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肆、书局到“书店+”

2021-12-09 14:42马丽
新华月报 2021年23期
关键词:书局书店

马丽

书店,人们都不陌生的场所。它既是读书购书的好去处,同时也实现了书、人、城的温情链接,延续着城市的精神文化。人们在阅读中跋山涉水,书店仿佛一座驿站,逛书店就成为了充满趣味的书香之旅。

从西汉“书肆”出现至今,书店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千年发展之路。其间的优胜劣汰,遵循着历史变局、经济规律及经营策略等诸多因素,也让书店从形式到内容,完成了一次次蜕变,从而被注入了更丰富的内核,分别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与生命质地来。

书肆——售书于市

关于书肆的起源,有学者认为书肆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学术不再统于官府而是下于私人,私人藏书开始出现,甚至还出现了佣书人(即抄书人)职业 ,故而可以推测春秋战国时期即有书肆之实。

不过“书肆”一词的最早记载始于西汉。西汉末年扬雄所著《扬子法言·吾子》即有“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的记载。意思是说,喜爱读书却不读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经典,这是书肆引发的结果。这句话其实体现了扬雄对读书人舍本求末现象的批判和不满,但这一记载也为我们留下了关于书肆的最早记载。

东汉时也有经营书本典籍的专业市场。《后汉书·王充传》载,“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可见书贩售书于市,在两汉时期已经十分普及。

科举制的创设,以及通俗文学的兴起,为书肆的经营与发展注入了不竭动力。南北朝时的考试复习资料“墨程”(即程文墨卷,抄写每科中榜者的考卷,作为复习资料,售以高价)是最受欢迎的出版物,也是每个书肆经营的重点。南北朝诗人任昉《答刘居士诗》中亦曰:“才同文锦,学非书肆。”

作为民间买卖图书的场所,书肆的发展也成为古代商品经济发展的晴雨表。随着文化、经济的繁荣,雕版印刷技术的发展,唐代图书市场相当活跃,形成了书肆贸易和政府购买互为补充的图书买卖形式,图书的经营品种也有所增加。

当时,今四川、安徽、江苏、浙江和洛阳等地都设有“书肆”,销售雕版印刷的书籍。吕温《衡州集》中有诗曰:“君不见洛阳南市卖书肆,有人买得研神记。”唐代书肆的诗文集的销售占很大比重,这些诗文集主要有四种来源:收买诗人的诗卷、雇佣书手抄写诗卷、自由抄诗手炫卖的诗卷、拓印金石铭刻诗文。书肆的蓬勃发展为唐诗的即时传播搭建了桥梁,对唐诗的发展产生了积极作用。

宋代,书商设肆刻书更为普遍。有的书肆既刻书又卖书,有的仅接受委托、刻印和售卖书籍。书店的称呼随之五花八门起来,“书栈”“书铺”“书林”“书堂”“书棚”“书籍铺”等不一而足。宋以后书肆便逐渐统称为“书坊”,大都以堂、楼、斋、阁、居、园等字号为名,有名的如“富文堂”“瑞锦堂”“延庆堂”“鸿运楼”“萃古斋”“富文斋”“超华斋”“养正斋”“五柳居”“崇文阁”“麟书阁”等。

在宋明清等朝代里,书店掌柜的地位水涨船高,被藏书家和版本学家尊称为“书友”,将其奉若上宾,不敢有丝毫怠慢。究其原因,书商既掌握了书籍流通领域的各个环节,很多书商还对书的形式特征、鉴别版本有所研究,从行款字数、纸光墨色、字体刀法上有一套鉴定版本的经验。所谓“眼别其厦,心知古今,闽本蜀本,一不得欺,宋椠元椠,见而即识”,虽不免有所夸大,但也确有常人不及之处。《清代野记》中记载:“光绪初,宝森堂之李雨亭、善成堂之饶某,其后又有李兰甫、谭笃生诸人,言及各胡书版、书式、著者、刻者,历历如数家珍,士大夫万不能及焉。”可见当时书店里已有了一批十分精通书籍的工作人员。

