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本事的女人

李海英

说到本事，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观念是远远落伍了。

前不久网上曝出某地方领导的私生活，称其女人玩尽，且让她们各自得到了或钱财或提拔的回报，其情人姓名单位职业一应俱全，也不知是事实还是诽谤，着实让人们刺激了一阵，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娱乐八卦。一次饭局，大家提起该话题，有款爷同学居然将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他说，说某领导女人玩尽，我就不信，我们这儿不就摆着一个美女吗（指指本人）？我笑笑，调侃道，那当然，要不我也早提拔了，不是一没当官二没发财吗？大家哈哈一笑，话题就过去了。谁知不久之后该款爷请大伙吃蛇，吃得热火朝天之际，有人重新提起前面的话题，该款爷似乎不甘心，又说，怎么就没××（还是指本人）的名字呢？我正想开玩笑说，没得罪你吧，就这么想看老同学出丑吗？话没出口，谁知有人竟抢过话头，说，她有这本事吗？如果她能跟上他，我今天就为她大放鞭炮了！我顿时愕然，轻轻冷笑了一声，对他说，是吗？那我就告诉你，比这大几级的官我都有拒绝过！有一次单独采访某省厅正厅长，他向我跪下抱住我的腿相求，被我拒绝了，而且这样的机会还不止一次（这种经历我从未对人言起过，我本想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却在这天脱口而出）。这话一出口，更是炸锅了，大家纷纷说可惜了，真傻，错过了好机会……而那位要放炮的人则说，那就真是傻到家了，为什么不呢？你不是单身女人吗？我说，单身女人怎么啦？单身女人就可以随时献身吗？有权有钱的就可以随时享用吗？为了钱财权势就可以不顾一切吗？

我像被人猛地泼了一瓢污水，只感到眼前的世界在我面前浑浊不堪。一直坚持自强自立的我，原来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没本事的人！我此时才感到了深深的悲哀，我不为自己没这样的本事而悲哀，而是为自己活在这样一个价值观颠覆的处境而深深地悲哀，为世俗给女性价值的定位而悲哀。原来，洁身自好已经一钱不值，独立自强已经令人不屑，女人只有傍上官员、大款，才算有本事，才算有价值。

而在我的意识里，还是传统的观念，认为所谓本事，就是真才实学，就是超强技能，就是能干实事。真有本事的女人是靠自己的技能吃饭，靠自己的才学吃饭，只有那些不具备真本事的女人，才靠出卖自己的肉体去赢得想要的一切，而真正有才能的女人是不屑于干出卖灵魂的勾当的。可是，这样的意识已经不适应当今社会了吗？所有的一切都只重结果需不择手段了吗？所谓道德良心都要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了吗？

其实我也不是不了解现实，我知道，很多没真才实学的女人靠了攀附权贵傍上大款或青云直上，或尽享奢华，对于一般女人要通过多少年奋斗才可达到的目标，她们一夜之间就可轻易跨越！她们比那些踏踏实实靠自己才学吃饭的人确实要活得轻松、活得滋润、活得风光。她们的效益已经不是事半功倍，而是一日千里，日新月异，在今天这个注重效益的时代，我不得不承认，她们真有本事。她们确实毫发未损，便获得了想要的一切，而我等“傻瓜”，每走一步，都付出了辛勤的代價，甚至只是事倍功半。

在现实面前，利益的诱惑，一般女人是无法抗拒的。而对于我，却是这样的顽固不化，面对其巨大的利益却无动于衷。我确实有过不少这样的机会，曾在北京某中央级大报做过几年编辑、记者，接触的全是高级官员及大企业家，要想傍个官员大款真是易如反掌。作为一个公认的气质不俗的才女，走到哪里何愁没人赏识？事实上，身边也一直不曾断过示爱的声音，只要不拒绝就有很多的机会，还需要献媚勾引吗？还用得着什么本事吗？可是，除了爱，除非我确实佩服他的人品学识，我从来就没接受过哪怕再高权力、再大富豪的求欢之举。我知道，我拒绝的是巨大的利益，但是，如果没有爱，只有交换，这种利益对于我就是一种亵渎，一种负担，我不想让自己的心沉重、不安，我不想让自己瞧不起自己！

