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近代在东南亚的传播:传承、异变与包容共生*

2021-11-25 14:21苏莹莹
国际汉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译本东南亚华人

□ 苏莹莹

东南亚是亚洲和世界上的一个重要地区,古代中国将其称为“南海”或“南洋”。东南亚文化形态多样复杂,内容丰富多彩。中国作为东南亚的近邻,与东南亚各国皆有很长时期的交流历史和传统友谊。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国与东南亚之间在社会文化的各个领域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相互影响,这种相互影响已经慢慢地融入到彼此的文化血脉当中。

中国与东南亚近代交往关系的变迁

中国与东南亚的交流史在中国历代史籍以及中外学者的许多著述中都有大量的记载。两地之间有史记载的交通往来始于公元前后。《汉书·地理志》“粤地条”记载了一条海外交通路线,是研究中外关系史和东南亚史的重要资料。其中几个地名,虽然几十年来历经中外学者之考证,迄今尚无定论,然而绝大多数学者认为此间几处正是位于古代南海地区,即今之东南亚。而中国与东南亚的交流往来,特别是通过海路的贸易往来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非常密切。特别是唐代中期之后,“海上丝绸之路”大发展,从泉州、广州经东南亚远至波斯湾的航路已经通达。宋元时期,中国经东南亚和印度洋直达阿拉伯地区和东非海岸的海路亦完全畅通,这无疑大大地促进了中国与东南亚的文化交流。(1)王介南:《中外文化交流史》,太原:书海出版社,2004年,第204—214 页。

至明代,中国与东南亚的交往与交流达到鼎盛。郑和七下西洋,东南亚是其前三次航海的主要目的地和后四次航海的往返必经之地,是郑和船队活动最多、逗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区域。(2)王介南:《郑和下西洋与中国东南亚文化交流》,《东南亚纵横》1993年第4期,第1页。中国与东南亚各国的关系在郑和下西洋的二十多年间得到了很大的提升。16世纪初,东南亚封建时代中盛极一时的马六甲王国沦陷于葡萄牙的炮火当中,东南亚殖民时代开始。至清代,东南亚殖民史中的“伊比利亚阶段”(3)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第123页。告终,开始进入荷、英、法殖民时期,中国与东南亚各国的官方关系遭到破坏,但民间往来仍得以维持。19 世纪中期以后,随着西方在东南亚殖民统治的确立和对殖民地的开发,东南亚出现了近代最大规模的华人移民潮,使这一地区至今仍是海外华人数量最多的地区。(4)杨保筠:《加强文化交流,促进中国—东南亚“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亚非研究》2017年第2期,第8页。

中国与东南亚地区各国在近代经历了共同的命运与磨难。东南亚殖民地化的历史进程早在1511年葡萄牙攻陷马六甲就正式开启了。而中国在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原先基于所谓“朝贡体系”的中国与东南亚国家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双方的文化交流开始在西方文化东进的大背景之下发生。因此,中国文化在东南亚各国传播的方式、内容以及成果都发生了相当重大的变化。

中国与东南亚近代的文化交流体现出三大基本特征:

其一,官方文化交流急剧衰退乃至中断;民间交流日益广泛活跃,占据了主流地位,华人华侨成为双方文化交流的主体。近代以来,随着中国移民融入当地社会的广度和深度的提升,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了中国文化在东南亚民众中的传播者。特别是曾到过东南亚的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例如郁达夫、艾芜、老舍、许地山、巴人等等,他们有的因战争原因流亡东南亚,有的在东南亚或长或短地工作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对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传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其二,中国文化与东南亚各国文化,特别是当地原住民的主流文化之间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交流与融合。虽然中国文化的传播范围更多地聚集于当地的华人社群,但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借由“土生华人”等混血族群的传播,中华文化与原住民文化之间也产生了较深程度的交融。

