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域下的韩国文化教育探析
——以韩国电影《国际市场》为例

2021-11-24 03:08
关键词:国际市场韩国文化

吴 延 华

20世纪70-80年代,韩国学界提出在对国内外学生的语言教育中,韩国文化教育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21世纪以来,中国学者也开始关注韩国文化教育的内涵,并指出韩国文化教育是伴随着韩国文化引入中国而产生的一种特殊教育形式,(1)朴美玉:《运用韩中影视题目的韩国文化教育方案》,《韩国语教学与研究》2017年第2期,第80-86页。其教育内容囊括了韩国的社会、政治、民族及文化等多个领域。从现有研究来看,中国的韩国文化教育多以教材讲解、韩国文学作品研读、中韩语言翻译为主,如今虽拓宽了中国人理解韩国文化的途径,但却也面临着颇具挑战性的现代性困境,即教育呈现符号形式的虚空化倾向,缺乏实质性的韩国文化精神内容与文化共情。

此外,在韩国文化教育中,主要面向对象为韩国语习得者,但对于喜欢韩国文化、缺乏语言基础的学生则较少关注。在高校教学中,这部分学生往往成为韩国文化选修课堂的主体,因而如何对这部分学生开展韩国文化教育,也成为需要深思的问题。考虑到互联网时代发展“提供的是海量信息的流动、更新,在网络里没有凝固僵化的内容罗列,没有流水线的固定模式与规程,受众真正实现了学习的个性化和自主化”,所以结合文化传播理论来探究韩国文化教育面临的困境及化解方案,重构韩国文化教育的新路径可谓势在必行。(2)陈明欣:《成人教育传播研究:以媒介生态学为基本视角》,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28页。鉴于此,本文以韩国电影《国际市场》为例,以对韩国文化感兴趣的学生为教学对象,分析如何活用韩国电影以开展教学活动,进而让学生增加对韩国文化的理解与认同感。

一、“韩国阿甘”:韩国电影《国际市场》及其叙事

韩国电影、影视剧是传播韩国文化的重要载体,对引导观众理解韩国文化具有重要作用。韩国教授尹瑛曾言:“通过利用韩国历史电影开展韩国文化教育,将有助于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从而推动韩国文化教育的传播与发展”。(3)[韩]尹瑛:《历史电影与韩国文化教育研究》,《文化交流和多文化教育》2019年第2号,第215-217页。笔者认为,通过引导观众观看韩国历史电影,不仅有助于观众了解韩国的历史及独特文化,也能引发群体共鸣并促进韩国文化教育目的的实现。

由韩国导演尹济均执导的电影《国际市场》,以主人公德秀为线索,讲述了一段个人、家庭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的故事,展现了自朝鲜战争以来朝鲜半岛的政治乱局与韩国现代发展的历程。自上映后,这部影片多次被应用到韩国语课堂中,引导外国人了解韩国的历史与独特文化。(4)[韩]尹瑛:《为提升韩国语习得者电影文学能力涵养设计的课堂模型研究》,《文化交流和多文化教育》2020年第9号,第51-80页;[韩]郑仁淑、朴奉顺:《电影〈国际市场〉台词中韩国文化教育及课程开设研究》,人文社会和科学技术融合学会:《艺术人文社会融合多媒体论文集》,2019年,第281-293页;[韩]朴星:《活用电影〈国际市场〉的韩国观念文化教学——以相互文化能力为中心》,国际韩国语教育学会:《第27届国际韩国语教育学术大会论文集》,2017年,第233-243页;[韩]柳得錞:《为历史课程所设计的历史电影活用方案探究——以电影〈国际市场〉学习者的接受情况分析为中心》,韩国教育学会:《历史教育论集》,2017年,第47-88页;[韩]金多仁:《为韩国文化理解教育活用〈国际市场〉方案研究》,硕士学位论文,韩国梨花女子大学,2017年,第34-128页。因此,选择展现韩国分裂背景下的电影《国际市场》作为韩国语文化教学的素材,将有助于引导学生了解韩国文化、提高教育的整体效果。为便于论述,笔者在此先简要介绍影片的主要内容。如表1所示,这部影片采用了倒叙手法,讲述主人公德秀在朝鲜战争中遭遇家庭离散,而后又历经波折的寻亲过程,从而使观众可直观地了解主人公在不同时空中的心理情感及变化。

