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媒体时代多平台电视的区域传播

□周娟

当前，有两支力量正在改变电视。第一支是流媒体技术。“流媒体电视”指的是全球范围内以奈飞（Netflix）、葫芦（Hulu）为代表，国内以腾讯、爱奇艺、优酷、芒果TV为代表的平台。“电视”从最初的一个小盒子似的单屏装置变成今天的多屏电视。传统的“电视”正在变成“多平台电视”，电视从单数概念演变为复数概念，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观察，曾经整体的电视概念被分化了。另一支是区域电视传播兴起。“区域”指的是超越国家边界，地理、语言和文化相联系的范畴，或者是“地理文化的”或“文化语言的”电视市场（Straubhaar,2002）。全球相当数量的国家电视体系或电视机构，比如韩国、巴西和墨西哥、土耳其等，正在向地理或文化意义上的周边地区输出电视产品。电视传播中，“区域”这一概念所扮演的角色应该得到更多的重视，整个电视传播结构体现了全球层面与区域、国家电视生产者在节目制作和流通之间的相互作用。

多平台电视传播与国家的区域影响力

电视传播的输出能力是有着真金白银创汇的。韩国的统计显示，在他们的文化产业当中，每100美元的输出会带来400美元的产业拉动；而好莱坞大片的海外各种渠道播出，常常是北美本土票房的几倍。更重要的是，依托于电视传播的文化软实力得以彰显。电视传播是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载体，优秀的电视节目是他国了解本国时事、文化、历史、社会状况的窗口，是一个国家形象和文化认同建构的重要方面。美式主流价值观，通过好莱坞大片走向世界；韩国从政府层面确定文化立国战略，制作了一批精致梦幻的偶像剧，推介了韩国的饮食、文化、旅游胜地和国家形象；日本的动漫作品，从孩童到成年都为之热血沸腾，潜移默化间接影响着受众对日本的认知和情感……在这个过程中各国的发展重点各有侧重：巴西的发展重点是电视剧，印度是电影，中国与俄罗斯把重点放在新闻。近年来，中俄两国更希望通过题材严肃而非商业化、娱乐化的文化产品，比如电视新闻和外交宣传片，来塑造国家的正面形象，相对较少像巴西和印度那样推出主打文化娱乐内容的境外电视频道。

以中国当代生活和情感为题材的剧目，主要出口到非洲和东南亚地区，如《父母爱情》《媳妇的美好时代》《金太狼的幸福生活》《咱们结婚吧》《奋斗》《杜拉拉升职记》等剧，在坦桑尼亚、肯尼亚、埃及等国家播出，获得热捧。这一类型在欧美市场难有斩获，根本原因在于欧美都市剧本身更具现代性和时尚感，中国电视剧所提供的都市想象难以满足该类市场。古装类型剧在欧美市场更受欢迎，《步步惊心》《甄嬛传》《楚乔传》《延禧攻略》这样的古装剧，满足了他们对于封建皇权争夺的猎奇想象，传播了中国文化。

一个新兴类型是警匪、悬疑、推理等题材的网剧。比如《白夜追凶》《反黑》《河神》《无证之罪》等剧，因收视火爆被美国视频网站Netflix购买下海外发行权，获得在全球195个国家和地区上线的平台。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思路，即在剧集上和叙事风格上向欧美的精致、快节奏靠拢，但这种模仿加上题材本身的特点，使这一类型电视剧传播的文化内涵有限。

而外来的电视剧，比如巴西电视剧在中国、俄罗斯、波兰等国受欢迎的原因，是观众被巴西情景剧擅长展现的社会流动、家庭纷争以及乡村人口如何适应现代化城市生活等内容所吸引。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城市化、现代化进程及其带来的问题，恰恰是社会转型期正在发生的现实，观众很容易在巴西电视剧中找到文化的接近性。

多平台电视观看与民族主义

民族主义可能成为电视区域传播中一股大的阻碍力量。以土耳其为例，土耳其声称他们生产的不是肥皂剧，不是拉美式的连续剧，也不是年代剧，他们生产的是Dizi,一种正在发展中的类型。Dizi有它独特的叙事方式、空间和音乐的运用方式，非常受欢迎。得益于跨国销售和全球受众群体，土耳其目前是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电视发行国，曾被誉为中东“韩流”。

土耳其的国家电视台TRT得到了政府的全力支持。首先，《复兴》（Resurrection）这部剧，以奥特曼皇朝的辉煌为故事线，主角是奥斯曼苏丹，帝国的缔造者。这部剧的口号是“国家的觉醒”。另外一部剧《最后的皇帝》（The Last Emperor），讲述了奥特曼皇朝的执着，故事的主角是哈米德二世（Abdul Hamid II）。这部剧2017年首播吸引了大量的观众，每个周五晚上，十名观众中就有一名在观看这部剧。

中东和北非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土耳其电视连续剧的消费地区。当时，《壮丽的世纪》与《权力的游戏》以及《奥普拉》几部剧一起在迪拜打广告，沙特阿拉伯邀请土耳其的编剧为当地频道创作电视连续剧，与此同时，还流传着沙特王子和政客们在对土耳其进行国事访问时询问剧情的谣言。这种土耳其软实力可能激怒了沙特王储MBS(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可以肯定的是，土耳其公然藐视他2017年对卡塔尔国的封锁行为令他愤怒。2018年3月，MBS指责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试图建造一个新的“奥斯曼哈里发帝国”，将土耳其囊括到被他称为“邪恶三角”地带中去，并迅速将Dizi从中东电视节目抹去：2018年3月2日，沙特阿拉伯时间凌晨1点，MBC停止播放电视连续剧，六个剧被撤走，MBC损失了2500万美元。此外，沙特还要求巴基斯坦停播《复兴》，并与阿联酋合资制作电视剧《火之国》（Kingdoms of Fire），内容与《复兴》唱反调。

