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国时期新疆俄语教育及翻译活动述论*

2021-12-03 19:51付鸿军何雪砚
关键词:塔城俄文俄语

付鸿军,何雪砚

(新疆大学 外国语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830046)

康熙四十七年(1708),俄罗斯文学馆在北京设置以后,中国各地的俄语教育与翻译活动开始快速发展。随着俄国在中亚地区扩张的完成,作为与俄国接壤绵长的省份之一,新疆的俄语教育与翻译活动发展也很迅速。新疆与俄国长期保持着经贸、外交等交流,经济文化交往时间长、范围广、频率高。在长期的交往过程中,为了满足外交经贸事务工作的需求,新疆的俄语教育与翻译活动范围不断扩大。但是,20世纪上半世纪,国内外局势动荡起伏,重大历史事件深刻影响着新疆的俄语教育发展。

一、俄语教育

新疆与俄国接壤,跨界民族交往多,边贸频繁。为了满足处理外交交涉等事务的需要,新疆特别是伊犁的地方官员认识到开展俄语教育的重要性,积极开展了各层次的俄语教育活动。早在乾隆五十七年(1792),伊犁将军保宁奏请在伊犁设立俄罗斯学校,教员是京师俄文馆的一位毕业生,有16名八旗子弟学习俄文。俄罗斯学校学制五年,专门培养通译人才。①参见崔书杰总纂《新疆通志》第七十四卷,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2页。俄语教学取得了明显效果,为新疆培养了一批急需俄语人才。此后,新疆历届政府根据形势发展需要,不断调整、完善、扩大俄语教育,在北疆各地取得了积极成果。

(一)迪化(乌鲁木齐)的俄语教育活动

俄罗斯人自17世纪就开始进入新疆。鸦片战争以后,沙俄在伊犁、塔城、喀什等地设立领事馆,大批俄商随即进入新疆,建立贸易圈和居住区。十月革命后,更是有数目庞大的白俄军队及随同难民涌入伊犁和塔城,甚至省会迪化(今乌鲁木齐)。除了妥善安置滞留俄国人外,金树人和盛世才还组建、利用“归化军”消灭敌手,巩固自己的政权。

光绪十三年(1887),为了就近培养当地俄语人才,新疆巡抚刘锦棠仿照京师同文馆,奏设新疆俄文馆于迪化,专门培养俄文人才。俄文教师由当时奉调在新疆办理翻译的同文馆学生、户部郎中桂荣兼任,后请同文馆翻译宫梓煜充任。对于馆中的教学情况,新疆巡抚陶模写到,学员按月考试,学业成绩可观;甘肃新疆巡抚饶应棋认为新疆俄文馆学员已经取得成效。②参见郝淑霞《中国俄语教育史(1708—1949年)》,天津:南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年,第40页。光绪十八年(1892),甘肃新疆巡抚陶模奏设新疆俄文馆,光绪三十一年(1905)裁撤,光绪三十四年(1908),经甘肃宁夏都统志鋭奏请复设,教员二名,学生十八名。③参见王樹相等纂《新疆图志》(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705页。该馆学生毕业后派往需求俄文翻译的伊犁、塔城、喀什噶尔等地供差,并且能很好地胜任工作。新疆俄文馆的开办为近代新疆俄语教育提供了很好的教学管理经验,为中俄外交交往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清朝为建立新式学堂提供制度保障,于1902年、1903年分别颁布了“壬寅学制”“癸卯学制”。1905年,甘肃新疆巡抚吴引孙奏,“拟就书院改设学堂……拟将旧设俄文学馆并入……至府州县应设各等学堂……将原博大书院旧址改设高等学堂,并订《高等学堂章程》,在所设课程中,英文、俄文任选一科。1908年,志锐奏新疆俄文学堂亟宜整顿……著联魁按照所陈,认真经理,期收实效”[1]480-503。

1909年,宁夏将军台布等又奏,“俄文为甘新两省必需之学,新疆当日设专门二十余年,成就寥寥。今甘新两等学堂均将俄文附入高等,统习普通,万难成就,拟改为专门,庶可于五年毕业后,得交涉之助”[1]519。经奏请清廷批准,新疆巡抚联魁与镇迪(化)道兼按察使荣霈于1908年复设为官立中俄专门学堂。

