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躺平中沉沦，就在躺平中崛起

张华强

“躺平”一词在互联网上频现，多数的解读包含着颓废和消极，也不乏年长者对年轻人安于现状、不愿奋斗的担忧。这其实都属于外在的观察或者评判。对于当事者来说，躺平至少隐含着一种内心的挣扎。我认为，躺平只是年轻人对自己当下处境不满的一种态度，作为一种策略、一种过渡，当然可以理解，但躺平者最终还是要想办法摆脱那种对缺乏选择的无力感，否则很容易沉溺其中无法自救。如何摆脱无力感，在甘于平庸与有所突破之间找到平衡点？那就需要从不同凡“想”出发——不在躺平中沉沦，就在躺平中崛起。

透视躺平现象的本质

1997年，阔别苹果多年的乔布斯回归公司，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烂摊子——1996—1997年公司亏损高达8.16亿美元。出人意料的是，在公司财政紧张、大幅裁员的情况下，乔布斯所做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花一亿美元推出了一个广告。广告的内容是向毕加索、爱迪生、卓别林、爱因斯坦、约翰·列侬、马丁·路德·金等一系列具有反叛和革新精神的天才和伟人致敬，主题就是《Think Different》，中文将其译为“不同凡想，另类思考”。你看，如果能够在躺平中产生这样的醒悟，那简直就是不同凡响。

躺平的确有“瘫倒在地，不再热血沸腾”的成分；但如果由此断定处于这种状态的年轻人就是不再渴求成功，那未免失之片面。即使是成功人士，偶尔也需要躺平一下。对于正在追求成长的年轻人来说，遭遇瓶颈，暂时、偶尔地放松一下，短暂休整或者放下紧绷的身段，其实更有利于寻找新契机。躺平和奋斗乃至成功，并非一定对立，只不过需要人们对其有本质上的觉醒。

躺平背后有不同的原因，需要具体分析。对于青年人来说，在成长或追求成功的途中遭遇瓶颈，碰到问题后一时无奈，一声叹息：“人生苦短，不如躺平。”这就不同于“啃老族”的怕重捻轻。富二代与负二代都可能选择躺平，然而当下的生活质量与你所承受的生活压力很难同日而语。我们绝不能因为从“丧”“佛系”到“躺平”是一种“时髦”而简单地模仿或者跟风。换句话说，躺平需要底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躺得安逸；如果以牺牲生活质量为代价，那种躺平实在不是聪明的做法。就像过河者已经踏入河流，能否躺平也要看环境允许的程度。即使当下有所依托，谁又能否认天有不测风云呢？当然，对于盼望成长与渴望成功的人来说，发现现实很骨感并不奇怪，这原本就是成长与成功需要应对的状况。甚至可以说，发现现实的骨感应当是迈向成长和成功的第一步。

在人民军队经常化的政治思想工作中，早就有“躺床板、当团长”的说法。这是指一个军人有思想问题想不通，躺在床板上闹情绪；所谓“团长”，是形容躺在床板上缩成一团的样子。一时闹情绪无可厚非，但是在军情变化面前还是要服从大局。而当下所说的躺平又不同于想不通，多少有某种醒悟的意思：在成长中遭遇瓶颈，激情减退，不想再按老套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甚至可以说，这是我们对自我的内在需求和人生方向有了新的认知。这种醒悟尽管时常伴着某种幻灭之感，但尚没有“当团长”缩成一团那样严重。所以，要从躺平中崛起，还是先从自身解决问题，无涉外人。从这个意义上讲，躺平在纠结中存在着不同凡“想”的萌动，值得珍惜。

应当承认，在想要躺平的初期，对不同凡“想”的萌动尚不够清晰，这就需要有一个不同凡响的上升版，进而形成乔布斯所说的“另类思考”。从字面上看，所谓另类思考就是不同凡响的简称，只不过这时候的另类思想已经有了告别躺平而崛起的意志。

平凡孕育伟大

由此可以看出，有一段躺平的自由时间实在不是件坏事，至少说明你已经摆脱了某种羁绊，在探索自己的生命意义，而且似乎正要豁然开朗。这与颓废式的“看透”不同。这种躺平，是在切身体验到了一种社会的真实后，思想和认知不再幼稚。更重要的是，既然还有躺平的时间和空间，说明自己还有站起来的可能条件，而躺平又在客观上将自己带到一个新的十字路口，兩条路，选择哪一条——接下来只是一个如何走出纠结的问题。只要能想出不同的解决方法，把事情摆平，这不就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出发点吗？

乔布斯在重整苹果公司价值观时曾提到一个问题：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同凡想”？按照中文语境的回答，这首先应当是一种“凡想”：有人受够了大企业的996，抱起了大专专职教师的“铁饭碗”；有人逃离了职场假模假式的人际关系，跑去麦当劳打零工；有人在北上广三次离职后，回到四线城市当咖啡店店员。凡此种种，无不是在“向下突破天花板”——看清了真实的自己，撒下心来，安静地做个普通人，回归平凡。

