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短篇小说)

2021-12-10 16:09十十
椰城 2021年12期
关键词:男友日子丈夫

作者简介:十十,原名陈兰,出生于广东梅州,现居深圳。广东省作协会员,深圳劳动者文学创作孵化中心首届签约作家。在 《作品》 《特区文学》 《金陵晚报》 《羊城晚报》 《南方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一百多万字;长篇小说 《漂在深圳的女人》 在《金陵晚报》 《宝安日报》 连载两年,并于2015年正式出版。

没有什么波澜,十五年的婚姻断断续续到今天,或许不管再过多少天都还会是这个样子。当上周的某个晚上,丈夫横在沙发里,我靠边坐在小板凳上,两双眼睛都瞅着电视里无聊的节目时,关于离婚的谈话,就这么开始了。

“我问你,你是對我没有兴趣,还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没有兴趣,还是对房事没有兴趣?”我小声地问他。

“对这件事没有兴趣。”他说完依旧一动不动,直瞅着电视。

“我已经一个人过了七年了,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这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

“你想怎样?”

“我想离婚。”

“可以。”

“我们先找个离婚协议书的范本看看吧。”丈夫悄声走到我身旁说道。

“嗯。”我走进书房,从百度搜出范本。随后起身让出椅子,独自吃饭。

丈夫坐进椅子里,饶有兴趣地看着。

我没有胃口,只吃了些孩子吃剩下的,不觉得饿就可以了。回到自己的书房,我看到丈夫在发呆。

丈夫察觉到我进来,起身又让出椅子。没有说话。

我自己看了下离婚协议书的内容。想来制定合同也不过如此吧,条条框框可谓细之又细。都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即将分手的夫妻呢。不由得想起单位那几位离异的同事。“至亲至疏夫妻”,古人说得一点也没错。

丈夫终于开了腔:“房子归你,孩子归我!”

“我不同意!都说孩子归谁房子给谁的。”

丈夫茫然:“那怎么写啊?”

“房子和孩子都归我,存款和车子归你,这样才算公平。”

“哦。”丈夫应着,“那家里有多少存款啊?”

我望着丈夫:“银行卡不是在你办公室放着吗?”

丈夫不再说话,缓步走出书房。

我关了窗,拉上窗帘,做好睡前的准备工作。

本来说好年后办手续,一家人再一起过个年,偏丈夫说总念叨着跟个事儿似的,倒不如早办了,年后再通知双方父母。就这样,在网上搜了范本,照猫画虎地写好离婚协议书,经双方确认后准备去民政局办手续。

清早,我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去办手续时,他突然说:“今天不去了!”我问他为何?他说他要出差,等他回来再说。我无语,只好把户口本、结婚证放回抽屉。

他拖着行李箱走了,我照样过着日子,就像跟朋友说的那样,心里一直很平静。平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读书,写字,做家务,如此而已。

平安夜。我在衣柜里挑选着衣服,一件又一件,衣服在我的身上穿上、脱下,终于还是挑选了那件最先试的白色带帽风衣。

晚了五个小时,但我知道他会来。他是我的男友,网上认识的,我还未离婚,我是否得介绍他是我的情人?或者是第三者?

有些醉酒的他,脸红红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般此时,他会说很多很多的话,或者什么也不说,一味地紧紧抱着我。

我喜欢轻抚他的脸颊与头发,红红的、瘦瘦的脸颊,只有棱角,就像他突起的性格。借着车窗外微弱的灯光,鬓角处的白发,如我们初识时一般,在我的眼中有些扎眼。我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没有烟味的男人的体味,总是让人觉得干净、自然。他抚弄我的长发,总是告诉我:“不要剪去!”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扎进我的怀里。抱紧我,吸吮我。什么也不说。那一刻,包容与投入相融合,直至消融于夜的沉默之中。

许久,他问我:“你觉得,我们之间是做朋友、情人,还是夫妻?”

“夫妻。”

“这么干脆?”

“是!”

“我怕你承受不了各方面的压力而放弃我。我怕失去你!”说这话之前,他沉默了很久。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具体是做什么的,这是我的错。”

“这不重要。”初识时很是好奇,久之我已不在意这个问题。

“我好几次想告诉你,但每次都说不出口。但你要相信,我有能力养你。”

“我能养活自己。”

“那唱歌去吧,平安夜我们要在一起。”

当时钟跳过平安夜的夜半,他睡在KTV的沙发上,枕着我的羽绒服,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脸上的红润稍稍褪去,清洗过的脸,安静、干净。男人工作时的样子是迷人的,熟睡时的样子是可爱的。

平安夜的夜里,我们一直在一起。不是他依着我,就是我依在他的怀里。

冬的夜,似乎不那么漫长。当夜晚逐渐染成黯黯的颜色,我踱步在单位门前的小路上。

月季没有剪枝,记得夏天采花时曾被躲在花心里的马蜂狠狠地蜇了一口。现在,它们就像风干了一样地挺立着。秋末的姿势,僵硬而生动。只有那一丛生命与我的工龄一样长的柏树,在灯下淡淡地显映着深绿色的微光。牵牛花的枯藤缠绕其上,树下满是散落的牵牛花种。