其三,任何文化的传播和交流,绝不是单向的,而必然是双向对流、互为影响的。随着中国文化近代在东南亚的传播,东南亚传统文化的部分元素,例如优美的民间音乐和歌曲、民间故事和流行小说,也在中华大地上流传开来。

东南亚华人移民简史

中国人向海外尤其是向东南亚迁徙的历史非常悠久。由于与中国在地理上的亲缘关系,东南亚成为当今世界上华人最集中的地区。据清代蔡永廉的《西山杂记》记载,中国人移居东南亚始于唐代。随着中国海外贸易的不断发展,至宋元明清时期,中国东南沿海民众移民东南亚已蔚成风尚。除了经济贸易等原因外,明末清初时期大批中国人移居东南亚地区,主要是由于当时的政治原因,当时清王朝在全国确立了统治,那些反清复明失败的明朝官吏军民,或恐遭清军杀戮,或因战乱无以为生,因而逃离中国本土,流寓海外。菲律宾、暹罗、爪哇各地均有他们的踪迹,而越南、柬埔寨因地利之便,逃亡移居者为数众多。

自16世纪开始,东南亚殖民时代开启,特别是在鸦片战争以后,西方殖民主义者在东南亚开采矿产、兴办农场、修建公共设施,为获取廉价劳动力而招募大量的“契约华工”,激发了中国大规模的移民潮。这些漂泊异乡的下层劳动者往往被称为“苦力”或“猪仔”。据统计,1840年之后的一百年间,每年涌入东南亚的中国劳工平均达10万以上。近代大批华人移居东南亚,更使中国与该地区各国在物质和精神文化方面的交流达到了空前的程度,华侨华人也因此成为东南亚国家和中国之间开展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1)《加强文化交流,促进中国—东南亚“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第8页。东南亚不仅是世界上华人最早驻足的地区之一,也是当今世界上华人最集中的地区。印尼2010年人口普查的结果显示,华人人口数量283万多,约占总人口的1.2%。马来西亚2010年人口普查的结果显示,华人总人口为696万多,占国民总数的24.6%,华族一直是该国仅次于马来族的第二大族群。2009年越南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华族为823,071 人,占全国总人口的0.96%,是该国的第六大民族。2007年,泰国华侨华人大约700万人,占总人口的11%。老挝华侨华人约有20万人左右,主要集中在中南部地区,聚居在首都万象和几个省会城市。我国外交部2013年6月更新的数据显示,柬埔寨华人华侨总数约为70万,其中广东潮州籍人所占比例最大,约为80%,目前,绝大多数柬埔寨华人已加入柬籍,主要生活在经济相对发达的金边、马德望、干拉、贡布等省市地区。2001年缅甸华侨华人已达247万,占总人口的5%左右,前任总统奈温(Ne Win)、山友(San Yu)、登盛(Thein Sein)皆有华人血统。(2)以上数据主要来源于相关国家统计局官网、中国外交部网站及中国侨网等。

中国文化近代在东南亚的传播:以古典小说的译介为例

由于东南亚与中国在地理上的亲缘关系,加之华人移民的不断迁入,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从物质器具、科学技术、语言文字、艺术宗教到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典章制度,都广泛地传播到该地区,促进了当地文化的发展。

1840—1949年百年间,中华文化在东南亚的传播与发展有几种最主要的方式:中国古典小说的传播和译介、中华传统戏曲的流播、华文报章在当地的刊行、华文学校在当地的创办、中国宗教及宗教典籍的流传等等。下面以古典小说为例来描绘中华文化近代在东南亚的传播脉络。

