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全过程民主在乡村运转起来

陈国申 李慧

〔摘要〕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人民民主是全过程民主”的论断之后，全过程民主便在国内政治学界成为研究热点，这些研究大多是从抽象的理论层面展开的，鲜有学者从全过程民主实际运转的角度进行讨论。为此，我们选取某镇村“两委”换届选举为研究对象，从全过程民主的实践运行来展开研究。研究发现，该镇“两委”换届选举不但包含“民主选举”，而且还包含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等全过程民主的其他环节;不但很好地体现了全过程民主的要求，还丰富发展了全过程民主的内容;民主监督不仅需要内部监督，还可以引入外部监督;地方党委对基层民主的领导可以与对农民民主权利的尊重很好地结合起来;政治动员与经济补偿可以共同发挥对农民民主权利的激活作用。

〔关键词〕全过程民主;换届选举;民主权利;乡村治理;基层治理

〔中图分类号〕D63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048-（2021）05-0091-08

一、问题的提出

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海市长宁区古北社区视察时提出“全过程民主”之后，全过程民主研究便迅速成了学界研究热点。孙培军关注了全过程民主的优势，主要包括程序、内容、层级、主体和治理等五大方面。〔1〕唐亚林讨论了全过程民主的运作形态和实现机制，四大运作形态包括回应式民主、参与式民主、协商式民主与监督式民主，四大实施机制包括精准识别机制、 精致发展机制、精明推进机制、精敏发现机制。〔2〕桑玉成认为全过程民主的发展空间在于注重中观、微观层面的研究和推进，具体来说，可以从决策、干部、财政和基层治理来重点推进。〔3〕张贤明则认为全过程民主的精髓在“全”，是多层级民主运作界面、系统化民主运作流程、多样性民主操作形式的有机统一。〔4〕刘军、李洋研究了全过程民主未来需要加强和改善的方面，包括制度化和规范化程度有待提升、民主机制的技术性供给不足、各领域民主权利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践行群众路线还不够等问题。〔5〕此外，还有学者从人大制度〔6〕、协商民主〔7〕、参与式预算〔8〕、城市社区治理〔9〕和智能文明〔10〕等实现路径进行了进一步的讨论。

梳理学术界相关研究成果后我们发现，全过程民主研究成果丰硕，但“全”中有疏。学界对全过程民主的研究可谓重视，短期内迅速取得了比较可观的成果，这些成果囊括了全过程民主的优势、形态、机制、空间、方向和路径。但在这些研究成果中，鲜有对全过程民主在实践中运行效果和机制的研究。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我们选取了一个乡镇2021年村“两委”换届选举的案例为大家展示乡村全过程民主的运行现状，以此丰富全过程民主研究，把全过程民主进一步细化、深化，期待中国民主之路走得更稳、更快。

二、研究方法：以“社会监督员”身份参与式观察村“两委”换届选举

学者进入换届选举现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作为一名长期关注乡村治理的研究者，之前一直尝试各种方式进入换届选举的现场，以对换届选举进行实证研究，但却总是被拒之门外，理由也可以理解：学者的到来，会让好不容易形成的良好局面付之东流，可能会有村民向专家表达对上届村“两委”的工作或选举程序的不满，在选举过程中增加不可控因素，让本来可以平稳实现的选举过程变得难以把握。对此，我们表示理解，尽可能避免给基层添乱，改以其他方式来间接了解基层换届选举的状况。

但为了解村“两委”换届的新情况，我们还是有必要进行一次近距离的观察。2018年《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修改之后，村委会的任期由三年延长为五年，村民委员会的换届选举越来越值得关注。随着乡村振兴的不断深入推进，上级对村庄的投入越来越大，村干部的职位也更加具有吸引力。再者，中央对村支书和村主任两个职位“一肩挑”以及至少具备一名35岁以下“两委”成员的要求的实现方式和实现程度，也值得学者密切关注。

以“社会监督员”的身份零距离观察2021年换届选举实属幸运，此次与多位乡镇党政领导说明我们的研究意图后，绝大多数都表示非常欢迎，这与之前我们调研的经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中，态度最为积极的是Q镇的Y镇长，他明确表示，全镇所有村庄的换届选举都对我们开放，无论是平稳村、难点村，都可以向我们开放。为了让我们更好了解村“两委”换届选举的情况，Q镇邀请我们加入该镇村“两委”换届选举的“社会监督员”队伍。除我们之外，该镇邀请的社会监督员还包括区换届工作指导小组成员代表、上级下派的乡村振兴服务队成员代表以及镇中学教师代表和乡镇卫生院代表等乡村的知识精英，共计十余人。社会监督员的职责与权利是全程监督换届选举的过程，听取村民对选举的意见和建议，保障换届选举的顺利进行。

