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环境学派媒介技术观念流变综述

2021-11-14 14:24丁晶晶
声屏世界 2021年19期
关键词:卢汉学派媒介

□ 丁晶晶

媒介环境学起源于20世纪30年代,吸收了生态学和系统论的理念,主要研究媒介和技术的关系。相比美国经验学派与批判学派,其更关注媒介技术本身,将媒介看作是环境,认为媒介技术对人与社会的结构与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媒介环境学已经经历了三代学者,他们主要关注不同时期占主导地位的媒介变迁。第一代人物是英尼斯和麦克卢汉,英尼斯考察了媒介对社会文明的影响,麦克卢汉则是研究媒介对人的感知和思想的影响;第二代人物尼尔波兹曼正式创立媒介环境学派,主要研究电子媒介对人思维和传统文化的侵蚀;第三代学者则跳脱出媒介环境学派技术研究的束缚,回归人本身,研究媒介与文化的动态互动关系,其中以保罗·莱文森、林文刚等为代表。媒介环境学跳脱经验学派和批判学派研究范围,开拓了媒介技术生态研究范式,具有强烈的社会人文关怀与批判反思精神。在目前互联网传播环境下,梳理分析历代媒介环境学派代表人物的观点仍对当下及未来传播研究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前电子媒介时代

在电子媒介产生之前,传播主要是以口语、文字为载体,不易保存,跨越时空传播的能力有限,而且文字传播具有较高门槛,多为精英阶层服务。前电子媒介时代公认的先驱是芒福德和英尼斯。作为媒介环境学派奠基人之一的芒福德,虽在其著作中很少直接对媒介技术、传播做出论述,但为媒介技术研究做出重大贡献。芒福德将人类技术发展史划分成始技术时期、古技术时期和新技术时期三大阶段,认为人类机器、技术确定每个历史阶段的特点,从而渗透和决定整个社会文化的全部结构,机器带来生产的分工,分工导致技术性取代人性、机器异化人,其背后是资本主义对工人的压迫和剥削,最终导致了社会精神文明匮乏。此外,芒福德在其《技术与文明》中对技术持严肃的批判,认为媒介技术通过塑造符合环境压抑人性和思维。芒福德通过对技术的批判反思人的主动性,显示其对现实和人文主义的关怀。

媒介环境学派另一位奠基人英尼斯在其著作《传播的偏向》中提出“媒介偏向论”,认为媒介是有偏向的,将其分为偏向时间的媒介和偏向空间的媒介。偏向时间的媒介如羊皮纸、石头等具有耐用、易保存、历时性、可克服时间障碍等特点,易形成相对稳定的政治集权,有利于宗教文化传承和集权主义的稳定;偏向空间的媒介如纸张、莎草纸等,不耐用但易携带具有共时性,更倾向于统治阶级远距离扩张,但不利于政治集权统治。英尼斯是从媒介偏向角度分析媒介演变与社会结构制度的变化,开拓了媒介技术与权力关系研究的新视野。前电子媒介时代学者由于其本身的社会身份和社会环境,多以宏观角度研究技术对社会、文明、权力的影响,开辟了媒介技术研究视角,对后期媒介环境学者的研究产生深远影响。

过渡时代

处在传统纸媒衰落、电子媒介刚刚兴起的过渡时期,麦克卢汉和尼尔·波兹曼是这个时期的中坚力量。麦克卢汉作为英尼斯的学生,继承了英尼斯技术研究视角,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媒介即讯息”“媒介是人的延伸”“冷热媒介”“地球村”等理论。其中麦克卢汉建设性地提出了媒介是人体感官的延伸,如印刷品是眼睛的延伸,电力技术是中枢神经的延伸等。同时他认为媒介决定了社会关系,印刷媒介是将“部落化”的原始社会脱部落化,而电子媒介的出现又将其重新部落化进而形成“地球村”。麦克卢汉过分夸大了媒介技术的决定性作用,同时对媒介抱乐观态度,认为媒介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决定性力量。他的很多理论研究都颇具预言性,并且很多已经得以验证。

