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民族主义”浪潮中的国家认同建构研究
——基于2019年以来网络热点事件的考察

2021-11-12 18:51郑玄
声屏世界 2021年16期
关键词:爱豆饭圈民族主义

□ 郑玄

随着网络社会的深入发展,中国网络民族主义的发展表现出新的特征。粉丝群体已经不再是明星偶像的无脑追求者,他们在主动参与造星的整个过程。“饭圈女孩”、海外留学生以及高唱爱国歌曲的中国高校大学生等民族主义粉丝团体将追星的方式、造星的模式都积极地嵌入到国家这个共同体当中,把国家当作“爱豆”(偶像),把对偶像的激情平移到国家身上。一旦作为他们“爱豆”的国家受到伤害或者不公平待遇,他们便团结起来组成声势浩大的粉丝后援团,积极主动地维护国家的声誉和权益,他们通过能够动员的所有资源、能够采取的所有行动去实现共同的群体目标。

“粉丝民族主义”与国家认同

新媒体促进了网络民族主义本身的变化与转型,这种变化与转型其实更趋向于一种“粉丝民族主义”。从互联网在中国出现开始,中国的网络民族主义经过三次大的浪潮:第一次浪潮(1997年到2003年),以高知识分子大学生为主体,以网络为爱国主义平台,作为反对狭隘民族主义和反日本右翼的阵地;第二次浪潮(2005年到2010年),以第一代网络原住民80后为主体,借助网站和社群等平台开始主动发起一些亚文化活动,并非积极的关注政治和拥护政府组织,更多是对既有权威、外来敌对势力等进行基于娱乐场域下的批判和抗议;第三次浪潮(2016年到2017年),媒介技术的发展赋予更多人使用网络的权利,以90后青年群体为主体,他们积极借助多种社交平台进行亚文化产品的输出,有着严谨的组织结构和强烈的情感属性,热衷对现实政治事件、境外敌对势力进行戏谑解构式的意见表达。

而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以及中国所处时代环境的变化,当下网络民族主义的发展有了新的变化。笔者更愿意把这种现象叫做“粉丝民族主义”的诞生:不再是出于对现实所处环境的不满或者追求网络空间的自我表演,一些人对国家的情感带有着粉丝对偶像的特征,不再是消极的接受经营式的宣传,而是积极主动地参与对国家意义的建构与生产。在新冠疫情大流行的全球背景下,中国抗疫行动积极有效,而与此同时中国面临的国际环境更加复杂,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中国“污名化”活动不断,从“中国病毒”到“新疆棉花”事件就可以看到中国在国际舆论场中的不利处境。而正是在这种环境下,中国的民间舆论场却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爱国热浪,各种爱国活动刷爆了各大媒体和社交平台,爱国更加成为一种内化的行动。在这种新的“粉丝民族主义”浪潮中,青年大众群体对自己所属国家和民族的理想信念、历史文化、社会价值取向以及领土主权等维度的认同在不断加深,青年大众群体参与“护中”行动的过程其实就是建构国家认同的过程。

“粉丝民族主义”运动的新特征

“想象共同体”的偶像化。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指出,“民族是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并且,它是被想象为本质上有限的,同时也享有主权的共同体。”在当下的中国,粉丝民族主义的行为已经成为了共同体认同的社会实践,人们基于历史的文化根源和当下的社会架构在完成“想象共同体”的偶像化过程。中华民族作为一种“想象共同体”,他是一种更加强调共同的价值追求、自我的社会归属以及群体的文化认同等精神层面的非实体性的共同体。但当下,大众正在把这一种抽象的、超现实的概念化存在努力变成一种人格化、贴近现实的存在,将民族共同体具化为偶像“爱豆”——阿中哥哥。而从人们熟知的“祖国母亲”形象到阿中哥哥“爱豆”形象的转变,这是大众想象的社会环境、思维方式变化的结果。大众在这个“想象共同体”的基础之上通过多种途径实现群体的相互认同和自我身份的确认,也积极地给当今中国国家共同体的形象建构提供了更多元的想象方式和想象空间。

想象方式的网络亚文化特性。青年群体是“粉丝民族主义”浪潮中的弄潮儿,他们深谙新媒体时代的网络流行话语和主要表达方式,积极的借助新媒体技术的强大传播能力实现米姆式传播(Memetic Communication)与情感动员,从而在网络空间中建构起他们对国家的想象。通过米姆符号(表情包)的病毒式传播、万人刷屏的人海战术实现视觉示威与情感动员,这种大规模视觉符号的冲击有着很强的传播效果和感染能力。在这场粉丝民族主义的集体狂欢当中,他们有一套自我信奉和贯彻的独特文化价值体系、思维模式和交流方式,表情包、网络流行语、二次元以及网络文学等都成为他们征战境内“港独”分子与海外反华媒体平台的重要武器。他们用独有的控评形式和独立体系的话语与“港独”交战,比如“饭圈女孩”的饭圈体:“‘阿中哥哥’活粉14亿,流量TOP1!”“别一天天想些有的没的,香港是我们种花家的香港!”他们还为这些控评话语制作专属表情包供粉丝群体大规模使用,用简洁明了的话语和符号在戏谑、搞笑、反讽的群体互动当中实现说理和支持的目的。