表1 韩国电影《国际市场》的叙事和历史背景梗概(5)[韩]柳得錞:《为历史课程所设计的历史电影活用方案探究——以电影〈国际市场〉学习者的接受情况分析为中心》,韩国教育学会:《历史教育论集》,2017年,第47-88页。

总体而言,《国际市场》采用个人、家族、国家记忆相融合的拍摄手法,立足于国家视角,展现了主人公的活动、心理情感与家庭命运,使电影犹如一部韩国的近现代史,令观众能从每一幕的场景变化感受到韩国历史的历史变迁与发展。此外,这部影片还运用诙谐幽默的方式,让观众对主人公“为了承诺与羁绊而拼搏奋斗的一生”产生共鸣,从而使观众从一名旁观者转变为韩国文化的习得者,这也是此影片多次成为韩国文化教育课堂重要素材的原因。简述之,从《国际市场》主人公德秀的身上,让人仿若看到了一个“韩国阿甘”,他的经历与所承载面对的事情正是韩国历史发展的缩影,也是韩国独特民族文化形成的根源所在。

二、韩国“恨”文化的银幕书写与文化教育

(一)韩国电影《国际市场》中的“恨”文化书写

1.分裂之“恨”与文化教育

民族分离是“恨”情感的底色,《国际市场》正是通过叙述一个家庭长达40多年的离散、重逢以及遗憾,将一个国家的分裂之“恨”展现得淋漓尽致。在影片第一幕中,描述了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德秀一家为避难而逃至救援船时,(6)自朝鲜战争爆发后,朝鲜军迅速越过“三八线”并占领了首尔,随后美军派出了救援军队,协助韩国收复首尔,并向北反攻至鸭绿江。电影的第一幕是发生在中国派出志愿军,十万美军携带军用物资准备向南撤退,而当地的避难民也恳求一同撤退之时。负责转移难民的最后一艘船名为meredith victory,而面对即将满员的情况,美军第10军团团长最终下令扔掉25万吨军用物资,将1.4万名难民(其中包括5名新婴儿)安全送至釜山。然而,还有数万人没有登上这艘救命之舟,也最终造成了数万个家庭的离散。更多相关研究参见:[韩]李媛熙:《6·25战争时避难民保护活动的相关研究:以老斤里事件和兴南撤退事件为中心》,《军史研究》2017年第144号,第239-266页。与妹妹、父亲失散,只能无奈地与母亲等人一起逃往釜山市场避难的场景。在逃难之前,哥哥德秀便叮嘱妹妹“这里不是运动场,要牢牢抓住哥哥的手”,但在最后时刻,妹妹却被别人拽了下去,父亲为救妹妹也匆忙跳船,并对德秀做了“最后”的叮嘱。在当时的情况下,德秀家庭的离别成为韩国万千离散家庭的缩影,父亲的嘱托则成为德秀一生“恨”情感的起点。

直到20世纪80年代,德秀等来了千载难逢的重逢机会。在影片中,德秀和朋友一同前往首尔汝矣岛,试图借助为离散家庭而举办的寻亲节目(7)这一历史背景是韩国KBS电视台为纪念朝鲜战争33周年、停战30周年而特别举办的寻找离散家人节目。相关研究可参考:[韩]金盛京:《1980年代离散家庭电影中展现的家庭主义形象》,《东亚文化研究》2013年第55号,第217-245页。值得一提的是,该寻亲节目从1981年6月30日开始一直持续到11月14日,其间申请人超过10万余名,并成功帮助10 189个家庭寻找到离散亲人。甚至节目的收视率一度攀升到78%。凡此种种,都彰显了因朝鲜战争而导致的离散家庭数量之庞大,伤痛之深刻。依据统计结果,可了解到相逢的家人们主要是以兄弟姐妹的关系为主,占比将近一半(占比为45.8%);其次是亲戚关系(占比为44.5%);父母和子女的重逢比例仅为9.6%。而主人公德秀也只是找回了失散的妹妹,父亲的音讯依旧无从得知。直至2015年,离散家庭重逢节目被载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其所记录的朝鲜战争也时刻提醒着人们不要忘却分裂的惨痛与和平的不易。以找到分离已久的家人。在经历第一次寻找无望的遗憾后,电视台的新消息又给予了德秀希望。在德秀前往现场时,其余亲人(包括整个釜山市场的人们)也一同坐在电视机前紧张地关注着,而当兄妹二人拿着破碎的花衣裳及袖子时,不仅是德秀及其亲人,而且还有釜山市场的民众也都一同振奋了起来。之所以一个分裂家庭的重逢牵动着一个民族,其内涵是对整个朝鲜民族分裂之“恨”的一种抚慰。需提及的是,教师让学生提前适当查阅与朝鲜半岛离散家庭团聚相关的报道,也有助于在课堂上引导学生感受到民族分裂对韩国人民的伤害,使学生更能够理解德秀在历经困难后,依旧坚持不肯出售店铺并寻找失散亲人的根源所在。