三、全过程民主视角下的村“两委”换届选举过程

长期以来，国外对中国民主的理解就是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的投票。“每逢村委会换届选举的季节，列队等候投票的中国农民形象就会在国外的大众传媒上刊登出来，正在行使民主权利的农民，似乎成了中国民主化的象征。”〔11〕难道投票就是农村民主的全部？村“两委”的换届选举只有“民主选举”一种民主形式？接下来，我們用全过程民主的视角来重新审视村“两委”的换届选举，帮助大家了解新时代村“两委”换届选举的新特点。

（一）准备阶段：组织动员、云联审与选情研判

虽然2021年3月21日才开始村“两委”换届选举投票，但作为“全过程民主”的换届选举准备工作开始得更早。我们将“两委”换届选举的第一个阶段，称为“准备阶段”，准备阶段的重要活动包括选举动员、云联审和选情研判。

市区镇三级选举动员。2021年2月27日，T市召开全市村“两委”换届工作动员部署会议，T市市委书记作为该市村“两委”换届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到会并作了动员讲话。3月11至12日，T市S区集中两天时间，举办了全区村“两委”换届工作骨干培训班。3月13日，S区公安分局也发布了《关于严厉打击扰乱破坏换届选举行为维护社区“两委”换届选举秩序的通告》，列举了八种需要重点打击的扰乱和破坏选举的行为。3月16日，S区社区村“两委”换届工作动员部署会议召开，区委书记以换届工作领导小组组长身份出席会议并进行了动员部署。3月19日开始，Q镇公众号上连续数日发布“动漫说换届”的漫画，形象生动地向群众宣传“一肩挑”、35岁以下年轻干部进“两委”和严肃换届纪律的要求等内容。3月19日还发布了Q镇村“两委”换届工作公开电话和信访接待地点的公告，接受群众监督。3月20日镇党委聘用了十余名换届选举“社会监督员”。至此，准备阶段的选举动员工作就结束了。

“两委”候选人资格云联审。“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农村“两委”干部在农村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带头作用至关重要。因此，各地非常看重村“两委”换届的资格审核，期望以此将不合格的候选人排除在外。所谓“联审”就是多个部门共同完成对候选人的资格审核，这些部门包括组织部、纪委、民政局、公安局、法院、检察院、司法局、卫健委等部门，联审的标准是负面清单中的“十不选”，即存在政治素质差、思想觉悟低，被处管制以上刑罚，三年内受过撤销党内职务以上处分，违反计划生育法律、法规，侵害集体利益、群众利益等十种情形之一的，不宜提名为村“两委”成员候选人。为了解决以往换届候选人联审工作程序的繁琐问题，借鉴了行政审批改革“最多跑一次”的经验，今年S区换届办创新推出了“云联审”系统，让数据多跑路，让群众少跑腿，大大提高了联审工作效率。S区换届办在2021年3月10日进行了联审的现场模拟演练，提高了联审工作水平。“云联审”除了能够提高对事先申报的候选人资格审核效率，还能做到对“两委”换届选举中随时可能出现的“黑马”的随时审核，保障了换届选举的顺畅进行。

区镇两级党委研判村“两委”换届的形势。为了顺利推进村“两委”的换届选举工作，保障“一肩挑”、35岁以下年轻人顺利进“两委”和排查化解换届选举中的隐患风险，区镇两级党委多次召开换届选情研判会议。参加会议的主要有区委组织部长、区委组织部分工负责同志、各街道镇党（工）委书记、副书记、组织委员、分管民政的负责同志和换届工作专班成员。除了研判会议之外，镇换届工作小组的成员还做了大量细致的摸排工作，为准确研判换届形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镇换届工作小组负责对每个行政村选举意向的摸排工作，为此，换届工作小组的工作人员要对每个村的党员人数、宗族力量的分布摸得一清二楚。对于有意参选或组织期待参选的党员和村民要进行重点走访，并进行了大量的动员或说服工作，动员那些带富能力强、群众威望高的村民参选“两委”成员，说服那些有参选意愿但不符合乡村振兴要求的村民退出选举，以确保比较理想的人员能够出任村“两委”成员。

