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断我国所处的国际环境

2021-12-16 04:47仇莉娜
领导文萃 2021年22期
关键词:世界疫情环境

仇莉娜

当前国际形势持续发生复杂深刻的变化,传统的工业化发展方式难以为继,迫切要求人类改变发展范式;新的科技革命带来的智能化使人类的生活和生产方式产生重大转变,催生新的经济运行方式;发展中国家的群体性崛起,推动现行国际体系变革,中美经济力量对比的变化,促使美国发起了针对中国的全面竞争战略;新冠疫情也给全球化带来了新的挑战……这样一些变化,如何影响我们所处的国际环境?中国还是不是处在战略机遇期,又面临哪些新的机遇和挑战?中国如何应对新的挑战,又如何营造更加有利的国际环境?针对这些问题,本刊特约记者专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山东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张蕴岭。

国际环境因何而变

《领导文萃》:此次采访您,主要谈的是中国所处的国际环境,一般而言,影响国际环境的有哪些因素或变量?

张蕴岭:在我看来,当前影响国际环境的有几个很大的变量。我们当前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样一个综合性变化当中,百年大变局涉及很多方面,其中,第一个大变局就是世界力量格局对比发生了变化。世界力量格局对比主要有两层:一层是群体力量对比,主要是西方发达国家群体与发展中国家群体对比;另一层是国家力量格局,主要是大国力量对比。

从第一层来看,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体量的对比发生了变化,表现为发达国家总的体量和控制能力在下降,比如说G7在最高峰的时候,占到世界经济份额的80%,而现在连40%都不到,整个发达国家群体,它们的经济体量所占的比例已经少于一半,也就是说发展中国家总体力量已经超过了发达国家,这是按照经济总量来计算。这样一个巨大的变化,给世界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影响当然是很大的,包括发展的动力机制,以及对世界经济发展环境和机制构建的诉求,都会发生和以前不一样的变化。

从第二层来看,大国力量的对比发生了变化,因为大国对世界发展的影响很大,因此大国力量对比的变化也是世界力量格局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变量。而这一点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中国力量的大幅度提升,这样一来,由美国一家主导世界的格局在发生改变。当然还有其他的大国,比如说像印度这样一个拥有庞大人口规模和未来发展潜力的大国,还有一些人口过亿、经济潜力很大的发展中国家。这种大国力量对比的变化,当前最为集中的表现,就是中美综合力量的相对变化,这使得美国非常的警惕。

当前,大国力量对比引起的变化比较突出。美国作为霸权国家、强权国家,面临着来自其他经济体的竞争,特别是来自中国的竞争,美国转变了政策。特朗普执政时,提出美国第一的战略,就是按照美国的利益行事,对被认定对美国形成挑战、利益损害的进行制裁、限制、打压,特别是对中国采取了很多单边措施。拜登执政后,确立了对中国开展全面战略竞争的战略,动员整个西方世界对中国施压、限制。美国为了压制中国的崛起,采取一系列措施来限制中国的发展,包括在高新技术上与中国脱钩,以及实行一系列的限制、脱钩政策,推动不包括中国的地区战略,如印太战略、基础设施战略。美国自身,以及联合盟国、伙伴国实施的制约中国的政策、措施,对我国的国际环境还是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第二个大变局是发展范式的转变。长期以来,驱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是工业化的发展,但如今,由传统工业化拉动经济增长的机制出现一系列的问题,集中体現为污染排放和资源消耗的大幅度增加,环境生态平衡遭到破坏,从而导致气候变化。有研究称,地球的生态系统以及气候系统当前已经达到甚至突破了临界点。气候变化导致地球生态环境的转变,使人类生存和地球其他生物的生存面临危机。面对生存危机,人类必须下决心来阻止气候变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改变经济发展方式、生活方式等。

