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的规模和建党逻辑:先锋队理论的视角

2021-12-07 22:56汪仕凯张佳威
关键词:先锋队工人阶级建党

□汪仕凯,张佳威

政党是现代政治的伴生物,没有政党的政治难以成为现代政治。政党内嵌在现代政治之中,组织和代表民众参与政治生活、掌握和行使国家权力完成特定目标,是政党的基本功能。任何政党都必须形成关于政治秩序应该是怎样的以及自身为了组织政治应当如何行动的基本方略,这样,政党才不会在政治发展中被淘汰。政党与现代政治之间的有机联系充分说明政治建设是政党的重要任务,但是对于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以实现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为最高使命的共产党来说,政治建设的地位相对于一般政党而言更为重要,政治建设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建设。共产党是先锋队性质的政党,但中国共产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先锋队,而是超大规模的先锋队,先锋队性质和超大规模决定了中国共产党必须以政治建设为统领。以政治建设统领党的建设伟大工程,是对在新时代如何建设党的基本回答,同时也是对比党建逻辑更为深刻的建党逻辑的集中概括。

一、先锋队的性质和规模

共产党是先锋队性质的政党,先锋队就是指工人阶级的先进部队。作为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共产党必须由具有共产主义思想觉悟的优秀分子组成,而且当这些优秀分子汇聚在一起组成先锋队时,就形成了行动一致和思想统一的整体。具有共产主义思想觉悟的优秀分子自然是社会中的少数,这就意味着先锋队的规模是比较小的,并且由于先锋队处在十分复杂的环境中,既要受到普罗大众各种非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又要受到旧政权的残酷打击,因而先锋队只能实行极其严格的纪律,从而实现组织统一和思想统一的相互融合。由此可见,先锋队性质的政党必然是权力高度集中、组织结构严密、规模比较有限的政党。

工人阶级组建政党是工人阶级在政治上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在反抗资产阶级统治的过程中,工人阶级逐渐认识到联合起来的重要性,然而工人阶级最初的联合还只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结果,也就是说由于资本主义工业化生产将工人阶级置于契约劳动者这种相同的位置,所以他们作为工业生产过程中的要素而联合了起来。这种联合不是工人阶级的自主联合,而且这种联合经常由于工人阶级的自相竞争而遭到破坏。工人阶级要想在反抗资产阶级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就必须从自在自发的状态转变成自觉自为的状态,而要实现这种转变就必须组建政党。更为重要的是,要将工人阶级凝聚成为一支革命大军,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工人阶级政党就不能是一般意义上的政党,而必须是能够代表工人阶级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共产党。

由共产党将工人阶级组织起来,将共产主义理想灌输给工人阶级,并领导工人阶级完成历史使命,这种建党思想最早是由马克思阐发的。马克思认为:“共产党人同其他无产阶级政党不同的地方只是:一方面,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因此,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在理论方面,他们胜过其余无产阶级群众的地方在于他们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1]不难发现,马克思已经概括了先锋队政党的基本特征,即代表工人阶级的整体利益,走在革命前列领导工人阶级,由共产主义理想提供指引。

列宁则在总结革命经验的基础上发展了马克思的建党思想,从而提出了完整的先锋队理论。列宁指出:“党是阶级的先进部队,是阶级的领导者和组织者,是整个运动及其根本和主要目的的代表。”[2]共产党的先锋队性质有着两个方面至关重要的内涵,一个方面是共产党必须是革命阶级的领导力量,是工人阶级最高政治组织形式,肩负着领导革命阶级建立新国家政权的使命,另一个方面是共产党必须由具备共产主义觉悟的优秀分子组成,因而共产党就和工人阶级以及普罗大众之间有着显著差别。列宁强调:“党是阶级的先锋队,它的任务决不是反映群众的一般水平,而是带领群众前进。”[3]虽然共产党不同于一般群众,但是共产党必须将共产主义理想灌输给广大群众,使之形成共产主义觉悟,否则共产党就不可能使广大工人群众形成为工人阶级,也就不可能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