中国古典小说对东南亚的影响广泛。以《三国演义》为例,这部著名的长篇历史小说成书后就传到了越南,成为当地被翻译得最多的中国古典小说。随后《三国演义》在东南亚许多国家广泛流传,被译成各国的文字出版,其中泰译本是各种东南亚语言译本中成书最早的。曼谷王朝拉玛一世在位期间(1782—1809)曾亲颁御令任命大臣主持翻译《三国演义》,由此揭开了中国文学在泰国流传的序幕。(1)戚盛中:《中国文学在泰国》,《东南亚》1990年第2期,第43页。该译本译文非常优美,以至于被当时的文学社推为“最佳散文小说”。从那时起,该译本所用的词汇和表现风格就被视为汉译泰的典范。(2)克劳婷·苏尔梦编著,颜保等译:《中国传统小说在亚洲》,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年,第238—239页。据贺圣达的研究(3)贺圣达:《中国古代文化在东南亚的影响》,《思想战线》1992年第5期,第81页。,《三国演义》其他一些东南亚国家语言早期译本分别是1883—1885年问世的马来文译本;1890—1894年问世的爪哇文译本;1907年刊行的越南文译本;20世纪30年代刊行的柬埔寨文译本。(4)《三国演义》最早的柬埔寨语译本是奴肯(Non Kon)于1933年开始翻译的,他是从一个1927年在曼谷出版的暹罗文译本转译成高棉文的,此后1948—1961年间,他一直致力于该书的翻译。该译本起初由柬埔寨佛教学院以连载的形式在《柬埔寨太阳》杂志上发表,后装订成册出版。详见李轩志:《20世纪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柬埔寨的传播编年》,选自苏莹莹主编《20世纪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东南亚的传播编年》,郑州:大象出版社,2018年,第498页。

当然,关于《三国演义》的东南亚各语种译本的问世时间,在学界也存在不同的说法。以马来文译本为例,法国著名汉学家克劳婷·苏尔梦(Claudine Salmon)在她所著的《马来亚华人的马来语翻译及创作初探》一文中,列出了94部自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马来半岛华人用拉丁化马来语译著的小说目录”,其中所提到的《三国演义》最早的马来文译本是曾锦文(Chan Kim Boon,1851—1920)翻译的,由新加坡金石斋出版社于1892—1896年刊行的33卷版。(5)《中国传统小说在亚洲》,第350页。

关于在各国译介和刊行的中国古典小说的数量,也有一些研究成果有助于我们对整体情况进行了解。在东南亚国家中,越南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最深,也最全面。中国文学在越南的传播,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汉时代。越南也是中国古代小说传播的重要地区之一。颜保在其撰写的《中国小说对越南的影响》一文后附有《中译越通俗小说书目对照一览表》(6)同上,第208—236页。,对20世纪上半叶前后译成越南语的中国小说单行本进行了梳理,其中收录中国古典小说不同译本多达316种。(7)钟珊:《20世纪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越南的传播编年》,选自苏莹莹主编《20世纪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东南亚的传播编年》,第269页。

在印度尼西亚,中国小说早在16世纪末就传入当地。1595—1598年,荷兰人第一次到东印度时,曾带回一些东方书籍,其中就有《水浒传》的抄本。(8)林金枝:《近代华侨在东南亚传播中华文化中的作用》,《南洋问题研究》1990年第2期,第12页。另据克劳婷·苏尔梦的统计,在19世纪70年代至20世纪60年代,印尼的华侨华人作家、翻译家有806人,他们创作和翻译的作品有2757部,另有无名氏作品248部,总数达3005部,这些作品中包括重印本。创作作品中有剧本73部,诗歌183篇(部),小说和故事1398篇(部),中国作品译本759部。而这一时期印尼翻译西方的作品只有233部。(1)Claudine Salmon, Literature in Malay by the Chinese of Indonesia: A Provisional Annotated Bibliography. Paris: Editions de la Maison des Sciences de l’Homme, 1981, pp. 115—116.

