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与希腊等西方神话中大洪水故事的比较分析

【摘要】世界上很多地方的神话都有与大洪水相关的故事，这似乎已经成为人类共同的记忆。本文从洪水起因、故事结构、故事过程与后续分析比对中国神话与希腊神话等西方神话的大洪水故事，探讨其背后的东西方思维方式和文化内涵的不同。

【关键词】希腊神话;中国神话;东西方文化;洪水神话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9-0039-02

世界上很多地方的神话都有与大洪水相关的故事，这似乎已经成为人类共同的记忆。故事的梗概大概是天神，这里的天神或是一神观念的上帝，或是多神观念里的主神，在希腊神话中是伟大的万神之父宙斯，因为某些原因发动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洪水，在洪水中会有一些幸存者，多是受神提前暗示而逃过一劫的善男信女，在希腊神话中是普罗米修斯的儿子杜卡利翁和他的妻子皮拉，这些幸存者在洪水退去的灾后世界开始繁衍新的后代。以这些情节（堕落—渎神—神愤—洪水—幸存—新生）为主干的故事在很多文明的神话传说如苏美尔文明、希伯来文明、玛雅文明，以及希腊文明中都有与之对应的“乡土化”版本，甚至连幸存者逃生的手段这一细节都锁定为制造一艘大船，带上食物和牲畜、鸟类等动物（希腊神话中是一只巨大的可以在汪洋中漂流的相当于船的木箱，《圣经》中就是著名的挪亚方舟了）。但是在中国神话体系中，大洪水故事却完全无法套入这个情节框架中，几乎从每一个细节到最后的结果，都没有共通之处。

一、洪水的起因不同

首先从洪水本身来看，其他故事中的洪水均是神故意而为之，是“神为”制造出来的，其目的就是毁灭地上的人，毁掉一批“坏透了”的人，再让至善的幸存者们重新繁衍一批好人。而神做出这个决定，多是对人类渎神、堕落、活在自相残杀的恶劣环境的一种最终死刑判决，这些原因里渎神是各个神话里共通的。神因为长期普遍的观察，或是抽样调查，如希腊神话中宙斯微服私访吕科苏拉王吕卡翁受到亵渎，得到了人类无药可救的定论，并且雷厉地执行了毁灭计划。《旧约·创世纪》则为“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将使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视角到了中国，按理说，应该至少也有一个类似“太初，人皆混沌，父子攻伐，兄弟争利，宗庙隳涂，诸神无祀，天帝闻之，叹曰，愚夫，虽百身亦难赎矣，遂命水神，兴巨浪，忝山海，骤雨三百日不绝，恶人遂灭，而善姓一二者存，是为华夏之祖”的记载。而事实则是，中国神话中这场大洪水虽然拜神所赐，但却不是神故意而为之，而是实在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淮南子·天文训》载“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可见是水神共工与天帝颛顼争权，战而不利，怒触不周山导致天柱崩塌，洪水暴涨，深陷大洪水之中的中原百姓是纯粹的无辜受害者。

二、洪水的威力不同

由于洪水的起因，神明们一个处于主观，一个处于意外的区别，洪水的威力也有所不同，这就导致了面对希伯来一类体系的那种，世界所有陆地化作一片汪洋级别的洪水，除了被选中上船（或箱子）的好人，其余坏人都没有任何的操作空间，只有等死而已。而中原百姓面对的这场洪水，虽然苦不堪言，人民受灾严重，民族也几乎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刻，但毕竟还没有到无力回天的地步，且尚有女娲炼石补天拯救世界这一壮举，这就使得“治水”在条件上有了虽然渺茫但属实存在的可行性，“治水”也就这样成了中国的洪水神话中的独有情节。

治水得以实施的另一大支撑，便是以神话明君舜为领袖的政府和官僚体系还没有崩溃，第一任治水大臣鲧采用封堵法，甚至盗取天帝的息壤堵水导致洪水进一步肆虐之后，舜的政府也依然有其作用在，能做出流放鲧的同时任命禹的决策，这给了禹很大的回旋空间。因此面临着空前紧急情况的禹依然有时间去九州各地进行考察调研，并在改变了指导思路，制定了严密计划的充分前期准备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治水工作。

如此看来，貌似古华夏的洪水相比于其他神话里的威力不足，反而凸顯了中国神话中对人在灾难前不断斗争争取生存的肯定。而在大禹的身上，华夏人传承至今的美德也完整的体现出来，子承父业，戴父罪而建功勋，勤勉地实地考察得出了疏导大于堵塞的富有思辨意义的治水方法，三过家门而不入，体现出了对于群体或者说国与民族的责任感压过了对于家庭的责任感，这些都是中国的这段洪水故事中所独有的背后含义。

