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背景下《东北文学通史》的写作成就与意义

2021-11-24 23:39谭若丽
现代交际 2021年20期
关键词:通史东北作家

谭若丽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12)

在传统的以中原文化为中心文学的视域中,东北这片广袤的土地给外界的印象似乎更多的是质朴而雄豪、粗犷尚武而文风不盛。而在今天全球化的视野之下,地区的才更是世界的,各区域的文化特色的重要意义逐渐凸显出来,对各地区地域文化、文学的研究越来越为学界所重视。我们跳出传统的视角再来审视东北文学,是一番不一样的风景,其在汉地文化与胡风之间的消长与浸染中,拥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因而也就有着独特的,不可替代的意义。

近年来,随着地域文学、文化研究的蓬勃发展,东北文学研究领域也出现了不少成果,除却一系列研究论文,也形成过专门著作,如马清福的《东北文学史》、李春燕的《东北文学史论》对萨满教文学、流人诗歌等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集中探讨,但是限于篇幅体量,还是以专题探讨为主。研究程度的不断加深和研究领域的不断扩张,呼唤一部能够全面展现东北文学发展轨迹的通史著作,一部能够彰显东北文学在中国文学史重要地位的扛鼎之作。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一直致力于东北文学、文化的深度抒写,团队已出版《吉林文学通史》《吉林文化通史》等吉林省研究巨著。但研究并不局限于本省本域,而是以整个东北文学、文化为着眼点,发挥科研力量的优势,编著成八十万字的《东北文学通史》(以下简称《通史》),彰显了这个团队立足文化现实,勇担文化责任,守护文化传统,建立文化自信的气魄和决心。

《通史》以历史时间为经线,将1840年鸦片战争与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作为断代标志,把上古时期至1949年9月间的东北文学分为古代、近代、现代三部分,交错神话、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文体构成的纬线,织就东北文学独特的华章、多彩的锦服。

一、体大而思精,广博而专深

《通史》站在中国文学千年发展的宏观背景下对东北文学进行整体观照,全面反映了东北地区汉字文学与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东北本地作家文学与外籍来域作家文学、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等各类文学因素的特点与贡献。

东北地域辽阔,历史悠久。多元地貌为基础的经济生活结构和多民族的文化形态使东北历史文化发展呈现出复杂性特征。如何理清多样文学的关系,描绘东北文学的发展轨迹是《通史》首要解决的问题。《通史》首先明确了“东北历史发展的重要特点就是多起点的重复”,同时指出汉字文学是东北文学发展中一以贯之的主体:“东北的文化在千百年的历史波峰浪谷中,汉文化发展从远古至今始终未有中断。”[1]绪2《通史》以东北汉字文学写作为叙述主线,并兼顾东北其他民族的文学抒写,如对契丹文文学家耶律庶成、耶律良、萧韩家奴等的记载使得该书结构严谨,层次分明。

由于迁徙、流放等原因,地域人口存在流动性特点,区域文学写作中研究范畴的确定一直是学界争论的焦点,《通史》以东北各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为写作重点,对不同时期东北作家的判定标准进行了明确界定,对于古代文学,标准有三:“首先,如果在文献资料中有对作家籍贯信息的介绍,其中写明其籍贯所在地在东北地区的,则判定为东北人,这些作家的作品被视为东北文学的一部分。某些作家在不同文献中介绍的籍贯信息不同,在无法确定哪个正确的前提下,为了不漏掉一个可能的东北作家,只要有一个史料介绍其籍贯为东北地区的作家,本书都纳入进来,并在文中注明不同文献中对其籍贯所在地的争议说法,以便于后来的研究者研究。第二,某些作家,虽然籍贯并非东北,但由于种种原因,被贬官、流放到东北地区,或者在东北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这些作家也曾为东北的文学发展做出贡献,因而也将其列入东北作家之列。第三,某些作家,虽然籍贯并非东北,也没有到东北做官或居住,但从其族属来看,与东北有很深的渊源,是历史上长期生活于东北地区的民族,如鲜卑族、女真族、契丹族……,故也将其列入东北作家之列。”[1]1204对于现代文学,则以“一是始终生活工作在东北的作家;二是曾在东北生活过,后又离开东北,其作品仍表现东北生活的东北籍作家;三是曾在东北生活工作过,后离开东北,其作品仍反映东北民俗风情的非东北籍作家。”[1]1205为写作原则,从而大大丰富了东北文学的历史面貌。

