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谶语的文化解析

2021-11-10 06:03许诺
科学与生活 2021年12期

许诺

摘要:谶语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的一种奇特现象,最大特点就是语义的模糊性。谶语除了预示王朝的兴亡、帝王的生死以外,我国历代也流传下来不少所谓的诗谶和词谶。中国古代小说中也存在着大量具有预言性质的内容,这些内容影响了中国古代小说的叙事模式。谶语叙事彰显着中国文化的独有色彩,与儒家思想密不可分。谶语叙事的存在,除了体现出小说作者的叙事谋略之外,更多地表现了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双构性。

关键词:谶语由来;谶语特点;诗谶;谶语叙事

一、谶语的由来

谶语起源甚早,在两千多年前的秦代已经开始传播,在东汉时期盛行,晋以后,虽然数次遭到禁止,但是仍未被禁绝,到民国时期还存在谶语的余波。

谶,《说文》:“验也”,它是古代的方士、儒生编造出来的具有预言性的文字、图记——称为谶书或图谶。谶书或纬书结合起来称为谶纬,在东汉时期是一种官学。顾颉刚先生在《汉代学术略》中说到谶纬时曾经说过:“古代人最喜欢作预言,也最肯信预言。那时的史官就是制造预言的专家。”“谶”是迷信的产物,是古代的巫师或方士假托上天的意志制造出来以欺骗和蒙蔽群众,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最早把谶语载入史的为《史记》,共有两例,其中一例在《秦始皇本纪》,其中一例在《秦始皇本纪》:“燕人卢生使人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秦始皇原来是命令一批方式入海求取不死药的,卢生到里,见不到神仙,当然也求不到不死药,为怕谎言被揭穿,就弄来一本上面记着“亡秦者胡也”这样一本书来搪塞。谁知秦始皇竟然相信了,他以为“胡”就是北方的匈奴,于是“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击北胡,略河南地;又名蒙恬把燕赵等国原来在边境所筑的长城连接起来,建成了万里长城,以为这样一来,秦的天下就可以保住了。却不料,据郑玄说:“胡,胡亥,秦二世名也。”原来这句谶语应在秦二世胡亥身上,秦始皇数十年经南征北战之功而建立起来的秦王朝,仅传二世救亡掉了。另一例在《赵世家》:“(秦穆公)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钱钟书先生也说:“图谶见史似始此。”

二、谶语的特点

如上文所说,谶语它们只能依据一种模糊原则来把握,尤其是依据最古老的知识体系《易经》而出现的谶语,它的最大特点就是语义的模糊性。“这种模糊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研究的结果以多指标的发展趋势为主,二是指标的多重对应性。”即是说,微小的变量变化会导致结果的巨大偏离,这是历史的蝴蝶效应,偶然的原因导致了许多人莫名其妙地因为谶语的模糊性原因而枉死,历史也因之发生改变。

谶本身“就是预言的意思,是一种推断与猜测”,是一种隐语,所以,模糊性是谶语的最大的特征。谶语的模糊性,是因为大千世界是无穷无尽混沌的状态,谶语“必须尽量用最少的单位来表达最大限度的信息量”。谶语模糊性的基本特征主要是语义的模糊,即义位、义素、义丛、句义的模糊性,而这种模糊性往往又由谐音借代、映射暗示、字词拆合、别解会意等方法来传达,表现出“亦此亦彼性、非此非彼性”。也就是“语言符号的有限性、离散性与客观世事的无限性、复杂性及人类思维方式的多维性之间的矛盾,决定了语义的模糊性”。

总之,谶语建立在生生不息的阴阳两极的变化的哲学基础之上。而阴阳一词,无论从哪个范畴来看,都是模糊的,况且,阴中抱阳,阳中蕴阴。阴与阳是对立的统一,是主客的统一。谶语是对人世社会的细节的预示,而人世社会及其复杂多变。汉字本身蕴含巨大的信息量,是阴阳同度思维的产物,是“道器混一、阴阳合一、无常统一、行意象一、象数归一”的文字,是一个结构严谨而完整的信息系统,这无疑就更造成了谶语的难解。是以,谶语充满了模糊性,它永远是一个任何人也无法把握的模糊的神秘感。

三、古代谶语的文化解析

(一)诗谶

谶语除了预示王朝的兴亡、帝王的生死以外,我国历代也流传下来不少所谓的诗谶和词谶。诗言志,诗人借诗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包括志向或意愿,是常有的事。

唐代诗人刘希夷作了一首《代悲白头翁》诗。其中有句云: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原意是悲叹人生无常。谁知不到一年,即被人所杀。据刘肃《大唐新语》说:“(刘希夷)尝为《白头吟》吟曰:‘今年花开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既而自悔曰‘我此诗似谶,与石崇“白手同所归”何异也’乃更作一句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继而叹曰:‘此句复似向谶矣。然死生有命岂复由此。’乃两存之。诗成未周,为奸所杀。或云宋之问害之。”宋王谠在所作《唐语林》中则肯定其为宋之问所害:“刘希夷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舅即宋之問也。苦爱此两句,知其未示人,恳乞此两句,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壤压杀之。”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说:“李后主《落花诗》云:‘莺狂应有限,蝶舞已无多,’未几下世。诗谶盖有之矣。”《王直方诗话》则有:“苏子美(舜钦)尝作《春睡》诗云:‘身如蝉蜕一榻上,梦似杨花千里飞。’欧公(欧阳修)见之惊曰:‘子美可念!’未及果卒。”看来宋朝诗谶之说已经深印人心。

于是就有人借谶以捕风捉影。如宋苏轼《游金山寺》诗开头两句说:

