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念尔

2021-09-25 02:41三月逢江
花火彩版B 2021年7期
关键词:仙女星星

新浪微博│三月逢江

① 揣进口袋就带走

六月,就算是晚上十点,桑朵火车站里依然闷热得很,几个等车等得不耐烦的大叔打起了扑克,贺禄尔坐在另一头的椅子上,坐姿笔直,正闭目养神,手边是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

不知过了多久,大厅里终于响起了广播:“工作人员请注意,由N城开往Q城方向的Z577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有乘坐Z577次列车到Q城方向的旅客,请到B候车区检票口检票进站……”

贺禄尔这才站起来,慢悠悠地走过去,排在队伍末尾。等终于轮到他时,他一扭头,注意到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即退出了队伍,朝着那人走去,在对方身后停了下来。

他的前面,正是一路偷偷跟着他过来的程岁岁。

贺禄尔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比他矮上二十公分的女孩受惊似的转过身,差点儿撞进他的怀里。

程岁岁抬头,意识到自己被抓包后缩了缩脖子,在贺禄尔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下心虚地开口:“嗨,鹿鹿,好巧啊!这么晚了还能在这里碰见你!”

贺禄尔见她伸手摸向右耳耳垂,这是她打坏主意时的小动作。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在贺禄尔面前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小动作了。

果然下一秒,程岁岁指向便利店,露出标准的蛊惑人心的笑容:“你先别动,我去给你买几个橘子吧!”

说罢便要逃跑。贺禄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程岁岁便偃旗息鼓了。

离发车只有十五分钟了,检票的人越来越少,贺禄尔拿过她的行李箱,牵着她走到候车区。

程岁岁挣了几下,他却握得更紧了。她盯着贴在自己皮肤上的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撇撇嘴,道:“你干吗?你的车就要开了。”

贺禄尔一言不发,拿着手机约了出租车,这才道:“我叫了车,你上车后给我发一下车牌号和定位,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程岁岁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提出抗议,便又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此时语气已是十分无奈:“程岁岁,我是去打工的,我要坐三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中途转三趟车。如果你打算去旅游,你应该坐飞机,坐头等舱。”

程岁岁的眼睛有点儿红,倔强地盯着他,贺禄尔叹了一口气,大掌揉上她的发顶:“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贺禄尔转身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女孩的呼喊:“贺禄尔,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那天不是故意要说出你的秘密的。对不起,我们和好吧!”

贺禄尔脚步一顿,回过头对她笑了笑,在她的拳头送上来时也握拳与之碰了碰,这是他们俩每次争吵完又达成共识后的标志性和好动作。

“我没有生你的气,快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贺禄尔检完票脚步坚定地走向站台了。火车轰隆隆驶进站台时,贺禄尔回头看向程岁岁,女孩隔着玻璃对着他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这一刻,贺禄尔贪心地想,程岁岁怎么不能是个洋娃娃,或者是他的猫,是他揣进口袋就能够带得走的东西?

②呼之欲出的名字

贺禄尔刚在车上坐下,便接到了司机的电话,司机在车站外等了十分钟,依旧没等到人来,程岁岁也不接他的电话。

司机取消了订单,贺禄尔只好打电话给程岁岁的父亲,让他来火车站接人。

做完这些,贺禄尔靠着椅背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出了声,然后拿过手机给程岁岁发微信:“那些都不是我的秘密。”

程岁岁没有回复他,贺禄尔闭上眼睛,在颠簸摇晃中梦到了高考后同学聚会的那个晚上。

嘈杂的KTV包厢里,众人围在一起玩老套的纸牌游戏,抽中大王的人要满足其他人的一个要求。

贺禄尔坐在角落里,少年气质清冷,仿佛和这个热闹的小天地隔绝了开来。众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贺禄尔侧头一看,程岁岁脸上映着彩色的灯光,正咧嘴傻兮兮笑着。

她手上拿着那张大王,“噌”地站起来,一开口贺禄尔便知道这人醉了。

“终于轮到我拿大王了!”

众人哄笑,正要给她提要求,程岁岁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噘得高高的嘴唇上:“嘘!我要给大家讲個秘密!”