2.奋进之“恨”

“恨”文化的第二层内涵是朝鲜民族在面对民族分裂或因家庭离散、贫困潦倒而产生的奋进拼搏精神。甚至可以说,“恨”文化所衍生的奋斗拼搏精神就是电影主人公德秀整个青春的底色。坐船逃难的德秀和母亲等人到了釜山市场后,开始了寄人篱下的避难生活;而为了添补家用与为弟弟攒学费,他又毅然决然地放弃高考,应征前往德国充当矿工。1966年,德秀意气风发地选择回国,并在20世纪70年代再次考上大学。当收到录取消息时,他急忙想与家人分享喜讯,却意外得知妹妹需要钱结婚与姑父只能选择卖掉店铺的消息。万般无奈下,德秀再次放下学业,决定和朋友一同前往越南战场寻找商机。值得一提的是,电影描述德秀从越南战场撤离时,他还跳水拯救了一个陌生的越南妹妹而伤了一条腿,也是他希望弥补在朝鲜战场中弄丢妹妹的遗憾。

无论是前往德国还是奔赴越南,都反映出相比于个人前途,德秀更愿意让步于家庭和国家,这种决定背后的根源便是“恨”的精神文化。正如在影片中,两次出现韩国国歌《爱国者》,便暗示着这种国家意识对德秀那一代人所造成的影响。(8)第一次是德秀在派德矿工面试上唱响了这首歌,起立、手放胸口、面向国旗行礼,在座的评审委员也为之一惊,也是德秀在面试中脱颖而出的一个原因。第二次是德秀和妻子在去越南战场打拼事情上起了争执,突然响起了《爱国者》,德秀还有周边的人都站了起来,手放胸口向着国旗眀誓,妻子可能也迫于周围人的压力站了起来,并最终同意了德秀前往越南战场的决定。甚至可以说,这两次出国的抉择,从表面上看都是德秀个人的决定,但背后却是蕴含弥补国家羸弱之“恨”,这也促使韩民族人民自觉接受“增产、输出、建设”“国家赋予的规范和教训”“不能拒绝的暴力和压制”的国家意识。(9)[韩]曹洽:《〈国际市场〉和社会性记忆的政治》,《大韩土木学会集》,2015年第63号,第90页;[韩]刘宰衡:《〈国际市场〉:家长式家庭主义的再现》,《现代电影研究》2015年第11号,第275页。换言之,德秀的个人奋斗与牺牲已不仅仅是为了个人与家人,而是上升到了国家层面——正是他们那一批派德矿工与护士的拼搏奋斗,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韩国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10)[韩]郭尚仁:《电影〈国际市场〉中出现的时间叙事、记号叙事》,《韩国文化融合学术会议资料》,2020年第1号,第45页;[韩]张姬宰:《〈归来〉与〈国际市场〉的记忆方式和家族叙事:论个人·家族·国家的关系》,《中国文学》2018年第97号,第221-239页。同意出国工作的韩国青少年(如德秀)受到“恨”精神的激励,不仅有颗为国家奉献的心,而且也产生了想要帮助国家实现产业化的斗志。(11)在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对韩国启动了“援助经济”计划,为韩国提供了米、面、橡胶等一系列生活物资;然而好景不长,在20世纪50年代末,美国终止了援助计划,韩国经济再度陷入了困境。为了改变困境,韩国在20世纪60年代,开始走上了自主发展经济之路,并考虑到韩国劳动力数量较多且便宜的优势,便提出了发展劳动力输出主导型经济——提出将大量的年轻人送出国工作、赚取外汇,由此“派德护士”“派德矿工”也应运而生。不言而喻,矿工不仅辛苦,而且风险极高,很容易有生命危险;但即便如此,当政府贴出招募500名矿工的广告时,却有多达46 000个志愿者提出了申请,经济之窘迫,可见一斑。但令人遗憾的是,在赴德矿工中,遇到意外事故死亡的有27人,另外还有4人因为抑郁症而自杀身亡。除此之外,在经过严格筛选后派出的1万多名护士,她们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光鲜靓丽,不仅每天要面对数量众多的患者甚至是尸体,而且远在异国他乡,各种辛酸难以言喻,自杀事件也屡见不鲜。据统计,在国外奋斗的年轻人平均汇回国内的金额高达1 200美元,与当时韩国人均GDP仅70美元的情况相比,无疑成为了推动韩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助力。(12)大韩民国历史博物馆:《透过旷工·护士来看派德的历史性意义和影响研究用资料集》,首尔:大韩民国历史博物馆,2013年,第127-189页。换言之,韩国20世纪六七十年代社会的发展背景赋予了韩国“恨”文化积极进取的含义,并深深地植根于韩民族情感之中。