共产党的先锋队性质决定了党必须成为工人阶级的最高政治领导力量,这就意味着共产党必须到广大群众中进行宣传、鼓动、组织,进而将广大群众的思想觉悟提高到新的水平。但是,这里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就在于,当优秀分子组成的规模有限的先锋队置身于广大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时,如何能够提高广大群众的思想觉悟而不是反过来被落后的广大群众所影响?列宁清醒地意识到:“他们用小资产阶级的自发势力从各方面来包围无产阶级,浸染无产阶级,腐蚀无产阶级,经常使小资产阶级的懦弱性、涣散性、个人主义以及由狂热转为灰心等旧病在无产阶级内部复发起来。要抵制这一切,要使无产阶级能够正确地、有效地、胜利地发挥自己的组织作用(而这正是它的主要作用),无产阶级政党的内部就必须实行极严格的集中和极严格的纪律。”[4]没有严密的组织和严格的纪律,共产党就不能抵制非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自然也就不可能将广大群众的思想觉悟提高到革命所需要的水平。

既然先锋队从具备了共产主义觉悟的优秀分子中吸收党员,同时先锋队必须奉行极严格的纪律,这就进一步提高了先锋队对党员的要求。由于先锋队是革命阶级的最高领导力量,以否定旧的统治秩序从而建立新政权为目标,因而先锋队自然就会遭到旧政权的残酷镇压。为了适应革命需要,先锋队必须实行极严格的集中制,从而建立严密的组织体系,这就会对先锋队的规模形成进一步的限制。概而论之,共产党的先锋队性质决定了党的规模不可能太大,由规模有限的优秀分子凝聚而成的整体是先锋队的常态。如果党的规模太大,就不可避免地会对党员的行动一致和思想统一产生破坏,进而影响党的先锋队性质,甚至阻碍党履行革命阶级最高政治领导力量的责任[5]。当然,先锋队的规模有限究竟意味着入党限制到何种程度并无确定的标准,但是严格入党条件和程序、严格实行党的纪律、根据实际对党员队伍进行清理整顿,则是有限规模的先锋队对政党建设提出的基本要求。

列宁在领导苏维埃俄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就充分认识到共产党的先锋队性质与政党规模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他不仅明确地指出共产党必须限制在较小规模,而且要求以清理整顿的方式巩固党。列宁在具体分析发展党员问题时指出:“一切聪明的白卫分子都十分清楚地看到,我们党的所谓无产阶级性质实际上根本杜绝不了小业主在党内占优势,固然是短期内占优势的可能性。在我们普遍存在工作马虎、杂乱无章的情况下,规定这样短的预备期,事实上就等于对预备党员不作认真的考查,无从知道他们是否真是经过一些考验的共产党员。我们党现在有30万~40万党员,这个数目已过大,因为所有材料都表明现在的一些党员的修养水平很差。”[6]这种状况在列宁看来无疑是给小资产阶级自发势力和无政府主义自发势力腐蚀党打开了方便之门,因此要改善党的状态“就必须把脱离群众的分子清除出党(自然更不用说那些在群众眼中玷污了党的分子)”[7]。

总结而言,共产党是先锋队性质的政党,这种性质决定了共产党的规模是比较有限的,尽管并没有一个绝对的尺度来规定先锋队的规模应当小到何种程度,但是有限的规模意味着共产党必须严格入党条件、根据党的状态对党员队伍进行清理整顿,从而巩固党的最高政治力量的地位,保障党的先锋队性质。

二、中国共产党的规模

中国共产党是先锋队性质的政党,但中国共产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是超大规模的先锋队。超大规模同先锋队之间本来存在冲突,但是中国共产党在革命过程中创造性地解决了超大规模和先锋队之间的冲突,在具备超大规模党员队伍和组织体系的同时保持了党的先锋队性质,进而实现了先锋队性质政党的历史性发展。这种历史性发展不仅集中体现为中国共产党独特的建党实践过程,而且集中体现为中国共产党独特的建党逻辑。中国共产党为了使自己成为超大规模的先锋队,必须根据环境、条件、任务的变化积极探索政党建设的新思路和新举措,不断提高党的建设水平。先锋队从有限规模发展到超大规模,不仅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产物,而且也是先锋队性质政党实现中国化的结果。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是中国共产党成立的先决条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后尤其是俄国十月革命之后,中国先进分子开始以俄为师。毛泽东在回顾历史时就指出:“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十月革命帮助了全世界的也帮助了中国的先进分子,用无产阶级的宇宙观作为观察国家命运的工具,重新考虑自己的问题。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8]以俄为师同样反映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这就是苏维埃俄国和共产国际在中国共产党成立的过程中发挥着巨大作用。虽然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中有少数人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并且主张走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以实现救国目的,但是要将这些分散在各地的、背景不一的、倾向有别的知识分子凝聚成为一个先锋队性质的政党,还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但是,在苏维埃俄国和共产国际的介入下,中国共产党迅速走过了孕育期,这也使得中国共产党在其幼年时期受到了苏维埃俄国和共产国际的强烈影响[9]。