书局——汇书于店

如果说古代的书肆以售卖书籍为重,近代的书局、书店在时局影响下则更多彰显了不同政治理念的不同,为各自的政治派系代言。

清朝末年,清政府内外交困,对社会的掌控力大大下降。19世纪60年代,清政府在江苏、江西、浙江等10多个省建立官方书局,印发校勘精审的古籍。19世纪末,康有为等维新派在京师成立“强学书局”,发行维新变法读物。20世纪初,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派则建立了镜今书局、东大陆书局、国学社等书店,发行《革命军》《猛回头》等革命读物。

民国时期,社会动荡,民生凋敝,绝大多数书店存世时间很短。以上海为例,1917年书店总数为123家,比1911年减少27家。而这123家书店中有近60家与1911年相同,1917年新设书店近60家,所以1911年到1917年上海实际共消失近90家书店,书店经营的困难可见一斑。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国内环境相对稳定,政府开展的“国民经济建设运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民营书局的发展。市场环境整体相对恶劣的大环境下,仍有一批民营书店杀出重围,通过竭力经营而彪炳史册。

如张静庐先生创办的上海杂志公司,有感于读者取阅图书的艰难,率先开架售书,一改以往玻璃橱窗摆放的方式,采用无玻璃木质书架摆书。一切新书、新杂志都摊放在书架上,读者可以自由取阅、免费阅读。这一模式得到普遍推广,成为今天书店主要的展书模式。

西门书店更加时髦。1930年,西门书店的经营者周全平与谢澹如为了给读者提供一个座谈聊天的休憩空间,在书店的楼上设置了咖啡座,而且還装置了“西门咖啡”霓虹灯。“书店+咖啡店”的复合型书店的雏形已初见尝试。

大书店同样竞争激烈。1912年创办的中华书局,创立之初即以出版中小学教科书为核心,并印行古籍、各类科学、文艺著作和工具书等,同时旁涉印刷、发行、文具、仪器、标本模型、运动器械、风琴乐器、教育用具、文房四宝、公事皮包、扇子、保安实业等。其中,中华书局自办的印刷厂,至1937年拥有印刷机械300余架,职工1000余人。

商务印书馆则以“一业为主,两翼并进”为经营模式,其中“一业”为出版业,“两翼”为教育机构和文化设施。 到 1949 年商务印书馆的业务几乎渗透到教育和文化产业的各个边角。例如商务印书馆围绕学校及其主营教科书业务,开设小学师范讲习班、商业补习学校、函授师范讲习社等。

开明书店立足于与众不同的定位。为进入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等独大的教科书市场,开明书店独辟蹊径出版的《开明活页文选》一经问世,备受老师学生欢迎。“这是开明的一个创新,它选择历代名篇,分段标点,折叠成帖,无奇零地散叶,编上号码,单篇出售,可以任意选购,大中学校都选去作为讲义或课本,因此销路极好。到抗日战争爆发,《开明活页文选》已经印出一千多篇。”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书局往往是出版与销售一体的模式,书局与书店并存的模式沿用颇久,著名的新华书店、中华书局、三联书店等都在出版和销售方面影响巨大。

书店+——坚守并创新

进入21世纪,随着店面租金的不断上涨,网上书店和数字化出版对实体书业的深刻冲击,伴随读者兴趣同质化越来越明显,作为文化空间而存在的书店的传统运作模式越来越难以为继。

“没有人能统计至今到底关了多少家书店。”中华全国工商联合会书业商会曾调查过,在过去10年里,有近五成的民营书店倒闭。“这个数据并未夸大,甚至可能被缩小了,今后,这种倒闭趋势还会继续。” 2018年12月,武汉大学附近的豆瓣书店宣布歇业,引发一阵唏嘘。书店一旦缺乏创新,便会像“一潭死水”,难以熬过实体书店的寒冬。

不过在政府连续出台实体书店财政和税收扶持政策的激励下,2014年,我国实体书店图书零售市场止跌回稳,实现了3.26%的正增长。 据2019年中国书店大会数据报告显示,2018年我国图书销售网点同比增长4.3%,从业人员同比增长5.5%,图书销售总额继续保持稳定增长态势。在经历了低谷之后,回归的实体书店迎来了全新的发展时代——“书店+”模式。