中俄学堂成立后,俄语教学的规模比新疆俄文馆时期稍有扩大,管理、服务人员增多,课程设置更为丰富。虽然对中俄学堂的教育成果褒贬不一,但它造就了一些优秀的外交、翻译人才,如张绍伯(新疆外交署长、中国驻苏联斜米领事、驻塔什干总领事)、常永庆(奏调至甘肃俄文学堂任俄文教员)、黄崇悫(新疆法政学堂教员)等等。①参见陈世明《新疆现代翻译史》,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95-96页。

1906年,新疆巡抚联魁奏准将原高等学堂改为省立中学,设于省城迪化北梁,设置国文、俄语等课程。1912年,杨增新执政后,先后停办了中俄学堂、省立中学等。在杨增新主政新疆时期(1912年至1928年),他了解新疆政局,采取了“保境安民”的政策。虽然杨增新采取的“闭关、保守、无为”治新政策备受批评,但他的政策对新疆的稳定和发展是有贡献的。在教育方面,他斟酌时局发展,适时有针对性地发展文化教育。

俄国十月革命后,新疆和苏俄于1920年5月签订了《伊宁临时通商协定》,双方互设领事馆。杨增新认为“审时度势,非造就深通俄文人员,并娴习法政、国际诸学,不足以资驱策而应世变”[2]。1920年,杨增新恢复了新疆省立中学,学制四年,俄文是重点课程,前俄驻迪副领事米杰德讲授俄文课程。

迫于外交人才严重不足的形势,杨增新于1924年设立新疆省立俄文法政专门学校,招收本地学生,学制四年,俄文和法律是必修课程,首任校长刘文龙。学校章程仿效北京俄文法政学堂的章程,教材采用北京朝阳大学法律科的讲义,至1932年,新疆省立俄文法政专门学校共招收学生4个班。②参见释维摩《新疆学院沿革史略》,《瀚海潮》,1947年第1-3期(合辑),第43页。经教育部批准,1930年改为新疆省立俄文法政学院,1935年改为新疆学院。

杨增新设立这所学校,一是培养对苏交涉人才,二是培养本地人才,三是益于内政外交。不再“借才异地”,因为内地人才“凡厕身政界者,类皆萍踪无定,然则非以新疆之人办新疆之事,岂所以维边局乎!”③参见刘文龙《序二》,载《新疆省立俄文法政专门学校第一班毕业同学录》,1928年。杨增新也疑忌由北京政府派遣至新供职外交人员。对内地来新谋职的人员,如无特殊关系,他一概不准入境,尤其对北京政府派来的新派人物,极不欢迎。杨增新担心外来人员会破坏新疆的稳定局面,削弱自己的权力。他设立该校的目的就是培养信得过、忠于自己的俄文法政人才,保证自己在新疆的统治地位。④参见杨娜《民国时期新疆教育事业的发展》,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7页。因此,阻止内地遣派外交人员来新履职可以说是其设立该校的另一个潜在因素。

清末新政以后,新疆如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积极推进新式学堂教育。与内地省份相比,新疆特别是乌鲁木齐的俄语教育发展很有特色。1905年起,新疆省府迪化原有书院改为学堂,并增设了俄语等课程,俄文还被列为高小初等学堂的必修课。1910年,新疆设立的如省立法政学堂、省立陆军小学堂、省立中学堂等都开设了俄语等课程。⑤参见朱远来《新疆哈萨克族现代教育发展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10页。1921年,维吾尔族商人饶孜阿吉在迪化南关清真寺北建了“艾合塔日亚学校”,开设俄语等课程。⑥参见崔书杰总纂《新疆通志》第七十四卷,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8页。1925年,迪化苏联领事馆开办了俄罗斯小学,解决外交官员子女的入学问题。⑦参见周泓《语言·文化·政治:俄语在我国新疆地区的传播》,《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6期,第35页。1930—1940年,俄罗斯人在俄罗斯东正教堂后面开办了一所俄罗斯学校。⑧参见高莉琴、滕春华《从社会语言学角度看俄语在新疆》,《新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期,第126页。1934年,省教育厅在南梁成立归化中学,学生以俄罗斯族为主,专学俄语,1936年,改名为新疆省第二中学。1936年,教育厅在省立迪化第三小学设立蒙哈特别班,开设俄语等课程。①参见崔书杰总纂《新疆通志》第七十四卷,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31-32页。1939年,“中苏文化协会新疆分会”在迪化成立俄文班,1940年,还在迪化开设夜校补习俄语。②参见周泓《语言·文化·政治:俄语在我国新疆地区的传播》,《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6期,第35页。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也举办了俄语培训班,作为落实“六大政策”的工作内容之一。③参见徐玉圻主编《20世纪30年代共产国际、苏联在新疆的活动》,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38页。1947年,新疆成立语文学校,设立俄语等语言专业,学制三年,培养翻译人才。④参见崔书杰总纂《新疆通志》第七十四卷,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40页。在省城创办俄语学校,在各类、各层次学校增设俄语课程满足了双方外交、经贸、人文交往的需求,反映出当时新疆与苏联良好的政治氛围。