第三个大变局是新科技革命带来的大变化。这场新的科技革命的特点是智能化、数字化。与前几次科技革命不同,智能化的广泛应用将推动经济、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变革,会比以往的自动化技术更需要和更可能打造超国家的地区与全球网络,推动全球化的新发展,催生新的经济运行方式,也将影响到我国的综合国际环境。智能化、数字化的发展,从利好的角度看,可能会有利于传统发展范式的转变,加快经济结构的转型,但另一方面,可能会减少人的就业,特别是普通工种的就业,也会加剧军事化的竞争,改变战争方式。从社会角度,基于高科技的智能化、数字化,可能会使一些人群被边缘化等等。在许多方面,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智能化、数字化带来的巨大变革,这会增加人的生活和社会的不安定性。

无论是经济发展方面,还是在国际关系方面,我国面临的国际环境都在发生重大变化。面对国际环境的改变,我国必须进行主动变革。从发展来说,我们不能沿袭原来的发展道路继续前行,需要加大向新发展方式转变。新发展方式的核心是逐步改变原来的工业化范式,走低碳、绿色、环保的可持续发展道路。

我们应该认识到,无论是经济发展方面,还是在国际关系方面,我国面临的国际环境都在发生重大变化。面对国际环境的改变,我国必须进行主动变革。从发展来说,我们不能沿袭原来的发展道路继续前行,需要加大向新发展方式转变。新发展方式的核心是逐步改变原来的工业化范式,走低碳、绿色、环保的可持续发展道路。目前我国还处在传统工业化拓展发展阶段,碳排放达到峰值还需要时间,我国宣布到2035年达到碳排放峰值,这意味着在不长的时间里就要实现大的转型。从国际关系和安全环境看,美国的战略是把中国与世界分开,造成新的对立,如果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发生大的冲突,甚至战争。因此,需要我们把握大局,一方面力求稳住与美国的关系,同时也要做出努力团结更多的国家,反对冲突,制止战争。和平与发展还是绝大多数国家的共识,因此,做好工作是有基础的。总的来说,就是我们自己加大力度改革,办好自己的事情,同时作出更大的努力,加强与其他国家的合作,共同阻止发生大对抗,特别是发生战争,来维护一个稳定和平的国际环境。

《领导文萃》:谈到国际环境,很多人都会提到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请问这些在新冠疫情后的世界,有无新特点、新挑战?

张蕴岭:新冠疫情确实对我们的发展、对世界的发展影响很大,除了疫情扩散、病毒久久无法消除本身对经济的综合影响外,我觉得它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影响,这个影响是与过去不一样的。

我们一直认为,全球化推动了市场的全面开放,构建了全球的供应链,有助于世界的共同发展。然而,新冠疫情暴发后,除了疫情本身造成的政策改变,导致经济发展的交流环境、分工环境的改变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转变,就是向人们提出了发展的安全问题。以往,政策导向是如何更大程度地开放,来推动全球化的发展,现在,各国都在强调发展的安全问题。

发展的安全问题可以归结为三点:第一,一国的经济不能过分地高度依赖外部,这就跟全球化发展的要求是不一样的。第二,要力争保持竞争优势,主要是在领先技术方面,不仅要力争,也要保护,为了保持竞争优势,就会对一些方面进行限制。以往,主流的看法是开放、分工与合作,而现在强调“留一手”,并且对其他方设置限制。比如像华为这样有竞争力的公司,领先掌握了5G技术,美国就开始对它进行限制、打压。第三,由于政策的变化,企业在考虑构建一种更加安全的经营网络。过去认为,分工链越长越好,因为分工链越长,分工就越细,能够提升效率。现在这种情况发生了改变,由于政策的变化、政治的转变,导致企业在重构产业链、供应链方面,缩小范围,像美国把供应链政治化,搞脱钩,构建基于信赖的供应链。

我们要看到这些变化确实改变了原来我们已经习惯了的,并且全力支持全球化的构建方式,而且变化还是很大的。尽管我国提出了双循环新发展政策,今后的发展主要还是依托国内的动力机制,但对外联系还必须开展,不然就循环不起来了。在此情况下,我们需要研究新情况,适应新情况,采取新的方式,同时,也要与其他国家合作反对单边主义、保护主义,特别是各种名义的制裁。

《领导文萃》:中国当前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有观点也认为中国本身就是大变局的重要变量,请您结合新冠疫情谈谈看法?

