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戒指”

2021-10-25 08:24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敖汉旗新惠中学夏哆哩
中学生天地(A版) 2021年9期
关键词:小坑顶针大姑

文 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敖汉旗新惠中学 张 菁 图 夏哆哩

小时候,我常常去乡下大姑家玩。在那些闷热的夏夜里,小小的彩色电视机播放着动画片,立式电风扇呼呼地摇着头,搪瓷盆里放着红的青的西红柿。我眯着眼看挂在木质房梁上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灯,心里惦记着冰柜里五角一根的冰棍儿,身边坐着穿针引线绣花的大姑。我的目光转向她粗糙的双手,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从她手里飞出。

我发现她的中指上套着一个亮亮的东西,凑近一看,原来是个奇怪的“戒指”,上面布满了一个个小坑,一点儿也不好看。我问:“大姑,你这个戒指怎么这么不好看呀?”大姑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脱下那个“戒指”递给我,笑着回答:“这叫顶针,不是什么戒指。”我把顶针套在手上,它太大了,绕着我纤细的手指滴溜溜转。我把它还给大姑,又问:“这是干什么的呀?”大姑闻言戴上顶针,捏起刚刚放下的针扎向刺绣的枕套,针的另一头抵在了顶针上的小坑里。“我明白了!这个顶针是用来防止手被针扎的!”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欢呼。“对了!”大姑笑着揉揉我的头发。

后来,大姑家搬进了城里的楼房,很久没回过乡下老家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也逐渐被锁在钢筋水泥的城堡里,只有晚上自习课后,能抬头看看被城市看了。她们始终都没有自己的戒指,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具有实用意义却并不好看的顶针。有别于的光涂抹得面目全非的星空,那星空全然不是记忆中明澈清晰的样子。

我和乡村就这样渐行渐远,走散了。

不久前,我去大姑家做客。我到的时候,大姑正在绣一幅十字绣,手上还戴着那个亮亮的顶针。我看着它,仿佛回到了那段拿着葫芦瓢浇菜园子,和邻家的小孩儿玩捉迷藏,给驴喂酸得要命的沙果,在野地里挖略带苦味的野菜的岁月。我看着它,仿佛又看见了十年前的大姑在白炽灯下飞针走线,绣出凤凰的情景。如今,大姑的脊背已经不再挺拔,我看向她的目光从仰视渐渐变成了俯视,只有那个顶针在悠长的时光里历久弥新,闪着亮亮的光。

我想,这个一点也不好看的顶针就是她这样的农妇的“戒指”。她们在年轻的时候尝尽了生活的苦,艰难维持生计的丈夫买不起真正的戒指,或者也没有给她们买个戒指的想法。如今日子好过了,她们却老了,手变得粗糙,戴上戒指也不好戴在无名指上的象征坚贞爱情的戒指,她们的“戒指”戴在中指上,记录着生活的艰辛。她们为家庭默默地付出,用自己的双手顶起半边天。这个被磨得发亮的顶针反射出岁月的光弧,浓缩着她们在昏黄的灯光里,一次次把针抵进顶针里的剪影。

“大姑,你这个顶针能不能给我?”

“傻丫头,你要它干什么,又不值钱。”

“我就要嘛——”

“好好好,给你!我这还有别的顶针呢……”

晚上回到家,我近乎虔诚地把那个顶针套在手指上,大小已经变得正合适了。我摩挲着那些小小的、被磨得光亮了的坑,仿佛在读一部关于灯火、韶华和柴米油盐的盲文书。我把顶针放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顶针上有着磨不去的金属气息,混杂着高粱、小麦、玉米的清香,如一首关于暖阳、夏夜和蝉鸣的歌谣,应和着女人们的心跳、光阴的节拍。

我的思绪,沿着岁月的河漫溯。那炊烟袅袅的乡村,那渐行渐远的记忆,我愿都镌刻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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