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上半叶,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在印尼迅速传播。这是一种由印尼华人推动和主导的文化传播现象。传播主体主要是印尼华人,传播受众以华人社群为主,也包括印尼原住民群体,传播对象的核心载体是文学文本,但也包括民间传说等口头叙事文学。被译介到印尼的不仅有《诗经》《三国演义》这样的巨著,也包括一些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相对较低的通俗小说、戏剧、唱本,例如《万花楼》《八美图》《镜花缘》《五虎平南》《粉妆楼全传》等等。译本不仅包括传统翻译文本,也包括简译本、各种文体改写本与口头移植译本。

从20世纪初至40年代早期,中国古典文学作品译为印尼本土语言(包括马来语和爪哇语等)的已达数百部,不同译者的不同译本达数百种。这其中,《梁祝》可以说是印尼知名度最高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不同时代、不同地方的印尼译者孜孜不倦地对这部口头文学作品进行翻译、模仿和改写,使得《梁祝》故事在印尼社会深入人心。(2)王飞宇:《20世纪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印度尼西亚的传播编年》,选自苏莹莹主编《20世纪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东南亚的传播编年》,第157—158页。它不仅有多种马来文译本,而且还被译成爪哇文、马都拉文、巴厘文等多种方言,成为印尼地方剧种的保留剧目。(3)许友年:《简论印尼土生华人马来语文学》,《暨南学报》1990年第4期,第95页。除了中国古典小说,《大学》《论语》《中庸》《孟子》等儒学经典以及《三字经》《朱子家训》《昔时贤文》等童蒙读物也被译成印尼文,在社会上刊行、流传。20世纪初印尼还出现了中国新文学作品的译本。(4)《近代华侨在东南亚传播中华文化中的作用》,第13页。

据新加坡学者杨贵谊(Yang Kui Yee)统计,从汉语译为拉丁化马来语的中国古典小说,从1889年至1950年,共有79部问世,其中包括几部小说在不同年代的重译和再版。(5)苏莹莹:《中国文化在马来西亚的传播与传承》,《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5年第6期,第100页。

19世纪中叶以后,东南亚各国的城市中聚集、生活着数量众多的华人,大量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特别是历史小说,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在这些国家的华人群体,以及部分土著群体中广泛流传,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成为中国文化在东南亚传播的最重要的媒介之一。正如许友年所剖析,这些华人族群依靠儒家思想的维系,加强了内聚力,民族意识有所増强。他们在异国他乡基本上已站稳了脚跟,并已形成稳定的华人社区。随着城市商业的发展,他们已不能满足于当地的文化娱乐生活,要求有更丰富、更完美、更能鼓舞人心的文学作品来充实自己的生活。(6)许友年:《印尼华人马来语文学》,广州:花城出版社,1992年,第27页。在当时的教育条件下,他们文化水平都不高,无法直接阅读中国和外国的文学作品,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从说书人那里知道中国古典小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富源泉,于是就出现了译介中国古典小说的热潮。

中国文化近代在东南亚的传承与异变

近代东南亚是一个极具文化复杂性的社会。东南亚各国自身民族众多,人口构成庞杂,宗教信仰多元,文化杂糅,加上周边国家外来移民不断涌入,而16世纪开启的东南亚殖民地化进程,伴随着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等国家的强势入侵,更是带来了西方文化。在这片土地上,各种文化的碰撞带来了不可避免的矛盾与冲突,而各种文化的相互影响也促成了不同文化间不同程度的融合。在此大背景下,华人华侨群体对中国文化的传播与传承,面临着较大的挑战,也造成了中华文化在异域的变迁。这种变迁是在百年历史进程中潜移默化产生的,也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包容性与适应性。

近代以来,中国东南沿海省份有大量国人迁居东南亚。早期的中国移民以“过客”的心态侨居他乡,他们心系故土,日夜期盼着衣锦还乡。在各国的华侨圈子里,中国传统文化的各种样式被比较完整地保存并传承下来,成为海外华侨认同自己祖国的精神支柱。随着华人移民数量的增多,华人社群不断壮大,他们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需要用母语文化来团结同胞,凝聚人心,并以母语文化来体现自身的文化个性,寻求精神上的归属感。与此同时,还需要在与当地土著族群的交往中保持自己民族文化的独特个性,以赢得当地主流民族的尊重。

