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足陋习式微下的女性形象解读

2021-11-03 21:10杨心怡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6期
关键词:陋习小脚小说

杨心怡

缠足,要求女性从幼时起用布帛缠裹双脚,使脚变成又小又尖的“三寸金莲”。从五代起,这一现象在中国持续了一千多年,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束缚女性的陋习。冯骥才的《三寸金莲》以小脚女人戈香莲由缠足受迫者转向自愿者甚至是压迫者的一生为线索,展现了在缠足陋习日益式微的环境下三代女性的不同生存处境。

一、作为巩固者的第一代

小说前十二回发生的时间是清末,作者从“莲癖”的视角对“缠足文化”进行了详细的描写。文中大量列举了缠脚、养脚、评脚、赏脚、玩脚、赛脚的知识,曾被称为“文化论文”。在这一时期,作者塑造了以戈奶奶和潘妈为代表的第一代女性形象。她们代表着缠足陋习存在一千多年来中国古代女性的普遍生存状态。

在古代,小脚是女性美的重要标志。女人的脚越小越有可能赢得社会的认可、男人的欢心和同性的羡慕。虽然缠足对女性的身体伤害极大,但是为了女子日后的发展,大人们总是不顾孩子的眼泪与反抗,为之缠足,并将这一病态的审美观传递给年幼的孩子们。

在香莲即将嫁入佟家时,奶奶流泪对她说:“那次裹脚,你恨奶奶!这是你娘死时嘱咐我的,裹不好脚,她的魂要来找我……”奶奶不顾香莲的哭闹,狠心为其缠足,正因为深知社会对女性缠足的看重。在当时的大环境下,这一畸形的、变态的陋习被奉为金科玉律。女人们为了获得认可,心甘情愿自缚。作为缠足受害者的上一代也成为缠足的推动者,使这一陋习延续至下一代。

除了肉体上的束缚,在缠足风气的影响下,女性自身也产生了“小脚情结”。小说中,潘妈救下因赛脚失败而欲寻死的香莲,并将所有关于小脚的知识倾囊相授。这一行为,与其说是爱人,不如说是爱脚。两人本在小脚上处于竞争关系,但正是因为对小脚的执着,不愿自己死后使裹脚的本领失传,潘妈才选择救香莲。此外,一直以孙女小脚为荣的戈奶奶在得知香莲输掉赛脚会后,直接一命呜呼。这里用夸张的手法表现了古代女性对小脚的重视。对她们而言,男人对自己小脚的认可便是人生的信仰与精神支撑,一旦这个信仰被打破,其构建的精神世界便也在瞬间崩塌。

二、作为牺牲者的第二代

清末至民国初,戈香莲、佟月桂作为小说中的第二代女性形象代表,处在新旧思想交替碰撞的时代。在新的社会话语下,与其相似的众多带有旧陋习痕迹的落后女性,终将被社会淘汰,成为时代变革的牺牲品。

香莲早年所处的社会仍以小脚为美。儿时的她并不能真正理解奶奶对其进行的缠足行为,并试图反抗。但是,长大后,她因脚嫁入豪门。在佟家的生活遭遇,特别是两次“赛脚”使她认识就到小脚的重要性。小脚能使她获得公公的宠爱,也直接决定着她在佟家的地位。第二次缠足,香莲不仅缠出了有神韵的小脚,也缠就了如小脚一般的畸形心态。本来反对缠足的她为了生存地位不断妥协,最终完全依赖于小脚。

然而,进入近代,随着西方先进科学技术与思想观念的传入,传统的缠足陋习开始受到冲击,中国人对缠足的认识发生了改变。社会兴起了反缠足运动。“这儿早是民国了。”一句话把小说的叙事时间推进到民国,拉开了缠足、放足、复缠和天足的正面交锋。这个时候,佟家大院只剩下女人,昔日的“受迫者”香莲成了佟家的家长。小脚在佟家不再有邀宠的作用,但家族惯例和家长身份使然,她仍坚守这一传统。此时,香莲成为缠足陋习的维护者,即小说中的“保莲女士”。她执意反对社会新思想,维护缠足陋习,背后有着多方面的原因。

