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少均 吴海波 本刊记者 许金根
一个热爱海钓的朋友曾说:有时他去海边钓鱼,一条鱼也钓不到,鱼儿好像突然消失了,原因是附近的养虾池、养蟹塘排水,那些排过水的地方就找不到鱼了。
近年来,随着沿海农民大力发展水产品养殖业,“海上牧场”的规模越来越大,养殖业污水逐渐成为环保部门最为头疼的问题。养殖业污水表面上有害物质不多,实际上严重富营养化,在海洋自净能力不强的湾区海域,极易造成鱼虾贝类的死亡,损害生物多样性。为此国家海洋局投巨资研发养殖业污水治理的新技术,广大养殖户也在寻求一种高效便宜的净化水体方法。这时一家位于宁波象山湾的生物科技小企业突然进入人们的视野,收到了海洋局各大研究所的共同研究的要约。
这家企业便是宁波象山旭文海藻开发有限公司,它经营的是一种叫做“浒苔”的毫不起眼的海藻,其创立人是一位留日归国的博士后学者—朱文荣。这家公司拥有6项浒苔养殖加工国家专利,是国内最大的浒苔生产企业,其产品占到国内市场的75%以上,更是在日本拥有1/3的市场份额。
浒苔又叫苔菜,是一种海边常见的丝状海藻。就像潮湿的石头上容易长青苔,海边礁石上往往天然地附生着一层绿色海藻。宁波的渔民在空闲时会去捞一些海苔,晒干了挑着担子来零卖。在许多渔民和养殖业者的眼里,这种海藻往往是利大于弊的东西,它会堵塞航道,遮蔽阳光影响海底其他藻类的生长,浒苔过度繁殖会消耗氧气,造成水体污染和鱼虾死亡。浒苔腐烂还会散发臭气,清理还特别麻烦。浒苔泛滥的绿潮灾难和赤潮一样可怕,山东乳山银滩曾因绿潮污染而造成旅游业的巨大损失。
但在我国的东邻日本,浒苔却是一种极其昂贵的调味品。1908年日本一个化学家从一碗海带汤中得到启发,发明了味之素(即味精),不同的文化造就了不同的民族饮食习惯,一百多年来,崇尚自然的日本人持续地把海藻制造成高级调味品。但随着日本沿海的工业污染越发严重,他们能获得的纯天然的浒苔越来越少,于是他们把目光瞄向了中国,希望从中国进口浒苔原料。
2001年机缘巧合之下,当时的上海海洋大学毕业生朱文荣受老师的推荐,到日本高知大学硕博连读研究浒苔。在学期间他多次到宁波考察浒苔生态,发现象山港海水盐度较淡,浒苔生长品质最佳。于是2006年学成归国后的朱文荣,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就在象山大桥旁创办了一家公司,从事浒苔产品的出口创汇。经过十年的努力,朱文荣做起了一个年销售额500万元的小众产业,填补了国内市场的一个空白。
凡事总是利弊互掺的,尽管海边渔民和养殖业者很讨厌浒苔疯长和绿潮,但浒苔的营养价值是毋庸置疑的。浒苔含有大量的蛋白质和不饱和脂肪酸,和紫菜一样,是人类理想的食品。在日本1Kg的浒苔粉价格高达760元人民币,只在高档料理中才肯使用。在国内目前主要是制成干粉,用作食品添加剂增香添色,例如绿色小麻花就是掺了浒苔粉的。如果你不喜欢海腥味,那么把浒苔作为动物饲料也是很合适的,实验证明:添加15%的浒苔粉饲料养鸡,可使鸡蛋中的胆固醇降低21.6%,改善禽畜产品的品质。浒苔还可以提取药物,在降低胆固醇、抗衰老方面都有巨大的潜在应用价值。此外,浒苔还可以作为新能源的原材料,用来生产生物汽油和生物柴油。总之,这种大量生长、快速繁殖、数量巨大的海藻,获取的成本很低,却有很多的使用价值。朱文荣的这家以浒苔作为主营产品的生物科技公司,无疑具有远大的发展前景。
尽管如此,朱文荣博士在接受采访过程中,聊得更多的却是浒苔对于养殖业污水治理的作用。大量泛滥的浒苔绿潮对于养殖业是灾难,但少量的人为可控的浒苔存在却能净化水体,抑制病虫害生长,对养殖业是有益的。过去鱼塘虾池消毒都用化学方法,粗暴地使用石灰和消毒水,然后把污水往海里排放,造成了海洋生态污染诸多问题。其实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就是生物化治理—用天然海藻来吸收养殖业废水中富含的氮和磷,达到清洁水体的作用。而浒苔正是最理想的吸附受体,可以为养殖业污水治理作出最大贡献。
朱文荣认为:养殖业者应该改变浒苔有害的刻板印象,把浒苔清理干净没有必要。事实上,朱文荣的公司已经与许多鱼塘虾池合作做过实验,用浒苔净化水体效果明显。现在已有不少养殖户接受了朱文荣的理念,陆续向他的公司采购浒苔种苗。但这项生态治污工程光靠私人公司去推动是不够的,必须由地方政府来大力宣传和推广。
浒苔的存在不仅能吸收氮磷改善水质,还能有效地吸附重金属离子,控制海水重金属污染。工业排污造成重金属污染,在日本曾经出现过严重“水俣病”事件。由于海水中存在大量的工业污染物,养殖的鱼虾贝类体内富集重金属,水产品重金属超标时有发生。而养殖浒苔就像安装了高效的过滤器,通过吸附大量重金属而降低水产品养殖污染风险。
用浒苔生态化治理养殖污水,关键是人为控制浒苔的生长,因此人工养殖浒苔是必须攻克的难题。为此,2016年朱文荣博士再度取经东瀛,重返日本高知大学学习,掌握了浒苔人工养殖的先进技术。在自然状态下的浒苔是平面薄薄的一层,附着于礁石,只能长到40cm长,生长期只有每年的1月至5月,很快死亡,死后发出臭气。而人工设施化养殖的浒苔具有球状的根部孢子集块,可长到1米长度,生长周期只要1至3周,迅速收割,不留残体,一年四季都可养殖。人工化养殖提高了浒苔的品质,还可以为别人提供浒苔种苗,为治理养殖业污水创造条件。如今朱文荣的象山旭文海藻开发公司,拥有600m2的浒苔养殖设施,每月能生产2~3t浒苔成品,已足以供应国内和日本市场,显得游刃有余。
朱文荣博士和其象山旭文海藻开发公司的成长经验告诉人们:海边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海藻,深入耕耘下去,其实可以为社会共富事业作出较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