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健康维度下的空间环境正义考量

2021-11-30 00:52徐春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21年19期
关键词:空间环境

【关键词】生命健康  空间环境  空间发展不平衡  环境正义

【中图分类号】X2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1.19.008

自2020年1月新冠肺炎疫情大规模暴发以来,全球有超过200个国家和地区出现疫情。反观疫情传播路径,我们会发现重灾区基本集中在人口密集、交往频繁的大都市,其环境特点主要是特定物理空间人口密度大,环境相对封闭,且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人口流动性较强。病毒的传播特点由自然与社会的交叉,发展为社会与社会的交叉。新冠肺炎疫情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公共卫生医学事件的范畴,由此延伸出的是对人之现实存在的物理空间环境与健康关系的重新审视。

空间环境与健康的紧密相关性

研究我国新冠肺炎疫情传播路径发现,人口流入与新冠肺炎疫情扩散之间存在明显的空间关联作用,除武汉市是疫情集中暴发地之外,与武汉市地理位置临近的湖北各市县、湖南、江西、浙江、广东和成渝城市群等地区是新冠肺炎疫情相对比较集中分布的重点区域。此外,城市之间的地理距离、时间成本以及社会经济联系强度等因素也会对我国人口流入与新冠肺炎疫情扩散之间的空间关系造成影响,表明新冠肺炎疫情扩散不仅是人口流动单一因素的结果,而且与城市之间经济联系强度、交流程度、时间成本等多种因素有关。[1]从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的趋势看,基本都呈现出人口流入与疫情扩散之间的空间关联作用,这促使我们思考城市空间环境与健康的紧密相关性问题。

“空间”是人类生存的场所,是人类从事一切生产和活动的必要条件。在社会分工和生产力推动下,城市作为人、经济和社会活动集聚的场所,作为一种开放且完整的空间形式出现,体现了人类聚落生存的高级形式。城市是一个很难下定义的空间现实,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包含诸多的层级体系。日本学者山鹿诚次认为,“城市是一个巨大的人口集团密集的地域,它以第二、第三产业为主并与之相依存,同时,作为周边的地方中心,进行着高级的社会经济文化活动,是具有复杂的利益目标的各种各样的组织的地方”。[2]一般而言,人口较稠密的地区称为城市,通常包括住宅区、工业区和商业区,并且具备行政管辖功能。这样看来,城市既是一片经济空间、一种人口密度、一个生活中心和劳动中心,也是交通中心,同时又是一个景观。因此,“城市是城市经济赖以生存的物质空间形式和必要条件。就其本质言,城市是聚集经济及其社會承担者存在的空间组织形式”。[3]当城市人口密度过大,流动人口增加,生存环境紧促时,就呈现出在不同的社会人群中分布的居民健康水平的空间差异。从这次新冠病毒感染者和死亡人口的空间分布看,生活环境空间狭小、封闭与健康不平等之间存在正相关,生存空间越小、住房条件越差、弱势群体构成比例越大的区域,新冠病毒感染者和死亡人口占比就越大。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负责人在一次公开发言中推测称,新冠病毒会在一些阴暗潮湿、被污染、不好的环境潜伏下来。潜伏下来以后,在一定时间内再突然暴露给更多人。此外,新冠病毒感染者或死亡人数还受到不同地区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以及人们生活方式、个人生活习惯等因素的影响。

在传统思维中,健康通常被定义为身体没有病、不虚弱、无残疾。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对健康的阐述是:在躯体健康、心理健康、社会适应良好和道德健康四个方面皆健全。其中,躯体健康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身体健康,仍是人类健康的最基本层次,它受物质空间环境的影响最大。环境是直接或间接影响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外部条件,更多地体现为人类社会生产和生活所需要的广泛空间、充裕资源和必要条件。居住环境是指围绕居住和生活空间的各种环境的总和,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身体之外的外界环境,也是人类生存空间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人是否健康与其生存所在的物质空间环境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科学研究发现,居住环境空间属性与居民健康存在着某种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居民健康。在人口密度、建筑物平均层数、容积率、绿化率、功能丰富度、可达性、日照间距这几项指标中,绿化率和日照间距对居民健康度的影响最大,且与居民健康度呈正相关。绿色空间在生理上能够缓解疲乏,在心理上能使人放松,缓解压力,在社会上也能增加居住环境的社区感。良好的日照能够使人心情愉悦,更乐于进行户外运动,同时也增强了邻里间交流。[4]反之,低矮潮湿、容积率高、绿化率低、人口密度大的居住环境使人精神紧张压抑,身心得不到放松。许多城市新开发的居住小区,在获得土地开发的认可后,过多追求土地带来的商业利益,导致住宅的层数越盖越高,容积率也越来越大,如室外活动空间的减少、绿地面积的压缩、交通的拥堵等问题,都造成人们生活不便,直接导致城市空间环境质量的下降。事实表明,居住空间内环境质量的优劣对居民健康有很大影响,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促使我们反思空间环境不公正所导致的健康不平等问题。