（二）村党支部选举：党委领导、两推一选

村党支部的换届选举在村委会之前完成。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村委会的换届选举必须要在村党支部的领导下完成，因此，村党支部选举要先于村委会的换届选举。二是中央提倡村支部书记和村民委员会主任“一肩挑”，这就要求先完成村党支部的选举，要确保村委会选举中要有比较明确的村委会主任候选人。Q镇村支部的换届选举时间是从3月21日到3月29日共计9天时间，镇换届选举工作组将全镇36个行政村按照4个管理区进行划分，平均每个管理区1天完成1个村的支部换届选举工作。

每个村的支部换届选举都是在镇党委的直接领导下完成的。第一，换届选举的程序是镇党委听取上一届村党支部意见后确定的。各村的选举程序不尽相同，但大体的过程是比较相近的。第二，主席台就座人员主要是镇党委领导，依次包括镇党委领导、镇包村干部、管理区书记、镇派出所干部、上一届支部书记。第三，会议主持人一般是上届村支部书记，如果个别支部书记工作不太称职，由管理区书记主持。第四，会议的工作人员全部是镇党委安排的换届选举工作人员或志愿者，其工作包括人数清点、选票发放、选票计算、纪律维持等内容。第五，“两推”之后产生的正式候选人要上报镇党委批准。此外，选情研判特别困难的村庄，镇党委还会请求镇派出所派出数量不等的警员到现场维持秩序，确保会议有序进行。

每个村的支部换届会议程序规范。各村的会议程序不尽相同，但基本都包括以下环节：防疫审核、党员和村民代表分开签到、签署选举纪律承诺书、上交手机、党员和村民代表分区就座、宣布会场纪律、宣读选举程序、上届支部班子报告工作、村民代表投推荐票、党员投推荐票、计算推荐票、村民和党员代表谈话、确定支部班子候选人、党员投选举票、计算选举票、公布支部成员选举结果、支部成员投村支书选举票、公布支部书记、新支部书记代表支部班子发言。

村民代表和党员的选举意愿实现有切实保障。支部的换届选举主要由“两推一选”产生，即村民代表和全体党员分别填写推荐票，某人得到的推荐票数为村民推荐票数和党员推荐票数简单相加之和，按照20%的差额比例确定候选人。①镇党委批准后，全体党员填写正式选举票。各村的支部换届会场均设有秘密写票处，只是秘密写票处是否必须使用有所不同：选情研判顺利的村庄，一般是村民代表自主决定是否去秘密写票处填写推荐票;选情研判不太顺利的村庄被确定为换届选举难点村，在村民代表填写推荐票时，要求必须到秘密写票处填写，并规定不得交头接耳、相互影响。而党员在填写推荐票和选举票时，都不作秘密写票处投票的要求。如果有群众代表或党员无法正常完成写票，镇换届小组工作人员可以代写选票。

群眾和党员的监督权得到有效实现。在完成村民代表和党员的推荐之后，确定支部正式候选人之前，镇党委会进行村民代表和党员代表的民主谈话，把民愤大的候选人排除在正式候选人之外。所有投票均采取现场唱票、计票，全程接受监督。党员民主投票选举产生的支部成员和支部选举产生的支部书记，当天都要在村务公开栏张榜公示。此外，今年的换届选举，还比往年增加了一个重要环节，包括支部换届和后面的村委会换届在内的所有选举过程，全部用录像记录在案，以防事后有群众或党员对选举过程有质疑。

（三）村委会选举：海选、正式选举和选举引导

与村党支部换届不同，村委会的换届选举是在村委会选举委员会的直接领导下完成的。村委会选举委员会是在新的村党支部选举结束后，由村民代表选举产生的。其成员是村内办事公道、民望良好的热心村民和老党员，选举委员会主任是新任村党支部书记。在海选之后，村支书如果被提名为村委会主任候选人，那么选举委员会再推举一名党龄较长的选委会副主任转任选委会主任，一方面可以确保村委会换届选举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另一方面，也能从程序上保证村委会换届选举的公正性，使得村支部书记在竞争村主任的过程中与其他候选人公平竞争。村委会选举委员会负责村委会换届选举的全过程管理，比如人数清点、选票发放与收集、选票的清点与计票、选举误工补贴的发放等。