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女人。因为这样的傻，在那与效益挂钩的记者生涯里，我却漠视这种潜规则，尚拉了一两百万的广告，其效益不在上也不在下。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的所有广告收入，无一例是用不正当手段换来的，都是在为地方官员或企业家做了让他们满意的采访报道后给我的回报。过程都有些漫长，我宁可来得慢些，少些，心安理得一些，这是我的选择。有不少人说我傻，但也有人将“出淤泥而不染”的评价赠给了我，我觉得这远胜于金钱的既得。

在我看来，钱财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目的，只有获得尊重，才是我人生的意义所在。

而恰恰是我这样一个傻女人，却常常受到追捧。在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期间，我们班有二十多个女同学，有女同学说：“我们班有两个美女，一个是活泼型的，她是×××;一个是淑女型的，那就是×××。”淑女型的就是指本女子。号称“交谊舞王子”的北方男同学对我说：“××啊××，你小巧玲珑，皮肤白皙，是典型的南方美女，C爱你是爱得发疯了，我也天天围着你转，围着你献殷勤，你就是不动心！”我呵呵一笑：“是吗？谢谢错爱呵！”他所提到的C，是某省电视台文艺部主任，他对我的疯狂之举早已不是秘密，比如曾在半夜三更借着酒胆来猛砸我寝室门，并叫着我的名字狂呼大喊：“×××，你出来！我爱你！”弄得全班尽人皆知……在这样一个为爱而狂的环境里，我并没有迷失。当后来一位才华横溢让无数才女倾倒的男人，用极为浪漫的方式，单膝跪地吻着我的手指向我求爱时，我问他，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即前面提到的活泼型美女）呢？他回答：“如果是选择用来应酬的女人，那当然选择她，但我是选择自己的女人，我就喜你这样的。”那一刻，我感到了莫大的幸福与满足。也就是他，让我生平第一次尝到并尽情享受了做女人登峰造极的快乐，让我如痴如醉刻骨铭心地爱了一回。十年之后的聚会上，我班有个女同学对我的评价是：“最干净的女人！”并解释道：“我指的干净，是指感情的纯净。”

也恰恰是这么一个没本事的傻女人，仍然获得了人们眼里的官员大款的另眼相看与尊重，居然还与之结成了真正的朋友。我在北京期间，因采访认识了某领导，他对我的才华大为赞赏，每到北京，都要请我或吃饭或喝茶聊天，而且能放下架子开玩笑说：“我每到北京，都必向你报到哦。”可我与他之间，除了礼节性的握手，连拥抱也不曾有过，他居然给我做了个11万元的整版广告业务，而我给他的回扣，却硬是分文未收。有一次我对他说，我想改行，他说，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去大学当教师，我问他为什么，他笑而不答。后来又有一位朋友真想推荐我去北京某民办大学当教师时，我将某领导的话跟他说了，于是他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那你说说，他于是说，你有才，却清高，这就是答案。英雄所见略同，朋友就是朋友，了解我的长处与短处。而大学老师这门职业，恰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职业，可惜这职业与我无缘。如今，我从北京回岳阳几年了，至今每逢节假日，都能收到那位书记的电话或短信祝福，让我倍觉珍贵。此外，我有一位商界朋友，是某私营集团公司董事长，算得上是特大富豪了，而且风度翩翩。可他并没有忘记我这个普通朋友，当他得知我某日要去上海看世博会时，几年没见的他，为了接待我，在没向我说明的情况下，将原本定于那几天在香港召开的董事会改了日期，推辞了几天，不料我也因同行人对出行日的忌讳而改了去上海的日程，也往后推迟了几天，却没通知他。当他在我原定的日子打电话给我时，我们才知道彼此日程的改变，本来他是专门为了这久别的会面而做的会议调整，却恰恰因为这调整而最终错过了会面的机会，但是，这份沉甸甸的情谊，却让我深深地感动……

真正的情谊，其价值远胜万金！

著名诗人、诗评家龙彼德先生这样评价我的为诗为人：“柔情似水却又坚贞如冰，朴素如雪却又冷艳似莲（这里的莲指冰山雪莲——龙彼德注）。”

得此足矣。

插图选自《外国黑白插图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