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悬疑类小说改编剧本中的“分寸感”

2021-10-25 01:20陈海华刘雅琪
江苏广播电视报·新教育 2021年19期
关键词:悬疑剧艺术特色

陈海华 刘雅琪

摘要:《隐秘的角落》作为近年来一部现象级网剧,在口碑和流量方面均在当下中国影视剧市场中出圈。这部剧的成功不单取决于原著自带的流量和既成的情节基础,还得益于其综合各方面上乘的策划与制作。本文试从与悬疑电影和社会派推理的理论基础联系、剧本研发与改编、市场调研定位、视听表达与拍摄、导演艺术等方面分析艺术特色,探究《隐秘的角落》的成功之道和“分寸”把握在悬疑类型影视作品中的应用和发展方向。

关键词:《隐秘的角落》;悬疑剧;分寸感;艺术特色

从艺术审美层面讲,家庭悬疑剧《隐秘的角落》运用了传统的悬疑片理论,必要时辅之以黑色电影的表现手法,加之蒙太奇理论的创造性运用和社会派推理的理论支撑。从思想层面来讲,剧中的人物都极具社会代表性,可与社会学、心理学等现象和理论进行联系,从更丰富的视角探究其精神内涵和社会意义。从影视创作的角度分析,这部剧巧妙的将小说提供的审美思考与剧作规律嫁接,使故事逼近生活质感,保证了较高的可看性基础。

本文借由其他艺术形式的分析,引入“分寸感”的概念,并且从剧作改编影视剧配合主旨表达的维度找寻剧中“分寸感”的体现。

一、悬疑剧的类型定位与理论渊源

《隐秘的角落》作为一部网剧,因而在研究其创作的理论基础上可以借鉴电影史中相关类型片和流派的创作法则和创作理念。与此同时,《隐秘的角落》改编自推理小说《坏小孩》,因而在文学领域同样有理论支撑可循。无论是影视艺术,还是文学艺术,其通过各自的表达方式对于观众感受进行控制,从而形成风格化的艺术特色,可以称之为“张力”。而如何控制“张力”,则取决于对于艺术创作技巧的掌握与运用上的“分寸”把握。如雕刻家雕塑,贝尼尼①将坚硬的大理石雕刻出了皮肤柔软且富有弹性肌理,而如何利用刻刀雕刻出这样的效果,则取决于贝尼尼作为雕刻艺术家在创作上的“分寸”把握。

(一)悬疑片与黑色电影

《隐秘的角落》作为一部以悬疑作为主打特色的网剧,势必承袭了中外电影史上悬疑类型片的特色,应用了相关的创作法则;同时,这部剧通过赋有悬疑故事映射出的人性反思与社会意义,直接构成了这部剧反映家庭、社会、伦理问题的属性。这一方面,恰与黑色电影的形态属性颇具相似之处。

纵观中外电影史,悬疑片的创作核心离不开“Monster”的形象。最初,Monster的形象是具像化的,比如被部分学者认为是悬疑片和恐怖片源头的电影《弗兰肯斯坦》②中的Monster形象。导演通过创作一个外形恐怖的形象来刺激观众的恐惧感和猎奇心,从而制造影片的悬疑感,也就是我们讲的悬疑张力。只不过此时影片中Monster的形象带给观众的更多是一种生理感上的刺激,对于观众心理感受的控制尚未形成,因此悬疑张力较弱。悬疑片发展至今,Monster形象在对观众视觉刺激上的应用并没有被创作者放弃,在《隐秘的角落》中,对于张东升的形象设计,其摘掉假发后“谢顶”的造型在一定程度上对观众的视觉进行了刺激,从而激发细思极恐感。这就是最早期悬疑片中Monster具像化形象在剧中对于悬疑“张力”营造的一种表现。

