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淳化阁帖》中王导和王廙书法的探讨

黄嘉翔

摘要：《淳化阁帖》是现在留存最早的刻帖之一，共十卷，包含从汉末到五代数个朝代书家的书迹，其中第二卷刻有琅琊王氏家族王导、王廙的书法。王导和王廙皆为王羲之的叔父，从记载中可得知此二人对于王羲之青少年时期的书法启蒙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通过对《淳化阁帖》中二人书法的解读可以探究他们如何影响王羲之的书法。

关键词：淳化阁帖;王导;王廙

一、王导《省示帖》《改朔帖》

王导作为东晋政权的奠基人之一，历仕三朝，开创了“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东晋初历经“王敦之乱”“苏浚之乱”，王导力挽狂澜，化险为夷，励精图治，笼络南方士人，制衡朝内势力，为东晋王朝鞠躬尽瘁。世说新语中有数则可见其人性格和风度。言语第二·三一：“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勠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东晋士族官僚沮丧没落与王导刚毅奋发的精神形成了鲜明对比。又如雅量第六·一三：“有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或谓王公：‘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公曰：‘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何所稍严。’”此则反应出王导气量非凡，以退为进。王导擅长书法，作为王羲之的叔父，对他早年书法学习有直接影响。《南齐王僧虔论书》：“亡高祖丞相导，亦甚有楷法，以师钟，卫。好爱无厌，丧乱狼狈。犹以钟繇尚书宣示帖衣带过江。后在右军处。”后人受《传晋王右军自论书》和《传王右军题卫夫人笔阵图后》影响，一般把卫夫人当做王羲之的启蒙老师，而实际上不少学者都指出《传晋王右军自论书》和《传王右军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为伪托。宋《宣和书谱》记载：“羲之少学卫夫人书，自谓深穷，及过江游名山间，见李斯、曹喜、钟繇、梁鹄等字，又去洛见蔡邕石经，于从弟洽处复见张昶《华岳碑》，始喟然叹曰：‘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或谓其得笔法于白云先生。”这一段话完全抄录自《传王右军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世人以讹传讹，忽略了他的叔父王导和王廙对他书法的决定性影响。《省示帖》、《改朔帖》可称得上是《淳化阁帖》十卷中最精彩的草书，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特征：一、字法奇伟。例如《省示帖》中的“处”上紧下松，动态微妙;“天”字最后一笔往上挑起，“往”字气势宏大，最后一笔折用笔巧妙。《改朔帖》中“导”字头部拉长;“感”字最奇，纵向拉长、危严高耸、下方竟做三横处理，左下方大面积留白。细看每个字体势和留白都很微妙。黄庭坚《山谷题跋卷九评释长沙法帖》中也评价道“伤感湿蒸字皆佳”;二、笔画劲挺。此草书用笔不像二王草书中戏剧化的粗细和块面对比，而是质朴统一中带有秀润，可以推测这种草书可能是王僧虔所谓的“草稿”。;三、气象宏迈。他书法所传达出来的气质和他的人格是紧密关联的。在上文中通过对《世说新语》中数则的分析可见王导气度非凡，坚毅不屈，胸怀宽博。此二帖用笔纵横无拘，变幻无穷，从刻帖中都能感受到一种翻腾倒海、连绵不绝的气势。此等草书非胸中有万壑者不能书。邱振中先生曾经对此帖有过精辟的总结：“《改朔帖》已经奠定了王氏家法的若干原则。《改朔帖》笔法上力度稍逊，但对环转有很好的控制，粗细、方圆、断续的转换随机处置，涉笔成趣。其结构尤可称道，几乎每一字都能变化出自己的姿态，同时妥帖、雅致;『感』字出人意料的处理使作品为之一振;疏密对比强烈，但无损整体的静谧;大、小字面积相差五倍以上，但不妨碍整体的匀称、均衡。”王导的草书已经完全褪去章草，俨然是成熟的今草形式，所以在王僧虔所言王羲之与王洽二人创今草的言论值得推敲。而显然通过比较现存的一些王羲之的草书可以发现与王导草书的紧密联系，例如今草体的书写方式，尤其是《初月帖》的用笔动作与王导十分接近;与此同时，王羲之书法“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气质很明显也可以看作是王导建立起的琅琊王氏家法的一种继承。

二、王廙《两表》《七月十三日帖》

王廙是王导、王敦的从弟，他工于书画，擅长音乐、射御、博弈、杂伎，其书画被称为“江左第一”。《宣和书谱》记载他“作草隶、飞白得张芝、卫瓘遗法。自王羲之过江前，廙號为独步。羲之盖廙犹子，廙尝属之曰：‘吾无殊功异业与后人师法，惟书画可传。’”张怀瓘《书议》中把王廙的楷书列为一品，仅次于王羲之和钟繇之后而居位第三。王僧虔《论书》中指出他“书为右军法”。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王廙曾画《孔子十弟子图》赠予王羲之，画上写道：“余兄子羲之，幼而岐嶷，必将隆余堂构。今始年十六，学艺之外，书画过目便能，就余请书画法，余画孔子十弟子图以励之。嗟尔羲之，可不勗哉！画乃吾自画，书乃吾自书，吾余事虽不足法，而书画固可法，欲汝学书则知积学可以致远，学画可以知师弟子行己之道。又各为汝赞之。”从中得知王羲之十六岁向王廙请教书法和绘画，书画“江左第一”的叔父对他寄予厚望，并传授他自己对于书画精辟的理解，对王羲之早年起到了关键性的启蒙。《两表》为小楷，宋人其实就已经发现它与钟繇书法的联系。例如黄庭坚《山谷题跋卷九评释长沙法帖》：“学钟繇绝近……如此书乃可临学”，黄伯思也提到：“两表极古，信能传钟氏笔意，而右军之学也。”徐邦达《古书画伪讹考辩》中认为现传最接近钟繇小楷真实面貌的是《贺捷表》，此帖书体即羊欣在《采古来能书人名》中所提到的“八分楷法”。通过《两表》和《贺捷表》的对比即可发现一脉传承的关系，《两表》部分字仍未完全脱去隶味，用笔与《贺捷表》即为相似，不同之处在于钟繇字势飞动而王廙多一些稳健。另外一方面不少研究指出王羲之现存最可靠的楷书作品为《十七帖》中的两行小楷，虽然刻帖失真严重，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字法上颇为接近《两表》。可见王羲之学习钟繇楷书很大程度上也是通过学习王廙得以实现。《七月十三日帖》为草书，书体在章草与今草之间，雍容典雅娟秀，用笔清峻。张怀瓘《书议》草书一品中把王廙列在第五而王羲之第八，虽多少有为唐初太宗皇帝独尊“大王”拨乱反正的意味，但是也可以看出在唐时有人发现王廙草书的价值以及与王羲之的联系。不难看出王羲之晚年草书《十七帖》“不激不厉，风规自远”的风格正是受到了王廙的影响，早年在他教导下形成的艺术审美观念直到晚年都受到影响。

参考文献：

[l]张彦远.法书要录[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

[2]徐邦达.古书画伪讹考辨[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5.

[3]水赉佑.淳化阁帖集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