集体行动的秩序化与理性化。谈及民族主义总会让人联想起极端主义,似乎参与者都是激进、偏执的狂热分子,但在这一场“粉丝民族主义”的行动中,恰恰让人们看到大众参与行为的理性和有序。他们并不是一群只知道谩骂、反对和攻击的乌合之众,反而是有着严格的组织规则、明确的行动目标和极强的执行能力以及自我约束能力的组织团队。饭圈团体内部有着扁平化的组织架构、明确的社会分工,在各司其职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他们专门设立微信群、微博群、抖音小组等工作小组,每个组、群都有各自的群主或者组长直接进行任务分配和信息反馈。比如在2019年香港事件中,“饭圈女孩”出征各大海外社交平台,控评、点赞、刷话题等一系列行为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物料小组负责制作文案和图集;战斗小组负责输出论战和开怼;“反黑”小组致力于还原香港各种暴力冲突事件的真相。他们组织严密,行动整齐,影响力和号召力极强。这些饭圈团体并不是被极端民族主义冲昏头脑,而是理性地进行申辩和抗议。比如@帝吧官微开篇发布檄文,就着重强调以“爱国、理性、文明、求真”为宗旨,强调“理性传递中国青年的声音,不准骂人”等注意事项。

网络参与与现实活动的双重动员。“粉丝民族主义”不同于网络民族主义的典型特征就是,粉丝群体的参与行为已经不再局限于网络上的情感动员、舆论营造和辟谣打黑,更多的是在向现实世界进行实践反馈,以实际行动去支持、保护他们的“爱豆”。比如为阿中哥哥站队,在香港激进示威者抹黑、威胁香港警察的时候,线上有饭圈女孩、帝吧等爱国团体发起“力撑港sir,护我中华”的“爱国青年网络出征”,线下有近48万香港市民冒雨参加反暴力集会。在中秋节甚至有大批网民向香港警察寄送月饼,在寄送月饼受阻之后甚至开车送往香港。比如在“新疆棉花”事件爆发之后,大批量的粉丝在网上进行抗议,同时在线下抵制,还有很多新疆女孩前往H&M实体店门前跳舞示威,超过50位一线明星与相关的外企解约。对维护这个国家共同体——“爱豆”的行为不再是局限于网络上的语言支持和情感动员,他们希望用自己能够所做的一切行动去维护“爱豆”的权益,真心希望自己的“爱豆”越变越好,这种对国家的内在共识已经外化为他们的实际行为。相比于之前的网络民族主义,其兴起更多是因为个体在现实世界中遭遇到种种壁垒,难以有效实现与具有共同价值取向的他者建立联系,缺乏对现实世界的归属感才转投希望于网络民族主义,这些人往往都带着对现实世界的一种逃避心理。而“粉丝民族主义”的兴起并不是因为大众对于现实的逃避,而是对社会现实反馈的一种延伸,在网络空间中的互动可以更好地帮助他们实现既有价值取向和社会共识的建立,他们因为现实世界的不公平现象而追求社会正义,并希望将这种反馈更好地传递到社会现实当中,绝不吝惜在社会现实当中以实际行动去表现自己的家国情怀,较好的实现了线上与线下的双向联动。

“粉丝民族主义”的国家认同建构方式

官方话语与草根话语的自觉合流。“粉丝民族主义”行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自上而下的官方话语与自下而上的草根话语的合流,他们在共同的为维护国家主权、塑造社会共识而努力。“饭圈”式的组织活动,开始更像是一场完全自发的集体行动,但随着越来越多爱国组织和个体的加入,人们会发现似乎这个活动在被某种主导声音推动着前进。起初很多明星由于在网络媒体平台发布“撑警”“护旗”等爱国言论,遭到“港独”分子侮辱与针对,进而引发追星女孩和有关青年群体的呵护心理,他们积极采取特有的声援方式保护“阿中哥哥”,随着事件的不断发展这种为维护“爱豆”和“爱豆的爱豆”的爱国行动成为了官方话语中值得赞赏的“正义之师”。比如在“我们都有一个爱豆名字叫阿中”微博话题下便包括了“人民日报”“央视新闻”“共青团中央”“环球时报”等诸多官方媒体的身影,主动推送明星的“撑港”言论和被人身攻击的截图,积极参与“出征”过程相关消息的转发,带动“阿中”相关热点话题,在这一次活动当中官方媒体表现出更加积极的参与姿态,官方话语有了更多的存在感。

哈贝马斯认为,后民族主义的集体认同,在国家层面不能再依赖民族性认同,否则会对多元的现代社会产生撕裂效应,需要依靠宪法爱国主义和共同的政治文化去建构起现代的集体认同。“饭圈”行动便是一种强调爱国主义的现代集体认同,不再是一味强调中华民族的伟大,更多的是强调“止暴治乱”“维护法律权威”“守护阿中哥哥”的一种爱国主义认同。官方媒体找到了有效促进国家认同的手段,进而与草根组织达成了社会共鸣和行动共识,二者的相互促进成为与“港独”分子和境外反华势力针锋相对的有力武器。