在俄国共产党的示范效应下,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规模非常小的先锋队政党。虽然中国共产党成立伊始就注重同工人阶级相结合,努力到工人阶级中宣传马克思主义,把工人阶级队伍中萌发了共产主义觉悟的先进分子发展为党员,但是中国共产党的党员规模增长极为有限,故而在成立之后一段时间里并未在中国政治舞台产生重要影响。其实,注重从工人阶级中发展党员,从而将党员规模扩大的基础局限在工人阶级觉悟提高的范围内,本身就是俄国共产党的基本经验。俄国工业化比中国工业化早了一百多年,这就意味着俄国工人阶级的规模要比中国工人阶级的规模大许多倍,俄国工人阶级的政治经验也要比中国工人阶级的政治经验更为丰富和成熟,所以中国共产党的发展不能完全遵循俄国共产党的建设经验。

历史也证明,中国共产党在初期的规模极为有限、政治影响力不足,只能寻求同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合作,从而打开中国革命的新局面。国共合作的局面确实为中国共产党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发展机遇,然而党员规模的有限性并未得到突破。在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之前,中国共产党在城市工人阶级中取得了重大的发展,同时也在湖南、广东、江西等地的乡村地区取得了比较大的发展,但是中国共产党的规模还是十万人以下,这个党员规模比较符合先锋队政党对于有限规模的认识[10]188。在大革命失败后的白色恐怖中,成千上万的党员遭到屠杀,一部分革命意志动摇的党员脱党或者叛党,中国共产党的规模再次急剧缩小,截至1927年底中国共产党党员总数只有1万多人[10]233。

大革命的失败迫使中国共产党逐渐从城市转移到乡村,走上了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革命道路的转变不仅为中国共产党开辟了广阔的发展空间,而且也为中国共产党实现规模上的突破提供了决定性的条件。以农村为中心,依靠农民阶级的支持,建立割据政权,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必须在农民阶级中发展党员。近代中国社会的基本事实是,农民阶级占到了中国总人口的80%以上①数据资料来源:《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42-623.,而且农民受制于落后的生产方式和长期浸染在封建宗法统治之下,因而农民不可能自发成为中国革命的主力军,从落后的阶级向革命主力军的转变必须通过中国共产党来完成。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将广大农民动员起来,提高农民阶级的思想觉悟,中国共产党就不可能锻造出革命大军、从而实现革命建国的目标。而中国共产党要将农民阶级锻造成为革命的主力军,就必须对农民阶级中的优秀分子进一步教育,使之具备共产主义觉悟,发展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既要将农民发展成为党员,这是中国革命的客观需要,又要保障中国共产党的先锋队性质,这同样是领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需要,因此中国共产党必须立足中国革命的实际,创造出先锋队政党建设的新思路。这个新思路就是从思想上建党。

从思想上建党或者说思想建党,是毛泽东创造性地解决中国共产党建设难题的基本方案。随着工农武装割据的发展,中国共产党内农民出身的党员越来越多,并且逐渐超过工人出身的党员,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随之开始在党内蔓延,造成了不可忽视的消极影响。这种消极影响在红军队伍中非常突出,毛泽东指出:“红军第四军的共产党内存在着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这对于执行党的正确路线,妨碍极大。若不彻底纠正,则中国伟大革命斗争给予红军第四军的任务,是必然担负不起来的。四军党内种种不正确思想的来源,自然是由于党的组织基础的最大部分是由农民和其他小资产阶级出身的成分所构成的;但是党的领导机关对于这些不正确的思想缺乏一致的坚决的斗争,缺乏对党员作正确路线的教育,也是使这些不正确思想存在和发展的重要原因。”[11]85相对红军队伍而言,这种消极影响在革命根据地的党组织中更为严重,“我们感觉无产阶级思想领导的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边界各县的党,几乎完全是农民成分的党,若不给以无产阶级的思想领导,其趋向是会错误的”[11]77。换句话说,农民出身的党员对先锋队造成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思想不统一,因此解决之道就必须针锋相对,毛泽东认为“在此种情形下,只有加紧政治训练的一法”[11]63。只有强化思想教育和政治训练,才能克服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影响。

