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漫游仙境》的心理学解读及文学史意义

2021-12-17 15:38戴天娇
文教资料 2021年9期
关键词:幻想儿童

戴天娇

摘要:童话,往往反映孩童心理成长阶段的心理冲突,以独有的方式帮助他们解决成长路上遇到的问题。立足心理学视域,运用童话心理学理论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从主人公幻想世界的情境设置、出现的人物及原因、故事情节发展三个部分,对《爱丽丝漫游仙境》进行解读,可以发掘其心理描写在文学史中的重要意义,探索经典童话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爱丽丝漫游仙境》 童话心理学 儿童 幻想

《爱丽丝漫游仙境》是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的童话作品,也是世界上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儿童小说之一,该书讲述的是爱丽丝在梦中掉到兔子洞后遇到了许多生物,经历了许多奇妙的冒险的故事,在探险的同时,她不断地认识自我、不断成长[1]。本文将运用布鲁诺·贝特尔海姆提出的童话心理学研究方法,结合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从主人公幻想世界的情境设置、主人公幻想世界中出现的人物及原因、主人公在幻想世界中的故事情节对《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兔子洞的幻想进行分析和解读,并比对同时期英国童话,发掘其作为“英国儿童文学黄金时代柱石”的文学史意义。

一、《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心理学解读

(一)情景设置与儿童的梦

“啊,我做了个多奇怪的梦啊!”书的末尾,爱丽丝指出自己幻想世界的情境设置在自己的梦中。童话在特定意义上就是儿童的梦,弗洛伊德的释梦观认为人类的梦在很大程度上是内心压力得不到宣泄的结果,童话故事表现的梦幻不但具有梦的一般特征,而且是“集体无意识”作用的结果,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梦需要儿童的自我联想,有前后一致的结构、明确的开端、展开的情节及圆满解决问题的结局。贝特尔海姆认为不同于成年人讲的和写的故事,孩子们自己的幻想与内心体验在很多方面都有联系。儿童没有处理复杂情况的能力,无法对抗的困难和被压倒的情绪都会反映在幻想中,儿童幻想的设定必须既真实又魔幻,而且童话故事的结局总是幸福的。无论在现实还是幻想中,希望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孩子永远未来保持乐观,总能通过别人的帮助及自身的成长巧妙地解决问题[2](28-33)。

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被困在那个奇怪的世界里,她遇到很多难以沟通的奇怪的动物。就像现实生活一样,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误的,但并未失去希望。虽然会有奇怪的生物挡住她的路,但是又会有同样奇怪的生物引她前进。现实生活中一些常见的事情都可以帮助她逃离仙境中的各种混乱。例如,魔法蛋糕可以改变她的体型,每当爱丽丝无所事事时,柴郡猫就会出现并陪伴她。童话中孩子的幻想往往在半真实半虚构的背景环境展开,世界发生的一切使儿童感到十分奇特、遥远,又十分熟悉、贴切,似曾相识、似梦非梦,真实的环境能使他们产生共鸣,更好地融入童话世界;而虚构的元素则帮助他们树立战胜困难的希望[3]。

(二)仙境中的人物、動物及出现原因

爱丽丝在梦中的漫游旅程中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及动物,渡渡鸟、蜥蜴比尔、柴郡猫、公爵夫人、帽匠、红心国王、红心女王、三月野兔、睡鼠、素甲鱼、鹰头狮、毛毛虫阿布索伦等。这些形象看起来荒谬无厘头,实际上是儿童内心经历裂变后的投射,一方面来自爱丽丝不可协调的各种情感的外化与投射。另一方面来自爱丽丝真实生活中不可接受的复杂人性的变形。

