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 女孩

李占梅

女孩出生时以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了黎明前村庄的寂静。

奶奶一撇嘴：“丫头片子。”听见这话，母亲像意识到什么，眼角滚下一滴泪珠。父亲看了看母亲，转过了身。

三岁的女孩长睫毛的眼睛里盛满了童话，乖巧的嘴巴能数出“一、二、三”，会叫出“鸡、狗、鸭”，那声音稚稚的、嫩嫩的，就像刚破土的竹笋、剥了皮的甘蔗。

爸爸妈妈疼她，奶奶似乎也抱过她。

这一年的春天，奶奶对妈妈说：“应该生个男孩，和女孩做伴儿。”

看着妈妈渐渐隆起的肚子，女孩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一天妈妈穿过一条崎岖的小路到村外的一条小河边割草，没想到男孩就在这儿降生了。

奶奶颠着小脚跑来，抱起男孩眯着眼笑了好一阵，对爸爸说：“龙，水边生的准是条龙啊！”

爸爸笑了，妈妈透过那密密匝匝的蒿草，听着缓缓流淌的河水，默默无语。

从此，爸爸妈妈和奶奶的目光转向了男孩。从此，女孩有了伴儿。

这天，妈妈给女孩缝了一个花布书包，告诉女孩要念书了。奶奶看了看男孩说：“过几年吧，让他们做个伴儿。”

女孩黑豆似的眼睛里有一团浓浓的疑问，也只随着母亲手中的那个花书包一起压进了深深的箱底。

白天，爸爸妈妈下地干活儿，女孩坐在奶奶身边，陪着男孩在院子里玩耍。

男孩八岁的秋天，母亲缝了个绿布书包，又翻出那个花布书包，嘱咐男孩和女孩：“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

奶奶看了看女孩：“等明年吧，帮家里干点儿活儿。”

男孩像只小燕子飞出家门，女孩亮亮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她赶快抬起头，看那湛蓝湛蓝的天、那亮丽的阳光和那飘向远方的白云。

农村的活儿很多，女孩挑水、养猪、锄草，默默地做着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干的苦力活儿。

男孩除了讀书，奶奶什么也不让他干，哪儿也不让他去。奶奶的心里做着盼孙成龙的美梦。

日复一日，女孩的腰板变宽了，手指变粗了，像个男孩；年复一年，男孩的腰板变细了，手指软软的，像个女孩。

女孩常常在奶奶反复说着那句“等明年吧”的话语中看着坐在窗前读书的男孩发呆，有时男孩抬起头正迎着这双充满求知渴望的眼睛，就有一种强烈的想教姐姐认字的愿望，促使他抓起纸和笔激动地对女孩说：“姐，我教你写字。”

“不得了呀！你是龙，”正从外边进来的奶奶一把拉过男孩，“耽误了你不得了呀！”

奶奶去世了。农村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女孩顺着那条宽阔的“村村通”公路，第一次走向了外面的世界。

天蓝蓝的，风爽爽的，女孩纯纯痴痴的眼睛惊异地看着车窗外那五彩斑斓的一切，内心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美好的幻想。

可是女孩没有毕业证，甚至在填招工表时连名字、民族都不会写。

就像原始人走进了现代社会，女孩内心一片茫然。

女孩被厂里辞退了。

男孩终于成龙了，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让这个从没出过大学生的小村庄沸腾了。

可是男孩不会洗衣，不会叠被，甚至连饭盒都不会刷。

男孩不止一次被同学们嘲笑“像个猪”。

男孩哭了，女孩长睫毛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责任编辑 徐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