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列斐伏尔空间理论解读微信朋友圈

2021-09-18 07:20张清霞
新媒体研究 2021年15期
关键词:朋友圈日常生活

张清霞

关键词 列斐伏尔;空间理论;日常生活;空间生产;朋友圈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15-0112-03

1 列斐伏尔空间理论简述

传统社会政治理论中,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研究的核心,空间仅作为背景出现,宛如故事上演的舞台。列斐伏尔指出,空间不是预设的、客观的或虚空的,空间是被生产出来的,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在当代社会,空间化具体表现为都市化、国家化、全球化,空间理论蕴含着对现代国家的强烈批判[ 1 ]。

列斐伏尔认为现代社会的生产重心已经从“物的生产”转向“空间的生产”。广义的空间生产是指社会空间是被生产出来的,狭义的空间生产特指抽象空间,后者作为同质化的社会空间及其程序化的空间秩序把一切价值视作交换价值[ 2 ]。“空间生产”是作为解释资本主义为什么没有迅速灭亡而提出的,列斐伏尔认为空间生产是资本主义得以延续自身的策略。列斐伏尔揭示了西方社会的发展阶段是从绝对空间到历史性空间,再到抽象空间以及差异空间。其中,绝对空间是中心化的,通过对自然的大量征用建构权力的绝对性,例如古老的神庙、中世纪的教堂等充满宗教和政治意味的空间都是绝对空间;历史性空间是瓦解绝对空间、孕育抽象空间的过渡阶段,这一阶段人们对资本原始积累的冲动远胜对宗教的尊崇,城镇开始大规模出现;抽象空间中,国家权力和资本权力结成了前所未有的强大联盟,商业变得普遍,政治经济主导着人们的生活,空间本身也成为商品;差异空间既是主导未来的可能性,旨在对抗抽象空间的同质化,又存在于目前抽象空间支配的空隙中,与之构成矛盾空间[ 2 ]。

为取代马克思关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二元辩证法,列斐伏尔提出空间的三元辩证法,分别指“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表征性空间”。“空间的实践”是指物质生产活动形成了社会空间;“空间的表征”是指被概念化的空间,是指代现实空间的知识性、概念性的符码系统;“表征性空间”则处于用户体验的范畴,它是指私人性的、想象的、经验性的空间[3]。

列斐伏尔晚年提出上述的空间理论,正是基于早年提出的异化批判和日常生活批判。实际上,异化批判、日常生活批判、现代国家批判,三者共同构成列斐伏尔一生的研究主题与思想脉络。异化批判是指,人类的社会实践都会按照“异化”的基本结构发展。每个人的行为先按照自发的秩序进行,接着形成理性的组织结构,最终会进入压抑的拜物教系统,这个过程具体表现为劳动分工变成剥削工人、有效的政治管理变成政党专制工具、哲学思想变成意识形态工具等。日常生活批判是指,技术、官僚系统、商品世界不仅在公共场所还在私人空间殖民了我们的日常生活。随着社会分工的细化和专业化,现代社会远离了前现代的日常生活,使日常生活具备了单调且平庸的工作属性。人们在电影院等娱乐空间制造对日常生活的想象,但这种日常生活依然受制于技术、官僚系统、商品世界。为克服异化的社会对个体日常生活的异化,列斐伏尔鼓励人们向公共领域复归,以恢复个体的总体性生存[ 1 ]。

2 微信朋友圈建构新的社交空间

2021年1月19日,在“微信之夜”演讲中,微信事业群总裁张小龙披露最新数据:每天有10.9亿用户打开微信,7.8亿用户进入朋友圈,1.2亿用户发表朋友圈,其中照片6.7亿张,短视频1亿条。

由此看来,微信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聚合了用户大部分社交关系的“生活中心”,而朋友圈则是“中心的中心”,是一个重要的媒介地点。根据空间的三元辩证法,朋友圈的社交空间可以视作“表征性空间”的一部分,它为个体提供了统治权力之外的创造性空间,充满独特象征的私人空间,也构筑起现实社会抽象空间之外的差异空间。用户通过文本生产,在其中完成自我呈现、社会关系管理等行为。微信朋友圈不仅提供了交往的空间,还深刻影响了人们的交往心理和行为,结构性地重塑了人们的社交关系,进而在社会层面产生更加深远的影响。然而作为现实社会的一部分,这一空间内依然存在空间表征,比如情人节期间发布在朋友圈的文案常常带有消费主义色彩。