土耳其政府寄希望Dizi在2023年的时候能够达到10亿美元的出口量。Dizi的发行机构Global Agency认为，5亿美元将是一个更加现实的数据，因为土耳其失去了中东市场。但是，该机构也指出Dizi在拉丁美洲和西欧市场的开辟，尤其是意大利和西班牙市场将弥补这些损失。

此外，语言和价值体系是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墨西哥剧和巴西剧一度在中东流行，这得益于这些剧用的是Fusha配音，一种标准的阿拉伯语言，在伊拉克和苏丹广泛使用，是报纸、杂志和广播使用的语言，没有地方口音和特有的俚语方言，是一种正式的、典雅的阿拉伯语。而导致这些剧逐渐淡出的是价值观的问题。拉美电视剧中，女儿不知道父亲是谁，或者母亲是谁，这被中东受众认为缺乏道德感，他们更喜欢保守点，而土耳其能进入中东市场，正是迎合了这一需求。

表1 奈飞公司在中国的版权购买与合作情况④

中国多平台电视的区域传播路径

一方面，在一些区域性平台上可以观看中国节目，比如亚洲的流媒体平台Viki,在其免费频道上有一些精选的中国电视剧和综艺节目。付费电视中，有一些来自中国的频道，比如神州电视、中央4台、龙台通过与当地频道的捆绑进入市场。另外的市场渠道来自区域性的Viu、iflix平台，以及与Netflix逐步扩大的全球平台的区域分发合作。Netflix与中国的首部合作剧目是《甄嬛传》（2015）。这部76集的长剧最终被压缩成6集字幕剧播出，每集90分钟。这次尝试并不成功，但是中文剧目在西方平台的首播尝试根据西方受众的收视习惯作了一些改编。目前，中国电视与奈飞平台的更直接合作形式是版权买卖。

另一方面，中国自身的电视平台处于长足的发展中。特定的意识形态存在于中国商业化的媒体产品中，但是比起官方平台比如CGTN，其色彩要弱得多。在线平台如优酷土豆、爱奇艺以及腾讯视频，将丰富的中国内容带给了世界。对于许多居住在境外的华人来说，观看变革中的电视令人振奋，它吸引的主要是讲中文的观众，受众群体主要还是集中在亚太地区。

商业媒体公司的“走出去”战略在提速，主要为他们的股东，同时也承载着回报政府给予的大力支持的任务。政府部门可以很好地利用商业公司的对外传播力量。在“走出去”战略中，企业和政府关系密切。大连万达在AMC院线的收购中，获得了来自国有银行的高额贷款支持。从市场表现看，BAT（百度、阿里、腾讯）每家公司拥有自己的核心业务，在融合时代，一场地盘争夺战正在开展，各方都在紧急布局谋划。百度2010年收购了爱奇艺，2012年收购了PPS网络电视。2015年，爱奇艺与美国的派拉蒙影业签署合作协议，2016年爱奇艺成为20世纪福克斯电影的独家发行平台并与索尼影业签订合作协议，2017年爱奇艺与Netflix、华纳兄弟签订合作协议。阿里巴巴在2014年收购了华纳影视8.1%的股份，收购香港的China Vision媒介集团，更名为阿里巴巴影业，2015年投资香港的电视广播集团，TVB正是这家集团旗下品牌，2016年收购优酷土豆，投资腾讯。腾讯在2016年投资了三家影业公司，包括20世纪福克斯、传奇影业以及好莱坞制片厂STX。

2008—2016年的数据，清晰显示了中国文化进入非亚洲市场时面临的挑战，讲普通话的台湾市场依然表现强劲。近年来，日本和韩国市场处于增长态势，但是欧洲、非洲和美国市场停滞不前。2008-2016年，销往欧洲的各种类型的电视节目数量依旧很少，美国和非洲市场也一样，绝大部分的增长来自我国台湾、香港地区和韩国，而这当中又以电视剧最受欢迎。

南亚和东亚地区是中国电视传播的重点区域，这一区域很多人群来自中国。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对中华文化的对外拓展保持自豪感，即便他们对于中国的政治体制以及在地缘政治问题方面持不同意见，但他们认为在投资方面与华人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比如，在电影工业，金融、投资和人力资源很多来自东亚区域。

“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中国多平台电视，利用自身平台或与区域性、全球性平台开展广泛合作，以区域传播为路径，进而寻求更大范围内的全球影响力，将会是一条稳步推进的路线。

注释：

①韩国文化产业爆发式增长并非一日之功 [N/OL].新民晚报，（2015-08-30） [2021-07-10].https://wap.xinmin.cn/content/28492182.html.

②③How Turkish TV is Taking Over the World[N/OL].The Guardian,(2021-06-12)[2019-09-13].https://www.theguardian.com/tv-and-radio/2019/sep/13/turkish-tv-magnifificentcentury-dizi-taking-over-world?CMP=share_btn_fb&fbclid=IwAR2ZeAPZfgrctqS8x.

④⑤研究者根据资料整理。

⑥⑦ 《中国统计年鉴-2017》[EB/OL].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2021-07-08）.http://www.stats.gov.cn/tjsj/ndsj/2017/indexch.htm ; Michael Keane,The Chinese Television Industry[M].London:Palgrave，2015:70-71.