(二)伊犁的俄语教育活动

为了满足外交等事务工作需要,1903年,伊犁将军马广设养正学堂于惠远,课程之一为俄文。伊犁养正学堂仿照内地各学章程,开设俄文课程,从事俄文教育。学业有成就者被派往俄国学习,作为将来的储备人才。伊犁养正学堂同时挑选十人,派往俄国学习。⑤参见赵云田《清末新政期间新疆文化教育的发展》,《西域研究》,2002年第2期,第49-51页。伊犁养正学堂向俄国派遣留学生,目的是为学生提供良好的语言环境,为培养翻译人才创造有利条件。

1949年以前,聚居于伊宁城及其周围的俄罗斯人约有2万人,塔城及周围地区约有500户白俄家庭,乌苏城有150户,乌苏北部的昭怀有300户,西北的西湖有330户,乌鲁木齐的俄罗斯人达500—600人。⑥参见林达·本森、英格瓦尔·斯万博格著《新疆的俄罗斯人——从移民到少数民族》,沈佳萍摘译,《民族译丛》,1990年第6期,第50页。

贸易的发展、人员的往来带来了新疆当地学习俄语的需求。19世纪末,俄罗斯人进入伊犁地区时就建起了俄语学校。1918年左右,俄罗斯人巴吾尔哈吉在伊宁市办了一所俄罗斯学校,授课全用俄语,授课方式、内容及学制设置都仿照旧俄。⑦参见杨雯《民国时期的新疆俄罗斯人》,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39页。1930年,俄罗斯人司塞罗米茨基、普罗科波夫、扎玛塔耶娃等在伊犁创办了中俄学校,以俄文授课为主,中文为辅。⑧参见高莉琴、滕春华《从社会语言学角度看俄语在新疆》,《新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期,第126页。1934年,广仁城设立了归化小学(俄罗斯族小学)和绥定县设立了俄罗斯族学校。1939年,霍城大西沟俄罗斯初级小学有36名学生,木桧沟俄罗斯私立小学有32名学生。⑨参见贺斌主编《霍城县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482页。1934年,伊宁市建立了一所俄罗斯小学——胜利小学,后来改为十年制俄罗斯中学,并办有师范班。1936年,温泉县和巩留县建有俄罗斯小学,伊宁县的吉里圩子、托合拉克,绥定县的沙尔布拉克、芦草沟,新源县的阿拉吐拜,特克斯县的卡拉塔拉,伊宁市的艾林巴克等地都设有俄罗斯小学。⑩参见李秾《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境内俄罗斯族杂记》,《伊犁文史资料》,伊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内部资料),1997年第13期,第62页。1936年,特克斯有俄罗斯小学2所,俄罗斯族学生125名。⑪⑪参见吐尔地·阿不都热依木、杜殿卿主编《特克斯县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55页。1936年9月,伊犁各县共有俄罗斯学校14所,其中中学1所。⑫⑫参见崔书杰总纂《新疆通志》第七十四卷,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31页。1945年12月,三区临时政府年终统计,伊犁地区有俄罗斯学校13所。至1949年,伊犁有苏侨协会主办的斯大林中学、俄罗斯小学、俄罗斯中学。⑬⑬参见周泓《语言·文化·政治:俄语在我国新疆地区的传播》,《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6期,第35页。这些学校遍布现今伊宁市城乡,既有中国人创办的,也有俄罗斯人创办的;既有中国学生,也有俄罗斯族学生。这些学校基本上是小学,但也有部分中学。可以看出,当时常规的俄语教育需求是巨大的。