随着电影的发展,Monster形象也随之改变。从最基本的视觉刺激功能,逐渐内化,向人物的内心融合。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好莱坞著名导演希区柯克以其独特的创作风格和创作理念,将悬疑片的发展推向了一个高峰,悬疑片的主要理论基础也是在此时期奠定,并且持续应用于今。此时期的Monster形象融合到人物的性格上去。比如希区柯克的影片中的许多主人公往往具有一定的心理异象,比如精神病患、偷窥狂、同性恋者等等。对于当时的社会而言,他们就是传统伦理框架中Monster一般的存在。《隐秘的角落中》朱朝阳性格孤僻、智商超群,父母离异且家庭关系畸形。对于他的同龄人和群体普遍接受的价值观而言,他是一个异类。就连他的老师也为了他的不合群而找过他的母亲。张东升也是如此,从事编制外的教师工作,作为入赘女婿且生理有所缺陷。自身多重因素与社会普遍认知标准的错位催化了其内心中Monster形象的生长。相对内化的Monster形象本身就是对人物的性格、心理进行塑造,因而对于观众心理的悬疑感和恐懼感有了更进一步的掌控。无论是在人物设计上,还是在视听节奏上,希区柯克时期的诸多悬疑理论均为该剧提供了许多借鉴性意义。希区柯克的剧作体系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理论叫“麦格芬”。麦格芬能够巧妙制造故事的悬疑感,并且设置人物的目标性,具有“四两拨千斤”的奇效。在《隐秘的角落》中,也不乏对于麦格芬的应用。比如一直存在于普普口中的弟弟“欣欣”。某种程度上来讲,欣欣可以说是支撑普普这条人物行动线的核心动机。但是自始至终,欣欣都没有出现在剧中,观众在观赏剧情的故事性之余,不禁会在心中产生这样一个疑问——欣欣是否存在?从整个剧的悬疑张力上来讲,或许并不是最主要的组成。但是对于普普这条人物线来讲,却有极强的张力塑造。首先对于故事情节上,倘若欣欣存在,普普的死是否会影响到欣欣的命运?其次是对于人物塑造上,倘若欣欣不存在,普普作为小女孩,为何编出如此谎言,还懂得如何伪装。这个孩子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深不可测的东西是没有被发现的。人物形象在观众不断质疑和探询中丰富了诸多层次,悬疑张力随即增强。观众在思考普普性格中存疑的Monster形象时,无形之中投射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所积攒的生活经验甚至是亲身经历和真实思想,原本存在与人物身上的Monster形象与观众内心潜在的Monster形象产生了共振,Monster不再囿于眼前一小方屏幕,而是走进了观众的内心。这是黑色电影的创作理念中对于观众内心深处阴暗面的挖掘,同时这也是其极具社会、伦理探讨价值。如果说希区柯克时期对于悬疑片的理论更多关注悬疑的戏剧张力,重在控制观众的心理感受,那么黑色电影中弱化这种戏剧张力的使用则是更倾向于触动观众内心深处对于社会思考的源动力,重在控制对于观众内心相对较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是极具社会性和生活质感的。

(二)社会派推理的支撑

《隐秘的角落》改编自作家紫金陈的系列小说之一《坏小孩》。从文学领域来讲,推理小说发展至今形成了几种风格化的流派。《坏小孩》则更接近于日本推理小说的社会派推理。社会派推理弱化了情节的强戏剧冲突,注重通过展现社会百态、人物心理来还原一个事件的始末。《隐秘的角落》将故事建置在广东的一个小城,没有诡谲的作案手法,没有烧脑的情节设置,只有一个逼近于真实生活、让人不禁与自己周身人事产生联想与反思。

社会派推理的文学风格,决定了这部戏将大部分笔墨用在刻画人物群像和社会风貌上,从而达到对观众心理映射的作用。比如这部戏围绕朱朝阳、严良、普普三个少年为核心刻画了青少年的人物形象和心理、行为状态;并且以张东升为核心描绘了成人世界形形色色的人物。朱朝阳作为单亲家庭的小孩,成为了两个家庭的交集与联结,成熟于同龄人的心智又使他作为游离在成人世界与青少年群体中的存在,勾连起整个剧作中两个群体。每一个出场人物都有完整的内心动机和行动曲线,每个人物都是去脸谱化的存在,这就是社会派推理对于人物群像的刻画。除此之外,作品对于故事所发生的环境与时代背景有很好的描绘。以人物的行为与心理反应时代与环境的特征,又通过时代与环境的描摹给予人物的心理和行为一定驱动力。这就是社会派推理的讲述方式,类比东野圭吾的诸多作品也是如此,例如《白夜行》的故事,杀人手法和诡计从来不是故事的重点,是什么让雪穗和亮司做出这样的行为才是作者笔墨的重心和引导观众反思的方向。对比本格推理作品的代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作者巧费心思地设计密室的环境和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法,故事构建的真实性超脱于现世的时代与环境,观众欣赏的重心不是杀人动机与后果,而是是凶手如何杀人。在影视化的呈现中,本格派推理类型的作品整体节奏较为紧凑,而社会派推理类型的影视作品视听节奏相对较为缓慢,比如接下来要研究的这部作品《隐秘的角落》,故事讲述的节奏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却不动声色地将主题到位表达。

二、悬疑剧《隐秘的角落》的剧作与主旨

1.剧作改编的创新点与局限

在剧作的改编上,编剧在剧情中隐藏了许多过于黑暗的人物身世与内心想法。比如普普和严良在福利院的遭遇,给予观众一定的留白空间。原著小说中,为了凸显小孩子心思并不单纯,加入大量他们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情节,这些遭遇与大部分观众的生活体验相背离。编剧明智地采用隐性的表现手法,给予观众一定的想象空间,去合理化他们的行动。