童话的价值之一是把儿童无法理解的内心活动引起的各种压力以外化的形式投射出来,并为他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贝特尔海姆认为无意识的心理是影响人们行为最强大又最隐秘的因素。儿童从身体和心理上都是弱者,常常为自己的无意识活动感到困惑。书中“她将身子坐正,闭着眼睛,隐约相信自己真的到了那个神奇的世界。尽管她知道只要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到枯燥乏味的现实”。爱丽丝对现实生活枯燥乏味恐惧,才会幻想出如此惊险奇妙的故事及奇特的人物、动物形象。爱丽丝容易对长辈产生抵抗心理,但是又知道长辈的辛苦,这种矛盾情绪可能会使她产生罪恶感。梦中仙境中的“红心女王”很有可能是爱丽丝姐姐在梦中的投射,爱丽丝反对姐姐及红心女王的霸道和统治,但因为心中的内疚和矛盾,爱丽丝始终表现得很礼貌。

对于儿童来说,当世界以复杂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是很难理解的,他们倾向于把这些无法接受的事情或人转变为幻想这种更易理解的形式。书中仙境从权威象征到各种小人物中都有傻瓜的形象:《议员赛跑》中的老鼠、《王后褪球场》中的火烈鸟、《谁偷了水果馅饼》中的十二位陪审员与国王。这些形象看似不可理喻,却是对现实的反抗力量,他们天然拥有对外界事物不理解的权力,保持对“聪明人”或“众所周知的事实”的天真与不理解的态度。这是他们保持自我纯真、不受外界干扰的一种表现。他们的傻可以给周围的人及自己带来快乐,周围人能从傻瓜身上感受到优越感,而傻瓜的快乐则是纯粹的快乐,这种快乐与儿童“天真的不理解”的快乐不谋而合,他们对于世界始终保持疑惑,在理解层面以自我为中心,选择性地接受世界。这些荒谬的形象实则傻瓜是儿童在成长中没有被成人严肃化的另一种形象。

(三)故事情节的三阶段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心理结构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部分构成,这为精神分析学家把握人类隐秘、复杂的精神世界提供了分析和表述话语。在贝特尔海姆看来,童话故事运用人格的心理分析模型,在当时每个层面都向意识、先意识和不理智的心灵传递着重要的信息。儿童的梦想包含无意识的内容,这些内容容易被他的自本我所破坏,自我本来软弱无力,儿童必须不断努力,以防止本我的欲望完全压倒自我。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平衡是通过那些体验从梦幻般的情节中个性融合的孩子的幻想实现的。《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情节围绕人格本我、自我、超我三个部分逐步展开,爱丽丝将本我外化为一群动物,同时保持自我和超我,经历了几次冒险,达到了个性的融合。

一开始,当她做梦进入兔子洞的时候,她的本我与她分开了,投射到一群动物中。这群动物是自私的、原始的、不道德的和鲁莽的,与本我的特点非常契合。本我完全是由先天的本能、原始的欲望组成的。动物遵循的唯一原则是快乐原则,他们做本能驱使他们做的事,满足自己的需求。接着,自我来支配爱丽丝,帮助她克服许多困难,巧妙地解决问题。爱丽丝在仙境食物时期不断改变身高,而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她开始明白只有保持自己身体大小适合环境才从危险中生存下来。虽然学习如何控制她的尺寸的过程充满了痛苦,但她最终掌握了技能。此外,自我迫使爱丽丝按照现实原则行事,在自我的控制下,爱丽丝在与不喜欢的人相处的时候,面对不合理的要求,依然能保持尊重,理性地处理它们。面对与卡特彼勒和公爵夫人沟通的困境,爱丽丝尽可能压抑的脾气。面对如何在被女王处决的风险中生存的问题,爱丽丝选择留在鹰头狮和素甲鱼身边,给对手适当的攻击。自我来支配爱丽丝,帮助她克服许多困难,最终实现超我,达到个性的融合[4]。