为了满足学习俄语的更大需求,部分学校还开设了俄语课程或举办俄语培训班。1913年,察布查尔县乌珠牛录和依拉齐牛录“色公学校”设置了俄语课程。1946年,锡伯族各学校均开设了俄罗斯语文。1948年,伊宁市成立了锡伯中学,当年招生40名,开设俄语课程,聘请俄罗斯人沙巴拉当俄文教员。⑭⑭参见郭庆《俄罗斯语言文化对新疆锡伯族语言文化的影响》,《满语研究》,2004年第2期,第42页。30年代,伊宁中学办过2个俄文班,该班有俄罗斯族学生,以俄文授课为主。1916年,特克斯县阿克卓勒村的麦得里思学校开设俄语课程,霍城县拉斯塔麦得里思学校开设俄语课程。为培养急需医学专业人才,1947年,三区临时政府在伊宁市举办了医务训练班,使用苏联医学专科学校的教材,聘请苏联专家讲授专业课。①参见朱远来《新疆哈萨克族现代教育发展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77-121页。在这些学校增设俄语课程满足了当时学生学习需求,也反映出当时的“俄语热”。同时,俄语教育由普通教育延伸至专业教育,说明俄语教育更加深入新疆的教育体系。

(三)塔城的俄语教育活动

塔城地处边境接壤区,交通便利,中俄(苏)两国居民交往频繁。处于现实需要考虑,1902年,伊犁将军长庚奏设养正学堂于塔城,从境外聘请俄语教师来进行俄语教学,学员学习俄语的同时还要学习满、蒙、汉、回文字。

塔城是另一个俄罗斯人聚集区,俄罗斯人在聚集区逐渐建立起了贸易圈。在贸易圈内,俄罗斯人于1910年设立了俄罗斯学校。1930年,塔城建立了公立的俄罗斯学校。1934年,塔城县、额敏县、裕民县、乌苏县、沙湾县等地都分别设立了归化学校。②参见杨雯《民国时期的新疆俄罗斯人》,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39-40页。1937年塔城成立了私立俄罗斯小学,校长卡日契科,教员数十名。③参见姚克文主编《塔城市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58页。1934—1940年,塔城掀起自筹资金办学高潮,修建了俄文初中学校。1938年,塔城北山俄罗斯自然村设立了克孜别提俄罗斯小学,校长拉沙罗夫。1941年,省立塔城中学开设了5个俄语班。1945年塔城创建了莫罗托夫俄罗斯中学,采用苏联教材和教学大纲。④参见高莉琴、滕春华《从社会语言学角度看俄语在新疆》,《新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期,第127页。1933—1943年,沙湾小拐创办了俄罗斯族小学。⑤参见党东颉主编《塔城地区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678页。1947年乌苏县城创建了俄罗斯小学,70余名学生。⑥参见廖基衡主编《乌苏县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636页。塔城的俄语教育对象主要是经商的俄罗斯族子女,教学层次从小学直至中学,并且完全采用苏联的教材和教学大纲。

地处塔城的学校也增设俄语课程。1906年,塔城设参赞养延学校一所,学生6个班,每班学生10—12人,教授俄语课程。⑦参见安绳武《回忆解放前后塔城市教育简况》,《塔城市文史资料》,塔城: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塔城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内部资料),1987年第2期,第1页。清末始,塔城高等初小普遍开设俄语课程。塔城的“吐兰平原”公办学校于1928年、托冉学校于1929年、塔城中学于1938年、托里的阿吾力学校于1930年等⑧廖基衡主编《乌苏县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558-561页。前后相继增设俄语课程。此外,1935年,苏联石油钻勘专家在独山子举办俄语学习班,用俄语讲授技术课,1939年11月,“中苏文化协会新疆分会”在塔城举办俄文学习班。⑨参见周泓《语言·文化·政治:俄语在我国新疆地区的传播》,《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6期,第34-35页。塔城各学校增设俄语课程时间早、范围广,在小学阶段和中学阶段都增设了俄语课程。为满足与苏联专家的交流合作,又在专业领域对中国技术人员进行俄语培训。