长期以来,文字资料是学术研究中使用的主要材料,顾颉刚先生“民俗证史”方法将民间歌谣、民间故事、民间宗教、童话等纳入史学研究,大大拓展了研究中史料运用的范围。《通史》借鉴“民俗证史”之法并运用到写作之中,以神话传说、满族说部、出土文献、碑刻、报刊等多种资料为参考,以求在占有丰富资料基础上回归文学发生现场,还原东北文学历史面貌。最具代表性的是对无文字时期的东北上古时期的文学描写,著者通过东北流传的上古神话、英雄史诗辨析了东北初民对世界与自身的认识;通过辽宁省喀左县北洞村出土箕侯铭文确定了箕子是东北最早的作家等。正如书中所说,传说神话与史前遗物“对于我们研究古代东北文学却是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这些材料的使用将东北文学溯源的时间大大提前,是对东北古代无文学观念的有力驳斥。

《通史》既注重宏观的史的意识,在对以朝代为划分标准的古代文学和以历史事件为标志的近现代文学的开章首节中,都会对此时段的政治背景、社会思潮、文学发展概况等整体情况作整体性阐述,又注意微观个案的具象分析,具体说来,就是以专题的形式来描述与揭示东北文学演进特色和规律。《通史》中的专题写作形式多样,既有以“描写东北的诗词”等作品内容为切入层面的,又有以“沦陷时期东北文学”“解放时期东北文学”为观察视角的,凸显了东北文学的多元面貌。《通史》这种点面结合、层次清晰、结构合理的写作方式使东北文学真正回归到文学发展本身,成为活的、流动的历史。

二、鲜明的东北地域特色

地域,通过地理位置、自然环境、生态气候的综合作用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行为选择,内化为区域民众的趋同心理,表现为独特的精神气概和风俗审美。反映东北区域文学的独特性是《通史》的主要特征之一。

《通史》的编著者指出:东北山系交叉,江河密布,平原辽阔的自然环境一方面为此间民众生活提供了丰富的物质基础,形成了不同于其他地区的诸多习俗。东北原始神话中就穿插着大量有关东北地理形势、自然天象和习俗来源的讲述和解释,以及对东北古代部族有夜点冰灯,拜祭篝火等习俗的记录。后世诗歌如成多禄的《小游仙山馆即事十首》《和沙研斋消夏四咏》,洪皓的《彦清打毬诗》等都是对东北景色和生活的描写。杨晦的剧作集《除夕及其他》中所录九个剧本,是以东北农村的风俗习惯、世态人情为主要描写对象,充满浓烈的乡土气息。另一方面,低温酷寒、冰雪漫天又严峻考验着东北人民的生存能力,与自然的战斗过程中形成了东北人民生命力顽强,勇猛无畏、热情豪爽的秉性气质。满族创世神话《天宫大战》中创世英雄阿布卡赫赫与恶魔殊死搏斗,多次遇险却从不屈服。萧红的中篇小说《生死场》以历史的笔触描写了东北沦陷时期的农村生活状况,即使像“蚊子似的生活着”的下层民众也表现出奋力生活、顽强反抗的民族气节。

东北地域特色还显著地体现在东北文学中女性形象的塑造和女性作家的创作之中。与中原纤弱柔婉的女性形象不同,东北文学中的女性较少受礼教束缚,她们从小与男子一样学习武艺,守护部族安全;豪爽热情,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鄂伦春女性勇猛善射,擅长追踪人马。《他拉伊罕妈妈》中的他拉伊罕:“她骑着一匹枣红马,双手使刀,威风凛凛,一双杏仁大眼,两道柳叶眉。她的力量无与伦比,能举起一只大熊,拔出一棵碗口大粗的桦树的大力神用了平生力量对抗他拉伊罕,她仍然纹丝不动,在她面前也甘拜下风。”[1]205《红罗女三打契丹》的红罗女毫不掩饰自己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

东北文学史上有很多女性作家都表现出了非凡的才华,如辽代萧瑟瑟、萧普贤女等契丹族女性作家群,受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的影响,她们的作品豪迈爽利,丝毫没有闺阁女性的扭捏柔媚之姿。萧观音是辽代最杰出的女性作家,她早年所作《伏虎林应制诗》:“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1]282自秋猎引发开去,表达了对契丹降龙伏虎、所向无敌征服天下的信心,也凸显了女诗人气吞万里,巾帼不让须眉的胸怀与浩气。这些品性都是中原女性形象和女性作家所没有的。