高中毕业生能有什么秘密?无非是谁喜欢谁,谁暗恋谁。此刻大家全都竖起耳朵,期待着听她向谁告白,贺禄尔也淡淡地看着她,却见她一根手指精准地指向了自己。

他呼吸一滞,便听到了对方喊他的小名:“鹿鹿!”

“他小时候,被邻居家的鹅追了三条巷子,磕掉了半颗牙。”

这还没完,程岁岁又摇摇晃晃地朝他扑过来,跌倒在他怀里的那一瞬,贺禄尔嗅到了醉醺醺的气息,带着青果子的香甜味道。

“他还……还掉进过湖里,一朵荷花都没给我摘到……”

程岁岁爆了两个别人的秘密,砸吧砸吧嘴,满意地靠在受害者颈侧睡了过去。

第三天下午,贺禄尔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他表哥在川北开的一家客栈。表哥家里出了点儿事,目前待在桑朵,他便趁着暑假过来帮忙。

院子就在大山脚下,前面是一片碧蓝的湖泊。贺禄尔风尘仆仆地推开院门,在一大片蝴蝶兰中看到了笑容依旧明媚的少女。

“鹿鹿,你来啦!”程岁岁坐在行李箱上,在他愣住时蹦跳着过来,从头到脚除了那两根麻花辫稍微凌乱一点儿之外,完全看不出疲惫样儿。

程岁岁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将皱巴巴的车票伸到他眼前:“你瞧,Z577,同一趟车。”

贺禄尔无语了。

程岁岁挑了挑眉,一副大获全胜的表情,嘴上却说道:“哎,那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呀?”

“你知道吗?我忍了三十二个小时没开口问你,就怕一不小心泄露了我的行踪。”

程岁岁围着他转,欢乐得每个字都像飘了起来:“你别跑啊,你快告诉我呀!”

③炸成一颗颗焦糖奶香味的星星

贺禄尔跟贺妈妈视频报平安时,程岁岁凑上前来抢镜,整个屏幕都是她的笑脸,贺妈妈大吃一惊,只好连连嘱咐贺禄尔要照看好她。

挂断视频后,程岁岁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有多听话你不知道吗?”

賀禄尔嗤笑一声:“我自求多福吧。”

程岁岁和贺禄尔十一年前就认识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程岁岁家楼下,贺禄尔妈妈的小吃店前,确切来说,是程岁岁家租给她的店面前。

程岁岁穿着公主裙踩着滑板路过,突然旁边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她吓得在店门口摔了个四脚朝天。

前几天学校刚消防演习完,这样的动静吓得她以为发生了爆炸,刚想弃车逃跑,贺禄尔匆匆跑了上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爆米花。

贺禄尔是拿着热乎爆米花来哄人的,二话不说塞了两颗进她的嘴里,从此程岁岁便爱上了他家那台爆米花机,缠上了满身都是焦香味的贺禄尔。

那时的贺禄尔还事事依着她,可人长大了,现在程岁岁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巴了,只好仗着对方赶不走自己,变成了贺禄尔的尾巴,半夜两点敲响了贺禄尔的房门。

“鹿鹿,你睡了没呀?”

屋内的贺禄尔早被她弄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此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似的。

他听见程岁岁在外头徘徊的脚步声,一会儿停下扭扭他的门锁,一会儿扒扒他的木窗,在她又开口喊“鹿鹿”时,他小声回道:“别吵了,我睡熟了。”

程岁岁在窗外笑得不得了,又小声问道:“醒醒来看星星呀,你梦里面肯定没有这么亮的星星!”

贺禄尔无奈,只好起床,一开门便丢了张薄毯到程岁岁头上。女孩儿躲在毯子下面笑,灿若繁星的眸子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

贺禄尔移开眼睛,往楼下走去:“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刻,我明天还得工作,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程岁岁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从他身边小跑着经过,往院子里搭来观景的白塔上跑去。

“我怎么感觉有时差呢?我睡不着。”

贺禄尔跟上去,提了提她滑下肩头的毯子,两人肩并肩坐在藤椅上。

天上的确是有最亮的星星,眼前的湖面也变成了墨蓝色的星空。

夜风吹来,凉飕飕的,程岁岁瑟缩在毯子里瞟了一眼贺禄尔,撞了撞他的肩膀:“分你一半?”