(四)新疆其他地区的俄语教育活动

俄语教育活动也散见于新疆其他地方,比如:1933年,沙里福汗在阿勒泰市创建小学,开设俄语等课程。⑩参见朱远来《新疆哈萨克族现代教育发展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103页。1931年,博乐的泰里亚学校开设俄语班。⑪⑪参见刘震、王维梁、李书权主编《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志》,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810页。1931年,博乐的西日毛拉开设俄语班。1936年,博乐的小营盘也开设了俄语班。1947年2月2日,博乐创建了俄罗斯小学校,校长马克洛娃。⑫⑫雅森·艾山《博乐维吾尔教育事业的回顾》,《博尔塔拉文史资料》,博乐: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内部资料),1992年第2期,96-107页。1872年,在新疆阿图什创办的玉山英学校比较引人注目。该校是由玉山英·木沙巴依和巴哈吾丁·木沙巴依兄弟开设的一所新式学校,开设现代文化知识科目及俄语课程。⑬⑬参见马文华《新疆教育史稿》,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9页。为解决师资不足,他们曾派学生赴俄国学习深造。在新疆其他地方增设俄语课程和创办学校基本上是沿着边界线的城乡,同时还存在外派留学生的现象。

杨增新严厉禁止俄语教育中传播“双泛”思想的现象。1913年,阿图什依沙克小学既聘请土耳其人任教,也开设俄语等课程。1915年,麦斯武德在伊犁创办“图冉学校”,开近代文化课程,1921年在阿图什依沙克学校创办师范班及其他私立新式学校,等等。杨增新以聘请土耳其人、开设外语为由,下令该校停办。①参见杨增新《指令喀什道尹转饬疏附县民立汉语学校删除俄文功课文》,《补过斋文牍初编辛集二》,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9年,第22页。杨增新《通令各属不准聘请土耳其人充当教习亦不准土人设立学堂文》,《补过斋文牍辛集二》,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9年,第34页。杨增新对此“极为恐惧”②参见马文华《新疆教育史稿》,乌鲁木齐:新疆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44-45页。是有道理的。杨增新停办它们不是“无构罪之事实”,也不是“摧残教育”,③参见曾问吾《中国经营西域史》,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703-704页。而是他们借办学之机大肆传播双泛思想。④参见厉声等《中国新疆历史与现状》,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13年,第177-179页。私立办学者曾在土耳其居留过,外籍教师多来自土耳其和俄国,他们将“双泛”思想输入新疆。杨增新从维护国家安全和自己的统治考虑及时停办这些学校,这对新疆教育的健康发展、稳定新疆社会是有贡献的。⑤参见黄祥深《杨增新吋期新疆新式教育硏究》,兰州:兰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第36-40页。这些人借开办新式学校的机会,直接和间接兜售“双泛”思想,对新疆产生的影响是十分恶劣的。

总而概之,二十世纪前五十年,俄语教育活动由官立教育机构逐步延伸至会立和私立教育机构:既有俄语专门学校,也有开设俄语课程或开办俄语班级;既有正规学校教育,也有各种俄语培训班;既有中国籍教师,也有外国籍教师。俄语教育的办学规模都有限,主要集中在伊犁、塔城、迪化等三地,地理上呈L型分布。“双泛”思潮持续渗入新疆,对新疆社会稳定和经济文化发展造成极大破坏。在盛世才主政新疆时期,国内的抗战和国外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局势变化剧烈。盛世才为巩固其政权曾一度力邀苏共和中共人员帮助其制订实施“六大政策”。国内外局势的积极变化,促进了俄语教育迅速、广泛、深入的发展,留下的俄罗斯印记直至今日显而易见。

二、留学教育

鸦片战争后,为富国强兵,清朝已然认识到派遣留学生的必要性和重大意义,满清中央各部和地方各省都纷纷派遣公费留学生,自费留学也伴随发展。

二十世纪初,锡伯族远见志士认识到了学习先进文化的重要性,1903年,从锡伯营、索伦营、新满营挑选11名锡伯族青年到阿拉木图留学。1913年,锡伯营阿昌阿、觉洛、德全、文合尔图自费到俄国阿拉木图上中学,⑥参见葛丰交《新疆锡伯族教育纪事》,《伊犁文史资料》,伊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内部资料),2002年第18期,第75页。锡伯营派博孝昌、祟恩、伊立春三名青年到俄国托木斯克工业学校学习。⑦参见龙开义《论清代新疆俄语翻译人才的培养》,《青海民族研究》,2013年第2期,第151-153页。