空间环境不公带来健康不平等

正义为正当公平之意,与“公正”同义,也有人将其译为公正,是对调整社会关系的规则制度等的价值评价,也指规定着社会成员具体的基本权利和义务的制度设计、行为规范、思想观点等具有公正性、合理性的特点。[5]这一概念涵盖面很广,通常是对政治、法律、道德等领域中的是非、善恶作出的肯定判断,既涉及社会发展的基本宗旨以及社会的基本制度,也涉及社会成员的基本行为取向。就制度安排而言,衡量正义的客观标准是:一种制度规定是否能够促进人类文明和社会进步,满足社会中绝大多数人最大利益的需要,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正义的制度能够保障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能够通过制度调节以避免严重的社会分化,使人民得以自由全面发展,也有利于社会健康、持续发展。从社会成员的基本行为取向看,正义主要指符合一定社会道德规范的行为,看每个人是否得到了应有的权利,履行了应有的义务。换句话说:正义表现为“给每一个人他所应得的”这种基本的形式。[6]

环境正义是社会正义在环境领域的延伸,指所有主体都应享有平等的环境权利,并根据实际享受的环境权益履行相应的环境义务,即环境利益上的社会公正,它是社会正义的重要组成部分。环境正义突出表现在反对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环境剥削和掠夺,环境资源的不公平分配以及环境负担的不公平承担,当环境受到侵害时所有被侵害者都有资格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济和赔偿。环境正义问题涉及范围非常广泛,它不仅是一个国家内部存在的环境利益与负担在社会各个阶层或是群体中的分配不公平问题,也是各主权国家之间存在的涉及环境争端的国际问题。国际环境正义是指,世界各国,不论其大小强弱,都不应该承担不成比例的有害的环境后果和解决环境问题的成本。环境正义具体体现为时空两个维度的公正:在空间维度上主要指地理区域上的环境公平问题和社会结构意义上的区域环境公平问题,既包括国际公正、域际公正,也包括族际公正、群际公正;在时间维度上主要表现为代内环境正义和代际环境正义。

我们生存的外部环境都是占有一定空间的,但空间环境不能涵盖环境所包含的所有内容,空间只是环境的一个维度。因此,当讨论环境正义涉及空间环境问题时会与空间正义问题具有某种重合性。事实上,对空间正义某些问题的讨论已经嵌入到环境正义的讨论中。目前,国际上从空间维度研究环境不公带来的健康问题,在欧美国家主要探讨的是垃圾填埋场、工业污染源以及空气污染等是否主要集中分布在弱势群体居住的地区。研究表明,黑人、低收入者等弱势群体通常居住在环境污染比较严重的地方,更大程度上承受经济发展所带来的环境负面影响,健康状况也显著低于其他社会群体。[7]

相关研究表明,空气污染会对人们的健康产生影响。空气污染与心脏病、糖尿病、呼吸系统疾病等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其中PM2.5是对人体健康危害最严重的一类大气污染物。世界卫生组织称,可吸入颗粒是构成国际社会空气污染的最大威胁,PM2.5的升高会增加呼吸系统疾病和心血管疾病的死亡率以及非意外死亡的风险。据WHO估算,世界范围内每年大约有700万例过早死亡可归因于室内外空气污染的影响,其中PM2.5是引发过早死亡的主要原因。最近一项全球疾病负担研究报告指出,2015年因PM2.5死亡的人口约420万,使其成为人类第五大死亡风险因素。空气污染与死亡人口构成比的空间分布表明,空气污染对弱势群体的影响更为显著,空气污染严重的地方,因诱发疾病导致的死亡人数也较多。此外,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家庭,其儿童的健康状况相对较差,主要是由于他们通常生活在空气污染较为严重的地区,对他们的健康状况产生不利影响。[8]