从思想上建党就是必须对全体党员强化思想教育,通过思想斗争、政治训练和理论学习,不断改造党员的世界观,使全体党员确立共产主义觉悟,进而保障党的思想统一。从思想上建党表达了一种意义非常深远的建党逻辑,这就是党员的思想并不是完全由其阶级出身决定的,正确的教育引导能够有效塑造并最终改变人的思想观念,而且人的思想观念归根结底要通过人的行动来说明,只要人的行动是革命的,那么人的思想就是无产阶级思想,只要人接受了无产阶级思想和具备了共产主义觉悟,无论具体出身如何,都不影响其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分子。从思想上建党实际上是中国共产党的工农联盟战略的重要发展,对于必须依靠农民阶级充当革命主力军的中国革命来说,革命不仅需要以阶级为单位建立工农联盟,而且需要中国共产党以思想上建党的方式将农民培养成为具有共产主义觉悟的优秀战士,从而为工农联盟提供内在的组织化支撑。

既然思想上建党解决了入党对出身的限制,那么不仅农民阶级在思想政治水平成熟后可以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而且其他革命阶级甚至反动阶级出身的成员,只要投身革命实践,并且以革命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思想观念是无产阶级的,则同样能够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进而论之,思想建党原则的确立和实践上的成熟,使先锋队不再受制于非无产阶级思想影响可能引发的难题,先锋队也不必通过保持有限规模来保障自身的统一,于是中国共产党充分发挥了思想建党的积极效应从而发展成为超大规模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召开七大时就已经发展成为具有121万党员的大党,而在召开八大时党员规模就超过了1000万,“文革”结束后召开十一大时具有3500多万党员。[10]651,[12]393、1004根据中央组织部2020年6月30日公布的最新数据,中国共产党已经有9191.4万名党员,468.1万个基层组织,其中基层党委24.9万个、总支部30.5万个、支部412.7万个②数据资料来源:中组部:《中国共产党党员总数为9191.4万名》.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0972769075208678&wfr=spider&for=pc.。

三、中国共产党作为超大规模先锋队的理由

从思想上建党有效地解决了先锋队性质和规模之间的冲突,使得中国共产党能够突破先锋队性质对政党规模的约束,进而在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过程中发展成为具有九千多万党员的超大规模先锋队。思想建党只是为扩大先锋队规模提供了可能性,没有思想建党原则的成熟实践,当然不可能有超大规模的先锋队,但是有了思想建党原则的成熟实践并不必然意味着中国共产党要发展到超大规模。中国共产党在有效运用思想建党原则扩大党员规模的背后其实有着更为重大的原由,这就是中国共产党担负着革命建国和民族复兴的政治使命。中国共产党必须将文明古国完整转型为社会主义现代国家,并在社会主义现代国家中充当基本支撑,从而将社会主义现代国家巩固下来,并且作为治国理政的领导核心不断改善国家治理水平。

传统中国从秦王朝开始就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在清王朝时期多民族国家得到了重大的发展和巩固,不仅对广阔的疆域实现了长期稳定和有效的控制,而且人口规模以及民族构成的复杂性都得到了显著发展。建立在多民族共同体基础的王朝国家是传统中国迈入近代世界时的政治状态,但是在西方列强持续入侵的破坏下,这种政治状态开始走向崩溃。多民族共同体是王朝国家的基础,但是王朝国家则构成了多民族共同体的政治支撑,在被西方列强强制性纳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之后,清王朝无法以有效的政治行动应对现代化的挑战,因而遭遇了重大的失败。罗兹曼指出:“政治结构成了一堆废物,对于现代化道路上任何有意义的行动,它都毫无作用。政治上的失败乃是解释中国对现代化起步缓慢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13]政治上的重大失败最终体现为王朝国家的崩溃,失去了王朝国家支持的多民族共同体事实上处于分裂状态。

多民族共同体是传统中国借助王朝国家的力量在几千年时间里面塑造的伟大成就,在王朝国家崩溃之后,多民族共同体作为遗产留给了近代中国,近代中国要建设现代国家就必须妥善解决多民族共同体对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制约。从理论上看,中国现代国家建设存在两种方案:一种方案是将多民族共同体维系住,从而将其整体上带入现代国家,另一种方案是多民族共同体分裂从而分别建立现代国家。而以多民族共同体为基础建立国家是中国悠久的政治传统,这个强大的传统对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主导力量形成强大的制约。王赓武认为:“不管发生什么变化,中国人的目标几千年来始终不变。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把偌大的国家统一起来。他们看到了强势领导者的必要性,至于这样的领导者是谁、来自何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否带来稳定,以及能否保证中国文明的繁荣发展,因为这是能否将中国人凝聚起来的关键。”[14]7只有将多民族共同体维系住,从而以其为基础建立现代国家,才符合中国人对于国家的理解,才是具有正当性的国家。

