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敏

吴有君

今天，生动形象的党史学习教育活动，让我们再一次走进了一个人和一座山。

这个人——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36位军事家之一、杰出的农民运动领袖、红十军和闽浙皖赣根据地的缔造者方志敏;这座山——就是方志敏、粟裕以及红十军团浴血奋战英雄般的怀玉山。

“天帝赐玉、山神藏焉”的怀玉山，坐落于上饶市玉山县西北面，毗连世界自然遗产地三清山。怀玉山平均海拔1000米，主峰云盖峰达1538米。它，除了享誉“最美的江南高原”，具备与三清山竞相拼着秀色和幽险的天然资质，又有着与众不同的史诗般的特质，是方志敏不幸被捕的地方，也是他的名篇《清贫》的故事发源地。86年前的那一场血雨腥风，浸润了这块不屈的热土。随着近年方志敏清贫园，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纪念馆、纪念碑等红色品牌的相继打造，这里成了发光发热的全国青少年、全國爱国主义“双教基地”。

1935年1月24日湿冷的夜晚，趁合围红十军团的国民党军稍稍后撤之际，方志敏组织的红军战士500余人趁夜趁势开始突围。可惜，突围部队被敌军分割打散无法收拢。

原本，在8天前的1月16日，方志敏、粟裕率领先头部队800多人已经突破铁桶般的重围到达附近德兴县（今德兴市）程家湾。方志敏考虑红军大部分仍被围困的险恶，所以，命令粟裕、刘英指挥已经突围脱险的800多名将士连夜赶赴基本安全的赣东北苏区。挥手告别了粟裕率领的先头部队，方志敏自己只带警卫班的十多名红军战士重返敌人包围圈，目的是接应后面被国民党军截断的红十军军团长刘畴西指挥的主力部队。

这支部队就是红十军团，来自红七军团和红十军的整合。1934年11月4日，接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简称“中革军委”，下同）命令，两个军在上饶市德兴县重溪完成整编。其时，方志敏任军政委员会主席，刘畴西任军团长，粟裕任军团参谋长，刘英任军团政治部主任。新组建的红十军团，在当年11月18日接中革军委军令，执行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历史使命。中央的战略意图，是要让红十军团这支北上抗日先遣队牵制国民党20万的主力部队，策应中央红军的长征。蒋介石惊悉红十军团出征北上，活跃在赣浙皖一带，尤其前锋直指皖南的情态，不断调兵遣将，因而，仅有8000余人的红十军团北上抗日先遣队，被七倍于己的国民党军合围了起来。如此的敌我悬殊，结局可想而知。先遣队将士在怀玉山玉峰村等周边地区血拼十二个日日夜夜，遭遇了上述不断被围堵的绝境，有4000多名红军战士把生命永远地留在了怀玉山，勇士们的英勇悲壮，在怀玉山的高山之巅竖起了一座血染的丰碑。

岁月永远铭记这个不幸的日子，1935年1月29日这一天，怀玉山照旧是雨雪把持。

已是七天米粒未进的方志敏，藏身在怀玉山高竹山一棵有些隐蔽性的木梓树下。无力动弹的方志敏，与警卫员一道在忍饥挨饿中坚强地潜藏下来，寻找一线生机。

尽管此前一周的时间，国民党第四十三旅有一千多名士兵不分昼夜铺天盖地地搜寻，仍是无功而停。但是，当天下午两时许，意外发生了。两个国民党士兵在相互的斗嘴斗骂中，在木梓树下一个刺窠里意外地发现了已是疲惫万分的方志敏。

“要发大财了！”两个士兵先哼哼着笑了起来。

“看看有多少大洋？”一个拿枪的士兵一边叫一边拍着同伙。

那个丢抢扒草的士兵开始搜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一双穿在脚上的破旧的袜子也不放过。他们捏个底朝天，除了搜出一块旧怀表和一支钢笔，竟没有发现他们想要的宝贝。铜板都没有，就别说大洋了。于是，搜身的士兵拔出了手榴弹，做出将要投掷的动作，穷凶极恶地威吓方志敏。

“想从我这里发洋财，你们想错了。”方志敏接着说：“我不比你们国民党当官的，个个有钱。我们革命不是为了发财。”

