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拔的甘南

李俊功

九月，分行的甘南

1路过，或如远古士人独存孤迥。大片白云，停下脚步，眺望一座合作城，修炼内心的底气和安静。

2自然广大，蓝天提一壶蓝莓酒，于此，我已有蔚蓝色的深度醉意。

3在高海拔的仰望里，一滴滴透明的眼泪，反复被千万遍诵经声过滤。米拉日巴佛阁磕长头的男女，与绕佛阁的人群，坚韧，有力，他们顾不得看一眼闲散的旁观者。

4路过加拉尕玛藏村，矮矮的墙头，手摇转经筒的老人，转头的一瞅，唯她慈祥的目光被我抒情的长句收藏。

5山头，黑色的点，移动，移动。此刻，它们向左，临近黄昏了，它们向右。山脚等候的藏族妇女，盘腿打坐一株株纤弱的草上，一株株草，听懂了她的念经。

仿佛，是一座山伸開手掌送下去似的，黑色的牦牛群正向着山脚暮色，向着她，慢慢接近。

6静静的山前，翻耕的不规则土地，码放整齐的干柴垛、干牛粪，三五个弯腰忙碌的藏族男人，一条干净的河流流经他们。

猫儿眼草，绿中透黄，贴上了秋天的金箔。

7铁索桥梁，七彩经幡左右护送，以山前的开辟挑战命定的运气，翻越，且延长，让所有的路过，必有大道可循。

8辽阔。美仁大草原。草甸。对光阴许下的诺言，红花绿绒蒿是它开不败，却于九月隐身的新娘。

9环绕着山的，是山，一块突出的山角，像饮着热咖啡的男人，一饮而尽无尽的沧桑。山隔着山，草呼唤着草，“那般寂然孤独”。夕阳啊，大，圆，如五千年之前一声裂石般的呼喊。

10荒石上诞生上师，山道上走来神仙，所有的光阴都是菩萨的垂顾。深深鞠躬的人，把自己留下来，偏远啊，正在安隐谁慌乱的心。其旁的神石，彩云缭绕，一行脚印是留给人间的读本。

吞咽风沙，膜拜远天后土的人啊，告诉我生存的秘密，你们在瘠薄的群山之巅种活了昨天和今天的自己。

11高海拔的一切，有接近蓝天的洁净和高度。几丛普通的小蓟草，已经比自认为高大的我，高出了三千五百米。

12黄河采撷它的好水，送往一路花开，和如水的一日日早晨。大地啊，一滴水早早醒来，一粒粒微土同样日夜觉醒。

洮州城

沿着一条河的问候，徐徐进入洮州城的一朵朵春风，喊醒了一朵朵会笑的花朵。

穿着黑大氅的历史老人，一睁眼，瞅见一座城的春风绵绵。

它的忽然觉醒，正如向北眺望的迭山，积雪融化，浇灌厚土之上肥沃的姓氏。

流水的宽广，被蓝得透明的云，认同，亦被大个子的云杉、冷杉认同。洮水仿佛时间的机器，无数枯寂的记忆融化。神仙手指点化，关于这条水的想象已经和一座古城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来自梦境天地的人们，是迎神赛会上我的远亲，是凤凰山巅走下来的长髯老人，是清水潭边打磨蓝天的人。

把汉字诵读到滚瓜烂熟的小小子，也是一座城慢慢长大的童年印记，在绿树，在故壁，在冰水流珠，在石山，在城堡，在莲花山，在黄涧子，在茶马互市，在一双双手相握、一双双眼睛的热望之中。

可以看到，早年的一朵云，俯身瞩望。

可以看到，一粒土上镶嵌的脚迹，晒干了奔波者浓稠的汗水。

我猜想，在洮州城开办铁匠铺的中年人，一定是来自中原的壮汉。点燃花灯的巧妇人，是否是沿着黄河西寻而来的隔壁家的姑娘呢？

多少往事酿造一句句押韵的古诗，让人再次捡起风声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