中国学者研究表明,居住环境也会对居民健康状况产生重要影响,在住房设施较差、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其死亡人口显著上升。相反,受教育程度高、经济条件好的地区人口构成比与死亡人口呈显著负相关。这表明经济发展水平越高、住房条件设施越好的地区,居民健康水平也较高,死亡人数占比也相对较低。[9]美国最近针对大约6千万老年人的研究表明,长期暴露在空气污染较为严重的地区、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老年人死亡率更高。[10]老年人由于身体机能和抵抗力下降,自愈力显著降低,受空气污染的损害更大,其健康水平可能更低。老年人口占比较大的区域,死亡人数显著增加。这就解释了,当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世界之时,为什么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和弱势群体受新冠病毒侵害更大,死亡率更高。对新冠肺炎疫情传染路径进行空间分析发现,地区生产总值较高,工业化和城镇化水平较高,老年人、失业者和流动人口的构成比较大,大多数弱势群体暴露在空间比较狭小的街区或社区,其新冠病毒感染人数就较多。戴维·哈维在《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中指出,“城市化行为带来了一套与众不同的环境问题,并产生了广泛的环境后果,这些后果在相当不同的空间规模上具有不平衡的社会影响。而且,现在世界范围的人口高度集中,创造了他们自己的小环境,在其中独特且常常新奇的危险实在太容易盛行。新的疾病出现了,旧的疾病也在重返”。[11]新冠肺炎疫情之所以会在全球暴发,而且很多国际大都市成为重灾区,部分原因在于当代城市化所采取的形式加速了病毒传播。

20世纪已经成为城市化的世纪,到20世纪下半叶开始普遍的大规模城市化浪潮。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多数人的未来主要维系在城市化区域中的景象。由于资本的垄断主宰了城市建设、居住生态、能源环境和人的日常生活,事实上,城市绝大多数的优质空间都被资本操控,用于商业开发,以实现土地资本的增值,从而获取最大利益。城市空间资本化的现象使城市空间里交织着复杂的社会关系,其中城市中的劳动者、低收入阶层在空间的占有与控制上往往处于劣势地位。他们为城市空间建设付出了汗水、作出了贡献,但自己的生存空间却在资本的强势逻辑支配下不断受到挤压和重塑。贫困阶层在居住空间上呈现出越来越聚集的态势,并与富裕阶层的居住空间明显区隔开来。与此相伴而生的是,貧困阶层和弱势群体的空间权益也日益被边缘化,产生了环境脏、乱、差,传染病快速传播,区位歧视、社会排斥等一系列城市问题。恩格斯写于1872年的《论住宅问题》曾作过这样的描述:“现代自然科学已经证明,挤满了工人的所谓‘恶劣的街区,是不时光顾我们城市的一切流行病的发源地。霍乱、伤寒、肠热症、天花以及其他灾难性的疾病,总是通过工人街区的被污染的空气和混有毒素的水来传播病原菌;这些疾病在那里几乎从未绝迹,条件适宜时就发展成为普遍蔓延的流行病,越出原来的发源地传播到资本家先生们居住的空气清新的合乎卫生的城区去。”[12]虽然21世纪的城市建设和管理相较于恩格斯所描述的19世纪城市状况发生了很大改变,但不同社会阶层居住空间被围墙隔离的实际状况总体来说仍然存在,仍是很多国家城市空间生活的真实写照,这是资本主导下的典型的城市空间环境异化。城市由劳动者建造,却剥夺了劳动者的生存空间;城市给富裕者带来舒适的生活空间,却给贫困者带来健康不平等。戴维·哈维说,从当前世界城市状态来看,目前,每一个城市都受困于各种社会问题(这些问题常常是不断增长的和在某些时候占主要地位的):集中的贫困、人类的无望、营养不良和慢性病、几近崩溃或者不堪重负的基础设施、无意义的或挥霍的消费主义、生态恶化和过度膨胀的人口、周期性发生的痛苦的社会斗争,从街头的个人暴力到有组织的犯罪,从进行社会控制的“警察国家”到时不时发生的要求政治经济变革的大规模市民抗议运动。“对多数人来说,谈论21世纪的城市就是一种乌托邦噩梦。”[13]2020年因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经济衰退、工人失业、市民抗议运动证实了戴维·哈维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人口密集,劳动者个体生存环境空间逼仄的大城市成为新冠病毒传播的高风险区,不平衡的空间发展凸显了健康不平等问题。