3.未释怀之“恨”

影片中“恨”文化的第三层内涵是一种“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悲悯情怀,而隐忍则是其常见的具体体现。德秀的一生可谓饱经风霜,不仅要完成父亲“照顾好家人”的嘱托,而且在每一次家庭面临困难时,他都选择通过牺牲自己而为家人争取幸福。但当孩子让父亲德秀卖掉店铺时,他却执意不肯。孩子们不理解父亲的倔强,不知道店铺是德秀与父亲的唯一纽带,是德秀与父亲再次相聚的唯一期盼,在影片的最后一幕,一大家人与失散多年的妹妹欢聚一堂。在此时,德秀独自一人去房间拿起父亲照片哭诉的场景,而这也与隔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德秀遵守了对父亲的承诺,但是在度过了饱经沧桑的一生后,德秀不仅没有实现与父亲重聚的愿望,也没有办法得到亲人的理解,埋在心里说不出的悲悯和哀叹,充分彰显了这种“恨”情怀,由此也使得韩国的“恨”文化蕴含着多重且矛盾的内涵。

(二)从电影到韩国文化教育的延伸

作为韩国文化教育的客体,韩国历史电影具备了引导学生了解韩国历史与独特文化的作用,而如果要引导学生充分品味韩国电影的历史文化,则先要让学生了解到韩国电影的独特风格。位于朝鲜半岛的韩国兼具大陆与海洋的双重空间,致使其自古以来便面临着不同外来势力的压制和威胁。“如果说,来自外民族的压制是困扰韩国的一个历史问题,那么今天的韩国则更多陷入朝鲜民族自身分裂的纠纷之中无法自拔。”(13)李赛乔、庞弘:《世纪交接点上的光影祛魅——论当代韩国电影与“中韩文化之争”》,《电影文学》2019年第11期,第54-57页。原本具备高度统一性的朝鲜民族在外力的影响下被迫分裂成为两个水火不容的世界。由此可知,韩国无论是从内部或者外部,均处于多重力量所造成的复杂矛盾之中,并由此塑造了独特的韩国文化。对此,李元烨曾概括道:“经由漫长的历史演进,在诸多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所形成的一种以‘国家行为-民族选择’为核心,旁涉文化精神的诸多层面,且打上深刻‘韩国’烙印的民族心理趋向——‘半岛’性格”。(14)陈一鸣:《半岛性格·儒家文明——韩国学者谈韩国国民性格》,《南方周末》2005年4月14日。

然而,在面对外来势力的压迫时,韩国也尝试尽可能地借鉴吸收外来文明的优势,并伺机改变自身的不利局面。在电影《国际市场》中,德秀与妻子出外务工的历史背景,便是韩国创造的、震惊亚洲的“江汉奇迹”,这无疑是与韩国的“半岛性格”密切相关的。当经济腾飞之时,韩国也会竭力地彰显自身的民族特性。基于此,在借用电影开展韩国文化的过程中,教学者首先要引导学生了解韩国的独特个性,明晰电影在时间层面、空间层面及生命体验层面中的表达方式,带领学生简单构建起对跨文化“他者”——韩国的丰满生动、立体的形象。这种方式不仅有助于继续深入介绍电影中的韩国历史与独特文化,也有利于为开展韩国文化教育奠定基础。