远处的工厂不知何时装了探照灯,光束穿过夜与马路,投射到单位院子的上空,不停地变换着角度。夜班的飞机,偶尔掠过宁静的上空,星星不知疲倦与寒冷,静静的,很是安详。

我带了书,却没有读。只是裹着厚厚的衣裳,踱了很长的距离。

天空终于不再吝啬笑脸,铅华淡溢。我的笑脸远不如它,一晚梦境中的是是非非,穿越未知的空间,除了黑暗还有沮丧。心在不争的昏暗下面,挣扎着仍触及不到光明。

拜上天所赐,走进家门已经有些吃力。打开防盗门,密码输了两次。丈夫打开里层的木门时,我愣住了。丈夫出差的这几天,我们没有任何联系,他也没跟我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很久没有别人为我开门的感觉了,每次都是自己开了一道又一道门。习惯了没有人迎接,当丈夫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显得那么生疏,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丈夫只说:“回来啦。”

我只答:“嗯。”

丈夫回到沙发继续看电视。我放好东西脱衣洗澡。

今天天气不错,温度适宜。

我穿了件睡衣坐进沙发的一边:“我打算把事情告诉孩子的外婆、外公”。我昨晚想了很久,整件事除了自己的父母,其他亲戚都知道了。若日后其间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和父母交待?

“那你打算怎么说?”丈夫斜倚的身子稍稍直了直。

“實话实说。 离婚不是小事,还是提前说一下的好。”娘家永远是自己的靠山,我一直这样觉得。

丈夫没有说话。

第二天,很冷。我在街上游走。庆幸穿了件牛仔衣。想起朋友昨夜的短信:降温了吧?多穿些。

据说今年台风很频繁。头顶的那片天的确阴暗了许多,行人在灰暗下也显得畏缩起来,没有了十一长假应有的灿烂模样。我依旧会在朝南的阳台边看着过往的车辆发呆,会想不远处海边弥漫的潮湿味道。那些永远不会霉腐掉的味道比生活更顽固,潮涨潮落亦如生活,周而复始。

午睡前,朋友给我出了很多主意。我觉得自己太傻,朋友说:是你太善良!想起从西北临回前朋友说我外表比内心要精很多。我不禁哑然,他了解我远胜于丈夫。都说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可有的人即便生活了一辈子还是不能真正了解。我本不相信缘分的,凡事都是自我选择和决定的结果。我今天的生活就是真实写照。

不怨缘。佛说:缘起,是缘;缘落,亦是缘。

习惯了午睡,灰暗的天空在紫色的窗帘后面像一段深埋于黄昏的故事,颓垂的睫毛下,嘴唇轻动,黯然无声。我无梦,或者早已脑壳满满,装不下一个梦。

丈夫在家都是躺在沙发里看电视。除此之外就是喝茶,偶尔和孩子抢遥控器。我习惯了丈夫不在家的日子,他在家也是天天横在那里,看着极其不顺眼。不顺眼归不顺眼,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最近几日说得最多的便是“离婚”这事了。

我突然问丈夫:“你还打算离婚不?”

丈夫歪在沙发里说:“离啊!”

“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到那一天我会告诉你。”

我转身走了,对这个挂着“丈夫”头衔的男人不想多看一眼。

对我来说,现在过的每一天其实都是“等待离婚的日子”。

生活在继续。

这个冬天很寒冷,阴沉的天色板着严肃的面孔酝酿了很久。电脑上的天气预报一会有雨、一会阴天地变换着,就像这阵子的日子。

丈夫依旧早出晚归,男友依旧忙碌不停。这个城市,男人们好像每晚都是围着酒桌转的。我在想,会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女人,在家围着孩子、守着电脑或电视等待晚归的男人们呢?

当然,丈夫不在家的日子还算安逸,毕竟离婚前的日子里我也不想惹什么麻烦。做做家务、收拾屋子、读书写博,然后就是静静地回想一些不算久远的往事。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十几年前自己定下的日子。记得那年的今天是周六,那天阳光灿烂。

都说天秤座的人是为爱情而活的,精神永远比面包来得重要,是偏执的精神唯美主义者。在长达五六年不间断的爱情长跑后,疲惫的我开始厌倦。也许女人到了适婚的年龄,一种安稳的归属感便会滋生出来,哪怕是为了休憩,为了躲避,为了结婚而结婚。总之,在身旁的同事、同学一个个嫁出去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地强烈!于是,在亲戚的撮合之下,我过完23周岁生日便结婚了。丈夫和我是老乡,他在深圳,我在老家。