在海外,唐人街或中国城的形成,以高度聚居的生活方式使中华文化得以长期保存。在东南亚各国,大多数的华族后裔都接受过中华传统文化的教育,在家庭生活以及华人社区生活中,都不同程度地保持了中华传统的风俗习惯。他们重视祖先崇拜,表现出强烈的宗亲意识,不同类型的华人社团依血缘、地缘、语缘而成立。华文学校、华文报刊和华人社团在东南亚更是广泛存在,这些都是维系华人社会、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有力纽带。(1)高伟光:《中华传统文化在东南亚的传承与变异》,《江西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第149—150页。

近代中国文化在东南亚的传播进程中,除了越南,广大华侨华人为传承中华文明都进行了艰难抗争,付出了巨大代价。现代以前定居越南的华人基本上已悉数被“越化”。其成因,除历代越南封建王朝实施的华侨政策带来的影响以及华人的总体生存状况外,历史上越南文化受中国文化影响极为深刻,两国地缘相近,国情相同,习俗相通,素有“同文同种”之谓,因此,华人融入越南民族、社区的进程与其他国家相比更为迅速、顺利,没有文化、信仰或种族方面的矛盾。而东南亚其他国家的政府为了维护土著民族的主体地位和核心权益,都曾强制或和缓地推行过不同程度的限制华人文化传播、同化华人的政策,这必然造成中华传统文化在东南亚地区的异变。

文化融合与民族交融

东南亚文化荟萃了亚洲的其他典型文化,如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及西亚文化等等。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处于东西方交通要道以及国际海路十字路口的东南亚,其文化具有鲜明的开放性、灵活性和包容性。从另一方面来看,尊重每个民族的文化特性和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也是东南亚各国文化的一个显著普遍特征。(2)阮秋芳:《试论东盟国家文化与中华文化的共生包容性发展》,《琼州学院学报》2013年第6期,第15页。而东南亚土生华人族群的产生和发展,可以说是该地区文化融合与民族交融的充分体现。

东南亚的华人,作为人数较少的外来族群,为了生存和发展,首先必须适应当地的社会文化环境,尽量融入当地社会。在东南亚各国当中,早期的华人移民与当地原住民通婚的现象比较普遍。他们的后裔有不同的名称,比如马来西亚的峇峇娘惹(Baba Nyonya)、印度尼西亚的帕拉纳坎(Peranakan)、缅甸的桂家(Gwe Chia)、菲律宾的美斯蒂索(Chinese Mestiso)和越南的明乡(Minh Huong)。这些族群就是东南亚的土生华人族群。这些族群的产生以民族的交融促进了中华文化与原住民文化的融合。

土生华人是早期移民东南亚的中国男子与当地土著女子结婚所生的后代,是东南亚各国特有的族群。马来西亚的峇峇娘惹可以说是其中最有代表性和典型意义的族群之一。土生华人,在马来语中被称为“Peranakan”,意思是“下一代”。其族群的来源及形成历史是:早期华人移民娶了土著妇女为妻,一代传一代就成了峇峇娘惹群体,男性被称为“峇峇”,女性被称为“娘惹”。这就是说,除了两族的文化融合之外,还有血统上的混合。有许多学者更为明确地提出,明永乐至宣德年间,七下西洋的郑和船队,在途径并停留于马六甲时,部分随行人员留在了当地。他们在马六甲、槟城、新加坡等地定居,并和当地的马来族或其他原住民民族的妇女通婚,混血所生的后代就是峇峇娘惹。这个混血族群也被称为“海峡华人”,因为他们的聚集区主要集中在马六甲、槟城以及新加坡,即当年英国殖民统治下的海峡殖民地的范围。