此外,正如帕索里尼所言:“电影在反映社会真实的同时,也承载着谋取商业利益、宣扬民族形象、传递思想意涵等使命,故而,诸多刻意为之的加工、修饰与改造也将充斥其中”。(15)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196页。因此,在电影教育中,只有立足于电影的细致勘探,回归原初的历史语境,重构韩国的历史与文化,才能完成韩国文化教育的目标。教学者通过“恨”的文化视角对《国际市场》进行解析,可以指导学生了解韩国“恨”的三层内涵:一是每个韩国人因朝鲜半岛分裂而萌生的“恨”情感,这也是韩民族所特有的民族情感。时至今日,这一情感依旧萦绕于韩国人心中,挥之不去。二是义愤填膺、积极进取的“恨”精神。无论是国家的分裂、落后,还是家庭的离散、贫困,这种“恨”精神是鞭策德秀不甘于现状、努力奋斗的动力。三是苦尽甘来、回望过往苦楚、哀叹悲悯的“恨”情怀。正如韩国经济腾飞,德秀和妹妹团聚之时,埋藏在主人公德秀内心深处的遗憾依旧难以释怀。(16)德秀不仅经历过南北战争,在20世纪60-70年代又为了家人而奔赴海外拼搏,甚至到了80年代,依旧心怀未完成夙愿——想寻回失散的亲人,由此而形成的“恨”促使德秀不愿意卖掉自己的小店铺。凡此种种,都促使德秀内心的“恨”文化情感难以散去。因此,在观影中,带领学生习得并理解“恨”文化的三重内涵也成为实现韩国文化教育目标的基础。而要引导观众实现对他文化进行理解,不仅需要教师的引导,还需要相应的“情感移入”,进而产生共鸣之感。“情感移入”是指包含认知和感情的一种想象过程,(17)[韩]朴星:《活用电影〈国际市场〉的韩国观念文化教学——以相互文化能力为中心》,国际韩国语教育学会:《第27届国际韩国语教育学术大会论文集》,2017年,第237页。即引导学生从自我出发,实现从电影到现实的转变,形成一种对他国文化的认知情感,并内化成为理解他国文化的基础,由此实现文化教育的升华。

民族分裂、国家实力薄弱是韩国万千家庭流离失所的历史背景,并因此孕育出了独特的韩民族文化情感。换言之,在理解韩国文化的过程中,必须要考虑到当时的社会环境与个体特征,正如民族分裂之“恨”却是韩民族特有的,与之相符的“恨”文化也需要结合历史背景进行理解。在电影中,以德秀为切入点,描述了韩国从“静谧之晨的国家”到“江汉奇迹”的转变、普通家庭从分散四方到欢聚一堂的场景,韩国媒体也曾对自朝鲜战争到21世纪的变化做过生动的描述——从“鲸战虾死”的受害者形象悄然向茁壮成长的现代国家形象转变。(18)“鲸战虾死”是一个韩国成语,意指当强大国家发生纠纷甚至战争时,会连累无关的弱小国家受到伤害。即便如此,战争造成的阴影、国家的支离破碎等依旧停留在这一代人的心中,成为这一代人挥之不去的集体记忆。因此,影片在播出之后,引发了极大的群体共鸣——只有心里怀揣着家人,才能够安心地拼搏与奋斗,这是他们生存的意义,也是那个时代所造就的独特韩国文化。

在中国当今社会,大部分人时刻享受着父母的关爱,他们生活在相对优越的环境中,主张独立自由的精神。对于这部分群体而言,他们无法体会到失去父母或者是为兄弟姐妹拼搏一生的感觉。因此,在教学过程中,教学者应结合中国文化、历史事件与自身的经历,引导学生从电影进入到现实,品味这一独特的韩国文化。例如,《我不是药神》《我和我的祖国》《红海行动》等近年来取得佳绩的中国影片,不仅关注了社会现实,也宣扬了中国优秀传统和文化精神,同时也穿插了浓厚的家国情怀,如家庭主义积极的一面就是家庭成员互帮互助,而其艰苦的一面就是为了家人放弃自我追求,引导学生能够从认知中找到和影片主人公“共情”的地方,并全面地理解韩国“恨”文化的多重内涵。