二、《爱丽丝漫游仙境》中心理描写的文学史意义

(一)儿童心理成长过程描写的重视

传统的民间童话大多注重故事情节的描写,忽略主人公的心理描写,此书比较注重儿童主人公的心理描写,这是与英国同时期的小说创作倾向基本同步的。受到浪漫主义思潮的影响,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在面对工业革命后普遍的时代危机和工业社会弊端,傳统的思想信仰遭遇前所未有的冲击,面临精神迷茫和情感危机,这种精神危激发了“重返童年”的时代思潮,人们开始把目光投向纯洁天真的儿童,期许儿童能给冰冷的黑暗社会些许光亮和温暖[5]。主流小说家狄更斯、勃朗特姐妹、艾略特等塑造出很多儿童形象,在儿童的命运和遭遇的书写中凸显儿童纯真、聪慧、柔和的内心情感和对美好人间的憧憬与向往。儿童幻想文学作品更是着力刻画儿童天使般的心灵。约翰·拉斯金的《金河王》里最小的兄弟格拉克心地善良、无私助人感动了金河王,最终使干涸的土地重新得到河流滋润,沙漠重现珍宝谷风貌。查尔斯·金斯莱的《水孩子》中扫烟囱小男孩汤姆尽管受尽师傅格林虐待,染上众多恶习,但他本性善良,在仙女的帮助下,努力克服弱点,不断向善,最终实现自我成长[6]。《爱丽丝漫游仙境》正是这种时代思潮的产物,由儿童天马行空的浪漫幻想展开,在叙述爱丽丝在兔子洞的奇妙经历之外,更加注重描述爱丽丝作为一个“冒险者”的内心成长过程。

爱丽丝由开始想要融入奇境,转向认清它的荒谬与不可理喻,奋起反抗独裁的统治者,释放出压抑已久的焦虑与恐惧,达到最后的自我实现。食物是爱丽丝认识自我的媒介,也是她实现自我愿望的阶梯,从最初无法掌控身体变化的手足无措到最终轻松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变化,爱丽丝逐渐成长成熟,身体的成长变化“显然象征了其个性的发展,以及自信、果敢和勇气的增长”。在这样一个奇幻的梦境里,从自我焦虑转向自我认同,爱丽丝最终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勇士,用智慧战胜邪恶,这样神奇的幻想让许多读者在故事中实现了英雄梦,能够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

(二)对维多利亚时代的成人价值结构的批判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中产阶级开始登上英国政治的舞台,成为英国生命力最强、最能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对贵族构成了威胁,阶级划分越来越模糊。上层阶级开始采取措施,尽可能加大阶级差异。当时风靡的廉价小书因为价格便宜,几乎是儿童阅读童话的唯一渠道,备受儿童尤其是下层阶级儿童喜爱。然而上层阶级对廉价小书深恶痛绝,阻止孩子阅读,他们认为廉价小书不适合儿童幼小的心灵,把廉价小书排斥在教训的主流儿童文学之外。在《爱丽丝漫游仙境》中,孩子们与成年人享有平等的地位,生物和物体与人类平等,消除了权力结构,消除了阶级分裂。通过主人公爱丽丝的心理活动,卡罗尔提倡这样一种人人平等的乌托邦。在这种乌托邦中,每个人都受到平等的对待,并能够最大限度地发展个性。

此外,爱丽丝看似荒诞不经的历险,其实是卡罗尔用来对抗维多利亚成人世界的荒诞和繁文缛节的手段。卡罗尔清楚地表明,爱丽丝实际上是通过心理开始不服从成年人的命令和规则成长的,通过爱丽丝奇遇揭示了儿童与成人之间的对立紧张关系,颠覆了儿童与成人二元对立。爱丽丝的身上体现出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理想化儿童的优秀品质,她对遇到的人物、动物都彬彬有礼,能迅速化解与别人的矛盾,爱丽丝在仙境中遇到的生物,无论动物还是纸牌,都是极度情绪化、性格乖张、脾气暴躁的成年人。一开始为了保持礼貌,她不敢指出这些动物的错误。被海龟命令背诵课文时,尽管她内心极不情愿,仍不敢拒绝,因为拒绝意味着挑战成人权威,会遭受批评与惩罚。爱丽丝变得成熟一些后,当一些生物提出无意义的要求,她开始尝试反抗。普通儿童不具备的“变身能力让爱丽丝成为仙境中颇具破坏力和侵略性的“他者”。最后,她勇敢地挑战国王和王后的权威,多次拒绝他们的无理要求。卡罗尔以一种看似随意的方式,利用符号、隐喻和典故等文学手段,表明对儿童处于社会阶级制度、教育制度、法律制度、宗教制度甚至王位等成年人权力的压迫下失去发言权的不满,打破了传统成年人的价值观,通过爱丽丝内心的反抗过程强调了不服从在儿童成长中的作用,张扬了儿童的独立与权力意识,扭转了儿童受制于成人的从属地位,颠覆和质疑成人世界的儿童爱丽丝,凝聚成年人重返童年的渴望。

