膜, 尽量从整体去把握一个地域的文化。这是一个属于 21 世界的创新之举,一个意义深远的大湾区文化建设,广东将扮演重要历史角色。佐配如此重要文化意义与鲜明地域特征的广东文学艺术的创作,文艺评论正好可以乘势而上,因势利导,主动加入本土文化建设,开掘本土元素,描述个性特征,焕发岭南青春,引领时代潮流,再次塑造大湾区整体形象。力争在推动国家战略,推进大湾区政治经济文化整合中发挥作用,并为中国文化转型贡献自身的为量。

[注释]

[1]何博传:《珠三角与长三角优劣论》,《广东九章》,广东人民出版社 2006 年版,第 304 页。

[2][5][法]丹纳:《艺术哲学》,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3 年版,第 32 页、第 187 页。

[3]徐蕾:《〈罂粟海〉:跨界的文学想象》,《读书》,2020 年第 6 期。

[4][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商务印书馆 1978 年版,第 127 页。

作者单位:广东财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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