简言之,立足于电影的介绍以引导观众认识韩国文化,是开展韩国文化教育的基础。但与此同时,只有从电影回归现实,结合中国文化与现实事件,让学生对韩国独特文化产生“共情”之感,才能够实现教育的升华并进而实现教育的目标。

三、创新与突围:韩国文化教育的新路径

前文已述,在选择韩国文化教育影像时,应秉承目标得当、与习得者兴趣相符、内容多样的原则;而在面向更多大众进行韩国文化教育时,对所选材料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即可以和其他媒介相通,创新教育新路径,“促进教育者与习得者、习得者之间、习得者和媒介间的互动”。(19)[韩]韩善:《活用电视剧和电影等影像媒体开展韩国文化教育》,《语言和文化》2007年第3期,第8页。当然,创新韩国文化教育新路径的旨归绝非是推翻现有的教育模式,而是在关注和回应韩国电影中的影像表述,并将电影中所蕴含的韩国独特文化纳入韩国文化教育的框架之中,为其提供新的教育视角和内涵。

德国学者马莱茨克在《大众传播心理学》中提出了“场理论”,认为大众传播过程是由社会关系和诸多个心理共同作用的;传播者与接受者的心理及行为是在特定的“社会磁场”中进行的。(20)[美]David Morley,“Communications and Transport:The Mobility of Information, People and Commodities”,Media,Culture & Society,Vol.33,No.5(2011):pp.743-759.美国传播学者约书亚·梅罗维茨曾言,“新的传播媒介的引进和广泛使用,可能重建更大范围的场景”。(21)[美]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肖志军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46-53页。伴随着全球化和新媒体技术的快速发展,信息传播的物理边界逐渐被“弱化”,无边界传播成为一种趋势,新媒介可以给人们带来互动、分享的多元体验感。就影视作品的内容而言,它们的跨文化传播也为活用影视作品结合网络进行韩国文化教育提供了理论依据。据此文化传播学原理,韩国文化教育与韩国电影的结合与创新主要体现在应用新媒介网络平台、实现角色互换与文字和影像交互。

首先,借用马莱茨克传播模式中的四大基本要素:传播者、接受者、传播媒介、传播讯息,笔者认为可以通过借助新媒介网络平台,将韩国电影与韩国文化教育相结合,引导习得者感悟电影中的韩国文化,为强化韩国文化教育的效果提供一个合理的途径。此外,韩国文化教育的本质是传播、交流与共享,这不仅需要借助电影来推动教学者与习得者间的思想交流,更需要习得者之间进行观念共享。因此,要达到更好的传播甚至是实现韩国文化教育的效果,可以通过视频的方式,将韩国文化教育的方案上传至各大新媒介平台,引导学生依据观影前、观影时、观影后的顺序自主学习,品味其文化历史内涵。《国际市场》影片中的朝鲜战争以及主人公战后寻亲的经历是当时韩国民众普遍遭遇的民族创伤,借助教学者与习得者、不同习得者之间的交流互动,形成一个意见交流的循环:教学者通过应用韩国电影进行韩国文化教育,尽力引导观众认识到真正的韩国文化;观众通过观影而收获了创作者及其他观众的想法,自身对韩国文化的认知得以深化。如此循环,达到对观众的韩国文化认知的巩固,令“想象的韩国”逐步演变为“真正的韩国”。传播文化观念的内涵是“分享、参与、理解,二次意义共享过程指的就是在仪式参与者结束了眼前的浮光掠影后,将影片内容或者影片思想分享给别人”。(22)张冠文、刘然:《仪式传播下韩国电影中的想象共同体构建》,《电影文学》2021年第12期,第48-51页。如此一来,一方面不仅能够让习得者之间共享影片本身的信息,另一方面更能够扩大影片的传播范围,并依托观众与学习者之间的相互交流而扩大影片的思想及背后蕴含的韩国文化的传达程度,同时也完成了从韩国电影到韩国文化教育的关键性跨越。正如《国际市场》所体现的朝鲜战争后孕育而成的韩国独特“恨”文化,当习得者借助电影而了解到韩国“恨”文化的形成与内涵时,促使他们超越电影和现实,可以进一步理解韩国本土的独特文化内涵,诸如家庭观念、“我们”的概念等。

