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话语的社交液化

2021-11-14 16:10刘雯徐健
新闻爱好者 2021年10期
关键词:液化社交

刘雯 徐健

【摘要】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将现代社会称为“流动的社会”,现代社会已从固态化社会转变为流动的液体状,各个层面的社会关系都处于不断流动的状态[1]。受流动的社会和液化的新闻启示,通过提出新闻话语正在走向社交液化,媒体叙事由他说向共说转变。影响新闻话语的五种结构性要素为话语方式、话语逻辑、话语修辞、话语空间、话语权力,在此基础上凝练出新的话语转向为主体化、主我化、互文化、场景化、隐匿化,五类要素和呈现的话语方向凝聚成新闻话语液化发展的结构性力量。掌握传统时政新闻迈向新媒体场域之时话语转向的规律特点,方能为媒体融合之路“疏肝理气”。

【关键词】新闻话语;液化;Vlog;社交

当前舆论生态、媒体格局、传播方式发生了深刻变化,新闻业的结构性力量也在经历消弭、重组和扩散。媒体融合作为新闻业变革性发展的重要方略,是党和国家应对新一轮信息革命,为加强主流意识形态引导,增强与大众联系的顶层设计和社会治理议题,同样也是新闻媒体行业面临话语权旁落的一场自救。[2]在媒介生态的剧烈变革之中要牢牢紧握新闻话语的主动权,这就要求传统新闻媒体必须重新思考新闻与人、社会与技术的关系,进一步理解新闻话语结构的流向,进而重塑话语叙事逻辑。

一、新闻话语结构走向社交液化

“液态”一词源自齐格蒙特·鲍曼的现代性理论,《流动的现代性》一书从解放、个体性、时间和空间、工作、共同体阐释了现代社会发展的趋势和走向:液态化社会的力量已经从“制度”转移到了“社会”,从政治转移到了“生活政治”,从社会共处的宏观层次转移到了微观层次。这种“液化”的力量弥漫至新闻职业共同体,体现为新闻话语方式发生转向更迭,信息的生产、流动形式等制度结构正在重组。新技术革命浸润下的新闻专业生产实践进一步印证了生产、传播与反馈的边界消弭,生产与互动边界弥漫的过程,最显著的表征就是公共媒体和公民媒体的边界从清晰到模糊,传统媒体和平台媒体的边界从清晰到模糊,记者的角色从清晰到模糊。有学者将这一现象称之为新闻信息与信息控制的边界正在液化、弥散[3]。有学者将新闻从业者作为一种液态的连接来理解他们的职业意识与话语[4],也有学者追溯了鲍曼秉持的液态社会理论向新闻学领域的迁移过程,其液态新闻研究应秉持的是对人之生存方式、生活样态的关注[5]。

新闻短视频化是新闻的社交属性特质被彰显,被重视的过程。新闻社交液化突出了新闻本身作为信息的可交互性,突出了作为职业的新闻工作者和作为受众的用户之间的关系属性。新闻工作者既是生产者、策展者,也是传播者、协商者,作为被传播的公众也可能是新闻的二次策展者和传播者,新闻工作者和用户形成新闻传—受的连环,而非闭环。类型化短视频“Vlog+新闻”是新闻液态化的产物,也是主流媒体审视新闻与人的关系做出的一种理解性探索。从目前的探索效果来看,新闻话语的要素边界诸如叙事策略、叙事方式、叙事逻辑、叙事修辞、叙事空间都或多或少发生了转向,这种话语偏向更加日常化、策展化和场景化,强调流畅而隐蔽的叙事以及心理趋同的情感性信息。Vlog发挥了社交化补给作用,社会化媒介语境下Vlog为新闻话语迈向多元液化进行了有益嘗试。

Vlog与传统媒体“对上眼”始于2018年,其“小、真、趣”的特点引起诸多传统媒体率先“试水”,主动“尝鲜”,快速“流行”。Vlog应用于时政类重大新闻报道主要基于几个特点。一是精小。Vlog具有短视频体量小巧、内容简短的特点。时长上介于长视频和短视频之间,一般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在操作层面,制作团队灵活高效,一人可完成策划、录制和编辑、剪辑。二是真实。叙事上Vlog凸显个体化风格,偏重于记录事实场景,呈现个性化表达,“记录性”是Vlog区别于其他视频形式的核心要义[6]。三是意趣。Vlog具有高度的参与性和生活化的特点,意趣盎然、灵活轻快,容易引发观看者的兴趣。基于以上特点,主流媒体的“网感”越来越强,与Vlog本身的基础性价值不无关系:独特的人物话语风格、展现个性故事内容、记录真实生活,同时满足受众的窥探欲、好奇心与社交需求[7]。