内外国际环境差异的强化作用。近年来的国内外形势的差异极大地促进了中国人民对国家的集体认同感。2019年正值新中国成立70周年,各大组织都积极对祖国现代化建设成果进行多种手段的宣传传播。大数据显示,自2019年7月1日至10月6日,全网与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主题相关的信息约2.5亿条。而之后随着疫情的全球流行,中国又率先走出重围,在疫情防控、疫苗研发等方面展现出硬核实力和大国担当,这些重大国事促使人们对于祖国越来越繁荣富强的认识更加深化,祖国大地被一股深深的爱国主义氛围所笼罩,促使大众更加倾向于主动地参与到这场盛大的互动仪式当中。2019年“我和我的祖国”快闪活动席卷整个中华大地,各大网站、社交APP、短视频APP以及中央主流媒体等平台都在积极的组织、传播这种大合唱式的快闪活动。还有国庆档最火的《我和我的祖国》《攀登者》《中国机长》等主旋律大电影,他们从小故事说中国的大发展,斩获50多亿元票房,引发全民观看主旋律电影的浪潮。正是国歌、国旗、国家节日和国庆阅兵这些民族仪式可以帮助建构民族性,而这些主旋律爱国歌曲、正能量游戏和国庆档爱国电影等多元民族文化活动的火热更加强化了这种仪式感,反过来又促使民族性认同的建构达到了高潮。

涂尔干(Durkheim,1995)认为仪式的功能始终就是使心理倾向于兴奋起来,是可以引发特定“动机”和强烈“情绪”的“心灵状态”。大国庆典的仪式就是大众将各种庆典活动所激发的情感进行强烈的表达,同时使得参与这个活动的大众与其他人产生情感共鸣和情感能量(Emotional Energy),这种集体的情感能量可以进一步稳固群体关系。涂尔干仪式社会功能学说的核心观点就是认为仪式可以凝聚社会团结、强化集体力量,社会成员通过仪式强化了个体对集体(或群体)的归附感。“粉丝民族主义”者在“饭圈出征”与庆典的仪式中尽情地实现群体狂欢与自我表演,通过独特的表达成功地建构起自我身份和国家认同,建立起了匿名的爱国青年共同体的想象。此外,这些媒体与平台不仅提供了形式与内容,还创造了引发激情和共鸣的互动仪式空间。他们通过新媒体技术的创新使用和文化产品的输出,比如新华社联合腾讯打造搭载AI等技术的“我为祖国点赞”小程序、人民网联合腾讯打造H5《我的年代照》、抖音自媒体平台上的新疆姑娘快闪直播活动等,很好的营造了一种类社会性临场的感觉,帮助人们实现以媒体为中介的交流和类身体在场的情感互动。柯林斯也指出,互动仪式的关键在于“参与者情感与关注点的相互连带,它们产生了共享的情感/认知体验”。在这种仪式中,“粉丝民族主义”团体借助活跃的媒体保持着对“祖国”这个焦点的共同关注,实现了超时空环境下的身体在场与互动,通过分享共同的情感体验建立了相互关注的情感纽带。这种新技术环境下的仪式,通过强化相互关注与情感联系,较好地让参与者在互动过程中获得足够的情感能量,进而产生高度的群体认同和社会认同。

外部环境的反推动作用。在近些年来,随着中国国力的强盛和在国际话语权的增强,一些国际反华势力的各种打压、排挤行为也越来越多,这些外部势力在遏制中国发展的同时也加深了中国人民自身的身份认同和国家认同。境外势力希望给中国制造各种麻烦以延缓中国的崛起速度,而中国官方组织与普通大众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与境外反华势力进行斗争,正是在中华民族与境外势力的博弈当中在不断地建构着大众对中国的国家认同。2018年美国制裁中兴事件、孟晚舟事件。2019年华为事件、“港独”事件以及NBA“莫雷”等事件,2021年的耐克、阿迪达斯、H&M等国外企业牵头酝酿的“新疆棉花”事件,这些事件在近两年频繁集中的发生,使得国人清醒的认识到了国家所面临的危机,也促使每一个中国人意识到作为国家共同体的有机组成部分所应该承担的责任。正是由于美国打压华为手机、抑制华为5G技术的发展,反而让国民增强了对于中国国产手机和中国通讯技术的自豪感。在华为事件之后,国人力挺华为,大量网民换苹果改用华为手机,在今年上半年的网络上掀起一股民族主义浪潮。

总结

当下中国的“粉丝民族主义”运动不仅在网络上掀起舆论高潮,也深刻影响着对现实世界的多维建构,包括青年群体在内的众多“饭圈”都在以各种方式参与到这场盛大的互动仪式当中,积极建构着属于他们的集体记忆。通过群体互动与情感连接不断地强化自我的归属感和社会认同,在这个过程中对“阿中哥哥”(中国)要热爱的社会共识(爱国主义)已经内化为每一个个体的自我意识,从“国家面前无爱豆”到“国家就是我爱豆”这种转变人们可以看到当下中国网络民族主义的转型,可以看到新网络民族主义文化运动对于国家认同建构方式的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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