浓重的夜色模糊了他的脸,程岁岁多了一分勇气,没等他答话,便拽起毯子的另一头盖住他宽厚的背,搭在他的肩膀上。

“别客气嘛。”

贺禄尔抗拒的手放了下来,程岁岁偷偷笑出了声。

许是气氛太过尴尬,程岁岁忽地指向天空,问道:“你看,那是哪颗星星?”

贺禄尔看过去,淡淡地说道:“启明星。”

程岁岁却笑嘻嘻摇头:“它下边有一颗小星星,叫小仙女星,星星下边那座最高的山叫作王子峰。我给你讲讲它们的故事。”

贺禄尔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才发现那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和黑黝黝的巍峨山峰。

程岁岁最大的爱好就是地理和摄影,高考填的志愿也是这一方面的,贺禄尔便认真听了起来,随后发现这个故事越来越离谱。

“从前,有一位小仙女趴在天池边玩耍,突然听到下界一声巨响,大仙女告诉她,那是人间一位小王子在变戏法,小仙女就决定下凡看看,偷偷看一眼王子的戏法是什么就好了。

“她就趴在云彩里往下看,看到了王子摇着一台古怪的机器,嘭嘭嘭嘭地就炸出好多好多颗星星!有焦糖味的、奶香椰子味的……”

程岁岁一边讲一边偷瞄他,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后也笑了出来,问道:“那你猜猜小仙女最喜欢什么味道的?”

贺禄尔也侧头看向她,两个人靠得极近,气息相缠,程岁岁能借着满天星光看到他眼里的自己。

“榴莲味。”贺禄尔退开一点儿距离,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程岁岁吃痛,又恨期待落空,噘着嘴巴哼道:“小仙女说她最讨厌吃榴莲了!”

贺禄尔低低地笑了,主动问道:“那座山真的叫王子峰吗?”

非专业地理研究者拍着胸脯道:“以前不叫,现在就有这个名字了!”

贺禄尔道:“人家天价命名行星,你一分钱没花就命名了一颗星星和一座山峰,好霸道。”

程岁岁仰起来头,立刻又想到什么似的,拽了拽贺禄尔的袖子,道:“回家前我们去爬王子峰,好不好?”

“如果我先登顶,你就告诉我,你的那个秘密。”

“如果你先登顶,我就跟你讲完小仙女星和王子峰的故事。”

贺禄尔的心跳如擂鼓,低头和程岁岁对视时,他几乎敢肯定,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甘之如饴,他都会如愿以偿。

④非非物质文化遗产,你要好好珍惜

次日,程岁岁爬起来时已经下午了,完全倒好了她口中的时差,她收拾好下楼,却发现贺禄尔不见了,而且联系不上。

客栈里还有一个本地姑娘,是负责办理入住的,程岁岁吃着贺禄尔留好的饭,和她一番沟通下来,才知道贺禄尔为了熟悉周边,一大早起来和住客一起去了景点。

程岁岁二话不说,背上摄像包,打开手机导航就找去了。

她跟着导航来到了山上,这是一个大景区,上山的缆车前排了长队,入口处也来来往往都是人,她搜寻了一圈,已是大汗淋漓,依然没有找到贺禄尔的踪影。

旁边有位老人摆了个小摊,正用彩绳编织手镯和挂件,程岁岁便一屁股在老人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乖巧地跟老人搭话聊天。

贺禄尔找来时天就要黑了,程岁岁还坐在石凳上,只是沾了一身的泥土,像是在土里滚了一圈,膝盖处裤子都蹭破了,正流着血。

贺禄尔见了心头一紧,连忙跑了过去:“程岁岁!”

程岁岁闻声仰头,见到他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只是贺禄尔见她左边的脸颊上也有道刮伤,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来啦……”

“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为什么到处乱跑?”

贺禄尔拉着她站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圈,没发现其他伤口后松了口气,但语气仍然不好:“这是怎么搞的?”

