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乐剧场的发展与现状

2021-11-14 21:18刘文佳
戏剧之家 2021年35期
关键词:剧场乐器创作

刘文佳

(武汉音乐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0)

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的今天,新的艺术种类不断出现,各领域间的交流、跨界合作频繁。美术、舞蹈、音乐、戏剧等艺术门类在过去的几十年提出了一系列新的观念,创作出了大量震慑人心的当代艺术作品。时代在变化,人们的生活在变化,音乐领域每一件乐器也需要在不同时代焕发它新的生命力。筝是人们眼中最传统的中国民族乐器之一,在当代,它在继承和发展的过程中有了新的突破,一批现代筝曲和室内乐作品涌现,而近几年筝乐剧场在全国范围内的展开也值得关注。

一、筝乐剧场的历史与由来

剧场一词在英文里翻译成theatre,它既指表演场地,也可以理解为与戏剧相关联的表演形式。20 世纪70 年代,德国舞蹈大师皮娜·鲍希创立了“舞蹈剧场”,打破了传统意义上人们对舞蹈的理解。正如皮娜所说,“我跳舞,因为我悲伤”,她的作品以全新的概念将生活搬上了舞台,将“丑”搬上了舞台,充分利用和调动周围的环境空间,将舞蹈带入了哲学和社会学的层面。

今天很多类型的剧场表演,都曾受它的影响,由它延伸而来。英国的DV8 肢体剧场,以谐谑讽刺的风格对社会现实进行了探讨,使动作有话要说,作品屡获大奖。中国的陶身体剧场,也是近几年备受关注的年轻团队,将东方的极简意蕴融入身体,用身体去表达思考,同时将绘画、影像、音乐等元素融入创作,向世界展示了独特的中国气质现代语言。

在舞蹈类的剧场以外,其他艺术类别也有很多关于剧场的实践,如“戏曲剧场”“谈话剧场”“音乐剧场”等等。在西方,剧场更偏向于对现当代艺术领域的探索,在国内,它则是更具包容性。没有人给这些剧场明确的定义,但显而易见,这种“场”,更多指的是多元跨界、一种与剧场相关的融合的表演方式。还有很多艺术作品和艺术团体没有定义为“剧场”,但其作品的呈现方式已经具有很强的剧场性。

古筝艺术近些年无论在创作、表演还是乐器制作改革方面都呈现出较为迅速的发展趋势。传统与当代并存,新人、新作辈出。在筝乐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使用的多为传统五声弦制筝。21 世纪以来,随着以三木稔为代表的大量日本作曲家作品的传播,筝家们逐渐感觉到传统五声弦制筝无法满足这类作品的演奏,七声弦制筝在各大专业院校日益普及开来。国内作曲家这一时期也创作了一些七声弦制筝作品。为了更好地解决筝的调式局限性问题,2002 年中央音乐学院李萌教授开始与上海民族乐器一厂合作对多声弦制筝进行研发,几年后,乐器形制和演奏方式逐步确立。在多声筝的创作和演奏实践中,由于其双面演奏的特性,站姿演奏逐渐取代坐姿演奏,很多作品的演绎超出了常规演奏的范畴,怎样去解释这些现象?如李萌教授在为两架多声弦制筝而创作的作品《八面风》中,两位筝演奏者在舞台交叉走动配合演奏,每位演奏者在演绎自己的版本时都会添加除演奏外配合音乐的独特肢体语言,实际上,这已经使演奏的表达具有了剧场特点。另一个现象是,在多声筝以外的筝乐创作中,一些作曲家由于表达的需要无意识地在作品中添加了剧场成分。这些作品的出现,使筝演奏者的剧场意识逐渐萌发。

2012年底,李萌教授明确提出筝乐剧场的概念。可以说,这个概念的提出,和筝演奏者意识的转变、器乐形制的发展都有着密切的关系。随后几年,筝乐剧场类型的创作在全国星星点点地延展开来,如今成果颇丰。筝乐剧场目前的创作和表演并不受任何概念和定义的约束,每位创作者、表演者自发地根据自己的表达和需要,运用不同手段,呈现出不同的作品,共同在这一领域进行探索。

二、筝乐剧场的表达方式

(一)多种筝类乐器的普遍运用

筝演奏在筝乐剧场中占据主导性地位。筝乐剧场在表现形式上与传统演奏相比更具灵活性,通常一个作品是用多台筝完成的。在目前已公开演出的筝乐剧场作品中,使用过多种筝类乐器,包括:五声筝、多声筝、七声筝、低音筝、小瑟,供学习者随身携带活动手指的古筝练手器也被用于舞台演奏。其中除了本文前面提到的五声筝、七声筝和多声筝,小瑟和低音筝则是在剧场的实践中、李萌教授与上海民族乐器一厂继续合作对筝类乐器进一步研发的成果。这些筝类乐器的混合使用,使古筝调性、音域的局限得到了很好地解决,在筝乐剧场语言的表达中,多种筝类乐器的音色也使戏剧元素的角色感加强,剧场表演更加丰满。