不同于近代书局以“销售+出版”为主要业务,甚至更侧重销售转型的模式,现代实体书店领域,一般是与文化场所、咖啡餐饮、沙龙交流等进行交叉和跨界,这种“图书+文创+咖啡+沙龙”的模式被看做相对简单的3.0模式,无怪乎有人说,咖啡、简餐、零售已经成为了书店的新标配。

为迎合新的消费需求,“书店+”的模式正成为新一轮实体书店发展的主基调。

实体书店要想变革与创新,“跨界思维”是关键。随着互联网和新科技的发展,很多产业的边界变得模糊,互联网企业的触角无孔不入。然而,真正的跨界不仅仅是经营模式的跨界,更应该是经营产品和发展思路的跨界。于是一大批独立实体书店不断地创新经营方式,以多业态经营、多元化产品战略、构建文化公共空间的方式来实现商业模式的再造。“书店+美术馆”的新华书店“光的空间”、“书店+艺术廊”的言几又、“书店+旅游”的“山脚下的书店”等新的实体书店业态应运而生。

综观多个有代表性的品牌书店、独立书店、社区书店,他们顺应互联网时代的发展,把握市场新的变化和要求,创新发展模式,打造特色品牌。“书店+”的多元混合业态模式成为实体书店升级转型后的主要经营模式。很多品牌书店由于独特的装修品味,甚至成为城市新地标。苏州诚品书店、广州方选择综合商业街区,与周围商业环境融为一体;北京单向街图书馆、上海钟书阁选择静谧的院落或风景区, 带给读者安静惬意的读书环境;南京先锋书店的五台山总店选择废旧建筑, 化腐朽为神奇, 成为城市空间的一道独特风景线。

以先锋书店为例,它定位于一个“公共的文化空间”,利用废弃的地下车库,建造了丰富的文化空间,书店掩映在周围的绿化环境中,显得含蓄而内敛,因此也被称为“看不见的书店”。它因地制宜,利用书店的原有资源,拓宽经营商品种类,为顾客提供多元的文化商品和服务,集书籍、文创产品、艺术品、戏曲、沙龙、咖啡馆于一体,打造文化艺术聚集地。书店分为上下两层空间,一层空间较小,集中摆设畅销书和明信片;二层空间面积宽阔,汇集了各类书籍和文化产品,并设有艺术走廊、创意馆、咖啡馆等不同空间区域;连接上下两层空间的宽阔的坡道,也成为展示书籍和艺术品的主要区域。借助原地下车库庞大的空间面积,书店在二层空间为读者提供了大面积的阅读休闲区,大厅中部近200平方米的黑色沙發区,以供读者观看电影、戏曲,还可以为读者阅读休闲使用。

为了谋求更大的生存空间,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新实体书店为消费者提供的产品是丰富而多元的,以图书为核心展开多种类型的文创产品的展示和销售,甚至超越文化产品的范畴,涉及艺术、教育、培训、体验馆、服饰、美食、影视等,并与购物、饮食、旅馆、休闲、娱乐等有机结合。毋庸置疑, 这种经营模式是适应新的市场要求和消费者需求的。

例如创建于2006年的单向街书店,是北京一个重要的文化地标。它的成功恰在于它并不是一家单纯的书店, 创建者通过书籍、话语、影像、思想, 构建起一个文化空间, 为读者提供各种文化活动。不仅举办图书会, 还会不定期地举办各种沙龙、派对, 从演讲、话剧、纪录片电影, 到公益画展拍卖、诗歌朗诵会、音乐会, 活动几乎无所不包。 实体书店的发展变化,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一座城市与其中人们的文化追求和思想潮流。

书店是一座城市的梦之乐园。饥饿的人,在其间享用着无尽的精神食粮。自由的思想,在这里无声的尽情表达。而孤独的灵魂,则在书店里找到了安身的角落。新时代赋予了书店新形式、新内涵,书店也应该顺应新时代的要求,迸发出新的蓬勃生机,让梦之乐园愈加绚烂璀璨。

(摘自《中国国家历史》2021年第19期。作者单位:江苏省淮阴中学教育集团新淮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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