另一位学者尼尔·波兹曼与麦克卢汉的乐观态度不同,他看待媒介技术倾向于悲观。他在“媒介批判三部曲”中提出“童年的消逝”概念,认为电视等电子媒介的使用模糊了成人与儿童的界限,致使儿童成人化、成人儿童化,而这必将带来文化的衰落。他批判性地指出电子媒介的低门槛化、无逻辑化等特点严重损害儿童的文化和思维,同时成人的碎片化阅读同样造成思维退化。其著作《娱乐至死》中控诉电视媒介致使人类读写能力退化,提出“媒介即隐喻”,认为媒介并非单纯的信息载体工具,而是具有隐蔽而强大的影响力量。他将媒介发展划分为工具使用为文化阶段、技术统治文化阶段、技术垄断文化阶段三个阶段,认为技术与文化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此外,波兹曼在《技术垄断》中创造性提出“技术垄断”概念,认为“每一种工具里都嵌入了意识形态偏向,把世界构建成为一种形象而不是另一种形象的倾向。”他深刻批判技术背后的意识形态最终会造成道德文化垄断。波兹曼对媒介技术极具批判和悲观主义色彩,为“媒介乌托邦”式的盲目乐观敲响警钟。过渡时期的学者多从中观角度上技术背后意识形态、社会文化阶层为落脚点进行研究批判,研究视角更为系统具体。

电子媒介时代

第三个阶段是电子媒介技术高速发展时期,主要以广播、电视为主。电子技术具有快速传播的跨时空性,保罗·莱文森从中认识到人的需求对媒介进化的推动作用,又因受到生物、哲学和媒介环境学的理论影响,虽师从尼尔·波兹曼却相继提出“补偿性媒介”和“人性化趋势”等乐观性理论,认为任何新兴媒介都是对旧媒介不足的补偿,以更好地满足人的需求,认为理性和社会环境发展推动媒介的发展。莱文森虽被誉为“数字时代的麦克卢汉”,但其摒弃了麦克卢汉“技术决定论”,强调媒介人性化的发展趋势,认为媒介必须寻找自己的社会定位,以形成自己的“小生境”达到平衡。

另一位代表人物林文刚另辟蹊径地提出文化技术共生概念,研究文化、技术与传播的三者关系,以媒介的发展和信息、符号特征来分析社会、文化发展。他所持文化/技术共生论认为“人类文化是人与技术或媒介不间断的、互相依存的因而互相影响的互动关系”。林文刚从相对更加细致的角度上探讨人对技术的态度,应该客观看待,不应是有偏见的。

以媒介技术的更迭划分媒介环境学的研究,人们可以更加直观清晰地观察到每个学者提出理论的技术背景以及媒介技术对于整个学派理论体系的影响。从前电子媒介时代到电子媒介时代,三个时间阶段代表学者对媒介技术影响所持观念存在明显区别,其态度也有乐观、悲观之分,但都突出强调媒介技术发展对于社会发展的强大影响力。技术通过不断拓展时空界限创造不同的媒介传播方式,媒介传播信息的方式直接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交流方式甚至思考方式。媒介环境学派学者们从宏观研究视角逐渐转入中观、微观,伴随学派研究不断深入,所有的学术研究都是如此。

互联网时代的反思

媒介技术观念认识反思。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今天,大数据、云计算、虚拟现实技术等爆发式涌现,技术赋能对人们的生活方方面面产生巨大影响。但对媒介技术观念的武断否定或是过度夸大都不可取,它更多的是为人们提供了看待传播的重要认识论和方法论,带人们从人与技术的角度思考当下时代的发展与弊端,为网民洞察这个困顿的世界提供独特视角并给予一定警示与指导。互联网时代是融合的时代,单独强调一家之言必然会造成思想的单一僵化,而结合互联网时代特点,兼顾经验学派、批判学派和媒介环境学派三家角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断思考,方能全面认识和改造社会。