爱情,要经过百转千回才会慢慢地懂得。婚姻与爱情是两码事,所以也要经过百转千回。

如果简单地把这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分成段落,美好的总在开始的段落停留。结婚初期,丈夫在一线经常外出,于是在没有房子的那一年,丈夫隔一两个月回来看我一次,而他不在时我住在娘家,感觉和没有出嫁时一样,毕竟娘家和婆家相隔也就200米,也常和朋友打趣说自己连小区都没有嫁出去。一年后,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窝,51平米的小房子,两个人再胖也足够转悠了。尽管没有什么经济条件置办大件,我还是按自己的想法把家里的墙弄得花里胡哨的。

如今想来,已婚的自己当时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单纯并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不懂却欢喜地朝着目标努力。丈夫和我同岁,他比我也懂不了多少,就像两个有热情的半大孩子,有模有样地过着日子,单纯美好的日子,在以后的某段岁月里,我用文字记录下它们,留给再以后的日子。

看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不是在恋爱时,不是在新婚时,而是在为人父母之后。

婚后,我一直不想要孩子,因为觉得自己的性格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也总觉得软软小小且啼哭不停的小东西养活起来实在是件费心的事。可从结婚开始,丈夫就不停在我耳边唠叨:“我们造个小人儿吧。”我坚持不要,一是觉得二人世界很好,二是觉得女人生了孩子就会变老,而且身材会变差,有些孩子气的自私想法。终于一己之力还是抵挡不住丈夫、婆婆、妈妈的轮番轰炸,我一看再不要孩子她们就得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了,于是,2000年我们有了女儿。孩子的降临对我们夫妻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因为是两家的第一个小孩,所以宠得不得了,我根本就不用管,也轮不上我管。女儿出生不久,我便辞了家里的工作来到深圳。我把女儿留在了老家,于是我成了一个闲置妈妈,这一闲就是三年。后来,我在一家企业找到了一份会计的工作。在老家我就一直当会计,这份工作我干得如鱼得水。

这三年是我们婚姻的平淡期,很多事情渐渐稳定下来,许多问题也初显出来。我觉得问题的出现在于他某些观念的改变。我不是男人,但是可以想象,就像女人要做了母亲生命才是完整的一样,丈夫在做了父亲之后仿若松了一口气似的,生活的任务在他看来已经完成了,重心转到了工作上。男人奔事业本无可厚非,只是他的事业是喝酒娱乐一条龙!都说事业和家庭不能两全,我想现在的事业很多不都是在酒桌和娱乐场所换来的吗?这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他愿意奔就奔吧。

改变,总是在刹那间。措手不及后,常常使人愣在原地。

2003年,我们买了80多平米大的房子,丈夫调回二线做管理,孩子也终于来到深圳和我们一起生活,好像到这时一家人才真正地在一起,也就是从那时起,自己开始了从一个大小姐到一个煮妇的蜕变。一切都来得悄无声息,就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风雨,在淋透之后才发现没有及时注意天气的变化。

我开始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再像个日子了。丈夫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夜不归宿,理由是陪领导。家里的事情不过问,家务更是丝毫都不奢望他做,丈夫在之后的两年间就像是这个家的影子,是清早的开门声、半夜的关门声。家是丈夫的旅馆,一个睡觉的地方;妻子是保姆,洗衣服带孩子的人。他工作忙,我知道应该给予支持,能做的我自己都做了,也许就是如此,他心中的我也就是个做饭带孩子的女人。

一直以来,自己不是个有太大奢望的人,性格使然,对于生活,平淡、简单就很好。可是平淡的日子越过越荒芜,他应酬,从滴酒不沾到夜夜醉酒而归。他外边压力大,我没有说过他什么,总是劝几句,安慰几句,尽管知道这些话根本没有效力。也曾好言劝他不行就换个工作,他这时就会说:“你懂什么!”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小心地和他说我对生活的想法,他这时会用诧异的眼光望着我说:“你天天在家待着还不美嘛?还想要什么!”

我很委屈,自己的工作时间给人的感觉就是在家待着。

有时自己也想不开:“我要挣钱,还要做家务带孩子。为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是这样折磨自己的神经的。

女人,有时很好安慰。她要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力,要的只是一句话。

我从不势利,绝不虚荣,没有想过妻凭夫贵。只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丈夫、懂事的孩子,安安静静地日子。我选择这些年做一个贤妻良母,没有什么遗憾。所做的一切,女儿给了我安慰,而丈夫却越来越疏远了。

我等了很久,没有听他说过一句“你辛苦了,家里你多操心了”之类的话。或许他认为自己在外边比女人在家要辛苦得多,所以不屑我所做的一切,直至他习惯了这一切。如果我哪天不做好家务,他就会说我:“你怎么变得好吃懒做了。”那个连自己内衣裤和袜子扔在角落里都不洗的人,就是这么说我的。我开始麻木了。

夫妻间沟通很重要,这个道理谁都懂。我懂的他不懂,他懂的我不懂。我看不起他的趋炎附势,他看不上我的平庸不争。曾在同一个起跑线的两个人却在枪响之后迈向了不同的方向。距离越来越远,直至看不清对方。世界是圆的,可我们不会再有遇见的那一天,因为该遇见的时候已经遇见,错过之后就不再奢望什么。

