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中秋

曹国秀

小孩盼过节，大人忙挣钱。

小时候，我每天都一页一页地翻着日历，盼着节日的到来。那时的我，不知道中秋节的具体含义，只知道等到那天，一定会有月饼吃，父母还会做十个菜，寓意着十全十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美美地吃一顿。

节日前一个星期，我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可是，少年就敏感的我隐隐发觉，大人忙上忙下，眉头紧锁，过节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一个负担。父母要在中秋节前忙着给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送礼。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来说，要供我们姐妹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每年的主要收入都是靠栏里的猪、塘里的鱼、田里的稻谷、地里的蔬菜。平时过得捉襟见肘，养了一窩鸡，好不容易等到能下蛋了，也舍不得吃，拿去农贸市场卖了。父母会留一些给我们做早餐，他们听人说，鸡蛋对小孩的智力好。

那些天，父母特别忙，忙着卖菜、卖鱼、卖米，卖一切家里能卖的东西。猪是要等到年底才卖的，那是留给我们的学费。对于这一切，我当时只是感觉到过节前的热闹。父母很少让我干家务，只是叮嘱我好好学习，将来展翅高飞，不要像他们生活得那么艰难。

不论日子多么苦，父母在过节那天总是把它装扮得很隆重，别人有的，我们也有，一样都不落下。

过节那天，我是放开肚皮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芝麻月饼香喷喷的，一斤月饼就那么几个，我们通常吃完了还觉得不过瘾，可是父母连尝都没尝一口。但是他们看着我们吃，眉开眼笑，仿佛是吃到自己的肚子里。

读中学时，由于路途遥远，在学校住宿。有时中秋节那天是上学的日子，父母就提前在周末过节了，还要我带几个月饼到学校去，等到中秋节那天再吃。

记得有一年，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读技校。那天，父亲坐车过来给我送生活费。他走出学校门外十多分钟后又急匆匆地返了回来，从衣兜里掏出钱给我说：“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忘记给你带月饼了，我还要赶最后一趟车回家，没时间给你买了，你自己去买吧。”

我看到父亲的手里就剩下车费钱了，骗他说：“爸爸，我们学校有月饼发。”我劝他留着这些钱买点东西到车上吃，还要坐那么长时间的车，别饿着了。

“没事，我回到家再多吃几碗，补回去就是了。”父亲把钱往我手里硬塞。

“那样对肠胃不好！”我还是推让着不肯收。然而，父亲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往回赶，怕我追上他。

我跑过去说：“爸爸，我送您去车站吧。”

父亲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你从小就是路盲，我怕你回来时走丢了，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坏人，就更危险了！”

我望着父亲苍老的背影，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我暗暗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片天空，让他老人家不再为我操劳。

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都忘不了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年，我默默无闻地工作，竭尽全力打拼。然而，在人才济济的茫茫大都市里，除了房租、生活费、学习费，所剩无几。

不管怎样，每年的中秋节，我都会给家里寄上一盒承载满满心意的月饼，哪怕我自己一个也不吃。月饼盒里装着的是我绵长的思念、无尽的感激和难言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