互联网时代媒介技术观念。以社交化传播、大数据为核心的网络传播时代,技术更新迭代速度不断加快。凯文·凯利曾在《失控》一书中展望科技发展的未来图景,认为科技的高速发展使得传统传播秩序被打破,个体具有高度灵活性,社会将处于一种混沌状态,但这种混沌只是外界看起来的失序、无组织,实际更符合生态进化,是生物进化的终极体现,是人类的发展方向。当下,互联网技术框架作为网络传播的底层逻辑,侧面印证了技术在科技时代所起的重要作用。

自报纸、广播、电视等传播技术出现以来,这种强调传播媒介脱离人的身体而独立存在的离身性传播主导了学者对传播的研究。互联网时代,5G、可穿戴设备、VR/AR虚拟现实等技术的发展使得离身性传播观念遭遇困境,人们从初始追求“现场”感转变为追求“在场”感,唐·伊德将这种呈现出的技术与身体融合的趋势称之为技术的“具身化趋势”。具身化源自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他认为身体是世界上存在的媒介物体,个体必须通过身体这一媒介才能感知世界。学者从媒介技术更迭角度以身体参与传播程度为标准,将媒介划分为身体媒介时期、无身体媒介时期、身体化媒介时期和类身媒介时期四个时期。身体媒介时期是人们口语传播、肢体传播时期,人们更多的是通过人身体生物性进行传播。无身体媒介时期指纸媒、广播、电视等媒介时期,通过视觉、听觉符号代替身体语言,可以实现传受双方不同时间、空间内的信息传播。身体化媒介时期指在微信、微博等媒体平台上,节点式的人们经过数字化后抽象形象进行传播。类身体媒介时期是指通过技术构建虚拟现实再次回归身体“在场”的具身传播。当下,以VR虚拟技术以及人工智能新闻主播为具身传播的典型,具身传播构建出虚拟场景,人们利用现实世界改造虚拟媒介环境,构建人们的“在场感”。这种“在场”不是单纯的对口语时代面对面交流的回归,更是一种超越。媒介演进史也表明“延伸时空”和“重获早期技术丢失的、面对面传播中的元素”是必然趋势。口语时代传播受到时空限制且无法保存,而具身传播以参考现实再创造虚拟场景的方式克服这些缺陷,甚至使得这些传播场景变得可携带、可选择,世界成为曼纽尔·卡斯特尔所说的“流动的空间”和“无时间之时间”。具身传播的发展更大程度上延伸了时空,模糊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带给人们丰富的沉浸式体验,但同时具身传播技术带来的超真实感也将对传统传播方式、社会文化、公众生活方式等造成冲击甚至是伤害,技术作为“双刃剑”带来的弊端不容忽视。

对未来研究方向的展望。正如施拉姆在著名的“最后7分钟”比喻中所言,技术更新迭代的速度越来越快。大数据、5G、虚拟现实(VR、XR)等技术的发展普及将会再次颠覆现有的时空观、价值观。技术爆发式增长带来便利的同时伴随隐患,技术背后的隐私问题、暴力问题需在提高公众媒介素养及自律能力之外,提高国家立法等“他律”手段进行管理规范。由此,媒介技术素养传播研究以及对国家立法管制方向的探索将会是未来传播研究的必然方向之一。

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转型期,技术发展带来新形态与旧形态间的冲突摩擦,新的生活、社交、工作、消费方式以及新文化等,都势必对旧的传统造成冲击。以文化为例,媒介技术发展创造的新文化根基不牢,优劣尚待考量,而旧文化在新媒介技术上又遭遇“水土不服”,两者不是替代关系而更可能是走向融合,产生更新型的文化。那么,对于融合共生过程中带来一系列道德、伦理冲突等问题的探究与解决将会也将是未来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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