为提高授课教师的文化知识水平、解决师资不足的问题,1885年,阿图什私立玉山英学校派克里木阿洪等7名学子赴俄国喀山师范学校留学三年,之后,该校又陆续派出五十余名学子前往俄国等一些国家留学。⑧参见伊卜拉欣·尼雅孜《阿图什县伊克莎克乡开办近代新学教育的情况》,《新疆文史资料选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3期,第80-81页。

新疆培养俄语人才任务紧迫。1903年,伊犁将军广福上奏朝廷,请求准许其子广荣自费留学俄国。⑨参见马大正、吴丰培主编《清代新疆稀见奏牍汇编·同治、光绪、宣统朝》下册,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296页。1903年,伊犁将军选送关清廉、春保、伊力善、殷德山、崇纳、巴图沁、萨拉春等12人赴俄国维尔内(现阿拉木图)中学肄业,这是新疆公派留学生之始。⑩参见佟加·庆夫、瓜尔佳·文明《锡伯族接触的教育家——色布西贤》,《伊犁文史资料》,伊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内部资料),1990年第6期,第169页。自1907年起,新疆又先后选拔三批共30余名留学生去阿拉木图和塔什干等深造。截止1949年,锡伯族青年自费、有组织的留学俄(苏)学生达60多人。⑪⑪参见佟克力《解放前锡伯族文化教育发展概述》,《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3期,第69-70页。1910年,塔塔尔族吾玛尔阿杰在塔城建立吾玛丽亚新式学校,为解决师资问题,派其子阿不都热合曼等一批学生到俄国喀山留学。①参见阿布力米提·哈吉也夫口述,塔依尔、杨任志整理《塔城教育的四十年》,《伊犁文史资料》,伊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内部资料),1987年第3期,第22页。这些留学人员学成回到新疆,推动了当地的文化教育发展,为新疆的文化教育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盛世才治新时期,为表示亲苏态度,将其三弟盛世骐、四弟盛世骥分别送至莫斯科红军大学和东方大学学习。盛世才与苏联政府达成派遣留学生协议后,在1934年至1936年间大规模派遣学生赴苏学习,一方面是其落实“六大政策”之亲苏之表现,另一方面也是培养新疆所需专门人才。从1934年11月起,选派第一批84人、第二批90名、第三批80名前往塔什干苏联中亚国立大学行政法律系学习。同期,还选派13名学生前往哈萨克斯坦奇姆肯特畜牧学校学习畜牧,15名学生前往乌兹别克撒玛尔罕农学院学习兽医、农机、水利等,12名学生前往乌兹别克塔什干医学院学习医学。②参见章文超《新疆派送留苏学生之经过》,《瀚海潮》,1947年第1期,第28-29页。

清末民国时期,新疆的留学俄(苏)有特色,也有影响。从零散自费留学到有组织的派遣留学,规模逐渐扩大,从单一的语言学习扩展到政法、农业、畜牧业、医学等专门学习,学习专业口径广泛,为新疆的发展培养了大量人才。如关清廉、萨拉春、巴图沁等在通商与外交事务中发挥重大作用。关清廉、萨拉春、殷德善、祟恩、伊立春、涅车春等从事教育,引进先进理念,传授现代文化知识。他们还成立了“色公学校”,改革教学内容、方法,培养现代高素质人才。锡伯族留学人员萨拉春、图齐春、关清廉、柏雪木等还将俄(苏)文学、政治等作品翻译成汉语和锡伯文,介绍俄(苏)政治、文化等成就和革命进步思想,在新疆产生了巨大的影响。③参见郭庆《俄罗斯语言文化对新疆锡伯族语言文化的影响》,《满语研究》,2004年第2期,第43页。留学回国人员中还涌现出一批革命家和专家学者,他们对新疆的社会经济发展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