性,是生活中绝不可抹杀的那部分。

2004下半年,那是灰暗日子的开始。丈夫从夜夜应酬,发展到没有应酬也要找朋友出去喝酒。不断糟蹋自己的身体,积攒了许久的弊病终于爆发了。

不知是丈夫一直对我没有兴趣,还是本来就对床笫之事没有兴趣,我們的性事一直很少,记忆中的2004年房事不过四五次。我让他戒酒、看病,他一个都不依,依然如故。只要看他心情好,我就相劝,哪知在他听来如同唠叨,于是我们开始分房而居。那段时间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男人生理有了病,怎么会不想去治疗呢?我甚至学会了用手帮助他治疗的方法,可这一切在他看来,我不过是想着和他做爱。他拒绝一切有关他生理疾病的谈话,我试尽了办法,他依然如故。没有办法,于是我开始折磨自己,失眠,郁气,乳痛,大把大把地吃药片。生活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年,我没有告诉家人,毕竟这不是可以到处宣扬的事情。而丈夫,由于他的性无能心理作祟,他开始怀疑我和单位的某某同事有染,理由是我的谈话里有某某同事的名字。由于工作性质,我只接触那么一个男同事,所以他就怀疑到对方,我气得骂了他。打有记忆起还没有骂过什么人呢,真的是没有了办法,整个人的身体虚弱了,精神严重抑郁,真是快垮掉了。

顿悟,是一瞬间的事,却是无数个瞬间的积累。

2005年春,朋友的母亲去世。那是一位很有气质和内涵的阿姨,也是我很羡慕朋友的地方。也许生活真的就是个玩笑,阿姨的生活就像我今天的生活一样,只是她无奈地选择了抑郁而终。始终记得朋友说过的话:“我妈妈为了我们,忍受了父亲一辈子!只落得如此。”朋友眼神中的怨、伤、恨、悲,我至今难忘。

记得那也是我日子最灰暗的时候。就像出殡那天的天气,一切都在结束之后变得明朗灿烂起来。那天,也是我第一次去火葬场。荒僻之地只有一条崭新的柏油路,直挺挺的,没有退路的路。那天车来车往,发现原来死亡和出生一样,都是件热闹的事,也是属于活着的人的事。我站在一个角落里望着粗大烟囱里冒出的一股股黑烟,听说每一股烟就代表一个生命的终结。在那种地方,自然对生命产生尊重与恐惧,直至朋友捧着她母亲的骨灰出来。

那一刻,我怔在那里,也许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或者是内心的潜意识,我看到捧着骨灰盒的人是我的女儿,长大成人的女儿。我叫着孩子的名字,她没有言语,只是低头落泪,打湿了素白的衣服。许久,她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双悲怨的眼睛……或许这是一种幻觉,或许这是我内心对生活的绝望与恐惧。但我真的是害怕了!我不能,不能让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孩子以悲怨的眼神看我,会觉得她妈妈是一个懦弱可怜的女人,我留给她的不能只有悲伤。

走出火葬场的时候已是中午,阳光从阴霾中透射出来,一切在顷刻间明朗灿烂。我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火葬场,把该丢的东西丢在了那里,身体无比地轻松。

丈夫,不是女人的全部。分一部分出来,也许会得到更多。

也就是从那以后,我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一个单亲妈妈。不再难为自己,做自己能力范围内想做的事。于是,我选择看书、写字,做一个安静平和的女人。很多人说心不静根本看不进书,可我发现不安分的心看书后会很快安静下来。曾梦想有一扇宽宽的落地窗,一杯热水、一件温暖的披肩、松散的长发,我靠在窗边,手不释卷。至于写字,要早几年,曾经美好的生活我从不吝啬笔墨,而今它们活跃在笔下,属于褪色的往事。很高兴自己没有继续在一个漩涡里沉溺下去,没有选择极端或者无聊的释放方式。心安静了很多,也想清楚了很多,对生活,对婚姻,对丈夫,不管对错,终于可以平静地对待了。

没有性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爱,没有信任。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也不是为自己的出墙找一个借口。原以为就这样看似安静地生活下去,也以为丈夫会在某天醒悟不再固执己见。可我小看了一个男人的自卑。自从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互不侵犯的两个部分,他表面看似开明,其实内心越发地狭隘。不断地怀疑我与同事有染,冷嘲热讽。我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毕竟自己是清白的,随他折腾去。

丈夫愈发地能折腾了,尤其是酒醉之后。他开始变态地折磨我。因为他性无能,所以开始暴力地发泄。他会趁我睡着掀我的被子,冻着我。他会在我身上张口大咬,我越叫他越兴奋。他还会掐我的肉……口中还念念有词。到清晨他却又是那个衣冠楚楚的模样,很有男人样。真是个笑话!