(二)多种剧场元素的融合

探索时期的筝乐剧场尝试将各种艺术形式与筝乐演奏相融合,其中主要包括:

1.戏剧与文学

筝乐剧场中的剧场概念,一部分来自对戏剧的延伸。筝乐剧场多数情况包含一定的剧情和戏剧化的表演。剧本、台词、角色、道具这些戏剧基本元素并不会全部或和以戏剧相同的方式出现在每部筝乐剧场作品中,但对这些元素的再认识、加工、提炼是筝乐剧场创作者们必做的功课。另外,将文学创作与音乐创作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如诗歌、神话传说与筝乐剧场表达的结合,也是筝乐剧场出现过的一种形式,使音乐的内容性可以更加直观地传达给观众。

2.舞蹈与肢体

演奏与肢体的运动密切相关。脚、腿、身、手的配合在传统五声筝演奏训练中便是不可缺少的内容。筝乐剧场出现后,随着演奏者在舞台上更自由的移动,运用肢体甚至舞蹈元素进行表达成为了筝乐剧场的重要手段之一,对肢体与音乐融合的表达也成为了剧场筝乐表演者普遍面临的新问题。

3.视觉与环境空间

舞台美术、灯光、服装、表演者的空间构图等视觉元素与音乐的相关性是筝乐剧场作品创作构思的一部分。古典音乐、传统音乐是相对纯粹的听觉艺术,而筝乐剧场则是综合性更强的艺术门类。怎样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视觉可能性去表达作品的核心观念,使环境空间内的一切元素相互关联,成为一个整体,而不是单纯追求视觉美感或进行简单的拼贴,这是筝乐剧场对视觉表达的要求。

(三)观念的探索与更新

新的意识、观念创造出不同于传统筝乐的剧场作品,而在剧场作品的表演实践中、在横向跨领域的拓展探索中创作者和演奏者又会得到新的认识和新的经验,从而观念不断更新。筝乐剧场正是在这样一个循环中不断向前推进,寻找方向和出路,探索时代语言。

三、筝乐剧场的几个个案调查

(一)绿手指筝乐团

中央音乐学院绿手指筝乐团是李萌教授指导的团队,在2013 年和2015 年,分别推出了《人生几何?!》和《世界是我们的》两场剧目。绿手指筝乐团的作品多数由李萌教授创作和改编,也有一些是委约作曲家创作的作品。其中很多作品保留了筝演奏较高难度的技术,剧目有导演、剧本,将曲目以线索串联,配合有台词、舞美、灯光。在《人生几何?!》中,运用了大量筝类乐器新音色,如拉奏音色、拍击音色等。乐器的摆放有横置、竖置,演员或站、或坐、或跪、或走,对观众的听觉和视觉都形成了强烈的冲击,演员的能量也在多种形式的辅助下获得了更多的释放。《人生几何?!》是“为年轻人而作的、独创的、现代的、有颠覆感的、独一无二的作品”。

绿手指筝乐团的第二场剧目《世界是我们的》首演中则出现了一些风格较为清新的作品。如日本作曲家三木稔创作的《案山子考》、筝乐经典曲目《井冈山上太阳红》、移植的法国作曲家德彪西创作的《帆》,这些曲目经过剧场形式的编排,被赋予了新的语言和生命力。《世界是我们的》体现了李萌教授对筝乐剧场新的思考和探索。这场剧目筝类乐器的形制及演奏法有了部分的改进,如低音筝由于琴弦粗、筝码高,将厚玳瑁指甲弹片替换成木质拨子演奏,乐器的音质和共鸣得到了更有效地发挥。剧目中出现了“配奏演员”“配唱演员”“配剧”等概念,曲目间联系更加紧密,演员的协作、分工更加明确。《世界是我们的》2015 年至2018 年间在全国进行了多个场次的巡回演出,得到了很多反馈意见,几乎每次演出后创演团队也都会对作品作出新的调整,筝乐剧场的形式在这个剧目的呈现中获得了进一步完善。

(二)无界筝乐剧场

笔者在2013 年发起组建的无界筝乐剧场,其作品更多是专门为剧场而作的原创作品,风格呈现出了多样性。最早推出的剧场作品是2013 年的《欲望的废墟》。这部作品由团队成员邰晗、王晓倩创编,从日常的小事引发思考,反映了年轻一代对于如金钱、权力、欲望等问题的反思,体现了年轻一代的价值观。作品的音乐运用了《柳青娘》《阑隐花珊》等已有的传统和现代筝曲材料,根据剧场内容加工编配,形成新的音乐语言。在剧场表演上,充分调动了肢体和诗歌两种元素,配合以舞台灯光,力求与音乐语言形成较好的呼应。