二、短视频新闻话语的社交液化

(一)话语方式转向主体化

电视新闻时代信息经过精心编制和加工,通过媒体机构传播给受众,此刻的媒体行使着信息劝服的权力,受众只能被动接收信息产品。移动互联网时代信息生态异常繁盛,一切经过加工和未加工的信息产品以多种形态输出给用户,此刻的媒体和平台扮演着商家的角色,叫卖着自家的信息产品,而用户则成为买手,主动挑选和过滤信息产品。从电视新闻的“人找信息”到平台新闻的“信息找人”,日益社交化、移动化、可视化的媒介生态环境深刻影响了用户的信息接收方式以及话语表达方式。新媒体“浸泡”下的用户更愿意接纳平视互动的信息,且易于被独特并富有个性的故事所吸引。

社交的本质是交流,新闻与Vlog的结合也可以称之为新闻社交化,这种融入社交性的新闻还原生活底色和融入个人风格,为传统媒体提供了从“说服者”转向“讲述者”的话语方式。此前电视新闻想方设法挖掘受众的“主体意识”,但大多限于体裁的变化,话语方式难免集中而统一。短视频化新闻契合了普通用户的社会化心态,话语叙事极富人格化,呈现出理性与感性交织的故事视角。传统主流媒体记者表现出刻板严肃的“前台表演”形象与模板化的新闻叙事手法,社交类新闻去“表演”,重“表达”,丰富了新闻事件的细节,增加了用户“主体共鸣”的真实感,这也是社交媒体平台新闻有别于传统电视新闻的显著特点。

(二)话语逻辑转向主我化

根据米德的主我和客我理论,“主我”是个人意愿和行为的主体,个人意识支配着意义的传播活动。“客我”是来自于他人的评价、态度以及角色期待[8]。传统媒介下的新闻生产,电视新闻仅仅满足了部分受众或者管理部门的生产期待,判断新闻生产的标准主要取决于决策者的把关,因此,他人意识强烈影响着意义活动。从电视屏端走向手机屏端的新闻生产,无论是用户还是新闻生产者,经历了从客我视角走向主我视角继而建构主我的过程。这是由于其生产规则和用户使用规约均发生了变化。社交媒体中的用户是信息的接收者,也是信息的再生产者和再传播者,他们更倾向于通过文字符号、影像符号和声音符号建构网络中的“自我”。此时,短视频化新闻与其他信息一并充塞在互联网、电视等媒介空间,越来越多的用户掌握或驾驭信息再生产权利,逐渐成为评判新闻生产的价值标准。也可以说,网络空间中的新闻生产回溯到了“以人为本”的价值标准,从而倒逼传统主流媒体必须在网络中再造新身份,再寻新定位。

网络媒介平台提供了释放传统媒体个性化特色的机会。Vlog新闻以主我感知代替客观描述,将用户需求策展为主播个体诉求,建构与用户共通的话语逻辑。主持人以主我的个人化视角经历新闻发生的台前幕后,消解了主流媒体与受众的疏离感。Vlog新闻用富有主观认知的话语构建了与电视时政新闻截然不同的意义互动,由于用户被过分主观的代入而存在设计感过重、策展娱乐化和报道重点失衡等问题突出。

(三)话语修辞转向互文化

移动互联网重塑了媒体传播格局,传统主流媒体主导的静止单向式传—受关系已然发生流变,生产与用户之间互相呼应、互相阐发、互相补充,建立意义共通的互文化表达成为传播诉求。社交媒介空间里话语修辞可谓物尽其用,甚至极致放大,恰恰迎合了互文传播这一诉求。各类社交媒体上信息传播的修辞表达丰富多样且独具个性,新闻话语叙事能够借助更多元的修辞实现精准传播。新闻生产与用户借助语言和非语言等意义符號相互作用、相互影响,获得认知观感。

社交媒介构建的信息传播生态环境里,短视频吸纳了比电视新闻更加多元化的符号。Vlog主播通过语言、文字、图像、声音等多种符号协同建构了共通的意义空间。从语言符号层面看,Vlog主播语言偏向生活化。从非语言符号层面看,面部细微神态、肢体语言、表情包等接地气、有网感的视听符号,在意义互动的过程中不断制造新的意义空间。尽管Vlog新闻主播借鉴了大量社会化Vlog多重意义符号,Vlog新闻仍然是新闻生产的一种方式和体裁。

(四)话语权力转向隐匿化

传统主流媒体具有诸多优势,如具备专业的采编队伍,掌握着最专业的新闻生产技能,采编人员拥有专业的新闻素养,他们牢牢掌握着话语权,是权力媒介的中心。在新媒体时代,网站、论坛、博客崛起的早期,传统主流媒体的话语权遭遇再分配,新旧媒体处于话语权的争夺期,可谓急流暗涌,互不相让。直至微博、微信、抖音、哔哩哔哩等社交App进入日常生活,新旧媒体开始寻求融合共赢的可能,话语权争夺转向隐匿期。根据市场经济的规则“谁拥有用户谁就有发言权”,新旧媒体仍然在为话语权的取得进行博弈,不同的是,话语权博弈的方式路径发生了更迭。社交媒介语境下的信息传播有如波纹传播,水波总有一个中心,以此中心为圆心,能量向四周扩散,文化从中心向边缘扩散,到最后中心能量越来越弱,边缘变为一个个新的中心。[9]从话语主导来看,社交媒体中信息传播开拓话语辐射的广度,削弱和遮蔽话语辐射的深度,话语权力看似隐匿实则影响广泛。从话语阵地来看,新媒体并没有到达中心地带,而是在边缘开辟出一个个周边,连边成片,连片成带。