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

南宋陈善作《扪虱新话》说:“人以坡此语为晚年南迁之谶。”在有些人看来,有名的人物如果倒霉,上天也会通过某种方式给以预告。其实苏东坡的这两句诗正如施补华在《岘佣说诗》中所说的“‘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入海’,确是游金山寺发端,确是东坡游金山寺发端,他人抄袭不得。盖东坡家眉州近岷江,故曰:‘江初发源’;金山在镇江,下此即海,故曰:‘送江入海。’”硬把它和谶诗联系起来,硬以此海指广东惠州的海,儋耳的海,实属牵强附会。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丛中炼几番。

粉身碎骨都不顾,只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明代抗击外敌的英雄于谦少年时期写的《石灰吟》诗,表达了他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崇高思想。有人把它和于谦在英宗复辟后被冤杀的事情联系起来,说这也是一首谶诗,似乎他的被无辜杀害,也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这实在有点荒唐。说明有些人的脑子里谶纬的影响很深。

(二)中国古代小说中的谶语叙事

中国古代小说中存在着大量具有预言性质的内容,这些内容影响了中国古代小说的叙事模式。中国古代小说的作者有着双重的身份,一方面充当了说书人,另一方面是文本的创作者,这使得谶语叙事的出现有了基本的条件。谶语叙事彰显着中国文化的独有色彩,与儒家思想密不可分。天人合一观念的逐渐渗透,使人们把无法掌控的未来寄托于预测占卜,养成了其特定的思维习惯。谶语叙事的存在,除了体现出小说作者的叙事谋略之外,更多地表现了中国人思维方式的双构性。

1.谶语叙事的出现方式

中国古代小说中的谶语叙事,大致以三种不同的方式出现:

其一是谶语与意象相结合。通过意象的营造来达到预示未来的目的。此种谶语叙事的表现方式,意象便成了隐形的谶语通过意向的传达告知读者故事里人物的命运结局中国的文学艺术对意象是比较看重的,早在《周易》中就有了关于意象的记载“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盡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由于语言文字无法完全表达出来人的思想感情,所以要借助“象中国古代小说的作者为了更加完美的塑造人物形象、构思故事情节,便用一个个意象来暗示给读者某些信息。一个非常普遍的表现便是小说中出现的某些颇有意味的人物名字。这些意味深长的人物姓名在刚出场之时便被扣上了一个特定的帽子,谐音的深意便是小说作者在塑造此人物之前对其性格或者命运的谶语。

其二诗隐含在小说文本中的暗语。这些暗语大多是小说中人物不经意说出的话语,看似很平常而又无关痛痒的言辞,到最后却成了某些人物或事件的结局。例如《红楼梦》第四十四回写凤姐过生日,尤氏劝她喝酒,凤姐说尤氏跪下她就喝,尤氏边说道:“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象今儿这样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丧两种罢。”看似劝酒的闲话,但是却成了贾家衰败的谶语。如果不知贾府的结局是什么,单就尤氏的这番话来讲,安排于宴会劝酒这样的语境之中,其实是非常普通平常之语。假如结合《红楼梦》整部小说来看,便会隐隐约约感觉到盛廷难再的悲凉气氛。

其三,谶语叙事成分还会作为小说的重要故事情节而出现,成为情节发展的不可缺少的环节这主要表现在文本中的一类特殊人群,即算命先生、预言家或者高深聪慧之人。例如,《水浒传》中,鲁智深醉闹五台山文殊院之后,无法再容身,临行前,智真长老送他四句偈子:“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迁,遇江而止。”这四句谶语预测了鲁智深一生的命运,遇林而起,遇到林就有斗争厮杀,如赤松林、林冲、野猪林、万松林等;遇山而富,遇到山就兴旺发达,如桃花山、二龙山、乌龙岭、琳琅山等;遇州而迁,遇到州人生就有大变动,如青州归水泊,华州被擒被救,杭州圆寂;遇江而止,遇到江就终止完结,如宋江,钱塘江。只有阅读了整个文本后才能真正了解这四句偈子的深刻含义。

这些预言谶语都构成了小说的故事情节,被光明正大地安排于字里行间,用其神秘性吊起读者的胃口,猜测这些谶语的真假。但是,在中国古代小说作品中,此类谶语基本上都会被变成事实,因为支配这些谶语之人往往是不平凡的人物。通过这些不平凡人物的预言,也告诉读者被预言的这些人物也和普通人物有别。

2.谶语叙事的存在意义

中华民族有着较为浓重的忧患意识,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孟子曾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和儒家所信奉的中庸之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并且成为了中国人重要的哲学思想,表现于各种领域之中。恐惧感和压抑感的增强,会使人产生不安全感,对还未发生的事情尤甚之。在这种不安全感的驱使下,面对未来之事便会显得越发慎重,甚至还会蒙上一层悲剧意识。如果对于还未发生的事情,能够提前知道结果的话不安全感便会大大减弱。谶语叙事的存在,恰恰迎合了读者这种心理需求。因此,作者在设置小说情节或者安排人物命运的时候,往往用谶语的方式给予暗示。

中国古代小说作者,长期浸润于儒家思想为主导的文化环境中,在进行创作时便把儒家的哲学思想融入到文本之中,进而影响文本的叙事结构。古代小说文本中的谶语便是叙事结构的形式,而谶语赋予读者的文本之外的暗示,则是叙事结构所蕴含的内容。谶语叙事所表现出来的双构性思维方式,与儒家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中国古代小说的叙事模式之中,谶语、预言不再是单纯地调整叙事时序,而是起到了通过形式传达出更多内容的作用。这些看似神秘莫测的文字背后,蕴含的是故事人物的命运、深刻的人生哲理以及符合作者价值观的伦理观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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