三、故事的结构不同

是神的争斗引发的洪水，而并没有神审判人、认为人是恶的这一设定，也展现了在中国神话中不强调神对于人的道德强制或者信仰强制作用，天帝，昊天上帝，乃至后来民间神话中的玉皇大帝，这些中国神话的最高神没有像上帝或者宙斯一样，认定过地上的一代人皆为不可救药，只能毁灭了事的败类，为了惩戒降下的灾害，也没有以毁灭整个人类为目的的灾害规模存在过。

而因为佛教中国化而成为中国神的如来佛等民间佛教神（受儒释道思想融合影响产生的）甚至以在人类自己造就的灾害中拯救人类、劝化人类为己任。这是中国神话的一大特殊之处，中国的神话体系里虽然也持着人有恶意恶念的观点，但是并没有类似人的原罪的概念，神不该，也不能将人类彻底毁灭。换句话说，其他洪水故事中有主观能动性的，是释放洪水的神;而中华洪水故事中，神只是一个起因和背景，而故事中有主观能动性的，无疑是负责治水的鲧禹。

说得再绝对一些，即使去除掉中国大洪水故事的一切神话元素，共工没有怒触不周山，西高东低的地势本就容易造成洪水的泛滥，大禹不是从父亲肚子里生出的人首龙身的半神，他治水的过程中也没有应龙、风伯、雨师、旱魃这类古神的帮助，没有神龟献出河图，也没有把定海神针当作尺子来用，也没有和兴风作浪的各种蛟龙怪兽搏斗。治水的大禹只是个顶替父亲，戴罪立功，用芒鞋踏遍华夏山川寻找治水之法，并且还依仗功勋和治水活动中积累的势力与人脉或是挤占或是抢夺舜统治者地位而登上宝座，最后还传位给自己儿子，建立夏朝的，奴隶社会的奴隶主贵族子弟。即使这样，按照儒家神话史书化解读的观点讲出来的洪水故事，其内涵表达，也是不受影响，没有多少打折的，这样的禹依然值得同等的尊敬和仰慕。而希腊神话和圣经等故事中的大洪水故事却不能做这种儒家思维的剥离神性的处理，因为它们之间讲故事的形式和方法，内在的思维逻辑是具有根本不同的。

四、故事的后续不同

经过大洪水灾难后的人类世界又都是怎样的？由于治水工作空前的团结了华夏先民，也极大地提升了大禹的声望，洪灾得到根治后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善，首个统一王权的产生也就得以奠定。所以在大禹治水后，中国的上古神话就从此谢幕了，风伯、雨师、旱魃、应龙等古神不会再活跃，而与之对应的是，中国的神话就这么通过治水的大禹过渡到了真实存在（或者说还有一定争议）的夏朝，大禹是神话时代的最后一位主角，却也是有史时代的第一个君主。而希腊的神话中呢？宙斯强行结束了青铜时代而开启了以半神们为主角的英雄时代，而在这个由神选的最善良之幸存者所繁衍出的英雄的时代里，不敬神，自相攻伐，父子手足相殘的事情比起前一个因为这些而被灭绝的时代多得数不胜数，十年的人神混战的特洛伊战争也发生在这个时代，但面对比普罗米修斯还渎神百倍的坦塔罗斯，宙斯也只是诅咒了其家族几代人，而没有迁怒于更多人类。这或许是宙斯获得教训：人类自己的罪孽不用借助神力也可以摧毁他们自己。而结果也正是如此，英雄时代的这一批人最后彻底灭绝于内斗，神没有使用外力干预，充其量只算是小小的拱火行为罢了。

我们不能说，希腊神话里的宙斯做出用大洪水毁灭世界这种事，以我们的传统来看比最昏庸的暴君都不如，写在中国的神话里一定是最大最坏的反派;也不能说，耶和华没法证明每一个人或者大部分人或者整个世界是无药可救的，而善良的，值得拯救的人也不只是诺亚一家，因此他毁灭世界的行为是残暴的，他选择幸存者的方式是武断的。因为在希伯来人或者很多其他民族眼中上帝之类的至高神是全知而全能的。这就是从神话上折射出的东西方思维的根本不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西方人是相信有无上存在，能够代替他们做判断、做决定的。而或许是中国人政治观念的早熟，使得我们骨子里并不相信神的决定性的审判的力量，无论是做出道德判断还是选择生存发展的方式，都是由人而非神来决定的，神能给的只是来自九霄云外的帮助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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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若一，男，汉族，辽宁沈阳人，中国传媒大学学生，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