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蛋

成健

小时候巴望着过立夏，立夏是蛋的节日。再穷的人家，那天也要给孩子煮上一两只蛋。煮熟的鸡蛋鸭蛋鹅蛋，装在蛋网里，挂在脖子上。孩子们奔跑在街头巷尾，蛋在胸前甩来甩去，是从前立夏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立夏前几天，心灵手巧的女人们就开始花时间结蛋网，花花绿绿的线绳结成漂亮的蛋网，小的恰好能装下一只普通鸡蛋，大的则容纳一只超級鹅蛋绰绰有余。

女孩喜欢学着结蛋网，男孩更热衷于斗蛋。一群顽皮的小伙伴聚在一起，煮熟的鸡蛋紧握手中，个个自信满满，斗志昂扬，撸起袖子，摆开架势，照准对方猛撞过去。电光石火之间，“咔嚓”一声，胜负立判。倏地收手，仔细查验，完好无损的是赢家，凹陷破裂的是输家，通常不至于两败俱伤。虽然不过一只蛋，最终也都要剥壳下肚，但此时此刻为荣誉而战，败下阵来未免有点垂头丧气。当然，输了还可以继续观战，加油助威，看别人斗蛋也是一种乐趣。优胜劣汰，直至还剩两个，却也难共存，一番决战，最终产生“年度蛋王”。

斗蛋也有不成文的规矩和有不外传的秘诀。比如物以类聚，蛋以类斗，鸡蛋只跟鸡蛋斗，不与鸭蛋鹅蛋较量。男孩只跟男孩斗，不同女孩纠缠。蛋都分大头小头，用小头进击，接触面小，冲击力大，无疑更有胜算。双方应在一个水平线上同时出手，若是一上一下，居高临下者占先机；若是一动一静，主动出击者讨便宜。

当然，人硬更需货硬，选蛋尤其重要。为了在斗蛋游戏中走得更远，甚至笑到最后，我们每年都会提前十天半月，拉开家里橱柜的抽屉，将里面的蛋一个个扒过来，拨过去，察形观色，拈重怕轻。按照我们的经验，同样大小，重量与坚硬程度成正相关；从形状上看，小头越尖，杀伤指数越高。就鸡蛋而言，蛋壳呈红色或褐色的大多结实，上面撒满点点雀斑丝毫无妨，也许更好；蛋壳呈苍白色者不足取，一般较薄且脆弱。煮鸡蛋也有学问，据说时间要长一些。

一蛋称王百蛋碎，打败别人不是罪。斗蛋的结果，不消半日，落败的蛋统统进了各自的肚子，唯有蛋王难求一败，硕果仅存。那是荣耀的象征，怎么舍得下口？当年又没有冰箱，几天下来难免变质发臭，最终只好扔掉，空留满脸的无奈和惋惜。

王文炎摘自《金陵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