从“两委”换届选举的时间进程来看，村委会换届选举已经接近整个“两委”选举的尾声，但最大的考验才刚刚到来。困难来自于三个方面：一是在绝大多数村庄空心化的今天，选举能否达到有效选举的法定人数？二是当选的支部书记能否被村民接受并顺利实现“一肩挑”？三是能否有一个年轻有为的35岁以下成员当选村干部？这三个问题就是Q镇村委会换届选举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Q镇换届工作小组在“海选”和“正式选举”两个环节里，进行了一定的机制创新来努力解决上述问题。

Q镇村委会换届选举的第一天是“海选”，即村民们所说的“预选”。所谓海选，就是不设定候选人的选举，村民从全体有被选举权的村民中选举正式的候选人。海选的特点是没有候选人，由到场投票的村民投票选举产生候选人，按照应选人数的20%进行差额。海选只是为了確定正式选举的候选人，因此，并没有对投票人数做出限制，一律不允许委托投票。为了保证选举权的平等性，要求一人只能行使一次投票权，现场工作人员在发放选票时，在已领选票的村民选民证上盖上“已领预选票”的章子。由于海选没有候选人，因此，要求在选票上书写候选人的姓名。为了保障不识字村民或年老眼花的村民的投票权，现场配备了代写员，为有代写需要的村民代为填写选票。为保障投票权的真实表达，各村全都配备了秘密写票处，所有写票过程必须在秘密写票处完成。

为了保证尽可能多的村民到场投票，各村都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措施鼓动登记选民来村委行使自己的选举权。措施一，长期闲置不用的农村大喇叭重新被启用，呼吁村民都来投票。措施二，村委规定了选举误工补贴制度，村民来村委投票，可以领取洗衣粉或现金补贴，洗衣粉价格高低以及误工补贴现金的多少，各村不尽相同。措施三，为了尽可能减少村民来投票而造成的打工损失，村委会选举委员会把投票时间拉长，投票时间一般为早晨五点到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以确保有人投票后不耽误外出打工，或打工中午下班前来投票。

为了保障“一肩挑”和年轻人进村委，Q镇各村海选还普遍使用了各种选举标语与选举马甲来引导村民投票。选举标语的文字包括“书记主任一人兼，凝神聚力勇向前”;“书记主任一人兼，为民办事效率高”;“推动35岁以下年轻干部进入‘两委班子”等。Q镇“两委”换届工作小组工作人员身着统一配备的选举马甲，马甲后背统一印制了“推行书记主任一人兼，选好村级‘带头人”的引导语。

村委会选举的第二天是正式选举。经过了前一天海选的演练，正式选举就比较简单了。但正式选举也有与海选不同的地方：区别一，正式选举的选票上印有候选人的姓名，选民只须在上面打勾即可，除非另选他人，因此，选举时间更短。区别二，正式选举有投票人数的要求，必须达到法定人数，即“双过半”：到场选民必须达到全体选民的一半以上选举有效;候选人得票达到到场人数半数以上方可当选。因此，正式选举允许委托投票，但委托投票不得超过3票，委托投票只能在近亲属之间发生，且投票时必须持有委托书。区别三，正式选举的村委会主任与其他成员是区分开来的，而海选只选举产生村委会候选人，不明确委员的分工。区别四，选民领取选票时，选民证上会盖有“正式选票已领取”的字样，防止选票被多领、冒领的情况出现。

四、村“两委”换届选举的政治学分析

在课题组成员以社会监督员身份全程参与式观察之后，课题组认为，Q镇村“两委”换届选举，是中国式乡村全过程民主的一个生动体现。Q镇村“两委”换届选举具有以下三个特征：

（一）坚持党对“两委”民主选举的全过程领导

Q镇村“两委”换届选举，是在党的全面领导之下完成的。“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12〕中国式民主的本质，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发展形态，中国共产党的全面领导和村民自治制度，都是中国式民主的重要内涵。〔13〕