健康应成为衡量环境正义的一种尺度

近代以来,城市空间环境主要是按照资本的需要进行人口和生产要素配置的,虽然这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但城市空间的资本化却造成居住空间分异隔离的格局。在这种空间重构中片面强调的是资本增值的能力,而如何使人普遍获得更好的生存及发展空间这一目的却被资本碾压了。生态环境恶化和人口膨胀导致优质的城市空间环境一方面出现占有饱和的状态;另一方面对稀缺的优质空间资源展开激烈的竞争和掠夺。因为社会身份不同,不同阶层的人们生活在空间分异隔离中,有人住富人区,也有人住贫民窟或棚户区。不平衡的空间占有使人们拥有着不同的生活际遇和健康水准,医疗条件差距甚大。即使生活在同一空间区域的相同社会阶层,因社会分工不同,人们会以不同方式参与空间生产活动,比如,农民在郊区种植水果、蔬菜或饲养家禽,建筑工人为城市建设铺路架桥、添砖加瓦,服务行业劳动者为城市提供生活便利穿梭往来,这些劳动者全身心参与空间生产,自身却生活在城市边缘地带且缺乏良好卫生设施、空间逼仄、低矮潮湿、人口拥挤,不利于身体健康且易发传染病的恶劣空间环境中。

研究城市化与瘟疫快速传播之间的关联,需要关注不平衡空间发展带来的健康问题。从宏观角度看,“不平衡空间发展”主要是指城乡之间、城市内部不同社会阶层和群体在现实的生产生活中存在的空间环境不公平问题。通常情况下,社会地位高的富裕阶层,伴随着高收入,更有能力选择优质舒适的生活空间,同时还可以通过各种方式享受医疗保障,降低因空气污染、水质恶化和疾病传播给身体健康和生活质量带来的损害。相比之下,贫困阶层和弱势群体在应对空间环境风险时显得更加脆弱,因生存空间质量低劣,往往成为环境污染和传染病传播的直接受害者。加之没有充分的医疗保障,他们在抵抗环境污染和传染病带来的身体损害时经常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通过对老年人、底层劳动者、流动人口等弱势群体的健康状况进行生存空间分析发现,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肆虐、大范围传播,受损害严重的是在人员密集、狭小而封闭的空间环境中生活和工作的普通劳动者。可以想见,因为贫富差距导致的占有空间环境资源不平等和医疗资源差异引发的健康保障不平等问题将会日益突出。

人的健康生存需要良好、安全的空间环境作保障,生命权、健康权、财产权、幸福生活权等基本人权只有在适宜的生活空间中才能得以实现。在这个意义上,消除空间占有不公正,维护个体生活空间环境正义就成为保障基本人权所应包含的内容。维护不同生活空间各主体的环境公正,其合法性基础源于“环境公民权”所赋予的普遍权利。1972年的《人类环境宣言》指出,“人类有权在一种能够过尊严和福利生活的环境中,享有自由、平等和充足的生活条件的基本权利,并且负有保护和改善这一代和将来的世世代代的环境的庄严责任”,[14]由此标志着“环境权”首次在国际上获得了认可。什么样的环境条件能够使人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这个标准是相对的。但使人类能够健康生活的环境条件是有标准可循的。时隔20年,1992年发表的《里约环境与发展宣言》,也强调了“人类处于普受关注的可持续发展问题的中心。他们应享有以与自然相和谐的方式过健康而富有生气成果的生活的权利”。[15]环境公民权对公民个人来说,就是享有在安全和舒适的环境中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权利。

环境公民权作为严格的法律概念还需要进行深入研究并作出科学界定,但它却是一项与人的生命健康、生存发展紧密关联的权利。现在人们普遍认识到,生命健康权是人的最基本的权利,良好的生态环境则是人类生命健康的保障,也是人类生存、发展、过上有尊严生活的基本条件。人類环境健康问题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与贫困和发展不足有关的传统环境健康问题,如缺乏安全清洁的饮用水,基础卫生设施不足,自然灾害带来的健康损害等;另一类是与工业化生产和生活方式有关的现代环境健康问题,如化石工业和现代农业造成的空气污染、水体污染和土壤重金属污染,滥用环境激素引起的食品污染,因城市人口密集导致重复出现的传染病等。目前环境健康问题及相关健康风险已开始从传统型向现代型转变,空间环境恶化带来的健康损害问题不断涌现,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在全世界的广泛传播就是明证。在一些贫穷国家,城市拥挤不堪,公共卫生体系脆弱,无法保障居民使用清洁水源,不仅社交隔离,甚至连洗手这样简单的卫生措施都极难实施,拉美国家和非洲一些国家不断增长的新冠病毒感染者数字就说明了这一点。由此反证,良好的生活空间和生存环境是生命健康的直接保障,是人们享有幸福生活必须的基本条件。可以说,环境公民权与人的生命健康权密不可分,同理,生活空间环境权与个体生命健康更有密切相关性。有鉴于此,应把空间环境下的生命健康看作是衡量环境正义的一种尺度。