现在,我已经不得不反锁房门睡觉了。我知道,他这样是压抑所致,压抑是因为无法释放。他拒绝治疗,因为他害怕、自卑。他现在还可以假装不屑地说不稀罕和我做爱,对我没有兴趣。其实他是怕万一治疗不好,他就得面对自己是个无用男人的问题,这对男人来说应该是最难接受的事情了。我曾和他分析过:你守着所谓的“不愿”,其实是怕真实的“不能”。丈夫用沉默回答我,依然固执、自卑。

生活,在没有丈夫出现的时候很平静,我也喜欢并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不过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生活是寂寞的,尤其在夜晚时分。算到今天,我一个人在书房睡了那么多年,时常在漆黑的房间里落下泪来。会回忆,也会幻想,寂寞是一种毒药,越想戒掉越戒不掉。有时床正上方的顶灯会映出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身体比我更寂寞。有时也会问自己,这样守着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丈夫,那个人在心里已与我无关。其实,是守着自己的感情。女人,因爱而有性。没有爱,我想我不会为了性而和男人上床。

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

曾经,我很努力,改变很多坏习惯,为了自己的家我做到了很多。最终发现,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一厢情愿即便是天使也会疲惫。我不是天使,我很累。记得我问过朋友:“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日子却过得如此狼狈?”其实心里都明白,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可另一半偏偏就不明白。

有人说:女人嫁给谁都是一样的。有人说:女人要学会扮猪吃老虎。日子过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彼此都是有责任的。我的迁就、固执、冷傲,丈夫的懒惰、自卑、猜忌,我们都退不回去了。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可退回到认识丈夫之前。也许生活不会很精彩,但也不至于如此的压抑。

不管怎么说,婚姻即便是失败的,我也从中领悟了很多。好好地生活,爱自己就等于爱将来那个爱我的男人。

今天,是个特殊的纪念日,却又是个普通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丈夫一夜未归。在这个日子里,我一夜未眠。

节前还是没有办成手续,我们依旧扮演着如往常一般的角色。只是在開始的几天里他显出有些不太适应,而今他也没有了不自在,只是对孩子越来越上心了。今儿陪着看电影,明儿带着出去玩儿,也许真的要离开了,才会想起尽量弥补吧。

今年与去年一样,我还是被安排初一至初四值班,就因为我家住得近,要照顾离家稍远的同事。本来我也是不喜欢过节的,来单位值班倒也轻松无事,还可以消磨时间。所以这几天捧着本《老子的智慧》,似懂非懂地寻“不知道的知”。

只是,丈夫今晚又说:“只要手续还没办,你就不能出去吃饭,单位的聚餐也不可以,因为有男有女,容易出问题。”说完他又丢下一句,“我出去打牌了。”便关门而去。留下我,在房间里哭笑不得。

夜很深了,我躺在床上看书。也许是书页上那两个字对我来说太刺眼了,夜半时分还是把目光停留在“无性”这个词上。很想知道书中的女人是怎样的无性生活?是否也和我一样?

最后还是没有读完。觉得不需要再读了。虽说这是个有生活原型的故事,相同的都是无性,可无性的原因,却不是那么相同。从丈夫失去生理能力开始,我就试图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若我是一个男人,有了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很伤自尊心,难免有些自卑的,或许在生活中会表现出对此方面的避忌与敏感。毕竟是隐私的事,应该会悄悄地治疗,想尽各种办法去调动自己的情趣。对于妻子,应该是有愧疚感的。这种愧疚表现在日常应该是体贴,或者用其他方式去弥补那部分的不足。尽管性生活是夫妻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毕竟不是全部。我也问自己,没有性的生活是否可以过下去?答案是肯定的。但没有性,一定要有爱。以爱或者情感,来弥补那一部分的缺憾。

毕竟书中飘儿的丈夫,还是努力用其他方式弥补无性的缺憾,还尽力去尝试做个男人。我了解自己的丈夫,他自卑,因为自卑他拒绝一切形式的治疗,他用不屑掩饰这一切,把我贬得很低很低也是因为此。我不恨,也不怨了,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书中的飘儿终于有了一个生活以外的男人,她彻彻底底地做了一回女人。我读到这里落下了眼泪,对于做女人这件事来说,女人其实要跨越的是自己心灵上的坎儿。这一步现在看来很容易,可是对很多女人来说,心理比身体要承受得更多。面对这样的婚姻现状,知情的人也许会说“理解”,可单单一个“理解”是无法让一个女人放下很多顾忌去面对“理解”之后的苍白。某些思想与观念对已婚者来说是无法逃避的,责任是一座山,“性福”则是山那边的风景。伦理与道德是什么东西?没有性的婚姻是道德的吗?“为自己活一次吧!”这个理由是否足以背叛所谓道德与伦理?

