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旧书商的往事

2021-10-01 08:12新金人
阅读时代 2021年11期
关键词:王叔书商书友

新金人

王叔

因为喜欢旧书,自然和书摊的书商有来往。有位书商在我印象里一直记忆深刻:高高的个子,异于同行的整洁,说话的尖刻,还有那经常有好书冒出且不准还价的专横。他在市场上其他书商都得敬而远之,因为他拿别人的书,总是给人家他自己定的价,意思意思而已,也不是不给钱,反正书拿走了。久而久之,大家习以为常了,也就私下里调侃他几句,对他这种无赖习性见怪不怪了。他姓王,比我年长,我称呼他王叔。

有一次,一书商收了一批某艺术专科学校的藏书,里面画册特别多,都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期的出版物,市场上淘书的人蜂拥而至,把书商围个水泄不通。王叔当然不甘落后,直接抢过了那个书商手里的编织袋,他一个人自己选书,中意的留下,放在脚下,不中意的扔在书堆上,让大家抢夺。这样的场景,断断续续上演过好几次了……

还有一次,更有戏剧性:我选了一本汉砖的小册子,正在翻看。恰巧王叔在旁邊,他要看看。我没多想,顺手递给他,就准备付钱给卖书的人。我正准备和卖书的议价,结果王叔大声说,这书他要了。卖书的和我俩都熟,他看看我,又看看王叔,明显是左右为难。结果可想而知,书让王叔拿下了。这时,我身边其他的书友出于义愤,有的鼓动我去要那本书,有的讥讽王叔的蛮横无理。我知道书是要不回来的,不如认栽吧。

在旧书市场,有好书出现,必须得抢,斯文的人根本没有机会。我又不屑于与人争抢,往往都是看着中意的书让不顾面子的书友抢走了。但是,说到平心静气淘书,我自忖还行。比如,在王叔的书摊,我买过人民文学出版社上世纪五十年代带曹雪芹画像的四册本《红楼梦》,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版《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华书局影印版精装本《黄丕烈顾广圻书目题跋》,文学古籍刊行社精装本《世说新语》(一二),人民出版社八十年代影印版《中央副刊》……而这些书都在二十元以下,比起那本让王叔抢去的汉砖小册子,我的所得已经远远超出了。

小吴

认识旧书商小吴是很久的事儿了,那时候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他摆书摊的公交站点,下班时候每每看到他出摊,我就会中途下车去看看,期待有心仪的书出现。小吴为人热情,个子不高,微胖,微黑的脸庞,不算大的眼睛透露着机灵。他的书摊杂志比较多,文史类旧书零星几种。后来以小说居多,各种演义,各种公案,各种传奇……

有一次,我买了一本《阿英文集》,就顺势问他,为什么不进些这种类型的书呢?他说不知道该进什么书,因为下岗,摆个书摊,挣点钱。他卖给我的书比旧货市场的便宜,人又机灵,我就给他建议,进一些中华书局、上海古籍的书。

以后再遇见小吴,他非常高兴地说,按我意见进的书,很好卖,因为这个站点周围都是大连的高校,来买书的有教师,教授,还有大学生。如此一来,我们便成为了朋友。

我有想买的书,就打电话告诉他,让他帮助留意。他也非常守信,答应的事儿,做不做得到都会及时回复我。再后来,我建议他自己读书目,读书话,读出版年鉴。既然要卖书,就要了解书。版本目录学的知识是必须掌握一些的。比如卖一堆的二流出版社的古典小说所得,不如卖沪古一套《石头记》。当时(2005年),他卖了一套沪古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得了二百八十元,兴奋得立马打电话给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小吴年轻,又精明,进货渠道广,买家也多,旧书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我有旧书要出让,他也给包办了。三联版的《中国近代手工业史资料》《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他都给我卖出了每套一千的高价。有的旧书品相差,后来又买到相同的品相好的书,我就把淘汰下来的书放在他那里,要是时间长了没有回音,我就当送给他了。

助人的时候,真诚以待,才会在以后有别人的无私相助。书友如此,朋友也如此。

徐师傅

徐师傅家住县城,来市内旧书市场需要乘坐早班的绿皮火车。春夏还好,天亮得早,也不冷,肩扛手拽着装满书的蛇皮袋,尚能捱得过去;秋冬天寒,早上又没阳光,搬运沉沉的书,要辛苦得多。徐师傅的书,以文史类居多,颇受买书人追捧。如果说有不足的话,那就是他卖的书往往不成套,比如有上册没下册,或者有上下册,没有了中册……即便如此,大家看见他来到市场,还是会团团围住,眼睛紧紧盯着徐师傅即将打开的蛇皮袋子。

徐师傅卖书要价偏低,这也是买书人愿意围观的缘由之一。有的淘书客,便想出更低的价钱,他则低着头,摆放旧书,不还口。淘书客如果继续砍价,徐师傅就拽过书,简单一句,不卖了。然后,任凭淘书客鼓动唇舌,徐师傅也不搭言。所以,我对徐师傅印象极为深刻。

有一次,他的书摊有197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脂砚斋评本石头记》(四),这是一套有收藏价值的书,我就买下了这个单本。当然这也是别人砍价他不卖,才剩下的。我就问,您手里还有没有一二三啊?他说记不住了。我有点失望,又买了两本别的书。临走的时候,徐师傅说,我有空的话可以去他家挑书。我不由得大喜过望。

去徐师傅家,坐了一个小时的火车,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我放下随身的包和一个鼓囊囊的方便袋,然后脱去了外衣,意思我不会有任何夹带,顺手牵羊的举动,让徐师傅放心。他家的书,大部分是馆藏旧书,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居多,可惜很多都不成套,中华版《蒲松龄集》上,人文版《三国志通俗演义》一三四六,商务版《一百二十回的水浒》下,《李开先集》下,有成套的,也是配本较多。可见徐师傅收书颇丰,才有这些书积存。

徐师傅的书,都是平放的,一本压着一本,很难翻检,我只能一摞一摞地来回搬动,往往是将近两米高的书垛搬完,仅仅能选中几本。第一次选了四十本,徐师傅帮我装的袋子,并一再提示我,不能把袋子放躺,折毁了书角。又嘱咐我坐火车的话,不能误了火车的时刻。临出门,我把买好的水果递给他,他很诧异,连连说不要不要。我说初次登门,买点水果,不成敬意,您收下吧。之所以进门时候没把水果给徐师傅,是担心人家在我买书结帐时为难。

以后在旧书市场,徐师傅会等我,蛇皮袋都是由我打开,然后挑选,我挑选过后,其他淘书客才能一哄而上,推搡争抢。当时有位开书店的老板非常嫉妒我,直接对徐师傅说,以后徐师傅再有书他也不要了。话虽如此,但是徐师傅卖不出去的书,大多成了那位老板书架上的摆设。

后来陆陆续续去了徐师傅家四次,每次都是收获满满,记得有一次买了品相特别好的《明容与堂刻水浒传》《铸雪斋抄本聊斋志异》全套,在候车室等火车时,忍不住打开蛇皮袋,看了又看,前后翻阅,爱不释手。回家时,要爬五十多层台阶,我也没感觉背上的书沉重。

责编:王晓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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