(三)英国儿童文学告别说教传统的标志

维多利亚时代是一个以令人窒息的礼仪和禁锢的道德关系而闻名的时代,《爱丽丝漫游仙境》不仅蕴含着卡罗尔对虚伪荒诞的成人世界的讽刺,更把矛头指向以前儿童书籍站在父母的立场上板着面孔一味说教的创作潮流。巴勃德夫人、特里莫夫人及舍伍德夫人是英国涌现的一批专为儿童创作的女性作家的代表人物,她们承担起儿童伦理教师的角色,以向儿童传授客观事实、进行道德教化为宗旨,反对写作中的娱乐,反对为了想象力而牺牲道德教化。舍伍德夫人的《菲尔柴尔德家族史》每一章都以孩子的祈祷或赞美诗结尾,丝毫没有童话色彩,甚至不惜把恐怖当作教化儿童的工具,更令人费解的是这部小说颇受欢迎,是十九世纪的畅销书,二十世纪初仍继续再版。后来,撒尼尔·霍桑专门为儿童创作的《奇迹之书》《坦格林儿童故事集》及英国本土涌现出的众多儿童文学作品,如狄更斯的《圣诞礼赞》、李尔的《荒诞之书》、拉斯金的《金河王》等小说开始反对说教传统,把毁掉很多优秀儿童书籍的道德寓意驱逐出去,即使这些作品并未完全剔除之前的教导因素,但它们已经象征着一种新的儿童文学潮流的大转向[7]。

在卡罗尔的笔下,爱丽丝掉进兔子洞后面对桌上的瓶子产生怀疑心理,她不知是否该喝下去,开始检查瓶子上有没有写着“毒药”,因为她读过很多故事,讲的都是小孩因为记不住教给他们的规则,导致被烫、被野兽吃掉等。通过这部分对爱丽丝的心理描写,我们可以看到儿童文学的教化传统的后果如此可怕,以至于深深扎根于每个孩子内心,让他们做事瞻前顾后,唯恐受到惩罚。爱丽丝在历险中尽管一再被教导发现事情的寓意,但她是“儿童幻想文学中第一个未学到任何道德寓意的儿童”,在我看来,唯一的寓意是“成长的变化本身”。著名儿童文学史家哈维·达顿称《爱丽丝漫游仙境》是儿童文学第一部“以人为本的出版物”,彻底清除了儿童文学僵死的枯木,宣告“儿童文学思想自由”的到来,颠覆了英国文学的说教传统。沉重的说教主义论调终于逐渐被张扬幻想、充满游戏精神的童心主义所取代,英国儿童文学迎来了它的黎明,将进入一个史无前例的黄金时代。

《爱丽丝漫游仙境》中半真实半虚拟的情节设置、看似奇怪的各色人物及动物、主人公成长的故事进程在童话心理学视域的观照下更显合理有趣,我们不仅可以看出刘易斯·卡罗尔对儿童心理成长的关注,还可以发现其对维多利亚时代社会价值结构的颠覆,以及对英国儿童文学的开创性意义。

参考文献:

[1]刘易斯.卡罗尔.爱丽丝漫游仙境[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7.

[2]舒伟,丁素萍.精神分析学视野中的童话文学——贝特尔海姆的“童话心理学”发微[J].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01).

[3]刘雨薇.三部儿童小说中幻想的童话心理学解读[D].长沙:中南大学,2013.

[4]王芳.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解读《爱丽丝梦游仙境》[D].南昌:南昌大学,2014.

[5]李奇.论刘易斯·卡洛尔爱丽丝系列作品的颠覆性[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3.

[6]任爱红.维多利亚时期英国儿童幻想文学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5.

[7]李纲.英国童话的伦理教诲功能研究[D].长汉:华中师范大学,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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