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诗选

2021-11-05 12:53
诗林 2021年6期
关键词:阎连科梦游口罩

触摸2020年的疼痛

——致普希金

入夜,五月的沙尘

在我的颈椎喀喀喀响

刺痛与病毒打磨一面灰色的镜子

使今年看上去悬浮在黑暗中

新冠被人类吸入肺部

世界在喘息、争执

高分贝的疯狂后慢慢平静下来

一些回忆散落在皇村小径

寒冷之后,你的太阳从俄罗斯

正在赶来的路上

从高加索囚徒的牢房

滚落在我阅读你的海面

从二月开始

我戴上时间的口罩

啪!死亡从你决斗的枪口

冒出一股青烟

我埋葬了三月、四月

五月正在流淌悲伤

我择出

假如、暴君、加冕、珍珠

监视、山崖、死讯、战士、凄凉

自由颂……放逐

这些硌硬过你的词

收拾那些像骨头、碎石、针尖

玻璃碴、芒刺一样的东西

这些退潮后的真相

能触摸到人类2020年的疼痛

笔落惊风雨

——庚子年忆张爱玲

你嗅着空气中语言的香气

与不能抵达也不能返回的蛊毒

舌根滑动着故乡的声音

你一只手向前探着

留给这个俗世最后的告别

躺在地板上,彼岸伸手可及

你如愿以偿了

人们惋惜你苍凉的底色

残缺的一角,无爱的冷漠

才华惊艳的忧伤与凉薄

迷失在你惘然的森林深处

其实,这个世界再一次

深深误读伤害了你

在你幽居的极简小屋

装满了你对世界的温暖低语

掀开一些像树荫一样的阴影

你笔墨下的阳光涌上来,我看见

你坐在一口老井旁的梧桐树下

阅读《红楼梦》的石印本

像十二岁那一年读书的样子

与死亡交谈

我倒空了自己,像一坨

被都市扔出来的煤球

来,亲爱的死亡

在2020年,你也该精疲力竭了

请你坐下来,像老朋友

我们推心置腹

1990年后,我由隐忍到缄默

也常常向你发臭脾气

在沉沉的夜色与你争执

有时,与你一起倾听

某一次剧烈的咳嗽

或者等待高烧40度干渴

燃烧后的起死回生

布罗茨基说:“作为交谈者

一本书比一个朋友

或一位恋人更可靠。”

我认为,作为一个交谈者

死神你更可靠!我们的交谈

不是语言,也不是灵魂

是有限朝向无穷……的平等

一些温暖

——致诗人阎志兄

一棵大树,吊在空中

这个春天,死亡是那么平凡

以饼干度命的6岁男孩

从死亡的门缝探出头来

在这个病毒的春天

殡仪馆的炉火熊熊燃烧

坏消息层出不穷

从鼠疫、霍乱、非典到新冠

这是一场人类的消耗战

在这个悲歌四起的春天

我反复遭遇一些词

感染、发烧、磨玻璃肺叶

我每天摸着确诊

重症、死亡的数字

就是在这样一个

四面楚歌的春天

你的卓尔从天上运送来

口罩、防护服、护目镜

从天上运送来星星

一些溫暖返回人间

七月飞雪

7月27日12点12分

点开抖音,一个寒冷的声音

把我冻着了

抖音号61****52的男人

打着寒颤,哆嗦着叨叨:

“下雪啦

太冷了,冻死我了!”

雾蒙蒙的镜头

公路两旁茂密的树叶上

挂满了雪花

摇晃着,哈着粗气

我坐在昨日还是35度的家里

一阵鸡皮疙瘩骤起

喷嚏不断,清鼻涕长流

面巾纸像大雪片扔了一地

我搜索这一天的黄历

宜:塞穴、结网、安葬

忌:诸事不宜。如今

是气候疯了?还是城市已然病了

一块砖,拍在头上

——读阎连科

我没有想到

在二月阴雨绵绵的一个下午

阎连科递给我的一块砖

从“日熄”的一堵老墙上

拆下来的一块板砖

拍在我的头顶,把我砸晕了

顺着那块砖的缝隙

我好像进了皋田小镇

村子里膨胀的梦游

像夜晚的云朵飘来飘去

一盏路灯下,告密者

蘸着口水在清点钱币

他今晚已经卖了9个灵魂

死亡在村庄梦游的夜里

越来越多,像飞不尽的黑鸟

人们要么沉睡了,要么梦游

贼掏出小心思,盗匪更猖狂

恶瞟着眼睛,我看见阎连科绷不住了

托着颈椎,爬到一棵大树上

喊叫:醒醒吧!醒醒吧!

谢 幕

——致小泽征尔

你患上老年痴呆症

真的痴呆了

這应该是神的杰作

你淘气地坐在指挥台上

让祖宾·梅塔拉起你

你吐出音乐天真的舌头

跺脚,让你那头灰白乱发

随乐音起舞

就在你貌似痴呆的瞬间

音乐鲜活的灵魂已站在面前

你的谢幕,不是告别

更不是离开,是另一种新的开始

你的生命在音乐的变奏里能听到

有呐喊有苦难有挣扎

有痛苦有哭泣有疾病有拼搏

还有死亡的预兆

与阳光、山水的朴素

灵魂不会到此为止

正如你对二泉映月下跪

“这种音乐只应当跪下去听”

辽 阔

那一日

乡下的天空

一贫如洗

一口装满了星星

月亮的水井

是她的全部

一只野兔窜出来

搅乱了田野

提醒她夜晚的危险

那些还挂在黑暗中的

希望正在灌浆期

这可是她持续活着

未来的种子

雨水夹着悲伤

像透明的泪珠

辽阔是远方的

她的悲伤是辽阔的

愿未来,如神的眼泪

抛洒向星空

落下幸运

老天的外套

虽然老天

还是穿着昨天的外套

还是那件洗白的旧长衫

树木怀着被宠幸的渴望

一排排晃悠,像被风吹动的

挂在天空摇摆的衣架

一棵松树死了,砍掉半身

免于成为衣架的命运

修剪树枝,除草的工人

左眼瞎了,正用他的独眼

向垃圾桶倾倒黄昏之歌

空气中涌出植物

被金属铲除的新鲜味道

我朝着有鸟叫的银杏树走去

在枝头跳出苍凉的鸟儿

是这一天即将熄灭的余烬

几个戴着口罩的老人

踩着风声,柔和地往回走

他们的背影被老天抓住

揉进一团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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