三、俄语翻译

早在十九世纪,新疆各级政府机构普遍设有“通事”(翻译)职位,他们既处理公文的翻译也在司法民事活动中起到了纽带作用。

俄语的翻译需求是随着中俄外交通商的发展逐渐增强的,新疆早期设立的涉外教育教学机构正是为了满足这些需求。民国时期,俄语人才有的活跃于外交通商界,有的翻译域外政治经济文化成果,宣传先进科学文化思想,在促进新疆的社会文化发展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在新疆,民国时期早期的俄文翻译主要是俄苏文学作品。留学归国的新疆锡伯族青年为推动文化教育发展翻译了一大批俄苏文学作品,如托尔斯泰的《复活》、果戈理的《死魂灵》和《钦差大臣》、屠格涅夫的《木木》、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塔特亚娜给奥涅金的一封信》和《杜布洛夫斯基》、高尔基的《母亲》以及《普希金诗选》、叙事长诗《高加索俘虏》、童话诗《渔夫与金鱼的故事》、《俄罗斯民间故事》、长篇小说《卓娅》《巴赫奇萨赖喷泉》等等。他们还通过俄文转译了其他语言的文学作品,如英国丹尼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德国格林兄弟的《灰姑娘》《白雪公主》、拜伦的《哀希腊》、都德的《最后一课》等。同时,他们译介的俄苏歌曲,如《再见吧,妈妈》《纺织姑娘》《山楂树》《高加索囚犯》《三套马车》《青年近卫军进行曲》《贝加尔湖》《红莓花开》等。④参见贺元秀《试论新疆锡伯族翻译文学》,《中国比较文学》,2011年第2期,第61页。这些歌曲在新疆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新疆群众喜闻乐唱的曲调。俄苏文学翻译作品深深影响了新疆人民群众的文化观念和审美情趣,促进了新疆当地的文化发展。

民国时期后期的俄文翻译主要是政治类著作和文章,并且绝大部分是刊登在报刊杂志上的,如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的会刊《反帝战线》、新疆学院的校刊《新芒》、国民党新疆省党部所属“新疆省文化运动委员会”创办的《瀚海潮》《新疆日报》等。

1933年,迫于国内外局势,盛世才借助苏联的帮助攫取了新疆的最高权力,并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推行反帝、亲苏、民平、清廉、建设、和平等“六大政策”,作为其施政纲领和政治路线。《六大政策教程》《政府目前主要任务》等盛氏政治理论书籍被翻译成俄语。同时期,更为突出的是马列主义理论方面的书籍文章翻译,如图齐春翻译的苏联《生产关系的式样》、苏联《真理报》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社会主义基本原则》等,⑤参见郭庆《俄罗斯语言文化对新疆锡伯族语言文化的影响》,《满语研究》,2004年第2期,第43页。茅盾翻译的《民族问题解决了》、萨空了翻译的《苏联的民众技术训练》等纪念十月革命二十二周年的文章,①参见徐玉圻主编《20世纪30年代共产国际、苏联在新疆的活动》,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33页。《新芒》刊登的赵普琳翻译的《马克斯主义的三个来源和社会科学的号召》《达尔文主义在旧俄与在苏联》《怎样研究列宁》和《苏联的大学和大学生》、韩灵锐翻译的《英国为什么需要战争?》、陈锡华翻译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介如翻译的《发展是对立的统一与斗争》等,以及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翻译家张仲实翻译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辩证认识论》《苏联的外交政策》《新哲学讲话(上下册)》《发展乃至数量变化底转变为质量变化》《列宁在1918》等。②参见吴殿尧《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翻译家张仲实》,《社会科学战线》,1990年第4期,第257-265页。创刊于1947年的《瀚海潮》,宗旨为“沟通新省与内地文化之交流”,以文化建设促进新疆社会的发展,在其15期200多篇文章中也刊登了一批关于新疆史地考古、哈萨克族历史等方面的译文。③参见朱鑫鑫《〈瀚海潮〉研究》,乌鲁木齐:新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年,第23页。翻译宣传马列主义是这一时期的主旋律,是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有机组成部分,它提高了新疆各族人民的思想觉悟,推动了新疆社会各项事业的快速发展。