至近代,在英殖民地政府统治之下的海峡华人,大部分都接受了英文教育,因此他们不仅受马来文化的影响,在文化上接受了许多马来族群的习俗,也受英国文化的影响。但与此同时,中华民族的许多传统习俗,例如注重孝道、讲究长幼有序、大家族观念等等都被较好地保留并传承下来。他们在文化习俗和宗教信仰方面十分“中国化”,其婚丧嫁娶的礼仪风俗和中国传统习俗非常相似。基本上,峇峇娘惹信奉佛教或道教,也有一小部分信奉基督教或天主教。

这个多元文化杂糅共生的族群的语言体系非常独特。由于母亲不懂汉语,孩子们从母亲那里学会了马来语,但他们所使用的马来语,已经有别于地道的马来语,这种特殊的马来语对发音做了部分改变,具体来说就是按照闽南语的语音及发音习惯对马来语进行改造,词汇体系中夹杂着大量的闽南方言,并用中国语法来讲马来语,可以说自成系统,被称为“华人马来语”或“峇峇马来语”,也被称为“福建马来话”,就是带有福建口音、用词及语法特色的马来语。而绝大多数峇峇娘惹已经不会说汉语。

他们的住宅是中国式的宅院,家具摆设都是中国式的,每逢春节依然要在门上贴春联,尽管主人并不知道对联的内容,仅将之视为一种吉祥物和传统中国文化的象征保存下来。他们的饮食文化和服饰文化,由于融合了传统中国文化和马来本土文化,显得别具特色。

马来西亚丁加奴州还有一个华人族群被称为“阿尔·尤那尼”(Al Yunani),据说其祖先是从中国云南去的,他们已皈依伊斯兰教,穿马来服,说马来语,但却保持着中国文化。

结 语

纵观近代华人在东南亚传承、发展中华文化的历史,早期的中国移民文化程度低,他们所传播的中国文化主要集中在语言文字、传统习俗、宗教信仰等方面。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许多中国知识分子开始移居东南亚各国,提高了华人整体的知识水平,他们成为自觉传播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主要力量,华人的民族主义精神亦随之高涨,表现出追求民族自强、发扬民族文化传统的自觉要求。

“二战”结束后,东南亚各国纷纷独立,西方文化对东南亚的影响力明显衰落。这些新兴独立的东南亚国家都面临着在政治、经济及社会文化等各个领域建设现代化国家的艰巨任务。承认多元文化的并存,通过不同源流文化的交流、融合、相互吸收与影响来塑造新的国家文化已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在这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无论是占统治地位的土著民族,还是作为移民后裔的华人,都开始对他族文化持有更加包容开放的态度。因此东南亚各国在战后都出现了华文学校、华文报刊、华人社团空前繁荣发展的景象。

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起,东南亚多国原住民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加上在政治上对中国的疑虑,各国政府对中华文化的传播采取了严格的限制措施,在不同程度上削弱了中华文化的影响力。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和建设的步伐加快,直至20世纪末,中国综合国力稳步上升,中国周边外交多方位开展,特别是双方在各领域的交流合作不断推进,中华文化在海外影响力逐步提升,这些积极的因素都促进了东南亚地区华人文化的进步和发展,以及东南亚各国文化与中华文化的繁荣共生。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高度重视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稳定与发展,东南亚在中国的周边外交中处于优先地位。在中国提出并积极推动的“一带一路”合作倡议,特别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中,东南亚也被视为关键性地区。2019年5月,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在北京开幕,会议聚焦“亚洲文明交流互鉴与命运共同体”主题,包括东南亚各国在内的全体与会国就亚洲的合作共赢达成了广泛共识。

随着世界政治经济重心加速向亚洲转移,亚洲正成为重塑全球发展新秩序的强大力量。崇尚和平、发展、包容、共赢的亚洲文明正成为实现人类社会共同繁荣的重要推动力。今日的中国以新型大国的姿态,从建设亚洲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出发,不断增强与东南亚各国的文化契合度。以中国文化为核心的东方智慧以及中国的价值观、天下观在东南亚日益得到广泛认同,中国文化与东南亚文化的包容共生必将富有成效地推进双方的文明交流互鉴,携手迈向更加和谐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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