其次,兰德尔·柯林斯指出,“在群体团结状态下,个体情感将得以升华,互动下的个体会形成特有的归属感和情感能量”。(23)[美]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林聚任、王鹏、宋丽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255-258页。电影为文化教育提供了良好的先决条件,以特色的、优质的内容形成集聚效应,以银幕引导观众品味他国文化,顺利地实现了文化的共享。当观众之间的互动交流与意见趋同,由此使得参与者能够产生超越影片、立足韩国文化而形成的意识连结,进而推动韩国文化教育的传播和发展。从本质上讲,借助新媒体平台和韩国电影开展韩国文化教育,让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迸发思维的火花,在感悟的同时不断强化自身对韩国文化的认识,逐渐形成对韩国文化的正确理解。换言之,韩国文化教育的新路径之一便是利用各类新兴互联网平台如短视频、豆瓣等,让更多的观众共同参与到观影中。如此一来,即使观众本身是处于不理解韩国文化的状态,但依旧可以借助电影本身的模拟象征性空间特点,引导观众“亲眼目睹”韩国的历史发展。再加上近年来所盛行的弹幕文化,教学者可以充分利用此点而制造讨论话题,让更多的参与者突破时空的限制,并借助信息互动来加深彼此对韩国文化的认识。值得一提的是,当观影者将观感分享到各大视频网站、吸引更多的韩国文化爱好者,也能够起到对普通大众进行韩国文化教育的目的。比如,韩国历史讲师偰民锡便长期在各个视频网站上分享与韩国历史影片相关的历史背景介绍视频,由此也能够吸引更多对韩国历史感兴趣的民众进行观看,进而了解韩国历史的演变及文化内涵,便是此韩国文化教育新路径的体现。

最后,从影像到文字的交互共鸣,也是突破现有韩国文化教育模式的新路径。从文化传播的视角来看,文化教育可分为情境教学与文字交流,并在此过程中对观众的文化认知产生影响。当教学者利用电影开展韩国文化教育时,银幕中的光影与音效将成为唯一的信息源,将观众的注意力紧紧锁定于银幕上。伴随着教学者的讲解与“群体观影效应”的产生,使观众能够暂时地脱离本身的身份与情绪,以旁观者的角度了解韩国历史的变化,并对韩国在历史形势变化之际的反应和抉择进行客观剖析,重新反思自身对韩国文化的认知与理解。文字交流则主要是指观众通过阅读文本而收获感悟,并与他人进行互动交流的过程。“在信息资讯爆炸的时代,文字还可以让人静下心来品读电影内涵,倡导共读时代,尝试文字与影像的交互方式,这也是影视文化传播的一种有效途径。”(24)李法宝:《影视文化传播论》,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72-180页。正如本文所提及的电影《国际市场》,其本身便具有较高的文学性,因而可以将其转编成中文小说,让中国的读者有一种文字和影像交相呼应的互动感,并围绕电影中所展现的韩国文化而开设韩国文化教育交流会与学术沙龙。此外,“仪式一定程度上消除了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造成的交流阻碍,形成特殊的交融关系,为意义的交流和观念的统一打下良好的基础”,(25)张冠文、刘然:《仪式传播下韩国电影中的想象共同体构建》,《电影文学》2021年第12期,第48-51页。因此,通过影像与文字的交互共鸣,引导观众在观影与阅读的过程中,完成对韩国文化认知的更新,并通过这种方式建立起正确的韩国文化观。换言之,在活用电影作为韩国文化载体的同时,借助文字传播的方式使其形成一种互动传播的状态,进而有助于实现面向广大群体开展韩国文化教育的效果。

四、结语

电影是“一种与历史文化变迁相关,根植于人类深层意识的心理建构”。(26)[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起源与散布》,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75-180页。韩国电影在呈现、记录与建构电影主题时,将韩国历史中传统的、不应被忘却的痕迹进行充分融合,使其携带浓郁的朝鲜半岛情结和身份认同。利用韩国电影开展韩国文化教育,不仅是向观众传递影片内容,更是引导其在“阅览”韩国历史的过程中感受韩国的独特文化与精神内涵,带领观众完成精神与文化认知的蜕变。通过将韩国电影当作韩国文化教育的“轴心”,寻找韩国文化的根源,理解韩国文化的本质,也是突破现有韩国文化教育桎梏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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