将几千年的文明古国整体上转型为现代国家,尽管符合中国人的政治传统,也成为了主导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政治力量的目标,但是在西方列强入侵的时代背景下实现文明古国的整体转型面临着巨大的障碍,新旧军阀和帝国主义势力相互勾结,将近代中国置于主权沦丧和政权分裂的境地,多民族共同体在事实上处在分裂状态。因此,要想实现中国的整体转型,就必须有一种力量破除多民族共同体的分裂局面,打倒造成多民族共同体分裂的敌对势力,同时以这种力量为支撑建立现代国家,并且将多民族共同体和现代国家紧密联系起来。林尚立指出,在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历史进程中,“有两大历史大势起决定作用:其一是人民成为国家的主人,即人民民主;其二是保持国家在向现代转型过程中的统一性和整体性,使千年文明古国实现整体的现代转型”[15]。由此可见,人民就是这种强大的力量,只有将多民族共同体的民众转化成人民,才能将多民族共同体凝聚起来,从而在人民革命的过程中推翻敌对势力的统治,进而建立社会主义现代国家。

以人民为中介力量将多民族共同体维系住是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根本所在,但是人民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政治力量,多民族共同体的成员不可能自发凝聚成为人民,人民是政治过程塑造的产物。既然人民是多民族共同体经过政治塑造过程转化而来的,那么人民必须在其涵盖范围上最大限度将多民族共同体的成员包容进来,否则不足以维系住多民族共同体。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过程,其实就是通过阶级划分和阶级联盟在最大程度上将多民族共同体凝聚为人民,而要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是依靠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要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不仅要成为能够代表工人阶级和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的先锋队,而且还必须发展成为超大规模的先锋队。

借助思想建党原则的有效实践所形成的巨大功效,中国共产党能够将所有阶级和民族中具备共产主义觉悟的优秀成员吸纳进来,于是形成了两种局面:一个是中国共产党不仅代表着无产阶级的利益,而且代表着多民族共同体的利益;另一个则是中国共产党的超大规模使其能够深入到多民族共同体之中,在党的组织体系和党员的集体行动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团结各民族的成员。超大规模对于中国共产党而言就是一种巨大的政治资源,中国共产党能够将多民族共同体凝聚为人民,以人民为根基赋予中国共产党深厚的政治正当性,中国共产党由于凝聚了人民进而成为中国最高政治领导力量和最高政治权威[16]。

中国共产党的超大规模对于中国现代国家建设的影响是深远的。在中国共产党凝聚人民进行社会革命,成功建立了社会主义现代国家之后,并不会因为现代国家建设的任务已经初步完成,就不再需要中国共产党继续保持超大规模了,反而由于巩固社会主义现代国家和改善治国理政水平的客观需要,要求中国共产党必须继续发挥思想建党原则的实践效果,不断从各个阶级基层、各族群众中吸收优秀分子以发展其规模,保障中国共产党作为超大规模先锋队,可持续地发挥领导核心作用。

诚然,就社会主义现代国家的巩固而言,现代国家是非常有效的统治形式,但是仅仅依靠现代国家的制度框架是不可能支持多民族共同体的。起源于欧洲的现代国家是在民族规模比较有限的共同体中发展起来的,而多民族共同体实际上意味着中国是超大规模的共同体,这就是说原初形态的现代国家同中国的多民族共同体并不相适应。只有当中国共产党发展成为超大规模先锋队,并且作为现代国家的领导核心添加到现代国家的制度框架之内时,现代国家才能支持多民族共同体,这样的现代国家就是社会主义现代国家。社会主义现代国家是超大规模先锋队、现代国家的制度框架、多民族共同体融合在一起的产物,作为超大规模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是领导核心,没有中国共产党的超大规模所提供的政治能量,现代国家的制度框架将被多民族共同体的巨大规模和复杂性所拖累,从而影响现代国家制度框架的有效运转,社会主义现代国家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可能巩固。