我没有读到小说的结尾,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压抑的生活,让自己想了很多。对于不再爱的人,对于爱的人,我不管怎么想,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平静、更自我一些。想过、也做过精神出轨的事,也寻求其他的方式去释放自己的积郁。旅行、读书,甚至或多或少的暧昧,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不是为自己找理由,也不是因为无性生活才如此让自己接受。那些内心的渴望应该是与生俱来的,而不是强迫意志去抑制。内心有这种渴望,渴望被温暖环绕,渴望那些耳鬓厮磨的瞬间。不是无性把自己推向此,而是根本无法拒绝内心的渴望。

现在和自己深爱的他,始终也没有迈出那一步。我们拥抱,我们接吻,我们甚至躺在一张床上过夜,但是,我们始终没有迈过最后一道防线。不是不想,而是在等待,等待我们可以真正拥有彼此的那一天。

前几日,朋友来电让我做测试题。我读了一堆数字之后,凭第一感觉选了一组。“想和喜欢的人做爱了!”读着答案,我怔在原地,只觉夜风一阵寒凉。

天很冷,比天气更冷的是这无所谓长短的等待。

下了班,进门换鞋,包包和羽绒服扔在床边。而后开始打扫客厅,沙发茶几满是零食,打火机、香烟盒子、七零八落的抽纸,我面无表情地收拾干净后径直进入厨房,挽袖清洗那两人中午用完的碗筷,而后洗菜做饭。丈夫的饭是不用做的,因为他几乎是不在家吃饭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不问,他也不说,每天只做好自己和孩子的饭即可。

因为丈夫的反反复复,离婚一直在等待中。有时我会觉得自由就在不远的地方,有时又难以承受这闷寂的气氛。我小心翼翼,不知所措。

丈夫依旧回到醉生梦死的生活里,我依旧素面遮体。这世界什么都改变不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被世界所改变。

蜷缩在被窝。如此寒冷的日子里,这恐怕是最好的取暖姿势了。熄了灯的房间,冰冷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我还没有睡着,习惯了入睡前回想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的情景,眼前安静地播放着每段平淡温暖的情节,适合淡淡睡去。

丈夫回来了,首先是洗手间传来的呕吐声,我抱怨房门竟然不隔音。继而,刺眼的光线打了过来,连同酒气和模糊摇晃的阴影,一股脑地袭了过来。丈夫傻笑着,显得很弱智。

“我要和你谈谈。”丈夫掀开我的被子,仅有的温度瞬间溜掉了,可我溜不掉。

“什么事?说!”我没有抬眼皮,黑暗中双手摸索着被子。

“我们真的要离婚么?”

“不是说好的吗?”我有些奇怪。

“你给我压力。”

“什么压力?”

“你以前总提性。”

“我那是让你治病。”

“可那是对我的压力!”丈夫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再说,我没病!我为什么要离婚?”

十多年了,从孩子出生那年起,男人不用交薪水,不用做家务,不用管孩子,乃至N年前连性生活也免除了。如果这样才是没有压力的生活,那么一个男人要老婆要孩子是做什么的?

我不想和一个醉鬼理论:“睡觉去吧。”说罢便转过身子,不再理他。

丈夫兴致不减,跟着我转了过去:“我给你的自慰器呢?”他依旧傻笑,更显得弱智。

“不知道。”

丈夫从柜子里取出那东西:“我看你用用吧。”他一脸淫笑。我觉得恶心至极。

“我不用。我睡觉了。”强忍着,我蒙上被子。

丈夫竟然拿那东西在我身上、腿上、后背上乱戳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真的愤怒了:“你这个变态狂!”

“我就是变态狂!”丈夫说罢扔掉手里的东西,抓住我的肩膀咬了一口,才悻悻地出去。

我揉了揉被咬的肩膀,落下泪来。

下班前收到男友的信息:“今天去吃面吧。”2008年去过西安之后,我突然开始喜欢吃面了。不知道为什么。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经常吃面。在我印象里,他饭量不大,喜欢吃海鲜和脆生生的蔬菜,少吃肉,吃稍硬的米饭,喝汤不喝粥,不吃西餐和韩国料理。初识时,他总是笑我是他见过的最能吃的女人。其实我饭量也不大,只是不做作罢了。

我们吃面的时候,总是在那家清真的高原牛肉面馆,在最靠里的那张桌子,面对面坐着,我总是用手撑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开车不能喝酒,不喝又难受,只好买一大瓶可乐就拉面。每次我都把一碗拉面吃得干干净净,他总是要剩一部分,然后红着小脸笑着看我。我知道他又在笑我能吃。

前段时间,他应该是资金紧张,很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只能请你吃面。”其实,我最喜欢和他在小馆子里一起吃热乎乎的面,我觉得最实在、暖和。

今天是他的生日,生日是应该吃面的。于是,我们肩并肩坐在小馆子里,把面前的两碗加蛋的面吃得干干净净。

我的他,四十四岁了。我们都不年轻了。幸福,就紧紧地抓住吧。亲爱的,生日快乐!