失望的两个士兵只好罢手，转而抢夺方志敏的怀表和钢笔。他们还说定，卖出的钱要一人一半。

汽车来了几个急转弯，把我们从回忆中摇回到现场。刚才灰白的雨雾，被山路两边有层次铺排、白得耀眼的农舍所辞退，天空维持着哀情，但比刚才的漫漶清明了一些。中巴车刚跃上一个峰顶，就看见一块壮阔的山地。有人叫起来，玉峰盆地到了。一柄把空间烧旺了的大火炬抢夺了视线。靠近一点，看清楚了，那是中国T农红军第十军团和北上抗日先遣队两面叠加的军旗巨雕。有人对着旗雕庄严地行了军礼，从范式看得出来，他仍然保持着军人的惯性和威严。我则把敬意种在心里，如此热烈的场景，烧旺了情感，血流的汹涌似乎达到一个沸点。

下了车，我们首先来到清贫园。它建在怀玉山玉峰盆地一座平坦的山顶上。主峰云盖峰和玉邪峰、金刚峰等如信徒一般朝拜在周边。险要的地势、交错的峰峦，不难想象当年血战的艰难与悲壮。登上三十六级台阶，清贫园的标志性建筑清贫碑，以磅礴的气势屹立在眼前。清贫园由长方形的字碑和立体式的方志敏头像雕塑两个单元并肩构成。字碑正面全文镌刻方志敏《清贫》手书，背面是生平和喋血怀玉山的历程。天然花岗岩成为字碑和头像的载体，纯白而坚硬的质地，流畅地表达了方志敏及其勇士们的气概和傲骨。

列队方志敏的雕塑前，党员们展开鲜红的党旗，献花篮，理挽联，再宣誓，吟诵方志敏《清贫》语段，“清贫，清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者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随着程序的延伸，我们在仪式感中，心灵得到再一次神圣的洗礼。

瞻仰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纪念馆，是此行的一个重要站点，便于现场接受清贫思想和红色教育。该馆的前身就是方志敏清贫事迹陈列馆，修缮扩容后为现在的综合性纪念馆。两棵葳蕤的雪松，在大门两边站得肃默端庄。大门上方横挂着由国防部前部长迟浩田题写的鎏金馆名。具有楷体风味的题字在红底和金色的映衬下，显得饱满有力、光彩勃发。

我们虔诚地走进馆内，一边轻吟默诵毛泽东主席对方志敏“以身殉志、不亦伟乎”以及几代领袖的挂匾题词，一边仔细察看照片、地图、砍刀、梭镖和“两条半枪”等实物，仿佛回看到那段泣血的时光，仿佛闻到那股血腥的硝烟。尤其是驻足玻璃展柜中展出的方志敏狱中文稿——一页又一页的《清贫》手迹，犹如翻开了方志敏36年壮丽而伟岸的人生。

1899年8月21日，一个婴儿在江西省上饶市弋阳县漆工镇湖塘村一户农民家庭诞生，他就是方志敏。其时，是西方列强肆意侵略中国的年代。幼小的方志敏看到社会的黑暗，看到祖国母亲被蹂躏，种下了报国之志。1922年，他就在上海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两年后就加入中国共产党。“我的一切，甚至我的生命都交给党”，这是方志敏对党的铮铮誓言。北伐军进军赣东北之时，方志敏领导漆工镇农民自卫军，占领了该镇的警察所，缴获了三支枪，其中一支枪断了枪柄，称半条枪，此后，方志敏开始了“两条半枪闹革命”的光辉历程。从此，创建赣东北苏区，领导组建红十军，先后任赣东北省、闽浙赣省蘇维埃政府主席，还当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主席团成员，直到任红十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率部高举北上抗日大旗。在怀玉山区被国民党20万大军重重围困而不幸被捕后，于1935年8月6日，在南昌下沙窝慷慨地走向了国民党的刑场。那时，他才36岁。那一刻，他把坚贞与气节永远地写在了天地之间。

“敌人只能砍下我的头颅，决不能动摇我们的信仰。”方志敏的英雄气概，为世人所景仰。方志敏的“传世宝”同样激励后来者。在纪念馆的另一个展示单元，看到陈列的灰白的“红军装”，脑海里自然回响起方志敏在《清贫》中的又一告白：“我家里有一些财产，但不算多。去年暑天，我穿的几套旧的汗褂裤，与几双缝上底的线袜，已交给我的妻子，放在深山坞里保藏着……那些，就是我唯一的财产了。”