张蕴岭:我们说中国本身就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一个变量,大概有几层含义。

第一,中国本身的体量越来越大,经济总量在不断增加,在世界所占的分量大大提升,影响也就更大,中国在发展方式转变、新科技发展等方面都可以发挥引领作用。第二,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当然会主动地提出一些倡议,比如“一带一路”,不光是发出倡议,也会通过自己的实力和行动来推动落实这些倡议。第三,中国会积极主动推动现行体系的变革,联合其他国家,阻止霸权和分裂世界的图谋,抵御保护主义,坚持开放和共同发展这样一些有利于世界发展的行动。

面对国际环境的变化,我们需要了解这些变化,看到这些变化对我国的影响,同时我们要主动,不能被动,一方面做好自己的事情,另一方面要主动地改变外部的环境。

中国面临国际环境的变与不变

《领导文萃》: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自身所处国际环境有何重大判断?这些判断有无阶段性特征?

张蕴岭: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对于自身所处的国际环境的判断是有阶段性特征的,同时我们所有大的政策改变,都是建立在我们对国际环境的重大判断的基础上。

我认为大概可以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我们决定改革开放。当时我们的一个重大判断就是邓小平的一句名言——“战争的危险还是存在的。但是和平力量的发展超过了战争力量,争取一个较长时期的和平是可能的。”我们判断新的世界大战一时打不起来,我们可以争取和平发展环境。这个判断代表着两种含义,一个就是我们可以把主要精力转向发展经济;另一个是我们主动开拓外部关系,创建对我国发展有利的国际环境。因此,改革開放以后,中国把发展作为第一要务,积极地推动改善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其中主要是改善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关系,同时加强对外开放,而且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也逐步地改变了当时我们所处的发展环境,由封闭走向了世界。

第二个阶段就是90年代我们经过谈判努力争取加入WTO,同时也积极开拓对外关系,进入世界市场。这一阶段我们可以称之为开拓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的一个基本判断就是,中国能够更好地利用外部资源,扩大中国对外开放的机会,实现经济快速发展。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在2000年完成了谈判,加入了 WTO,由此,取得了进入世界市场的入场券。有了这个基础,中国在世界市场的空间扩大,加强了与外部的联系。

第三个阶段是从新世纪以后,我们到了一个发展、提升、创新的阶段。特别是“十四五”规划,中国确立了“双循环”新发展战略,减少对外部市场拉动经济发展的依赖,创建并利用好国内市场的能力来支撑中国的发展,以自身的发展深化与外部的联系。这样,中国的发展由以前的外部动力为主,转变为内部动力为主,靠创新发展提升国内和国外联系的能力。“双循环”是新世纪以来我们进行的大的调整,也是考虑到外部环境的变化。

可以看出,在不同的阶段,我们都有不同的发展定位,也与外部的国际环境变化相适应。

《领导文萃》:“十四五”规划提到,中国仍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发展变化。这该如何理解?

张蕴岭:我认为战略机遇期的含义包括内部和外部两个方面。

内部方面,就是指自己本身的定位,对于自身发展是不是一个战略机遇期。前面提到中国进入了以国内市场为主的新发展战略,靠动员国内消费和创新的双机制来发展经济。我们对未来有明确的规划,就是到2035年要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这个新目标和为此采取的政策措施提供了自我定位的战略机遇期的基础。

外部方面,是指外部的国际环境。中国是一个和世界经济高度接轨的经济体,所以外部环境对我们发展的影响是很大的。现在争议比较大的问题是我们的外部环境变了,国际环境的战略机遇期还有吗?我认为,变的是局部,不是全部。美国力图把世界与中国分开,这在局部可能有影响,但大部分不开,就是美国自身也与中国分不开,中国的空间还很大,世界大多数国家需要与中国发展关系。新科技革命应该说是一个很好的战略机遇期的环境。外部环境的一个机遇就是科技革命在世界的发展,拉动新的一轮增长、新的一轮创新。如果说过去的科技革命,中国是被动去衔接的,主要还是在利用外部的科技发展,那么这一次我们应该是具备了自己创新的能力,在一些方面,特别是在信息数字方面,我们是走在前面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好地在世界市场中发挥作用,通过我们的努力来创建新的环境。