程岁岁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吓得缩起了脖子:“就摔了一跤……在那里拍照,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贺禄尔顺着程岁岁的手指,看向了山沿,顿时呼吸一滞,拉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不能靠近边缘吗?摔了一跤是小事,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贺禄尔一吼,程岁岁便红了眼眶,先前不觉得痛的伤口现在刺痛发痒,激得她落下泪来,又匆匆低头掩饰。

小摊子的老太太看见了,赶紧做和事佬,劝道:“没事没事,我帮你看着她呢。小姑娘受伤了,怕痛着呢,小伙子赶紧哄哄女朋友。”

贺禄尔看见她的泪,心头火也平息下来,只剩下后怕和懊悔。他上前一步,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以后我每次出门都带上你,你别乱跑了,好吗?”

低垂着的小脑袋点了点,贺禄尔在她面前弓下身来,扭头看着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程岁岁抹掉眼下的一片湿润,吸着鼻子趴在了他的背上,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还不忘回头跟老奶奶道别。

宽阔的山路上,游客已经不多了,贺禄尔背着她慢悠悠地走着,步伐平稳,生怕一不注意,又把他背上的女孩给摔了。

两个人也不说话,一路走到山下。

突然,贺禄尔眼前有一抹红色晃了几晃,随后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平安符挂件,用红绳编成一个菱形,中间用金色珠子填充了,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岁岁平安。

程岁岁趴在他耳边,湿润的呼吸吹拂起他鬓边的头发,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跟奶奶学做的,送你了。”

“非非物质文化遗产,你得好好珍惜。”她的声音还带着委屈。

⑤“程岁岁,你可以喜欢我吗?”

程岁岁不是第一次在贺禄尔背上睡着了。

她半张脸贴在贺禄尔的左肩上,一道银丝从嘴角挂到他的衣服上,她砸吧着嘴,梦里是上一次贺禄尔背自己的场景。

就是那次从KTV回家。

程岁岁沾酒就醉,偏偏那天晚上有要壮胆才能说出来的话,结果喝醉了,更加怂了。

贺禄尔稳当地把她背在背上,叫的车来了,她却不肯从他背上下来,一双细胳膊勒得贺禄尔喘不过气来,他无奈,只好背着她走回家。

程岁岁虽然双手在贺禄尔脑门上交叉,一左一右地扯住了他的耳朵,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

夜风吹来,谁也没有开口打扰这份宁静。

再走过一条小巷子,贺禄尔哼起了歌,在他轻柔无比的歌声中,程岁岁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第二天她下楼找贺禄尔时,便听闻了他要只身去川北的消息。

这次的梦里,程岁岁没有睡着,她安静地听着他唱歌,心脏扑通乱跳,预备在歌声停下的第一秒,就跟他说出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敢说出口的话。

歌声戛然而止,他也停了下来,路边的紫薇花飘落下来,有一朵停在了他的右肩上。

程岁岁想伸手去拂,还没动手,贺禄尔一侧头,她便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在她懵懂又有些飘忽的目光注视下,他温柔的声音响起:“程岁岁,你可以喜欢我吗?”

程岁岁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怦怦作响,印证了他的紧张和期待,她脑袋却直接死机,忘了回答。

贺禄尔也分不清,那时她脸上的红晕是因为动心还是因为酒精在作祟。

程岁岁在客栈养了三天伤,又开始跟在贺禄尔身后疯跑了。

但是此时是旅游旺季,客栈里旅客来来往往,贺禄尔分身乏术,只好在后院辟出一块地来,让程岁岁随自己心意去种花。

程岁岁到市场上买了一堆花和肥料来,在某个雨后清爽的早晨,将花移植到了院子里。

红的、紫的、黄的、粉的……乱成一团,程岁岁却十分有成就感,拍拍手上的湿土,准备把贺禄尔喊来,惊艳他。

一转身,她发现白塔上一个陌生男人正注视着她,她愣了一下,随后跟他挥手打招呼。

贺禄尔也下楼走了过来,喂了她一块儿小面包,和她蹲在一起看那些五彩缤纷的花。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玫瑰、玫瑰、玫瑰,还是玫瑰。”

贺禄尔看着满园子不同品种的月季,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好品味。”

程岁岁竖起大拇指,回应道:“有眼光。”

两人正嬉笑打闹着,白塔上的男人也走了下来,脖子上挂着一个摄像机,程岁岁一眼就认出来,是她最想要的一套顶配设备。

男人走过来,先是和贺禄爾点头打招呼,随后微笑着递给程岁岁一张名片,上面写的是“《国家地理杂志》专栏编辑”。

男人开口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孟迟,你是叫岁岁?”