上饶是方志敏的故乡，作为赣东北儿女，尤其是每一位共产党员，都是在听方志敏故事、看方志敏影视、读《清贫》《可爱的中国》等文著、感悟红色家书、接受苏区革命传统教育中走来的。其中的清贫故事早已人脑人心。

一次，婶婶听说方志敏临时返回家乡漆工湖塘老家，既想看看方志敏，又知道方志敏当了大官，也想来“揩点油”，讨要一点买盐的钱。方志敏耐心地向婶婶及乡亲解释说：“我管的花边（银圆）是不少，几十万几百万元也有。不过，都是革命的花边，一个铜板也动不得。如果拿革命的花边给婶婶买盐，怎么能当好穷人的主席？”闷闷不乐的婶婶只能无功而返。

1929年腊月的一天，作为赣东北八县苏维埃主席的方志敏，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赶赴贵溪参加第二天的苏维埃代表大会。他身上穿的是棉絮都有些露头的旧棉袄，脚上的草鞋也并不完整，或许为了保暖还塞满了制作蓑衣的棕毛。主办方看出方志敏冻得尴尬的模样，即刻安排工作人员置办一件新棉袄。

当天晚上，贵溪苏主席带着新棉袄来到方志敏的住处，只见他对着油灯在穿针拉线缝补旧棉袄。苏主席真的心痛方志敏为了苏维埃的工作而得了痔疮和肺病。如果再加风寒的侵入，病情肯定加重。但无论如何，方志敏都没有接受这件新棉袄，还说留给更需要的同志。

方志敏对自己清廉，对家人也是严格。

缪敏是方志敏的妻子，她在红十军打下弋阳县城后，在大把的战利品中，对一块墨绿色的平绒布有点动心。1931年的缪敏，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出于爱美的心理，在晚上向方志敏说出了想法，绒布没有得到，反而招来了丈夫的不满。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来葛源做生意的景德镇商会会长陈仲熙那里。当时的横峰县葛源是江西的红色省会.商贸比较发达，四面八方都来做生意。陈会长顺便拜会方志敏，他趁方志敏和缪敏不注意，丢下随身带来的一块墨绿色平绒布料，随即离去。后来，方志敏发现了，紧追陈会长而去。结果，陈会长拗不过方志敏只好收回礼物。“谁会想到，共产党的大官真是油盐不进啊。”陈会长只有感慨而已。

最后一个议程就是参观当年的主战场、今天的小康示范村——玉峰村。

这几年，随着扶贫和新农村建设的大动作，各级政府对怀玉山的投入超过两亿元，修建续建36个项目。修好了全市最美的“怀玉山天路”。以高山生态农业为主的产业扶贫风生水起。当地又给村民的石瓦房“穿衣戴帽”，改造成清一色的徽派建筑。今天的怀玉山，已经开辟为山岳风光兼革命纪念地的国家4A级景区，由村民兴办起来的百余家民宿和农家乐当然是个看点。他们的兴奋溢于言表，扳着指头说：“有60户贫困户全部参加光伏专业合作社，全村实现了脱贫。农家乐年平均收入超过5万元，家家民宿实现了网上接单。最激动的是，玉峰村一举成为全国脱贫攻坚先进集体。进京参会的代表受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

听着他们的介绍，我想起上午上山途中看到的连片的民房，一派飞檐翘角、灰瓦白墙的风格。现在，车子刚刚开过一片空旷的场地，只见几个村民打着快板，唱着当年的山歌，扭动着腰身。心想，方志敏心中激荡的理想：“到处是活跃跃的创造，到处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了悲叹，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已由预言变成了美丽的画廊。如果九泉下的方志敏有一份感知，冥冥中看到甜美的村民，看到秀丽的村庄，他的笑容能不开成一朵又一朵迎春的杜鹃花？

离开玉峰盆地，心情难以平静，心绪像微波一样在飞扬。从方志敏的身上、从怀玉山发出的清贫之光，不仅闪耀了共产党人的高尚情操，也闪耀了共产党人为人民谋福祉的初心使命。

美术插图：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