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坚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可以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团结其他国家,维护稳定的大局。发展中国家需要良好的发展环境,不希望发生战乱,也不希望世界分裂。与以往不同,如今几乎没有国家愿意加入对抗性集团,助推对抗和引发战争。尽管美国极力组建基于价值观的团队,与中国开展战略竞争,但支持与中国对抗的国家甚少,都愿意继续维护与中国的关系。

还有,尽管存在诸多矛盾冲突,特别是大国竞争使得发生战争的风险增加,但是,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包括大国,不希望发生大的战争,希望维护和平的大局。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坚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可以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团结其他国家,维护稳定的大局。发展中国家需要良好的发展环境,不希望发生战乱,也不希望世界分裂。与以往不同,如今几乎没有国家愿意加入对抗性集团,助推对抗和引发战争。尽管美国极力组建基于价值观的团队,与中国开展战略竞争,但支持与中国对抗的国家甚少,都愿意继续维护与中国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维护世界市场开放大局,维护世界稳定与和平的大局,还是主流意识。从这个角度来说,世界和平发展的大格局还是有望保持的。

《领导文萃》:大国关系是国际环境的重要变量,而近年来,中国与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关系频繁遭遇波折,这对中国面临的国际环境有何影响?

张蕴岭:美国政策的改变,对我们的发展所面临的国际环境,对整个世界的发展,都是有很大影响的。毕竟美国仍然是最大的经济体,仍然是综合实力最强的国家。同时,美国还在联合西方国家构建制约中国发展的网络,并以西方民主受到威胁,维护西方价值观为旗号,把中国放在对立面。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面临的挑战是严峻的,对于其造成的影响必须给予高度的重视。

尽管美国是高度依赖外部环境的经济体,西方作为一个整体与非西方国家有着紧密的联系,但在一些方面,特别是高技术研发与利用领域,对中国的限制、隔离所产生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像华为,由于美国的制裁,高端手机、尖端通讯设备受到严重的影响,被列入实体名单的企业在美国、欧洲等大市场的业务都受到影响。当然,美国试图在所谓西方-非西方之间画线,把中国隔离,也是难以做到的。

如今的中美战略竞争与冷战对抗还是有区别的。冷战是在美苏两个大国之间,当时的背景是美国在苏联没有任何的经济利益,它们之间的交往很少,双方各有自己的集团,所以双方都可以承受分离。然而今天不一样,中美之间经济的相互依赖性是非常强的,美国市场难以摆脱對中国商品的依赖,许多美国大公司都在中国有经营,中国市场对多数公司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因此,中美之间既有竞争,也要合作,在磨合中寻求共识点。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中国本身不希望和美国对抗。通过我们的外交表态等各个渠道,一直在强调世界需要和平,世界需要开放与合作。中国不跟美国对抗,美国一家对抗起来就比较难了。美苏冷战时期是两家相互对抗,相互都要消灭对方,但我们现在的形势并不一样,中国如果不采取对抗的政策,我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合作的机会还是有的。正如前述所言,世界变了,发展中国家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在增大,他们对于和平发展的诉求仍然是第一位的,这也是限制美国采取极端行动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领导文萃》:新冠疫情对世界的影响仍在持续和深化,请问从国际环境的角度考虑,疫情对中国有何影响?

张蕴岭:新冠疫情对中国影响是很大的。

首先,是疫情的扩散导致我们必须采取限制措施,导致国内很多正常的人际交流、经济交往、经济活动,都受到了限制。其次,疫情是涉及全世界的,导致我们跟外部的很多正常的联系都被阻断了,而且疫情又是久拖不解,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能够完全消除,所以当前的一些隔离限制措施还会持续。尽管一些报告预测今年的经济增长率相对比较高,但是要看到这种高增长是相对于以前那种负增长、零增长的情况来说的,是一种恢复性的。疫情的影响还体现在:许多企业一旦陷入停顿,债务增长,市场丢失,供应链断裂。这些需要重建,许多可能难以再恢复起来。