无论是本届村“两委”换届准备阶段的动员、联审和研判工作，还是后面的支部和村委会的换届选举，无不是在各级党组织的全面领导下完成的。首先，市区镇三级党委对Q镇村“两委”换届工作准备工作进行了全面领导。市区镇三级党委成立了以书记为组长的换届领导小组的组长，并为换届工作作出了明确的要求。区镇两级具体实施了对所有报名参与“两委”换届选举的候选人的云联审工作，确保“十不宜”人选不能进入村“两委”班子。区镇两级党委对各村“两委”换届选举进行了准确的摸排工作，对各村的参选报名人员做到心中有数，甚至对未来各村的潜在参选人员，也了如指掌，以防在未来的选举过程出现不测情况。其次，镇党委对村党支部的换届选举工作进行了全面领导。从换届选举的程序到主席台就座人员，从会议主持人到会议的工作志愿者，从选举现场秩序的维持到候选人的上报审批，无不是在镇党委的直接领导下完成的。最后，村委会的选举，是在村党支部的直接领导下完成的。村党支部选举完成后，马上选举产生了以村支书为主任的选举委员会，确保村委会选举是在党的直接领导下完成。在支部书记成为村主任候选人后，原担任选举委员会副主任的其他党员再接任选举委员会主任。

（二）“两委”换届选举充分体现了全过程民主的要求

从表面来看，“两委”换届选举只有“民主选举”这一种民主形式，但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在Q镇的村“两委”换届选举的过程中，还包括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等全过程民主的其他环节。

“两委”换届选举本身的民主性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第一，所有符合条件的登记选民，都可以参与村“两委”职务的竞争，大家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得到了充分的保障。第二，无论是在支部的换届选举中，还是村委会的换届选举中，都设置了秘密写票处，村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使投票权。第三，在秘密写票处都安排了志愿者，当村民不识字或因视力等原因无法独立填写选票时，志愿者可以代笔填写选票，使得村民的选举权可以平等实现。第四，在委托投票环节，严格按照法律规定，限制委托投票的人数和条件，只有近亲属可以委托并且委托投票不得超过3票，既保障了不到场村民的投票权，又限制了委托投票的过度使用，保障了选举的真实性。第五，在“两推一选”产生支部候选人的过程中，村民代表推荐票和党员推荐票，同票同值体现了对村民意见的高度重视。

“两委”换届选举中的“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也有充分实现。在村委会换届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村委会选举委员会就是由村民代表民主决策产生的，担任委员会主任的村支书一旦成为村主任候选人，就要遵守回避原则，退出选举委员会，村民代表就要民主选举新的选委会主任，这充分说明在换届选举中也具有“民主决策”的内容。村委会选举委员会在村委会换届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就是对村委会换届选举过程中的具体事务进行“民主管理”，选举委员会管理的事务具体包括：选民证的盖章、选票的发放、选票的清点、选票的计算、选举误工补贴的发放以及选举现场基本秩序的维持，事无巨细，都是由选举委员会来代表村民进行“民主管理”。Q镇换届选举的“民主监督”也非常充分，比如在镇党委要确定村党支部正式候选人之前，要找村民代表和党员谈话，排除民愤大、争议大的候选人进入支部候选人，“两委”唱票时欢迎村民现场监督等。此外，云联审、全程录像和“社会监督员”的引入对于进一步增强社会监督效果，也有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

（三）政治動员和经济补偿提高了“两委”换届选举中民主权利的实现程度

城镇化的高速推进导致了大量空心村的出现，绝大多数身强力壮的中青年外出打工，村里仅剩妇孺老弱，在这种背景下，如何提高参选率、投票率，把换届选举中村民沉睡的民主权利激活，是摆在各级党委面前的一个巨大考验。Q镇村“两委”换届选举较好地解决了这一难题，“两委”换届选举的现场像农村的重大节日一样隆重，完全没有出现因投票人数达不到法定人数而导致选举无效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强制投票或使用流动票箱的情况。

丰富多样化的政治动员把村民多年形成的政治冷漠融化。在两委换届开始前近一个月时间，T市和S区分别召开了村“两委”的换届动员部署会议，市委书记和区委书记都亲自到场作了动员讲话。Q镇也开展了更为具体有效的动员工作，镇宣传部门开通了微信公众号，在公众号上展开了形式多样、生动活泼的换届选举宣传活动，由此将长期在外工作的本乡人也吸引了回来。Q镇党委也通过多种渠道了解各村的带富能手的情况，说服他们回村参加“两委”换届选举。Q镇还为各村印制了大量的选举标语，来宣传党和国家的村级选举政策，比如“一肩挑”“35岁以下能人进‘两委”等，特别是为每位选举志愿者配备了选举马甲，在马甲上印制了“一肩挑”的选举政策，党的选举政策潜移默化地印刻在了村民的脑海之中。