正如濮存昕谈有些艺人的人设崩塌所说的那样：演员要认识到自己的渺小。这无疑属于一种“凡想”——不再好高骛远，放弃自以为聪明而试图走捷径的侥幸心理，不再幻想自己乃是“天将降大任”的“斯人”，不再坐等别人“不拘一格选人才”。能够做回自己，实在是一件快意的事。

“不同凡想”的积极意义不在于“想”，而在于“不同”，即在躺平中不再甘心混迹于老套路。躺平者因为不再高估自己，放弃了立马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幻想，也不再异想天开，而是逐渐走向一种更深沉的反思，知道自己不可以做什么，这其实是对自己由试错到成熟的一次人生小结。既然尝试了却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既然预估到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乔布斯或马老师，自然需要打消原有的念头，另辟蹊径。

不同凡“想”虽然重在不同，却又不是天马行空。相对于宏大叙事而言，它是务实、聚焦。关键是知道不能太贪，要专注，要懂得做少、做窄、做专、做精。须知，做得少一点，才能把它做得最大；做得窄一点，未来的路才能更宽；做得专一点，才能达到极致；做得精一点，成功的愉悦感才更强烈。

这么说来，躺平者在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局限之后，就不能再有“异想”了吗？其实不尽然。无数事实告诉我们，平凡孕育伟大。神舟十二号载人飞船搭乘的航天员刘伯明和汤洪波顺利出舱，万众瞩目。但为了保证出舱持续七个多小时的活动能够顺利进行，有无数人默默地为此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可以说，这些幕后英雄同样圆了自己的航天梦。

躺平者的异想多与体制的安排无关，甚至一时难以享受到政策红利。他们之所以要躺平，看上去是认命，但又不是认命。因为边缘化的境遇也是一种倒逼，需要自己独立自主地解决所碰到的新问题。这虽然会触碰特定的资源瓶颈，但同时也是在冲击并提升相应能力的阈值。有时候，边缘化的解决方案并不边缘，不仅意味着个人的成长，也会促进社会的进步。

做好站直准备

按照网友的说法，有了臣服的智慧与务实的心态，迷茫时适当躺平、平稳过渡是必要的。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空出一些时间去思考与沉淀，未来未尝没有创造更多精彩的可能。值得注意的是，你不能过多地沉溺于“沉淀”却忘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需要在确定新的目标后从思考的床上弹起，全力以赴——既然有了不同凡“想”的萌动，那就看看自己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从“想”到“响”，这才是躺平的真正价值——非为躺而躺，躺一时是为了其后更“炫”。

既然要炫起来，那就要从实际出发，适应或者改善环境，而不是简单地抱怨环境。在躺平之前，自己往往会将主观感受置于环境的价值排序之上，而躺平并非仅仅是甘愿随波逐流，而是需要进行环境格局的升维——能让人躺平的地方，固然是环境更适宜的地方，是个人与环境矛盾的一种消解，不再单方面要求环境适应自己。

从实际出发的凡“想”，就是要解决实际问题，只不过这一次需要探索不同的路径、提供不同的解决方案，直至使得原来的问题不再是问题。只要我们不再从个人“狭隘”的视角进行人生规划，而是以独特的方式实现新的价值，其发力点往往就是不同凡“想”的引爆点，事实上也有助于社会环境的改善。

躺平看似是妥协、放弃，其实是在选择一种无所作为的方式反叛裹挟，从而体现出个性化，比如发挥自己的优势，下决心把别人看不上的事情做到极致。走差异化的道路不是纵向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必得到别人肯定后才去做。既然我们不愿意被卷，我们就应该明确自己的价值到底在哪里。好好审视自己“可以做成什么样”，找到可以让自己内心认可和满足的点，做自己热爱、喜欢而又有利于社会的事情，那就是可以聚焦的优势。

“每个人都了不起”，表明每个人都有大有作为的潜能。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上天一定给每个人都安排了能发挥最大价值且能表现卓越的方面，既然认准了，就要挺起腰杆。

当然，从躺平到不同凡“想”再到不同凡响，肯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可能你遇到的一切都自觉为你让路。很多时候，一个你看好的开端往往不被人们所看好，那么实行起来就需要做好应对挫折的准备，提升抗挫商。当你可以洒脱自嘲的时候，那就說明，你已经扛得了事儿，不会因为旁人一个轻蔑的嘲笑、同事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路人一个嫌弃的眼神就让心理防线一溃千里。更何况，人，一旦有了不同凡“想”的信念支撑，就会主动、积极地为解决困难而真正尽力。如此说来，不同凡“想”并不是成功者或伟人才能触及的宏大叙事，我们也无须把动辄几个亿当作小目标而夸夸其谈，不妨就把自己的设想划分出几个阶段，或者切割成更细化的可行性计划，以便取得阶段性成果，形成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