风,一直没有停。这个冬天,似乎又要被无限地拉长。因为身体的缘故,这几天我可以躲在暖暖的屋子里读书、玩游戏、听相声,或是静静地躺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个耐得住寂静的人,至少算是个习惯安静的人。每天,可以看着萧冷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摆,听风穿过整个冬季的低吟与嘶吼,听一个人心灵深处寂静的声音与回响。每天,可以用很多时间去想做什么饭,熬什么粥,选择看哪段视频节目。没有目的地生活,老子说,这才是自然本性所致。

今天,丈夫把存折、房产证都扔给了我,他说很快便和我去办手续,对于他说的话,我已不知道该信哪一句了。想起之前家里的房產证、存折等都落在他的名下,因为那时想着要过一辈子的,也不计较是谁的名字。而今要分开了,两个人还是不计较这些财务,我们都是对金钱看得很淡的人。好聚好散,能这样平静地等待离婚的日子,也算不易了。

生活不能承受之轻。

身体好些了。今天去上班。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没有初冬微暖的晚霞。些许沉重的云层,久不散去,似乎是这段时间固执的风景。

男友来接我下班,洗得洁净的消瘦的脸,前额的头发还有被水湿润的痕迹。我习惯性地握住他搭在裆上的右手,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手握紧了我的手。

我能觉出,他又有心事了。每每这样他都是不说话,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或握紧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很多时候,我希望他能敞开心扉,他只是一味地摇头。后来,当我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时才明白,所谓苦楚,无奈的那些事,我们连再说一次的想法都没有。就像旧伤口,不愿想,不愿提,不愿看。这或许是一种逃避,也或许是一种自我解脱。

男友一直不说话,我一直握着他的手。看到前几日收拾屋子时翻出的旧戒指,被自己一时兴起戴在了手指,索性把它摘了下来,戴在他的手指上。我想传达的意思他应该明白。我不能为他分担什么,他的家事我也不能参与。只想让他知道:我一直在他的身边。

一瞬间,这个男人,落泪了。

深夜,丈夫醉归。

“要不要把手续办了呀?情人节快到了。”他坐在马桶上斜眼瞅着我。

“这和情人节有什么关系?”我靠着门,躲得远远的。

“去年你不是情人节跑出去的吗?”

小心眼儿的男人!嘀咕一年了。反正自从他没有性能力之后,我在他的意识里也就不是贤妻良母了。小张、小石、站长之类的同事都被他认作是我外遇的对象。我也由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到无视他的猜忌,再到顺其自然地发展情感。

于是,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想出去也出不去了,我情人节上班。”昨天和妹妹通电话时间长了点,他就以为我和男人煲电话粥而吼我,虽然这些天读《老子》以求修心养性,但仍难免心绪起伏。索性退回自己的屋子,不再理会。

想起有天同事说,只要有人爱,一年这些节假日里除了清明节其他的节日都可以当情人节过,细想的确如此。我是个很喜欢给心爱的人买礼物的人,所以早早就买了小礼物给男友。只是这段时间不便见面,每天只能塞在包包里,不知何时才能送出去。男友也是个不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我自是不奢望他能有什么浪漫之举。还记得圣诞节他送我一款很漂亮可爱的儿童型手机,实在让我无法使用,只能以后留给女儿了。

2012年的情人节,对于我来说,似乎来得有些早。

丈夫出差。夜深了,女儿已经睡了,我在电脑前听着音乐,突然收到丈夫的信息,他说他心累。

我说累了就回家。

他在我的QQ印象中写下了:“又爱又……”

又疑惑吗?他说过,很认真地望着我说过:“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呢?”

又怜惜吗?他偶尔会在心累之时说:“你命苦吧,我什么都不行。”

又无奈吗?他会在冷战三年之后的半夜推醒我说:“你有男人就有吧,别有很多男人就行。”

又可恨吗?他开玩笑的时候说:“我不怕你出轨,我怕你出轨后还回来。”

又自卑吗?他酒后常说这句话:“你太好了,什么都比我强,我自卑。”

或许有一天他会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好了,没有让他感到自卑的地方。我已经不抱怨自己的命如何,已经不在意他是否不行。所有的这些,即使可以使他不再自卑,我们的爱也早已不在。那些曾经的伤害,在我的心头太深了,即使我选择继续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下去,那些爱,也不会又一点一滴地弥补回来。

或许,有些爱经过了,真的就不会再回来,因为无法愈合的伤害。

爱,不持原则,无需评断。它最终是一种洞悉和原谅。

男友失踪了两天两夜。

我等了两夜一天。

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不忍心说半句责怪的语言。

阴暗,凝在消瘦的脸颊,一手按着胸口,转头,不停地咳嗽。

记得,他曾穿了很多层衣服让我看。我笑,他却认真地说:“这些都是你给我买的,所以都穿来给你看。”

此刻,我后悔唯独没买羽绒服,所以他才会傻傻地感冒。

他摸着我的小手说:“我知道你最近没好好吃饭,手都瘦了。买只鸡给你补补。”