村里也积极创造条件为村民发放选举误工补贴。“两委”换届选举过程中，村支部的换届选举相对简单，因为参与投票的都是村民代表和全体党员，可以依靠组织纪律和自觉性来约束他们必须参加换届选举大会，而且涉及的人数较少，一般是几十人，大村也不过一百人左右。但村民委员会的换届选举则要困难得多，涉及到几百人甚至几千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群众，而且多半是常年在外打工。为了激发全体村民的投票热情，Q镇的36个村庄全部都发放了多少不一的误工补贴。集体经济收入差的村庄一般是发放洗衣粉;经济状况较好的发放现金，参加一次海选、正式选举各发放50元，但海选时不现场发放补贴，而是待次日正式选举投票结束后一并发放。我们现场观摩发现，许多常年在外工作的村民，也驱车回村参加投票，其回乡的经济损失可能会远远高于误工补贴的金额。这说明误工补贴也只是一种影响因素，村集体对选举的态度及村民对公共事务的热情，也在共同发挥作用。

五、结语

在中国，对于要不要搞民主，可以说没有什么争议;对于怎样推进民主，却是众说纷纭，甚至莫衷一是。〔14〕习近平提出的“全过程民主”给学术界作出了一个明确的指引，这一理念一经提出便成为了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但至于“全过程民主”又是如何落地，我们除了加强理论研讨之外，还更应当回到“田野”之中寻求答案。

Q镇的村“两委”换届不但包含“民主选举”，还包含“民主管理”、“民主决策”和“民主监督”的内容，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生动的“全过程民主”实践的研究标本。它既坚持了党对全过程民主的全面领导，也充分实现了村民的民主权利;它既遵循了我国村民自治制度的基本法律规定，也体现了基层对全过程民主的探索精神。Q镇的村两委换届选举虽然还有许多需要不断改善的地方，但它在全过程民主实现的过程中开展的创新，还是值得我们借鉴：民主监督不只可以做到内部监督，还可以引入社会监督员;地方党委对基层民主的领导可与对农民民主权利的尊重相互结合;政治动员与经济补偿可以共同发挥对村民权利的激活作用。

2021年的村“两委”换届选举结束了，中国乡村的全过程民主也翻开了新的一页。Q镇虽然只是中国三万个乡镇之一，但这一滴“露珠”却可以折射出中国基层民主的光辉。这一次换届选举前所未有地强调要通过法定程序把基层党组织推荐的候选人选举成为村委会主任，实现“一肩挑”，既突出了党的领导，又强调了法定程序的重要性。法定程序的顺利实现，又离不开良好的选举秩序，基层政府也通过多种方式保障选举秩序的良好实现，尤其是全程录像和社会监督员的引入，更让村级换届选举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和外部的监督。这一次换届选举，村民也被充分动员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看中手中的神圣一票，委托投票、秘密写票处的规范化也充分保障了村民的选举权得到有效保障。“两委”换届选举既体现了全过程民主的要求，同时也是新一届村“两委”工作的一个良好开端，未来新一轮的村民自治过程更值得学术界的热切关注和跟踪研究。

〔参考文献〕

〔1〕 孙培军.充分认识和发挥人民民主的全过程优势〔N〕.学习时报，2019-11-27.

〔2〕〔13〕 唐亚林.“全过程民主”：运作形态与实现机制〔J〕.江淮论坛，2021，（1）.

〔3〕 桑玉成.拓展全过程民主的发展空间〔J〕.探索与争鸣，20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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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高奇琦，杜欢.智能文明与全过程民主的发展：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新命题〔J〕.社会科学，2020，（5）.

〔11〕 郭正林.国外学者视野中的村民选举与中国民主发展：研究述评〔J〕.中国农村观察，2003，（5）.

〔12〕 习近平.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J〕.当代党员，2020，（14）.

〔14〕 徐勇.中国民主之路：从形式到实体——对村民自治价值的再发掘〔J〕.开放时代，2000，（11）.

【责任编辑：朱凤霞】

〔基金项目〕山东省社科规划研究项目“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视角下的山东省乡村振兴战略实施机制研究”（18CZKJ28）

〔作者简介〕

陈国申，山东农业大学地方政府与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李慧，山东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山东 泰安 27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