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章

余作雷

念高一时，班级里有位同学字写得很好，第一次班委会出黑板报，那工整隽美、挺拔有力的粉笔字，大家还以为是老师写的呢！更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还会篆刻，这在当时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这位陈同学是我们班长，读书成绩好，人又长得帅，是班级里的学生领导。他们家大人在电力系统工作，经常会给我们带来一些电力公司专用的白色大理石边角料，我们就拿这种石头磨平作为刻章印石，跟着班长学篆刻。由于当时学生时代生活比较困难，也没有钱去买专业印石，虽然这白色大理石很硬，但我们很知足，比木头或塑料强多了，就当时而言，简直就是汉白玉，玉芙蓉！

舍不得买刻刀，就花两角钱买一根钢锯条，掰成两半，磨出锋口，用纸包卷后再用线扎紧，自制的刻刀就用土办法解决了。

舍不得买印谱，就在废报纸上、旧书堆里找到名家发表出来的篆刻作品，剪下来，贴在红色硬壳簿上，取名“篆刻角落”，自制的印谱也有了。

当然，印泥必须要花钱买，舍不得也没办法。只有省吃俭用，到平阳书画社买了一盒红色印泥，当时那简直就是宝贝。哦！对了，又省吃俭用买了一套《常用字字帖》，里面有金石书法名家方去疾先生写的标准篆字，可以作为查学印面所需的内容。

每当设计印稿的时候，我都要翻看一遍那本“篆刻角落”，学习名家篆刻作品上的朱白分布、线条刀法、边款处理等适合印面的设计风格，再从平时积累的如“春色满园”“大风起兮云飞扬”等自己喜欢的词语里精选出印文，产生创作的灵感。然后在石头上写出反字，拿出玻璃镜片，对照印稿看效果，映了又映，直到修改满意，四周才回响起“沙沙”的刻石声。

白色大理石非常坚硬，要刻好一方印章有难度。一定要心静如水，聚精会神，全力以赴。有时候一不小心，冲刀过去，崩了一块，就前功尽弃，又得磨平，从零开始。

班长自己喜欢刻章，见到有同好，也很高兴，又专门带了几块好一点的白色大理石送给我，真是感谢！我用自制的钢锯条雕刀刻了好几方印章，有个一厘米见方的朱文小印到现在我还经常使用。还有一方学汉代玉印刻法的“祥云”二字印章，线条流畅，既富有弹性，又充满张力，布局巧妙合理，内容吉祥喜庆，特别精美，是我当时刻的一件比较满意的作品。可惜到了高三时，由于文化课太忙了，也就暂时不刻了。

毕业后参加工作，进入社会开阔了眼界，原来还有这么多高水平的篆刻家，和他们相比简直就是参天大树与无名小草的差距。还有很多精美的印石，颜色多样的高级印泥。

有一次看小说，里面的内容令我很震惊。说的是公元前700多年，楚国人卞和在楚国荆山中砍柴时，常见一对凤凰柄落在一块青石上。鸣叫三声之后，或飞入岩中，或高翔北去。听说“凤凰不落无宝地”，故卞和认定此处有宝，果然寻得一块璞玉。几经波折先后献给几任楚王，楚文王让玉匠打开鉴定，果真是件稀世珍宝，并取名“和氏璧”，成为楚国国宝。后来楚国向赵国求婚，使“和氏璧”到了赵国，接下来又有“完璧归赵”的故事。后秦灭赵，“和氏璧”归秦。秦始皇将其作成方四寸玺，李斯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即历史上的传国玉玺。传国玉玺的传奇色彩故事很多，这个宝贝现在何处失考，小说杜撰或民间传说姑且不论其真实性，而故事情节倒是挺有趣的。看过后就难以忘却，从而使我对石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浓厚兴趣。

无论我到哪里旅游，在海边沙滩，或溪口卵石，抑或在山峦古道中，总是喜欢寻幽探胜。说不定有什么祖母绿或黑珍珠等好看的石头发现，回来刻一方印章玩玩，可到现在连半个影子也没有捞到。

学刻章，先要选好印石，就像书面家选择宣纸一样重要。

有一次出差金华市，办完公事后，去八咏街古玩市场转一圈，不经意发现有家卖印章的门店，前面贴着一张红纸，上写着“店面到期，所有印章石材大甩卖”。我忍不住走进看看，只见有很多带狮兽印纽的青田石印章削价处理。

我正要打算买几方好一点的印章刻刻，没想到今天碰巧遇到了，高兴地问道：“老板，这些印章怎么卖呀？”

那家伙看了我一眼说：“全部打对折，三百的一百五，二百元的卖一百，随便挑。”

我知道这种地方骗人的多，就还价道：“让我随便挑选，每个80卖不？”

“哪有这么便宜呀？我们这可是正宗的青田石‘封门冻‘竹叶青呀！再加一点吧！”

“就80元一方吧！大家发财，我多买几块，好吗？”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位老板娘说：“卖给你，卖给你，我们要关门了，机会难得，你多买几方吧！”

由于一个多小时后我就要到金华站坐动车回家了，就匆匆忙忙每样印纽和不同颜色的印章各选两块配个对。一共买了十几方，包上报纸，塞满了手提包。

回家后，过几天，有书友来访，我拿出来印章给大家看。

书友瞄了一眼说：“青田石倒不错，可这种狮子印纽不是手工雕刻，而是数控机床加工成形的，网络上只卖50元。”

真是防不胜防，还是上当了。不过还好，石质不错，既无砂粒也没杂质硬点，而且花的钱也不多。刻过了坚硬的大理石之后再刻青田石，就好比以前吃了番丝饭后吃白米饭那么美味！有了印石，接下来，我边学边刻，陆陆续续把这批印章刻好，篆刻水平也有所进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篆刻印章作品越来越多，该买一盒好一点的印泥了。听说杭州河坊街有一个西泠印社分部，那里有正宗的朱磦印泥卖。去年夏天，我们到杭州旅游，孩子们要去河坊街玩，正好顺路。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河坊街的西泠印社分部，里面的印章令人目不暇接，可惜个个价格不菲，少则几千，多则上万元。我只买了一盒西泠印社的朱磦印泥出来。路过一家文房四宝店，又进去看看，老板是我们温州人，文质彬彬地说：“老乡，买印章吗？我这店要转让了，现在生意不好做。这些寿山石保证正宗，本来都卖500一方的，现在价格你说了算！”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這下学聪明了，这里的印章确实漂亮，比刚才那家便宜好多。特别是金鱼、双龙戏珠、双狮印纽的印章，的确是手工雕刻，而且雕工精细，如果不是上好的寿山石，也不会花时间如此精雕细琢。

我说：“这三方都买，200一方，一共600元，卖吗？”

“没关系，自己人，帮你带带吧！”这位温州人自己也刻章，比较有学养，人既爽气又客气。

回家后，经朋友鉴定，个个货真价实，是寿山石，真品！

答应给家人刻的印章，现在就动手，这是我刻过最好的印石，所以特别认真。取法浙派细朱文，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几天过后，大功告成。

家人很喜欢，我总算是完成了心愿。拿出刚买的朱磦印泥，把新刻的印章盖在印谱上，如朵朵红梅盛开，那收获感不要太爽，哈哈！篆刻不图名利，只为爱好。

无意于佳乃佳，如果按印面篆刻质量和韵味，说实话，我还是最喜欢那方“祥云”的印章。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倪金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