短视频已成为各个年龄层用户获取新闻的主要途径,其中“Z世代”(1995—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更倾向于放松和提升自己并找到自己的兴趣圈。[10]Vlog新闻满足了一部分青年用户的需求,他们在观看时发出评论、点赞、转发等,建构了新的话语权以及延展出新的话语周边。传统主流媒体意欲在社交媒介平台提升媒体话语权,恰恰需要以遮蔽权力谋求周边传播。

(五)话语空间转向场景化

“高音喇叭”的政治传播景观消逝,“众声喧哗”的信息传播景观是流动的、发展的,空间是开放的、多元的。不论电视新闻还是Vlog新闻,两者都是对现场事实的再生产和再延伸,两者也都努力再现“在场”。事实上这两种“在场”又有所不同。电视新闻展示的话语场域有限,重在呈现新闻的结果。Vlog新闻的话语场域更加丰富多样,重在呈现新闻发生的过程。具体来说,传统媒体叙事方式模式化,叙事空间多为直线型和扁平化,侧重对新闻事实进行重点阐释和全貌概括,缺少对新闻细节的刻画,可谓只见枝干不见树叶。Vlog新闻里主要新闻、花絮、幕后故事等均可成为新闻素材,大有一叶知秋之意。

梅罗维茨在“媒介情景论”中提出,电子媒介可以促成不同情景的合并,使原来的私人情景并入公共情景。[11]Vlog新闻更侧重场景即刻再现,多元丰富的场景元素混合演绎,第二现场、第三现场的花絮、幕后故事都成为重要的新闻来源。当记者作为Vlog博主以第一视角进行创作时,多运用细节和故事引导用户进入新闻发生的场景。用户在他者的时空中以“我”的身份去“经历”现场,虚拟的身体在场与真实的心理体验相互交织,具体化、生活化的场景将被无限扩展与放大。

三、Vlog新闻的发展趋势

克里斯·安德森的“长尾理论”揭示了市场变现的核心奥秘是连接供给与需求,将新产品介绍给消费者,推动需求向利基市场转移,这一影响最直接的效果就是促使小众商品繁荣甚至倾向主流化[12]。显而易见,移动互联网给小众商品拓展了无尽的生存空间,任何一类新媒体、新媒介的出现都折射出时代话语的更迭,技术更迭引发了新闻生产秩序的改变,进而重塑了新闻业态。从电视媒介到移动互联网,从播报新闻到参与新闻、从电视时政新闻到时政类短视频,传统主流媒体迈向新媒体场域之时,变革的意识又一次被唤醒,新闻业与人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之间的关系被重新思考和探索。“新闻+服务”的互联网模式正在努力打通供需渠道,建立适应社交空间的新闻话语液态化模式。毋庸置疑,融合媒体传播的有效路径,扩大主流价值影响是当前传统媒体转型的主要方向。“Vlog+新闻”或许是新闻话语融合社交要素的一种尝试,是新闻迈向短视频化的重要路径。未来,“Vlog+新闻”的模式能够走多远,个人化叙事和宏大主题、社会化选题之间如何达成有效平衡,这些问题仍需边走边解。

[本文为广西社科规划青年项目“社交媒介语境下广西少数民族村落文化转型研究”(项目编号:18CXW00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齐格蒙特·鲍曼.流动的现代性[M].欧阳景根,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

[2]吴飞,韩瑞.媒体融合是一个重大的社会治理议题[J].新闻爱好者,2020(2):26-28.

[3]Deuze,M.Journalism in Liquid Modern Times:An Interview With Zygmunt Bauman[J].Journalism Studies,vol.8,no.4,2007,p.671-679.

[4]周睿鸣,徐煜,李先知.液态的连接:理解职业共同体——对百余位中国新闻从业者的深度访谈[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8(7):27-48+126-127.

[5]李泓江,杨保军.“液态”理论的旅行及其对新闻学研究的启示[J].社会科学战线,2019(9):254-261.

[6]刘娜,梁潇.媒介环境学视阈下Vlog的行为呈现与社会互动新思考[J].现代传播,2019(11):47-54.

[7]隋岩,刘梦琪.视频博客(Vlog)的内容特点及其治理[J].学习与实践,2018(11):61-67.

[8]乔治·H.米德.心灵、自我与社会[M].赵月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9]杜维明.文化中国,以边缘为中心[J].Daedalus(美国人文社会科学院机关报),1989.

[10]腾讯新闻ConTech数据实验室.2019短视频Z世代用户研究报告[EB/OL].2019-12-9.

[11]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M].肖志军,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33,27.

[12]克里斯·安德森.长尾理论[M].乔江涛,石晓燕,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50.

(刘雯为南宁师范大学助理研究员;徐健为南宁师范大学教授,博士)

编校: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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