在传统的新闻媒体中,用户所接触的文本来自比其生存空间更遥远的地方,用户在使用媒介产品时缺乏亲近感。在朋友圈这个社交空间中,人们跨过“观看图景”,进入“书写图景”。使用者从“受众”变成“用户”,具备更强的主体性,可以生产自身的文本。其生产的文本是依据自身的话语实践,其文本触达的用户主要是以文本生产者为核心向外辐射的社交圈成员。每个用户都可以兼具文本生產者和观看者的身份,某种意义上成为彼此所接触信息和观点的“把关人”。文本往往采用亲和的叙事方式,素材往往来源于日常生活,在书写时就在一定程度上预设了观看者的身份和态度等。对文本观看者而言,即使内容是关于公共话题而非文本生产者自己的日常生活,这样经由有现实关联的人转译而来的文本也更具真实感和亲近感。

虽然朋友圈文本是可生产的,但往往依托于现实,受众在解读其文本时也会结合现实交往情况、对文本生产者的现实印象。“拼单名媛”之所以引起社会热议和嘲笑,是由于她们营造出来的朋友圈形象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朋友圈作为社交空间,并不脱离社会生产关系。空间既在建构社会关系和社会权力秩序,也凝结着生产关系,隐喻着既有的社会权力秩序。

朋友圈并非对社会现实的复刻,它生产出新的空间及数字社交秩序,这一空间既存在对日常生活的解放和仪式化,也隐含着政治经济对日常生活的规训和压制力量。一方面,在现代化的生产方式下个体因趋于原子化而压缩日常生活、体验甚于前现代社会的孤独感,列斐伏尔认为向公共领域复归可以缓解对日常生活的异化状态。而微信朋友圈某种程度上正为人们的交往、公共事件的探讨、社会的整合提供了这样的公共领域,它建构的社会图景贴近现实社交圈,这些来自强相关他者的大量信息,增强了用户与周遭环境的心理联结,缓解人们面对广阔世界的焦虑和无助。另一方面,由于朋友圈展示的内容都是经过筛选的结果,往往是文本生产者希望他人接触到的信息,故而带有一定表演性质,这样经过美化处理的信息更容易营造出良好的个人形象,更容易唤起文本接收者的羡慕或焦虑感,也强化了潜移默化的文本生产规则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

3 对日常生活的重构

列斐伏尔这样定义日常生活,“日常生活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剩余物,即它是被那些所有独特的、高级的、专业化结构性活动挑选出来用于分析所剩下的‘鸡零狗碎,因此也就必须对它进行总结性的把握,而那些出于专业化与技术化考虑的各种高级活动之间也因此留下了一个‘技术真空,需要日常生活来填补。”[4]日常生活联结着一切活动,塑造着人类本身和人的社会关系,友谊、爱情、游戏等关系在日常生活中得以表现和实现。

美国文化研究学者詹姆斯·凯瑞提出传播的传递观和传播的仪式观两大研究路径[5]。朋友圈的文本侧重仪式而非传递,它不仅满足了人们对日常生活的叙事需求,也是对日常生活的审美化表达,对现实进行了重新的定义和建构。发布朋友圈某种程度上是日常生活的仪式化,也是对仪式的日常生活化,其中的文本经过筛选,隐含着传受双方的期待。这种看似自由的文本生产,也在接受着新的数字交往逻辑的规训,因此并非是对日常生活的完全照搬,而是一种重构[6],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第一,朋友圈这一空间中的社交关系具备显性化、区隔化的特点。在这一媒介仪式场景中,边界区隔非常明显。围绕文本发布者这一“中心”展开,将不同圈子的类别和亲疏关系进行清晰界定,通过设定文本的可见与否,来管理人际关系,自主选择激活、加深、疏远或断绝某个社会关系。

第二,线上线下双重关系,使得朋友圈文本天然容易“去魅”,但在精致的审美化表达下又具备一定程度上“复魅”的潜质。社交从身体在场转化为文本在场,在强联结的社交关系中,文本从“熟悉的人”流向“熟悉的人”,接受者结合线下交往的实际情况对信息进行判断和解读,在解码过程中融入自己的价值观预设和情感预设;在弱联结的社交关系中,则由于现实交往程度不深,文本之外的信息储备不足,更容易出现理解偏差[7]。