程岁岁有点呆愣愣地看着他。她知道孟迟,甚至收藏过他的杂志。贺禄尔则轻轻拉住程岁岁,将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孟迟笑了笑:“我没有恶意,只是在大厅里看到你挂在那里的照片,觉得你挺有灵气,想和你交流一二。”

⑥追逐一颗星

程岁岁和孟迟一起吃了个晚饭,得知他是和他的团队来采风的,第二天晚上就离开这里前往青海。

孟迟离开时,给了她一张行程图,又向她发出一起前往青海的邀约,并且介绍了他团队中的三个女孩子给她认识,让她安心。

程岁岁飘飘然地回房间,发现贺禄尔已经等在了她的房门口。她激动地跑上前,跟他分享自己的意外收获,只是她还没拿定主意。

贺禄尔却坚定地说:“去吧。”

程岁岁一颗雀跃的心缓缓沉了下来。

程岁岁找到孟迟,答应了他的邀约。孟迟看着她写满郁闷的一张小脸,笑着问道:“我看你上次并不是很想去,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程岁岁撇着嘴,拉着团队里的一个姐姐,傲娇道:“男人就不能宠着,对不对?得晾一下他才懂得珍惜!”

孟迟挑挑眉,打趣道:“哦,原来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啊。”

几个人都友好地笑了起来,程岁岁臊得红着耳朵逃跑了。

程岁岁嘴虽硬,离开时却在客栈前抱住了贺禄尔,将小脸埋在他怀里,像是贪恋似的不肯离开。

孟迟在一旁补刀:“嘿,小情侣克制一下,也就分开十天而已。”

贺禄尔拍拍胸前毛茸茸的一颗小脑袋,程岁岁这才抬起头来,盯着贺禄尔的眼睛说道:“我去拍星星和冰河给你看。”

“我会写信给你,你记得想我。”

有些耳熟的话从程岁岁嘴里说出来,两人身份置换,贺禄尔却不能像程岁岁那样,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千里奔波。

他只能笑笑:“好。”

程岁岁离开的第三天,贺禄尔忙着招呼住客,表哥推开了院子的门,看到五颜六色的园子愣了半晌:“谁在我这儿追求艺术了?!”

表哥处理完事情回来了,贺禄尔便想着离开。他收到一张程岁岁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程岁岁笑容满面,伸手向头顶抓去,繁星仿佛就停在她的指尖。

贺禄尔坐在白塔上,看着远处屹立着的王子峰,山尖上是闪着微光的小仙女星,心里做了决定。

他又在客栈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一批结伴前往王子峰的背包客。

⑦岁岁平安常欢愉

程岁岁一行人刚从雪山上下来,正坐在返回酒店的大巴上。

她冻得浑身抖个不停,抱着摄像机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因为缺氧,脑袋还晕乎乎的,帽子下露出的眸子却格外明亮。她翻看着自己拍的照片,思考着要给贺禄尔寄哪张照片。

一回酒店就寄过去的话,她回到川北客栈的时候,照片刚好能送到。

想到这里,程岁岁露出狡黠的笑容。

坐她旁边的同伴开口道:“又在想你那小竹马呀?”

程岁岁加入团队后,作为队伍里活蹦乱跳的可爱老幺,理所当然成了团宠,众人时不时就拿贺禄尔来打趣她。

一开始的称呼还是“客栈里的小帅哥”,后面变成了“岁岁男朋友”,又在程岁岁羞愤的抗议之下,改口成“你的小竹马”。

这一次,程岁岁缩了缩脖子,两分钟后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对方早就和别人聊到了另一个话题了,侧耳靠过来,听到女孩答道:“回去了我就要落实他男朋友的身份啦。”

程岁岁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扯掉自己的帽子,看向车窗外。幻想中的美好生活正朝着她呼啸奔来。

而另一边,贺禄尔登上了王子峰。

他站在山顶俯瞰脚下的连绵的山脉,拿出手机来给程岁岁发微信。

他还没有忘记两人的约定——如果他先登上山来,那就说出自己的秘密。

编辑完内容,贺禄尔深吸一口气,按下发送键,身边的同伴却突然尖叫一声,贺禄尔还没反应过来,脚踝便被一只手拽住,两人一同坠了下去。

其余人扑了上来,却不敢上前,惊慌地看着山边塌陷的一角,耳边充斥着尖叫回声。

出大事了。

贺禄尔的手机甩到一旁,屏幕上是和程岁岁的聊天界面,贺禄尔第二次问出那个问题:“程岁岁,你可以喜欢我吗?”