民国时期,新疆发行的报纸在全国也是独一无二的。一份报纸常是多语种版,其中俄语版是将汉语新闻稿翻译成俄语,汉语版上常常刊登译自俄苏的新闻稿或文章。如1912年,新伊大都督府机关报《新报》的“译报”是译自俄文的新闻和消息。创刊于1918年的《天山日报》国际新闻主要译自俄文。1936年,《天山日报》改为《新疆日报》后,俄文版一周八开版。④参见陈世明《新疆现代翻译史》,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4-32页。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国内外局势巨变,皖南事变、苏德战争等相继发生。盛世才从亲苏亲共转变为亲蒋反共,公开反苏反共,苏联在新疆的文化工作停止,马列主义思想理论的宣传进入低潮。在这一时期,马列主义理论书籍被查抄,文章被禁发。俄语翻译主要是国民党党义教育材料,如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等,⑤参见陈世明《新疆现代翻译史》,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46页。报刊上登发的俄文译文也是来源于“中央社”等国内外新闻。

四、结 语

在中国,外语教育的兴起与国内外政治经济外交局势密切相关。十九世纪与西方列强签订的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迫使国内有志人士走政治上的改良主义道路。维新运动首先从教育入手,《钦定学堂章程》(壬寅学制)和《奏定学堂章程》(癸卯学制)都规定中学堂以上均开设外语课,且把英语排在首位。⑥参见付克《中国外语教育史》,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6年,第22-24页。出于地缘政治考虑,新疆各地各类学校将俄语列入课程教学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民国时期,新疆的俄语教育和翻译活动有其特点。在与俄苏外交通商强大需求的压力下,新疆与俄苏互设领事馆。俄语教育从晚清开始的官办教育逐渐外溢于私立、会立学校教育以及各类培训班,成为普遍开设的一门外语课程。其次,为满足俄语需求,新疆特别是北疆各地纷纷开展各类俄语教育,从阿勒泰到塔城到伊犁再到迪化,在地域上呈现L型分布,其中伊犁一枝独秀。伊犁地区与俄国接壤,长期与中亚地区交往频繁,往来人员将先进的文化理念输入新疆。精英知识分子有较先进的教育观念,商界精英积极捐资办学,当地治理者积极支持,⑦参见张大军《新疆风暴七十年》,台北:兰溪出版社有限公司,1980年,第2291页。伊犁地区的俄语教育蓬勃兴旺。第三,晚清、杨增新主政和盛世才主政三个时期的俄语教育与翻译与清朝垮台、辛亥革命、军阀混战、十月革命、二次世界大战、抗日战争、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新疆长期的封闭等国内外局势的发展变化紧密相关。俄语教育的蔓延方式和途径以及翻译作品侧重点的变化无一不反映出其发展背后的政治经济外交等因素的作用。第四,在三四十年代盛世才统治时期,前期侧重俄苏文学作品翻译,中期主要是马列主义思想理论翻译,而后期则基本上是国民党政治思想政策的翻译。这一变化反映了盛世才与苏共、中共和国民党之间关系的变迁。值得注意的一是马列主义思想理论的俄语翻译多由苏共和中共党员完成,翻译成果多、刊发时间集中、“红色”亮点突出。二是俄苏文学作品的翻译主要是锡伯族留学归国人员完成的,这源于锡伯族青年出国留学时间早、批次多、人数多。他们重视教育,启民开智,积极推进社会文化进步。第五,部分前往土耳其经商、留学归国人员将“双泛”思想带入新疆的私立教育中,至此滥觞于新疆。他们以办新式教育为幌子,私聘土耳其等国外籍教师,大肆向青少年兜售“双泛”思想,毒害年轻人,产生了十分恶劣的影响。

现在,语言研究逐渐认识到语言既可以看做是交流工具,也可以看做是身份标记,而身份标记即指向语言人权。此外,语言还具有丰富的资源性。过去及当今的语言教育领域中,甚至是国际政治话语中,巧妙地、有目的性的利用语言的这些属性达到其他的交际意图也是常见的现象。百年前的新疆俄语教育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可见,外语教育不仅仅是语言教育,还具有其它属性要对其加强管理,守牢意识形态领域阵地。

猜你喜欢
塔城俄文俄语
提高塔城巴克图口岸标准厂房施工质量的措施研究与探讨
信息时代背景下关于针对本科生的俄语学习APP的思考
三亚将替换错译俄文路牌
穿梭于俄语的时光隧道
——探索古俄语的奥秘
俄文网站新闻的篇章及句法特征
改进俄语教学方法 提高俄语教学质量
城市交通发展战略研究
灰毛獾的梦想
中国“俄语年”俄语知识竞赛启动
新疆塔城-额敏地区蒿类荒漠合理放牧强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