中国共产党的超大规模不仅是同多民族共同体相适应的,而且也是同国家治理的不断改善相适应的。就治国理政而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国家治理所要解决的任务非常繁重,治国理政的持续改善必须建立在人民支持的基础上,由中国共产党凝聚而成的人民不是广大民众的松散集合,而是依靠中国共产党的组织体系和协调一致的党员行动凝聚而成的整体,因此人民实质上是一种强大的整体性的政治力量,国家治理只有依靠人民力量才能克服种种挑战,从而不断得以改善。凝聚人民力量必须由超大规模的先锋队来完成,而且当代中国社会结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经历了复杂的变化,将利益有别、观念不同的广大民众凝聚为人民仍然是中国共产党的艰巨任务,这就需要中国共产党必须在治国理政中保持和发展超大规模,以适应为不断改善治国理政水平,提供强大政治力量支撑的需要。

四、以政治建设为统领的建党逻辑

中国共产党从其创建之初就特别注重自身建设问题,在不断回应和创造性解决领导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过程所出现的挑战之中,逐渐形成了成熟的建党方略。在中国共产党的建党方略中,政治建设始终是其重点,虽然在党的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之前,中国共产党并没有明确提出以政治建设统领党的建设的伟大工程,但是政治建设的统领作用一直贯彻在中国共产党的建党方略之中。中国共产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政党,而是先锋队性质的政党,党的超大规模对于政治建设的统领作用有着内在的需求。这就是说,中国共产党的先锋队性质和超大规模决定了政治建设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建设,党的建设的伟大工程必须以政治建设为统领。

中国共产党的先锋队性质蕴含着深刻的政治内容,或者说,党的性质内在地决定了政治建设必然要在党的建设中占据根本位置并发挥统领作用。中国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这不仅意味着中国共产党是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要领导工人阶级进行革命,推翻旧政权及其统治秩序,建立社会主义国家,而且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同时是人民整体利益的代表,要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及其不断推进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先锋队性质必须落实到政治实践中,并且通过政治实践集中呈现出来,所谓先锋队性质向政治实践转化,就是贯彻先锋队的宗旨和使命;政治实践对先锋队性质的呈现,就是宗旨和性质在政治实践中转化为社会现实。进而论之,政治构成了先锋队性质的基本内容,先锋队性质政党的建设就必须以政治建设为统领。

思想建党使中国共产党发展成为超大规模的政党,但超大规模反过来也会对思想建党形成挑战。思想建党对于中国共产党规模的承诺是有限度的,随着中国共产党规模的迅速增大,思想建党原则的实践功效事实上会趋于递减,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对于党内思想统一的干扰会逐渐增强,超大规模党员队伍的行动一致性也会遭到侵蚀,因此中国共产党必须针对超大规模对思想建党形成的挑战进行建设。这种有针对性的建设就是党的政治建设,并且必须把政治建设放在党的建设伟大工程的突出位置。政治建设既是对思想建党已经取得的实际效果的巩固,又是对思想建党所能承诺的超大规模的约束。从这种意义上讲,政治建设是对思想建党的深化和提高,因为政治建设意味着对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地位的坚守,对中国共产党初心和使命的追求,对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的强化。质言之,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要是保障中国共产党始终是思想统一和行动一致的先锋队。

以政治建设为统领是中国共产党的建设方略,必须通过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建设、改革所构成的政治实践进行检验,这就是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建设在具体内容上会存在差异。在革命时期,政治建设的重点内容是牢固地确立中国共产党对革命的领导权,“共产党的这种绝对的领导权,是使革命战争坚持到底的最主要的条件”[11]184。在建设时期,政治建设的重点内容就是牢固地确立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权,密切党和广大民众之间的血肉联系,使党始终得到群众的坚定支持。在改革时期,政治建设的重点是牢固地确立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探索过程的领导权,改革领导体制和完善执政机制,保障党始终是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坚强领导核心。在新时代,政治建设的重点则是牢固地确立中国共产党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领导权,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牢记党的初心和使命,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实现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

由上述分析可知,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建设在不同历史时期存在着具体内容和重点内容的差别,但都是围绕牢固地确立和贯彻落实中国共产党领导这个中心展开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根本基础在于党的先锋队性质,只有在党始终是先锋队时,超大规模才能成为中国共产党凝聚人民的强大资源,超大规模与先锋队性质才能为中国共产党领导奠定深厚根基。要使中国共产党在拥有超大规模的同时始终保持先锋队性质,就必须以政治建设统领党的建设的伟大工程,进而论之,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建设是以保障党的性质为主旨的建设,只有在坚决明确回答了党的性质是什么之后才能继续回答如何建设党的问题。总而言之,先锋队性质和超大规模决定了政治建设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建设,中国共产党的建党逻辑必须以政治建设为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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