对于阴暗行为点到即止的描绘,避开过分张扬明显的渲染,达到的效果是让观众内心对孩子的遭遇产生同情,对成人世界的规则产生反省,从而激发出人性中对善良的向往和呼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拿捏好了描绘阴暗面的分寸,也是一种主旋律的软性植入。就好像摄影中的“暗部控制”,把握好了阴影的层次,让影像中呈现出的事物更具视觉张力。剧作中对于阴暗面的巧妙把控,正是对“分寸感”的拿捏,营造出了四两拨千斤的悬疑张力。

多视角的叙事让观众有了更多的选择——与谁共情,这是受众参与式文化的典型范式。在剧情的导向中,影片没有给观众植入强硬的价值观标准,采用多视角叙事是让观众有更多的可能性去理解每一个人物的心理动因。观众的审美能力和具备的道德观在观看过程中得到了平等的对待与尊重。敢于描绘内心的阴暗说明了时代的宽容度增加了,也说明观众的接受心里日趋成熟,审美能力逐日提升。观众与谁共情,其实是自己的价值观在剧中得到变现的过程。在保持分寸感的同时,由观众自发引起的现世思考与剧中所传达的主题价值观产生了共振,观众无形之中参与到了作者的表达之中,也极大程度上拉近了观众与创作者、剧中人物三方的距离。这样的主题表达和故事呈现更具生活质感。

从原著作品《坏小孩》到改编成剧命名为《隐秘的角落》可以看出,在影视剧的创作过程中,基于原著作品重新做了主题方向上的把控和调整。《坏小孩》重在呈现小孩内心的恶与原罪,告诉世界并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像外表看上去一样单纯无害,有的小孩内心实则诡计多端。而改编成影视剧之后,挖掘的重点不仅仅停留在三个孩子的个体内心呈现上,而是将视角放宽,通过多视点的叙事去挖掘每个人物内心深处的阴影,从而反映社会群体普遍存在的现状。对于群像的刻画以点带面,同样地,对社会环境的描摹同样能够反作用于人物内心的表达上。比如对于张东升前妻的亲戚们和父母,就是对于社会环境的某些方面的真实写照。他们尖酸刻薄、目光势力、自私凉薄,像极了现实生活中家庭聚会中的暗潮汹涌,所谓家庭之间的聚会,本质上是一场攀高踩低、攀比炫耀的试炼场。长期周旋于这样环境下的人,又如何能够平衡自己内心不变的扭曲怪诞呢。

2.主旨

作为一部家庭悬疑剧,《隐秘的角落》给出了一个最为核心、且贯穿始终的话题——选择相信童话还是现实?相比于原著《坏小孩》中作者明确给出的态度:小孩并不单纯;《隐秘的角落》采取的态度较为开放。这个话题由朱朝阳读到笛卡尔的故事引出,在核心事件的每一个阶段反复被引用,不断在观众心中强化开放的可能性,给予观众思考空间。在这个命题中,童话,就是小孩子单純的外衣,就是所谓芸芸众生中的真善美,就是社会中太多诸如朱永平之于自己的两个家庭、张东升之于前妻的家庭关系、朱朝阳之于父母的生活等等类似问题上的装傻充愣、粉饰太平。而现实,就是当一切外衣和粉饰被撕下,被突入其来的大雨冲散后赤裸裸的不堪与尴尬,现实,就是人本性中的自私利己,无关道德,本性而已。而善与恶,在现实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并非二元对立的集合体呢?相信童话或现实,从来就不是一道答案明确的单选题,不必点明,观者如云,心中自有答案罢了。这就是一部优秀的影视作品所呈现最高级的分寸感。

参考文献:

[1]寻茹茹,赵家祺.国产悬疑推理网络剧叙事研究——以《白夜追凶》《无证之罪》为例[J]现代视听,2018(10),45-49.

[2]苏雪桐.新媒体环境下网络悬疑剧的叙事策略分析[J]视听,2021(01).

[3]何梦雪.试析细节在影视剧《隐秘的角落》中的运用[J]散文百家理论文学评价P12P13.

[4]陈儒.《隐秘的角落》一次由“破案”引发“破岸”的艺术表达[J]中国广播影视,2020(05),85-88.

[5]封文慧.在模仿与创造之间——浅析紫金陈《坏小孩》中儿童形象的塑造[J]今古文创,2020(05),21-23.

[6]张知依.作家紫金陈在《隐秘的角落》里书写:坏小孩,其实都不坏[J]北京纪事,2020(08),P25-27.

注释:

①贝尼尼:乔凡尼·洛伦佐·贝尼尼(Gianlorenzo Bernini,1598年12月7日-1680年11月28日)。意大利雕塑家,建筑家,画家。早期杰出的巴洛克艺术家,十七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大师。代表作,《普鲁托和帕尔塞福涅》,《阿波罗和达芙娜》。

②《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又译名《科学怪人》。1910年由美国导演J. Searle Dawley执导。

作者简介:陈海华,1982.11.18,女,汉族,浙江诸暨人,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影视剧作研究及纪录片理论与实践,新媒体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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