可手机左上角的信号格是灰色的,一分钟后,就在屏幕要熄灭前,那条消息前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贺禄尔是被山间的夜雾冻醒的,他一恢复意识,便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被拆卸重组了一般,身上满是刮伤,鲜血淋漓。

他躺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想从背包里拿出急救用品和食物,伸出手却无能为力。

他只好仰躺着,眼睛缓慢地一开一合,涣散的视线终于聚焦了,透过枝叶,他看到了小仙女星。

贺禄尔勾勾嘴角,带血的笑容有些自嘲。

他追随着自己的星星努力跑来,可到了目的地,一抬头才发现——原来星星仍在天边。

他永远追赶不上自己的星星。

“岁岁……”贺禄尔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来。

贺禄尔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被抽离,血液都朝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去,然后流失。

他只能看着小仙女星,虔诚许愿:“希望程岁岁,岁岁平安常欢愉……”

如果我死去……那让她永远不再记得我。

贺禄尔闭上眼睛时,睫毛上的露水從他眼角滑落,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犬吠声在丛林里响起。

⑧小仙女星

关于程岁岁没能讲完的故事,贺禄尔这里有另一个版本。

王子活在尘埃里,某日路过凡间的小仙女匆匆一瞥,他就开始使尽花招吸引她停留下来。

小仙女趴在云彩上看着他的每一刻,王子都将头仰得高高的,脚也踮得高高的,只想离她再近一点儿。

当他伸出脏兮兮的手试图捞住她的裙摆时,每次都抓了个空。

⑨一张照片,从青海寄到川北,又从川北寄回桑朵

要出发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程岁岁陪着贺妈妈去了趟警局,取回了贺禄尔遗留在川北,被救援队找到的东西,其中包括那部手机。

手机早没电了,还沾着王子峰的泥,程岁岁充满电,看到了那条没来得及发出去的消息。

她眼睛一红,盈盈水光在眼眶里聚集起来,手背一抹,全是眼泪。她“噔噔噔”地往楼下跑。

楼下的爆米花机旁摆着一把摇椅,住了一个月院才回来的賀禄尔就坐在上面,两条腿都打上了石膏,手上的蒲扇摇啊摇。

程岁岁小跑着来到他面前,扒着他的椅子,戳了戳他的手,直到装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你的秘密吗?”

贺禄尔的脸色在看到那部手机后变了,程岁岁却笑嘻嘻地读出了那条消息,彻底臊红了他的耳根。

“程岁岁,你可以喜欢我吗?”

程岁岁凑上前来,贺禄尔目光躲闪,她便双手齐上……捏住了贺禄尔的耳朵。

少女噘着嘴嗔怪道:“贺禄尔你是猪吗!”

“我喜欢你这么久,你都看不出来吗?”

贺禄尔扭动着的脑袋突然就停止了挣扎,惊喜地回望着她:“以前不敢相信,害怕是错觉,现在是肯定。”

贺禄尔一手指向旁边矮凳上的文件袋,示意她打开来看看。

程岁岁拿过来,从里面倒出来一张照片,是她拍的雪山。

照片背后是她写的歪歪扭扭的一串字——贺禄尔,请把我也当作一个平安符,一串挂件,我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

一张照片,从青海寄到川北,又从川北寄回桑朵,终于带着小姑娘的情谊,送达收件人的手上。

贺禄尔看着又要掉眼泪的程岁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她的小脑袋揽至自己颈边。

眼泪打湿他的脖子时,贺禄尔轻笑出声,心里计划着要怎么对她好,但又想,他的小姑娘这么好,用余生来回应这份爱意,他都担心不够。

我提起十分勇气追星辰,星辰却决意奔赴我——从此,贺禄尔的夜空中,只有怀里这一颗星星,再看不见别的星光。

(编辑:八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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