从整体形势考虑,如前面提到的,各个国家在疫情暴发之后都在反思,在开放的情况下,如何保证国家的发展安全问题。我们自身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同时外部的世界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原来的一些正常的渠道、正常的交往、正常的分工,特别是一些技术的合作,可能都会被其他国家借发展安全的考虑进行限制。特别是美国推动的对华全面战略竞争,以国家安全为理由,会制定各种限制措施。

再次,我们企业走出去的势头在扩大,对外投资大幅度增加,许多国家出于对中国的担心,可能会以发展安全为理由对中国的公司进行限制,对中国参与的承包、投标等活动设置各种各样的障碍。比如像印度,就以安全为理由对中国的投资采取诸多限制。还有,在这种形势下,一些合作机制可能会“空心化”,即缺乏实际的合作内容。比如亚太经合组织的发展,美国不再那么投入,更重视印太战略;还有金砖合作机制、印度对华政策、南非国内局势也会受到美国政策的影响。

面对当前这种情况,我们也不能过于悲观。尽管每个国家都受到了疫情以及外部环境的影响,但我们也要看到,世界开放的大格局还没有发生根本性的逆转。所谓逆转,就是指对外开放不再是政策的主导趋势了,不再推动多边体制了,不再推动区域的发展了。事实上,国际贸易、国际投资下降主要还是疫情本身造成的。各国的一个基本共识是,不能关起门来,世界需要维护开放与合作的大趋势。

如何创设更加有利的国际环境

《领导文萃》:在影响和创设更加有利的国际环境方面,中国有哪些有益经验,以及有利的条件?

张蕴岭:回到我们之前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对于国际环境的战略性判断。现在到了需要做一个大的战略判断的时候,这个判断就是当前外部环境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那么我们究竟还是不是处在一个战略机遇期?对此,在我看来,我们的基本判断是,发展的战略机遇期还是存在的。关键是,我们要进一步开拓和创新,让负面因素减少,有利的因素增加。

中国作为一个走新型大国之路的国家,要尽可能地去避免发生对抗,去推动世界向和平、合作、协商这个方向发展。尽管发生了疫情,尽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们推动基于共生理念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成效。

我们的定位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我们自己的能力,二是依托大多数国家的共识。我们自己的能力与以前大不相同,无论是自身发展的能力还是开拓机遇的能力都大幅度提高,因为中国是影响国际环境变化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同时,我国的发展定位目标和实施方略也很明确,知道要干什么,能干什么。对于未来,没有既定的答案,都是需要在实践中探索,随机应变,进行及时的调整。自己不折腾,不犯大错误,这很关键。在大变局的形势下,依托大多数国家的共识可靠么?我认为这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认识,一个是大多数国家不希望乱,不希望战,希望能维护和平、发展与合作的大局,这是大共识;另一个是做工作,利用各种平台、关系进行对话,进行协商,就重大问题达成共识。现在,世界范围的各种平台很多,我国参与了大多数,都可以发挥影响力。

中国作为一个走新型大国之路的国家,要尽可能地去避免发生对抗,去推动世界向和平、合作、协商这个方向发展。尽管发生了疫情,尽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们推动基于共生理念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成效。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也会不断调整转变。外长王毅提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观”,这样的价值观具有包容性,可以为各国所认同。我们要坚守自己传统的东西,也要吸收其他国家的传统东西,这样,共识性就大大提高了。有了最大公约数,大多数的共识就可以实现。

在国家治理方面,中国有比较强的决策能力,有比较强的政府动员和组织能力。这可以从建设全国联网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应对新冠疫情等方面得到充分的显示,因此,在动员各方面资源,创建更为有利的战略机遇期内外环境方面,也可以做得更好。重要的是,把定下来的事情坚持去做,在大变局中坚守改革开放合作的大方向,以政策和行动取信于世界,就可以克服不利的因素。

《领导文萃》:中国如何应对大国关系波动给自身国际环境带来的消极影响?