其中最为直接的是,放足对缠足女性家庭地位的冲击。旧时的缠足女人靠着自己的一双美丽小脚赢得男人的喜爱,在家庭中得到理想的地位。而随着新思想的兴起,小脚的功能不复存在。新思想一旦最终成为社会风尚,那些曾经靠着小脚成为人生赢家的女人将失去一切。因此,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小脚女人选择了反抗。小说中,香莲通过制作好看时髦的小鞋等手段对新思想进行反抗,正是想要维护自己作为家长在佟家的地位和存在感。

从长远角度看,放足的确有助于女性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解放,是女性走向近代化的一个重要举措。但是,放足的意义主要体现在还没有缠足的女人身上。对于长时间缠足的女人来说,放足不但走起路来比缠足时还要艰难,扭曲变形的情况也往往更加严重。小说中的佟月桂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月桂接受了新思想,逃出旧家庭,自己将脚上的裹脚布散开了。但结果却是“一双脚没缠布,可并没有放开,反倒赛白水煮鸭子,松松垮垮浮浮囊囊,脚趾头全都紧紧蜷着根本打不开,上下左右磨得满是血泡,脚面肿得老高”,她用自己的行动响应了新思想,得到的却是身体上的严重伤害。由此我们能够明白,当时已经缠足的女人的脚的畸形是不可逆的,放开裹脚布,她们的脚也不可能回到正常的样子,反而还会有二次伤害的风险。除了身体上的伤害,放足还给缠足女人带来了精神上的冲击。随着社会思想的变革,小脚不再是女性引以为傲的标志,反而成为“落后”的象征。小说中展现了许多关于社会新思想下小脚女人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如官府不准小脚女人进出城、小孩子们嘲笑小脚女人。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在社会思想剧烈变革的时代,从旧思想过渡到新思想的女人们完全处于一种“失语”状态。面对突如其来的社会巨变,许多缠足女性的内心受到巨大冲击。

小说的结尾出乎意料:天足会的会长牛俊英竟然是戈香莲的亲生女儿。通过桃儿之口,我们才知道:原来当年莲心的失踪是香莲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让女儿逃過缠足。这说明香莲在思想上已经有了一定的觉醒,对于缠足行为也有了一定的反抗意识。但是身处新旧思想变革时期,作为满身是旧思想烙印的女人,她不可能全身而退并进入一个“新”社会。最后,当发现“天足会”首领竟是自己的女儿时,香莲晕厥而死。她的悲剧命运是时代造成的,她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

三、作为反抗者的第三代

民国初,以牛俊英为代表的第三代女性,她们顺应新思想,从小不再缠足并支持妇女放足,是缠足陋习的新兴反抗者。

这时的社会思想日益进步开放。新兴一代在新思想的引领下,逐渐形成了反抗意识。小说中,牛俊英与戈香莲同样处于新旧思想的碰撞时期,与她的母亲不同的是,幸运的她逃过了儿时的裹脚,拥有一双天足。她接受了西方的先进思想,懂得了天足的优势和小脚的弱点。牛俊英的反抗意识加上天足的身体优势和社会的开放空间,使她当选天足会会长,成为一名强有力的反抗者,对当时的小脚女人产生了巨大冲击。在她的带领下,更多的女性觉醒过来,加入了斗争的行列。

但是,作为新时代的最早一批反抗者,这年轻的一代终究与旧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街上的小孩骂小脚女人时,其实他们骂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母亲,因为他们都是小脚女人生的,牛俊英也不例外。小说的最后,有这样一段描写:“牛俊英打佟家出来时,脑袋发木腿发酸,听了整整一下午经乐洋乐,耳朵不是自己的了,甚至不知自己是谁,姓牛还是姓佟。”当得知自己是戈香莲的亲生女儿时,牛俊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因为她反抗的除了缠足的旧习俗,还有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以及整个旧式家族。

四、总结

《三寸金莲》向我们呈现了在缠足陋习日渐式微的过程中,作为巩固者、牺牲者和反抗者的三代女性形象。作者通过她们的遭遇,揭露了处于缠足旧社会中的女性的悲惨命运。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旧时代的缠足陋习最终走向了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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