《人类环境宣言》宣布:“人类既是他的环境的创造物,又是他的环境的塑造者,环境给予人以维持生存的东西,并给他提供了在智力、道德、社会和精神等方面获得发展的机会。生存在地球上的人类,在漫长和曲折的进化过程中,已经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由于科学技术发展的迅速加快,人类获得了以无数方法和在空前的规模上改造其环境的能力。人类环境的两个方面,即天然和人为的两个方面,对于人类的幸福和对于享受基本人权,甚至生存权利本身,都是必不可缺少的。”[16]人的生活居住空间显然属于人为环境,是被社会所建构的人化自然空间,因为不同阶层和不同社会群体生活空间差异甚大,与此相关的生活水准、健康状况也差别甚大,因而,具有异质性。近代以来,由于资本逻辑下城市生产的累积往往导致在空间分配上不利于低收入者等弱势群体的结果,城市系统的正常运作和城市功能的日常活动反而在某些方面表现出社会生活的不公正,而许多空间环境或区位歧视导致弱势群体进一步边缘化又加重了这种不公平。因此,环境正义就需要包括保护不同群体的空间环境公正。

以人为本,解决不平衡空间发展带来的健康问题,应减少或避免对贫困阶层和弱势群体的空间剥夺及空间边缘化,应把弱势群体从边缘化的空间环境压抑中解放出来,为其平等地进入公共空间、参与社会生活创造条件。第一,需要将就业机会、医疗保健、公共交通、教育机会、良好的生活环境等社会资源在空间上合理分配,以满足不同空间群体的基本需求。当然,这种公平性不是平均主义的,而是要作出适当有利于弱势群体的安排,以实现底层居民尽可能生活平等化。第二,不断消减制度安排带来的空间环境不公平,减少对弱势群体的空间环境剥夺。比如,不公正的城市拆迁、排斥性的分区规划、制度化的居住隔离等。第三,努力提高不同空间内群体自我解决本生活空间内环境问题的能力,增强弱势群体意见表达的能力。第四,尊重不同空间群体的文化多样性和生活方式差异性,减少和消除对特定空间人群在经济、文化和生活方式上的偏见与社会排斥。[17]

空间环境对人类的影响既是普遍的,又是有一定差异性的,因为地理区域的空间差异会带来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因而,也会对不同地区的不同人群有相对不同的影响。与此同时,人们获取空间环境利益和对空间环境造成的损害程度也是不相同的。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的情况下,空间环境正义已经与公众健康紧密相联。如果任凭资本操控的不平衡空间持续发展下去,公众健康不平等问题将会进一步加剧。生存环境的空间差距拉开的不仅是城乡、区域、阶层之间的物质生活距离,更拉远了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心理距离,使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关系不和谐,产生社会鸿沟。因此,需要在追求空间环境正义中努力维护“社会—空间”和谐,消除歧视和偏见。与此同时,在工业化和城市化过程中,要保障人人享有不受传染病侵害的健康生活和工作环境。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生态文明的哲学基础”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5JJD710001)

注释

[1]向云波、王圣云:《新冠肺炎疫情扩散与人口流动的空间关系及对中国城市公共卫生分类治理启示》,《热带地理》,2020年第3期。

[2][日]山鹿誠次:《城市地理学》,朱德泽译,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86年,第4页。

[3]丁健:《现代城市经济》,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4页。

[4]董宏杰、曾坚、唐冠蓝、张李纯一、王琪:《居民健康与其居住环境空间属性的关系——以天津市区的12个居住区为例》,《建筑节能》,2019年第10期。

[5]徐春:《社会公平视域下的环境正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2年第6期。

[6][英]A·J·M·米尔恩:《人的权利与人的多样性——人权哲学》,夏勇、张志铭译,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5年,第58页。

[7]Gary W Evans; Elyse Kantrowitz, "Socioeconomic status and health: The potential role of environmental risk exposure", Annual Review of Public Health, 2002, 23(1).

[8][9][10]马静、周创文:《环境公正视角下空气污染和死亡人数的空间分析及关系研究——以河北省为例》,《人文地理》,2019年第6期。

[11][13][美]戴维·哈维:《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胡大平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55、463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63页。

[14][16]《人类环境宣言》,http://www.china.com.cn/environment/txt/2003-04/24/content_5320178.htm。

[15]《里约环境与发展宣言》,http://www.china.com.cn/environment/txt/2003-04/24/content_5320117.htm。

[17]曹现强、张福磊:《空间正义:形成、内涵及意义》,《城市发展研究》,2011年第4期。

责 编/肖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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