张蕴岭:中国要应对大国关系波动给自身所处的国际环境带来的消极影响,我认为应该从三个方面去努力。

第一,要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不动摇,不争霸,不扩张,坚持开放合作的大方向;第二,要坚持发展是第一要务的原则,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要把资源和精力放在发展好自己上,保持中国发展的方向不改变;第三,以理念和行动取信世界,謹慎处理与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的关系,扩大朋友圈,共同维护世界和平与合作的大局。如果中国不对抗,而是能够继续坚守,继续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能够继续增加对外部的投入,以新理念推动发展范式转变,在创新发展上推动国际共识和协同行动,推动世界多边体制的发展,使世界保持在合作的框架中,是能够阻止世界向坏的方向发展的。其实,中国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做这样的选择,不然,定下的目标就难以完成。

中国也不是孤军奋战的,中国有着很多的朋友,我们和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签订了合作伙伴关系协定。有人说,伙伴不可靠,我说,伙伴不同于同盟,伙伴就是不对抗,以合作为导向,这样,既可以避免对抗分裂,又可以一起做能做的事情。世界之大,不可能都一致,能做到和而不同,就很好了。美国有人违背事实说,中国是一个孤独的大国。但中国不是孤家寡人。无论是从经济、政治还是从文化等各个方面来说,中国在世界上都是有很大的影响力的,也有很大的且能够在一起共同做事的朋友圈。

《领导文萃》:在后疫情时代,您认为中国应着重在哪些方面发力,营造更加良好的国际环境,辅助实现自身发展目标?

张蕴岭:中国要营造更加良好的国际环境,一定要坚持开放合作的大方向。后疫情时代,我认为,对于世界来说有一个很关键的词,就是开放合作,我们必须坚持开放合作的道路。因为现在的世界是相互依赖的,地区也是相互依赖的。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没法承担自己关起门来搞发展这种方式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我们要坚持走开放发展的道路,走合作安全的道路。

推动合作,包括双边的、地区的和世界的。重要的是如何使得多边体制能够继续发挥作用。多边体制和区域合作不同,区域合作只能影响局部地区,但多边体制是全球的,整个世界只有坚持走开放的道路,才能够保障世界的发展。为了推动多边体制继续发挥作用,我们不仅要和发展中国家合作,也要和发达国家合作,来共同推动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改革和调整。气候变化危及的是全人类和地球生物链,是全球性的问题,如果不采取合作的办法能解决吗?还有,地区动乱、核不扩散等问题,也需要发挥联合国体系的作用,特别是大国,要协力,不要对立,只有协力才可以构建有效的协商合作机制,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世界发展需要新的动力。“一带一路”是基于开放合作理念的倡议和行动,中国一边自己干,一边推动合作,已经与100多个国家和组织签署合作共建协议。“一带一路”的发展涉及世界大多数地区,如果能够坚持做下去,必定会对世界产生重要的影响。同时,其他国家也有不少倡议,有的涉及基础设施建设,因此,要努力寻求把“多带多路”链接起来的方法,不要封闭,更不要对立,特别是基础设施建设,需要联网,不然就会出现断头路,不同规则相互制约。

中国要在世界发挥更大的作用,需要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理解中国。由于西方媒体在国际舆论中占据很大主导性,导致我们所做的事情不为外界所全面了解,甚至被曲解,所以我们要做好对外宣传工作。当前由于疫情和其他一些原因,限制措施比较多,管理比较严,使得人们的交往活动变少了,这实际上影响了我们的一些对外交往活动。因此,大家更依赖媒体发声,这就要求我们利用好媒体,改进对媒体的管理,让媒体成为展示中国多彩形象的窗口,看到真实的中国。

当然,我们自己也需要更好地了解和理解外部世界,包括美国、西方其他发达国家、广大发展中国家,全面了解不同的政治、宗教、文化。我们的媒体也有很多顾忌,有些也走偏锋,报道外部负面的多,正面的少,这样也会对国民产生误导,认为外部世界一团糟。因此,在大变局形势下,更需要大家增进相互了解和理解,这样才能向着构建合作共赢、和平发展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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