萨满教是东北文学的重要源头,并贯穿东北文学发展过程中。萨满,是原始祭祀仪式的主持者,是天人之间的中介,承担着部族文化记录和传承的责任。萨满教所保存的东北地区原始神话和英雄史诗是初民对宇宙诞生、天地形成、星辰运转、人类繁衍等问题的思索和解释,是东北地域特色的最初表现形式。萨满教文化所蕴藉的万物有灵教义原则下的自然崇拜、女性崇拜、力量崇拜等思维习惯深刻影响着自古至今东北文学的主题意向和人物塑造,闫秋红《现代东北文学与萨满教文化》中总结说:“萨满教文化是塑造现代东北文学和文化风貌最具权威的雕刻者,因而对现代东北文学具有形成性的影响。”[2]闫氏此文是以东北现代文学为考察点的,但概览《通史》,从上古满族说部中的创世之神、部族首领,到辽代贵族文学、元代戏曲,再到抗战文学、解放区文学,无不渗透着萨满教文化的思想因素。可以说,闫氏对萨满教文化与现代东北文学关系的评价也同样适用于《通史》中对二者关系的论述。

《通史》以东北地域文化为观照中心,对汉文化的输入、东北地域文化的输出给予了特别关注。长期以来,东北地区民众就对汉文化存有敬慕之心,汉字的使用与夫余国的建立,儒学、佛道思想传入后,高句丽文学的繁荣,五四文化思潮对东北新文学的影响等,都说明了汉文化输入后对东北文学发展的推动作用。渤海国文士与唐朝诗人间以诗作赠答、与日本的文化交流,以及东北黑土地小说为现代小说增添的雄健特色等,则是东北文学走出去后为文学史增添的耀眼色彩。二者之间相互影响,相互改变,不可分割。

三、史笔直书,观文学兴替

《旧唐书·魏徵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历史,记录朝代更替,兴亡得失;文学史,抒写文学进退,还原文学现场,二者同为史镜,都需要不虚美、不隐恶的史笔写作,以资不同领域的后辈借鉴。《通史》力求真实还原东北文学发展的历史场域,以朴素通晓的语言公正客观地再现东北文学发展的历史,对东北文学的丰硕成果、辉煌成就不吝惜赞美,对东北古代文学发展的落后与弊端不隐匿批评。

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后,东北涌现出大量反映现实、关注民生的现实主义作品,“以萧红、萧军、罗烽、白朗等为代表的东北作家群的文学创作以其充盈的抗日爱国的主题思想和不屈的民族精神构建了中国抗战时期文学主旋律”,为世界反法西斯文学大潮做出了贡献。1945年后,东北解放区出现了“全国解放前第一部反映土改斗争的长篇小说”——《暴风骤雨》,其在选材、情节设置、人物塑造和语言运用上的精心设置,使它在诸多土改小说中脱颖而出,受到读者的广泛好评,在社会上产生了积极影响,并获得苏联斯大林文学奖,是东北文学中的佼佼者。“解放战争时期的东北文学主潮是贴近生活,紧扣时代脉搏,形式多样,内容积极向上,吸纳了多元的文化元素和时代信息,为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吹响了文学的先锋号。”东北文学是中国文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通史》对东北文学一直落后于主流文学的实情并未掩饰或刻意拔高,而是直言不讳。“元代的东北,遭受了战争的巨大破坏,使得本就文化落后的东北,文化景象更加凄惨。虽然元代散文作家数以千计,但东北籍作家寥寥无几。”“近代是中国社会大变动的时代,然而东北由于其地域特点和历史沿袭等原因,与其他地区相比仍然具有保守落后的特点。”《通史》直面东北文学不足与缺憾,表明著者开阔的胸襟,严谨的历史观。

《通史》在占有翔实资料基础上对东北文学史上的文学事件、文学思潮、文学论争进行了重新辨识,立论有据,持论中肯,是一部史论结合的著作。《通史》纵横古今,把东北文学的面貌、精神、特色、意蕴等全景式地呈现出来,是东北文学研究的一部具有开拓创新意义的文学史著作。它结构合理,层次分明,对东北文学的未来发展具有借鉴指导意义,有助于推动东北文学文化事业的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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