晚饭,我煲了满满一锅香菇鸡汤,我把鸡汤装在保暖瓶里。因为,他说他要喝。

开春后,呼吸道疾病横行。我和女儿都病倒,休养了许久。身体的不适,加之未知的等待,整个人有些闷闷的,没得精神。

这几天和妈妈透露了些意思,好让老太太有个心理准备。因为离婚的事我怕妈妈承受不来。妈妈自是不愿,却也不能看我一辈子守活寡,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叨叨:“他是個好人,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个好丈夫。

突然想起那年初识,正是正月十二日。雪未融尽,风仍凛冽。

他穿一件白净的上衣,配西裤,个儿不高,倒很利索。推开门时正踱步桌旁,看得出一颗心只剩忐忑。

我笑,亦不免嘀咕:“灯太暗,看不太清。”

看不清,便近些。小鼻子,小眼儿,小瓜子脸。脸颊有些红,我想那是紧张造成的。

他先道歉,因为工作的关系让我从白天等到傍晚。

他不知说什么好,所以只好时不时端起酒杯,想来一是解除尴尬,二是酒壮怂人胆。

我不怎么说话,笑着,看着。这是一个在女人面前拘谨的男人,不会哄人,这点至少可以说明他接触的女人并不多。

我静静地坐在他的左手边,侧着头,想看得更清楚。我想就算他红着脸,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我的眼神。也许是我看得太执着,他突然用力地把我揽在怀里,不许我抬头。几次,我很努力地抬头望他,结果被揽得更紧,直到胳膊都揽得疼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好好看看你?”后来,我问他。

“我怕你的眼睛!你的眼神太动人,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那你看清楚我了吗?那天灯那么暗。”

“看清楚了,你一进来我就看清楚了。真漂亮!”

想起这些,眼里有了泪。

等待离婚的日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想,离婚也应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吧?该纪念这一天温暖的阳光,纪念阳光下抽出新绿的枝丫,纪念依旧熙熙攘攘的车流,以及擦肩又远去的人群。春风夹杂着海洋的气息,湿湿潮潮的。应该没有相视的冷脸、冷言,我们说着笑话,无视旁边人诧异的眼神,签了N多个名字,按下N多个鲜红的手印之后,不苟言笑的工作人员轻声地说了句:“你们的手续办完了。”之后,我们便各自回单位工作,与同事说说笑笑,踢踢毽子。

这就是我想象的离婚的日子。而离婚的日子,应该没有喜悦,或释然,或沉重。

这一天,我都在幻想离婚的日子中度过。

快下班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发了条信息给男友:“今晚一起吃饭?”

“怎么了?”

“没怎么。”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拿包,下班。下楼,坐上男友的车,我一直微笑着。男友没说话,他也一直微笑着望着我。

“今天吃什么?”我用手抚了抚男友的脸。

“你想吃什么?”男友握住了我的手。

“吃什么都行。”

“吃面?”

“吃面?今天不吃面。要不,我们去吃肯德基吧?”我突发奇想。

“肯德基?你不是一直反对吃这些垃圾食品么?”男友有点诧异。

“偶尔嘛。就今晚,让我们‘垃圾一回吧。”我像个小孩般“咯咯”地笑着。

“行!听你的,我们今晚‘垃圾一回!”男友挂上档,车子轻快地飞驰在干净的马路上。

我一口气点了三个套餐,还点了两只雪糕。男友瞪大眼睛盯着我,看到满桌子的食物,他一定觉得我疯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保证把这些东西全部扫进肚子里。”我始终微笑着。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笑了笑。

肯德基生意很好,嘈嘈杂杂。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或是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或是父母带着孩子。平日里喜欢清静的我无视这一切,我眼里只有男友和食物。男友把沾了番茄酱的薯条塞进我的嘴里,我把撕开一半的鸡翅放进他的口中。

该吃雪糕了,大冬天的吃雪糕别有一番味道。又滑又冰的雪糕緩缓滑进我的喉咙里,让人又爱又恨。我挖了一勺雪糕塞给对面的男友,男友躲闪着我的雪糕,我不依不饶,站起身来非要他张嘴吃下去。一不小心,雪糕沾到了他的鼻子上,我大笑,仍然逼着他把剩下的雪糕吃下去,不喜欢吃雪糕的男友很无奈。

我笑得浑身发抖,我能感觉旁边有很多的目光正在注视着我。我用左手理了一下我的裙摆,重新坐了下来。一个人影来到我的桌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杯冰冻的可乐迎面而来,我听到旁边有人“啊”地叫出了声。

可乐在我的脸上洒开了花,气泡在我脸上“嘶嘶”地冒着气……

摘下眼镜,拿起男友递过来的纸巾匆匆擦了下,重新戴上眼镜,我不那么清晰地看见那穿着粉色棉袄的背影飞快地跑了出去。我记得那件粉色棉袄是春节前我和女儿一起去买的,她特别的喜欢。

关于离婚,我对女儿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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