2014 年笔者创编的作品《生长》在筝乐剧场环境空间内探讨了个体的个性特征以及个体与群体、个体与环境的关系。这部作品在舞台上摆放了七台五声筝,五个演员在物(筝)、人、乐之间寻找平衡点,通过四个部分不同的音乐意象进行串联,人与琴、人与音乐、人与人在动态与静态中交替,抽象的肢体表达是作品重要的元素之一。作品希望在抽象语言中,让观众捕捉到更多细节感受,引发观众进行自发性的延展思考。

2016 年无界筝乐剧场演出了《蛹》和《W 小姐的白日梦》两个作品。《蛹》更偏向于观念艺术的表达方式,其音乐语言带有简约风格,在演出中运用拆琴码、将琴码扔至预置的鱼缸中等行为,去表达束缚、挣脱、沉沦等状态。作品也可以理解为在筝乐剧场内实施的一系列行为。《W 小姐的白日梦》则一反无界筝乐剧场前几部作品的严肃风格,将很多流行音乐元素、流行歌舞、轻松谐谑的剧情融为一体,将“选秀”“中彩票”“明星梦”等社会热点话题以边弹边演的形式搬上舞台。

2018 年至2019 年,无界筝乐剧场排练、录制了笔者创作的剧场作品《生音》。《生音》运用了声音和身体两个主要元素,通过改变身体、手指不同的运动方式来实验古筝在声音上更多的可能性。作品以东方意蕴来展现对新声音的探索,一方面试图开拓古筝技术领域未曾发掘的潜力,另一方面对已有的技术进行深入极限式的展现。

无论是轻松还是严肃的作品风格,无界筝乐剧场在剧场表演艺术的实践过程中,始终带着对声音、人和社会问题的严谨思考,探索表现内容和深度上的更大空间。

(三)李林芷古筝音乐与剧场

2016 年3 月26 日,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上演了上海戏剧学院学生李林芷古筝与音乐剧场的演出。这场演出使用了五声筝、七声筝、多声筝和练指器,音乐部分选取了已有的传统和创作作品,但作品呈现方式和串联采用了剧场元素。表演者李林芷在曲目间以叙事、剧情表演的方式赋予作品更多使音乐丰满的情节。在其中的《西楚霸王》和《八面风》两首作品中,将京剧“花脸”的元素与筝乐作品相互融合,试图在传统和现代中碰撞出火花。其指导教师和这场筝乐剧场的编导伍洋说,她希望将剧场的思维慢慢向观众渗透,希望能够以一种比较接地气的方式打动更多的观众。

(四)吴健与《太阳祭》

青年古筝演奏家吴健在其硕士毕业音乐会中,演出了他创作的西南首部筝乐剧场《太阳祭》。这部作品的灵感来源于远古神秘的古蜀文化,全曲由《太阳之子》《日落之谷》《生命绿洲》《薪火槃涅!Nirvana!》四个乐章组成,围绕着古蜀人从广汉三星堆文化到金沙文化的迁徙故事所展开。吴健说,他想借鉴歌剧的编排手法,通过演奏与音乐的紧密结合让剧情具象化,使人们对音乐的表达有更加清晰的理解。《太阳祭》将多声筝、五声筝与小型民族乐队相结合,将更多的民间音乐元素融入到筝乐剧场中。作品的音响和表演中带有的肢体动作都会使人联想到民间的仪式和歌舞,自然、原始而流畅,这也是吴健创作和表达剧场之魅力。

四、结语

筝乐剧场在诸多创作者和演奏者的努力下,经历了几年的探索,通过多部作品的呈现,推动了不同筝类乐器形制的发展,丰富了新时代的筝乐语言,引发了对新问题的很多思考。总体来说,筝乐剧场的创作尊重差异,目前呈现出的仍是开放的状态,有着无限的前景和可能性。实践中也有诸多问题,如,怎样能够更加一体化的运用多种艺术形式去表达作品的核心内容,而不是简单的拼贴;与剧场相关的训练体系怎样建立和完善;团队如何更有效地组织和配合等。转型期的中国当代社会在新文化、新媒体的冲击下,“筝乐剧场”这样的新艺术形式生根发芽,它今后的道路“怎样走”“走到哪儿”还需要更多的创作者和演奏者共同思考和努力。一方面,创作者应具有创作的自主性、开放的观念、反思意识,另一方面,也希望社会给予新的艺术形式更多的人文关怀和尊重。

注释:

①引自《人生几何?!》首演节目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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