第三,社交行为具备一定伪装性,追求人际关系的和谐。发布在朋友圈的文本往往受到正向反馈,因为社会化媒体使人际交往具有了更强的表演色彩。朋友圈主要依托强关系的熟人或弱关系的半熟人,且并非完全私密,共同好友可以观看互动情况。迫于社交压力,互动化的解码往往缺乏反抗,旨在维持人际关系、将社交资本转化为更多社会资本。

4 隐秘的空间生产

朋友圈的私密性往往使人忽略其中隐含的空间生产,这种空间生产主要体现在日常生活被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收编,人们在朋友圈仪式空间的规训中丧失主体地位。

空间生产有三种形式,空间首先可以作为生产资料和消费品来生产剩余价值,其次可以巩固生产关系和财产关系的再生产,再次可以通过生产空间的各种符码来巩固政治和文化权力[ 8 ]。与之对应,朋友圈的空间生产有下述方式:

第一,在互联网日趋基础设施化的数字时代,用户在社交媒体的每一次点击,对互联网公司而言都是维系其生存的流量,用户花在社交媒体中的时间和注意力是不同社交媒体角逐的战利品。在此视角下,朋友圈成为消费品,微信像其他社交媒体一样费尽心思留住用户的注意力,用户也在某种程度上以成为数字劳工的方式协助其完成空间生产。

第二,在朋友圈立下的“人设”、利用朋友圈实现的资源联结,一定程度上会对现实生活产生实际影响,巩固现实中的生产关系和财产关系。与此同時,虽然朋友圈让人们看似在一定程度回归了日常生活,加深了人际联结,但在社会极速发展、消费主义盛行的困境中,人们的自我表达依然是受到曲解和压抑的,本应归于日常生活中的妙趣、闲适以及主体的本真被卷入社会生产环节中。

第三,人们追求成为良好的“人设”符号,以符号解读他者,也以符号塑造自己。文本以“未说出全部真话”的方式建构起对日常生活的想象,可能与真实的日常生活相差甚远,却使文本生产者和观看者对彼此的日常生活产生更高预期。社交可视化带来的危机感,让人们直观感受到自己是否受欢迎,自己生产的文本是否接收到足够多的正向反馈。人们彼此观看与被观看,形成新的社交焦虑。

列斐伏尔说,“空间的生产,开端于身体的生产[ 1 ]。”比如消费主义使得身体不断商品化,这一趋势也体现在朋友圈中。那么如何在社交至死的时代维持个体的完整性?如何在空间生产的洪流中,维持个性、创造性、自然性?人们对所有空间的感知都是通过身体实现的,被动的身体和能动的身体在空间中汇合,因此身体正是把人从朋友圈这一社交空间的规训与压制中解放出来的重要钥匙。

在《节奏分析》一书中,列斐伏尔厘清了空间、时间和日常生活三者之间的关系。他认为时空中的运动产生了节奏,自然节奏和社会节奏既有冲突又在时间中彼此适应。节奏虽然具有重复性但并非完全重复,那些超越常规节奏的不可预见的差异正是人类创造性之源。空间中的身体构成了节奏的总和,自然节奏和社会节奏以身体作为连接点,在身体空间中实现和谐的节律。

我们面对微信朋友圈为代表的数字时代社交空间时,身体并非被动接受社会烙印的客体,它具有自身的反抗性,我们可以用身体体验想象空间,用身体的实践构建新的空间,在社交媒体异化人的过程中让自己保持自然的节律。

参考文献

[1]刘怀玉.现代性的平庸与神奇:列斐伏尔日常生活批判哲学的文本学解读[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李春敏.马克思的社会空间理论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3]陆扬,王毅.文化研究导论:修订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

[4]王伟凯.生活哲学论[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3.

[5]凯瑞.作为文化的传播:“媒介与社会”论文集[M].丁未,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6]赵红勋,张卓.微信朋友圈的空间叙事探析[J].编辑之友,2018(6):38-43.

[7]曾哲扬.“日常生活”与“仪式空间”:微信“朋友圈”文本与社交互动研究[D].兰州:兰州大学,2017.

[8]李秀玲,秦龙.“空间生产”思想:从马克思经列斐伏尔到哈维[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5):6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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